第37章 相通六
一縣民感激地看着墨九君,躬身朝他深深一拜:“多謝青天大老爺提醒,我娘家的表妹正是相看中了子然師爺,還說他為人不錯,不曾想竟是這樣的衣冠禽獸,連郡主這樣高貴懂禮的貴人都與他退親,他定是個渾得不能再渾的渾人。”
另一縣民道:“是啊是啊,我家鄰居賣魚的就是想把他閨女阿慧嫁給他,幸好幸好,早點兒知道子然公子皮囊裏的黑心肝如何,如此才不禍害好女兒的一生啊!”
“嗯!”墨九君淡然地看兩縣民對他感恩戴德地離去,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随風忍不住感慨:“公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
墨九君不動聲色地擺平了潛在的兩個情敵,本該是個驕傲的事情,但他這樣的事情做多了,也不覺得驕傲,淡淡地道:“進去吧!”
小蘿蔔頭正在院子裏扒開一塊塊亂石,捉蚯蚓去逗小驢子,尖尖的小耳朵聽到腳步聲,擡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邁步走入三個青年。
為首的青年一襲黑衣,氣宇軒昂,胸頭一只威武的銀狼閃着銀光,威風凜凜。小蘿蔔頭把手裏抓住的小蚯蚓扔回被刨松的泥土,拍了拍身上怎麽也拍不幹淨的泥土,學着大人的模樣拱手向他問好:“九君公子好!”
“嗯!”墨九君淡淡地問:“柴子然在嗎?”
小蘿蔔是一個聽話的小孩,今早柴嫣然教過他,身為一個有禮貌的孩子,跟人行禮一定要誠懇;而被行禮之人也該在第一時間讓行禮之人‘免禮’。小蘿蔔頭歪着頭,憨厚地問:“你為什麽不叫我把手放下?”
墨九君蹙眉:“你不是自己放下了嗎?”
小蘿蔔頭知道抓他阿爹當仆從的鴻門将軍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官,卻不知道眼前看着兇殘,實際真的很兇殘的墨九君是個很了不起的皇親國戚。當即擺譜叉腰怒瞪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閃着兇惡的光芒:“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終究是草寇窩出來的小蘿蔔頭,即使身高限制了他的殺傷力,可一雙模仿大人瞪得兇狠的眸子卻是把草寇的兇殘學了個九成九。
墨九君挑了挑眉:“你這模樣是從哪來學來的,怪可怕的。”
他說是可怕,卻聽不出半點可怕的意思。
小蘿蔔頭更是聽不出墨九君話裏的意思,以為他在誇他,笑嘻嘻地指着柴子然的廳堂,道:“嫣然阿姐和子然阿哥在喂小蝦米。”
“小蝦米?”墨九君忍不住擡步走了進去,待準備入屋時,驀然轉頭看了眼小蘿蔔,他正在喜滋滋地用小手刨坑,把挖出來的小蚯蚓埋入土中,一副天真無邪的孩童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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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影順着墨九君的目光,問他:“公子,是否需要……”
墨九君擡手攔了攔他說話:“既然當初選擇把他們留在‘八仙過海’,便是把他們都當成了棄子,查與不查并無多大的區別。”
随影恭敬地點點頭。
墨九君領着随風随影步入廳堂時,柴子然幾人剛用完午膳,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殘羹剩飯還未來得及收拾,占滿了一張桌案。桌案上一個大大的白陶瓷盆置于殘羹剩飯之中,顯得有些突兀。
柴子然嘴裏喊着一根筷子,筷子的另一頭滴着小水珠。墨九君坐到他身側,柴嫣然瞬間如臨大敵,心如打鼓,只覺墨九君又在打她阿弟的主意,挪動身下的椅子插到兩人的中間,尴尬地看着墨九君:“九君公子,您怎的來了?”
“我不能來嗎?”墨九君挑了挑眉梢,注視着白陶瓷盆裏幾條游得歡快的小蝦米,心裏頗為疑惑。柴子然素來不喜小魚小蝦,覺得那些玩意兒當口糧吃了可以解饞,放在屋子裏養着得好生伺候着,怎如今一反常态。
柴子然忽視了墨九君一會兒,朝縮在桌子底下的遠航踹了一腳,笑罵道:“你個混賬小子,怎麽又偷懶,還不快給我們的九君公子倒茶?”
