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心意一
縣衙府門那個如同太陽般耀眼的大鼓發出咚咚咚的鼓聲,在縣衙府外路過的蘇虞縣小老百姓紛紛駐足看向身穿紅衣的子然師爺在外擊鼓鳴冤,瞧他臉上那個笑啊,屁股那個搖啊,胳膊那個抖啊。
衆蘇虞縣小老百姓不禁懷疑,昨夜子然師爺走夜路時,遇到某某愛男色的江洋大盜,然後被那個啥了。
鴻門将軍在不遠處皺眉,眼眸越往柴子然身上盯,心裏越是煩躁,瞧他敲鼓扭屁股的樣子,真是辱沒了他阿爹一代開國将軍的大名!氣憤地拽着小蘿蔔頭阿爹的肩膀,憤然開口:“你你你你你……”
鴻門将軍“你”了一會兒也想不起小蘿蔔阿爹叫什麽,只記得這小子是“八仙過海”的某某草寇,本是個良人,被劫上山給草寇們洗洗衣服煮煮飯,家裏還有個小娃娃。不是什麽惡人,他留在身邊當下人使喚最好不過了。
小蘿蔔頭阿爹肩膀如被一塊鐵鑲嵌着,動彈不得,忍住眼睛的淚水,痛苦萬分地扭頭:“将軍,小人名叫蘿蔔。”
“哦!”鴻門将軍是個粗鄙的漢子,自己心裏的難題解了,也松開了手,讓蘿蔔去代替柴子然敲大鼓,并且嚴重地警告他:“你敢扭一個屁股給老子試試看。”
蘿蔔:“……”
蘿蔔聽從鴻門将軍的命令,飛快跑到柴子然身側,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柴子然見有人代替他擊鼓鳴冤,心裏那個美啊,鄭重地道了好幾遍謝,抛開了手裏的大棍子,松了一口氣:“幸好老子機智會扭屁股,不然還不知要敲鼓敲到什麽時候。”
蘿蔔是個高高瘦瘦的人,手臂跟竹竿一般大小,拿着一根比他手臂粗的大棍子,要敲比他個頭高的大鼓,甩了幾棒子後,忽然想學柴子然扭屁股,好讓看不慣娘娘腔的純爺們跟鴻門将軍一般,找人代替他來擊鼓鳴冤。
柴子然在他身旁揉完了腿就揉手,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感激地看着他,給予他支持:“好哥們兒,加油,我支持你。”
“……”蘿蔔默默地看了眼面無表情的鴻門将軍,不禁低頭看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柴子然那個奸詐的詭計,終究是不敢學着用出手。
幸好,縣衙裏的衙役沒有耽擱太久,一會兒便有人出來領擊鼓鳴冤的衆人進去升堂。
縣衙公堂雖然擠滿了人,可仍然很亮堂,尤其是堂上懸挂于桌案頭頂牌匾上的四個大字‘廉潔公正’,鑲嵌了金邊,閃閃發光。
一衆蘇虞縣小老百姓到了公堂上的第一個念頭是:“縣令大人好有錢啊!”
第二個念頭是:“可惜長得太兇了,不然可以抱一下大腿。”
好有錢、長得很兇的墨九君身穿的還是那套萬年不變的墨色長袍,胸口一只大大的銀色狼頭威風凜凜,他見堂下有些吵鬧,蹙眉地拍了拍驚堂木,威嚴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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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子然笑眯眯地回了自己師爺的座位,順便把蘿蔔也帶在身邊伺候,差遣他道:“你去後院倒一壺極品碧螺春、幾樣不重複的點心和幾盤瓜子來。”
“……”蘿蔔身為良民,細細地想了想,勸道:“如此是否不太妥當。”
柴子然哼道:“看戲豈能沒茶點瓜子。”一臉你是外行人不懂我們內行人的眸光看他,見好戲要開場了,忙催促道:“快去,快去,快去,快要開堂了。”
蘿蔔一臉‘你還知道開堂,不是開戲’的神情,回頭看了眼目露嚴肅的鴻門将軍,見他那樣的大人物一時半刻也沒空管他,便聽從柴子然吩咐,勤快地準備東西去了。
公堂雖很寬敞,可低下站着的人實在是太多,便顯得有些擁擠。站得威嚴的大漢衙役守在兩側,面無表情地在維持秩序。
穿着大紅喜衣胸口帶大紅花的金鑫一臉着急地看着自家老子;一臉黯然失色如死了親爹的張花花低頭默默擦淚,她身旁還站着義憤填膺心難平的花花樓張媽媽給她遞帕子,張花花的奶奶瞪着金鑫面色青得吓人;周圍還站着花花案的一幹人證和金鑫老子手下,幾個彪悍的兵哥哥。
柴子然往大門口啾了兩眼,見本案主角之一朱珠和她老子沒來,心裏有幾分惋惜,正惋惜着,公堂外匆匆跑來一身紅豔豔的喜服,頭頂的鳳冠叮叮當當作響,白皙的小手拎着如破布般的皺褶紅頭蓋,一臉的着急。
朱屠戶在身後提着她紅色鴛鴦繡花鞋,着急地喊道:“阿女,阿女,你的鞋子掉了,你的鞋子掉了。”
朱屠戶從家裏喊到了縣衙,終于換得他家阿女的匆匆回頭一瞥,欣喜地揚了揚手裏的細服,巴巴地道:“阿女,你的繡花鞋。”
朱珠氣得咬牙切齒,憤憤道:“我的新郎官都跑了,還要那破鞋子作甚?”氣憤地把手裏皺巴巴得不能再皺巴巴的紅頭蓋扔到朱屠戶跟前,雙手提起紅色的裙擺便如風般沖入公堂。
新娘子都是萬衆矚目的,即使是沒穿鞋的新娘子。衆人給她讓出一條道路,當然除了心裏難受的張花花與金鑫。
朱珠心裏慌亂,擡手就往張花花臉上招呼。張花花心裏早就恨極了朱珠,雖安慰自己萬遍,金鑫非自己的良人,可真到他們結百年之好的今日,她心裏是前所未有的難受,愣神間沒注意躲避,蒼白的小臉結結實實地挨了朱珠一巴掌,臉上是通紅通紅的五指印。
張花花猛地擡頭,看向面色有些慌亂的金鑫,譏諷道:“金鑫公子,這就是你口中溫婉如白蓮,小女子處處不如的女子,真是可笑。”
朱珠心頭微震了震,看向金鑫的眸子閃過淚花,掩面而泣:“金鑫公子,朱珠知道,朱珠配不上你,可這親分明是你求來的。”我見猶憐地盯着他,如西山紅霞落幕的仙子,狼狽而美豔:“可今日,你為何要在衆目睽睽之下要我難堪,還……”恨恨地盯着張花花:“還與一個下作的妓子厮混。”
花媽媽可是管理下作妓子的老鸨,聞言輕笑一聲,不屑道:“這話說得你有多高貴似的。我們花花樓的姑娘是下作,可總比某些不要臉的小賤人強。”
金鑫欲言又止,心裏既震驚朱珠會這般狼狽地出現在公堂,又難過朱珠恐怕不是表面看到得那般簡單,可她終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走到她身側安慰道:“朱珠,你莫要怕,待我與我阿爹說清,便與你回去成親。”
“阿爹?”朱珠目露震驚,好奇的眸光在公堂上掃來掃去,見一個頗為威嚴的中年大漢如一座泰山般穩重,心裏便猜出了七八分。心裏暗恨自己剛剛沖動了,眸光歉意地掃向張花花,行了一個道歉的禮:“對不住了,花花姑娘,是朱珠沖動了。你也是一個女人,我相信你能諒解我。”
朱珠這番話說出了自己剛動手打人的原因,并且道歉了,若張花花是個大度的姑娘,就不該計較。大堂不知情的一幹人心裏紛紛猜測,張花花是花花樓的紅牌,一個不正經的姑娘和一個準備與人成婚的郎君站在一處,人人都會誤會,怪不得朱珠會如此憤怒,動手打人。
張花花蹙眉,她臉上的五指印還隐隐作痛,這一巴掌她不能白白地受了。快步行了兩步,一掌賞在朱珠的臉頰上,朱珠頭頂帶着笨重的鳳冠,叮叮當當的珠子被打得搖搖欲墜,身體往後退了兩步,難以置信地睜大眸子:“你敢打我?”
張花花嗤笑:“你當你是我們蘇虞縣的縣太爺嗎?老娘打的就是你。”
剛還十分柔弱的張花花瞬間成了一個河東獅,看得柴子然心情大好,如此的戲才夠精彩,一手捏着杯盞,一手拿着瓜子,沒了手拍掌,嘴裏不忘了叫喊:“好,說得好!”
衆人齊齊看向肆意慵懶地過分的師爺,齊齊滿頭黑線。
柴子然謙虛地放下一雙手上的東西,朝衆人拱了拱手:“不用客氣,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不用管我,我就是個看戲的。”
衆人:“……”
張花花恨極了朱珠,下手也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朱珠臉上的五指印浮現在白皙的臉頰上,看上去和她的霞帔一樣顯眼,她委屈地站在金鑫身旁,楚楚可憐的眸光看向金鑫,泫然欲泣。
美人受苦,還是記賬在自己名下的美人受苦,金鑫如一只炸毛的小貓,瞪着張花花:“你作甚打人?”
張花花不知自己是該傷心,還是不該傷心,可她臉上是挂在笑容的,揚起高傲的頭顱,讓自己被打的臉頰呈現在衆人面前,保留自己最後一絲尊嚴:“那她為何要打我?”
朱珠捂住自己被打疼的臉頰,眼裏噙着淚水,傷心道:“我道歉了。”
“呵呵呵呵,道歉?”張花花低頭柔柔地向她福了福身,譏笑道:“我也跟你道歉了。”
張奶奶皺巴巴的臉上結出了一朵燦爛的菊花:“對對對對,我家花花道歉了,也跟你道歉了,朱珠啊!你是個好姑娘,你就不要怪她了。”
花媽媽陪着笑道:“是啊是啊,做人不能厚此薄彼,你跟我家花花都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何必為難人呢!”
“你你你……你們……”朱珠的臉頰還是疼着,大顆大顆的淚水滑出眼眶,嗚嗚嗚地哭着,仿佛要把在這裏收到的所有委屈從心頭傾斜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