遠航越來越懷疑公子是否真是傻了三年,故意繞開墨九君,蹲身走到柴子然面前,幹巴巴道:“是公子說蘇虞縣縣太爺欺負您這樣的好人,所以要晾他一晾,您說您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
墨九君蹙眉:非常非常生氣?側頭欲看柴子然,見柴嫣然站起身用一襲紫色的紗衣擋住他的目光,只得把目光讪讪地收了回來。
柴嫣然見打他阿弟主意的墨九君不再看他,便坐下身子,清清嗓子故作淡定地拿着手邊的杯盞喝水。
柴子然她手裏的杯盞,驚呼道:“阿姐,那是我的。”
即将把杯盞裏的涼水送入嘴巴的柴嫣然一愣,尴尬地把杯盞塞到柴子然嘴巴:“我當然知道這是你的,我是故意拿給你喝的。”
“是嗎?”柴子然疑惑道:“可你剛還不讓我喝涼水,說天氣還涼,怕我生病。”
柴嫣然面色微僵,見柴子然把涼透了的茶水往想嘴邊倒,覺得自己阿弟不生病比她的面子重要,忙把茶盞搶了回來,放在桌案上。
這廂的茶盞剛落桌案,便被人提了起來。墨九君慢條斯理地掀開茶蓋,細細地喝了一口。柴嫣然目瞪口呆,柴子然站起身愣愣地看着墨九君,只聽他淡淡地說了三個字:“我不怕涼。”
“英雄”二字,柴子然脫口而出,一臉崇拜地看着他。
到底是因為墨九君喝他口水崇拜他呢,還是因為墨九君‘不怕涼’崇拜他呢!這個事情只有柴子然自己知曉。
墨九君擡頭看他,一襲紅衣張揚注目,一頭黑發披肩肆意慵懶。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如夜間璀璨的明珠,明明與他院子門口那兩只銀狗宮盞并未太大的區別,可墨九君看着就是特別順眼,且越看讓人的心情越是好。
柴子然打了個粗俗的飽嗝,斜眼睨了眼被殘羹剩飯“衆星拱月”的白色陶瓷盆子,想起昨日去市集見到的有趣畫面。
一個衣衫褴褛的斜眼老太太湊近一個小攤子,低頭看了看漁夫草簍子裏的東西,她東看西看,左看右看就是瞧不清楚,無奈下唯有斜斜地看了眼老漁夫:“你這草簍子裏裝的是什麽東西?”
老漁夫此刻沒什麽生意,坐在小板凳上優哉游哉地翹起二郎腿道:“蝦啊!”
老太太皺眉,指着他大罵:“你個王八羔子,你說誰瞎呢!我只是眼睛不好。”
老漁夫皺眉頭,他一個靠打漁為生的漁夫今日收成不好,想着碰到難纏不講理的老太婆也得忍住,道:“蝦啊!蝦啊!這是蝦!”
“你才瞎!”老太太勃然大怒,白發發的頭發絲愣是被她扯下了幾根,斜眼看向老漁夫,心裏把他罵了幾遍。幸好她也算是個文明的蘇虞人,擰着菜籃子轉身就走。
老漁夫愣了,趕緊沖她背影大聲地解釋:“蝦呀!蝦呀!老太太是蝦呀!真的是蝦,不二家的蝦,很多很多的蝦……”
老太太斜着眼眸堪堪回頭看了眼仍在努力解釋的老漁夫,暗暗磨了磨牙,嘴裏罵了句不知什麽東西,步子邁得更加快了。
老漁夫納悶地摸摸後腦勺:“這人莫不是有病嗎?”
過了一會兒,老漁夫肯定老太太是病了,因為她找了自己三個年輕力壯的青年兒子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
柴子然笑嘻嘻地捧着笨重的白瓷盆,繞着墨九君走了幾圈,喃喃重複道:“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
墨九君:“……”
柴嫣然用一雙白白淨淨的小手撫上自己的臉頰,恨不得不認識這麽個丢人的阿弟。遠航低頭收拾桌案的瓢碗碟筷,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就移開了目光,心道:果真是傻三年!
小蘿蔔頭見廳堂裏這般熱鬧,喜滋滋地拎着一條醜啦吧唧的小蚯蚓呼哧呼哧地跑來,抱着柴子然的大腿,仰頭睜開可憐兮兮的大眼睛:“子然阿哥怎麽不帶我玩兒!”
柴子然笑嘻嘻地半蹲身體,大方地讓小蘿蔔頭自己挑選一只小蝦米,兩人一塊兒高興地繞着墨九君轉圈圈:“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瞎呀你瞎呀!瞎呀……”
墨九君:“……”
門外走近一個相貌堂堂的粗狂衙役,朝墨九君深深一揖:“啓禀公子,鴻門将軍帶着金鑫公子來縣衙擊鼓鳴冤。”側頭看了眼子然公子:“是否要……審案呢?”因墨九君說過,今日除了柴子然師爺擊鼓鳴冤,誰來擊鼓都不升堂。
墨九君見柴子然跟一個小蘿蔔玩得正高興,饒有興致地問:“要升堂嗎?”
柴子然把手裏的大白瓷盆重重地往桌案上一擱,雄赳赳地拍胸部:“必須要升堂!”
墨九君為難道:“可本官說了除了你去擊鼓鳴冤,誰也不升堂的。”
柴子然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拍拍墨九君的肩膀道:“這還不好辦!我這就是去擊鼓鳴冤,我還得帶上張花花和她奶奶。”眸光閃着喜悅:“這下子有意思了?”重點是可以看到金鑫一臉啃過狗屎的表情。
如此想想,心情好愉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