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意二
金鑫心軟,輕聲哄着朱珠,溫柔的眸子寫滿了憐惜和愛護。
“哈哈哈哈哈。”張花花忽然大笑了幾聲,心頭的不甘與郁氣随着這莫名其妙的大笑通通沖走了,她指着朱珠憤然道:“朱珠,我沒你這般好算計,也沒你那般有能耐,白的在你嘴裏能成了黑的,黑你在你嘴裏一下子就成了白的。”眸光犀利地掃了幾眼在場的“證人”,呵呵笑道:“更沒你這般好的命,你有愛你阿爹,家裏也有夠你揮霍能颠倒黑白的銀財。”
“我張花花什麽都沒有。”她踉踉跄跄地退了幾步,眸光裏的清明不複有剛才的愛戀,仿佛瞬間大徹大悟後,一下子便清醒過來:“金鑫公子,信與不信随你,我張花花自問從不曾對你說半句的謊話。”
朱珠握住金鑫的手,眸子有流不盡的淚水:“她撒謊,她在撒謊,我……沒有。”
金鑫看着仿佛變了一人的張花花,竟有幾分錯愕,呆呆地看着她,嘴巴張了張,竟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她瞬間成了另外一個人,眸子流出的堅定,話語有種不容置疑的鎮定,而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行啦!”鴻門将軍冷眼看着這一出情情愛愛的小戲碼,砍人無數的他同樣閱人無數,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朝柴子然露出一個贊賞的眸光:“你自小便是個不成器的,打架揍人抽鞭子件件不如阿鑫,如今長大了,眼睛倒是比阿鑫利索。”
柴子然被長輩當衆誇獎,鄭重地起身行了個大大的禮:“多謝鴻門叔叔誇獎。”其實,他心裏并不太樂意被鴻門将軍誇,在他老人家的心裏,能跟他打架的小輩就是有前途的小輩,比如說墨九君;被他抽打能抗得住的小輩是有進步空間的小輩,比如說金鑫;連他一個普普通通的鐵砂掌都扛不住的小輩都是爛泥,比如說他柴子然。
“嗯。”鴻門将軍不太在意這些俗禮,本還有教導柴子然用心練武的心,在他坐下捧着一盤瓜子吃得津津有味的瞬間便歇了。
此子教了也是浪費他的時間。
朱珠緊張地攢住了金鑫的袖子,兩人一身大紅喜袍,今日本是共結良緣的日子,卻被鴻門将軍帶人沖入朱屠戶家中當着所有人的面搶走了新郎官,直往縣衙門口擊鼓鳴冤。朱珠見這些搶人的大漢個個威武不凡明顯是練過幾日,當即捏着紅頭蓋,拖着鳳冠霞帔直跟在幾人身後。
她一個弱女子,穿得笨重,頭頂的鳳冠叮叮當當作響,她心裏氣急,便想大邁出步,可她步伐沒見得能多快,腳下刺繡繁複的鴛鴦繡花鞋卻被她大步地踢出。朱珠沒了那個心情撿繡花鞋穿好,便把另一只礙眼的繡花鞋一塊兒扔了。
行至公堂門外,她人還未弄懂怎麽回事兒,也不知帶走金鑫的人是誰,卻見張花花與一身紅衣的金鑫站在堂上,兩人挨得極近,近到她想一巴掌把張花花的小臉打腫,看她還能如何勾搭金鑫。
事實上,她确實也這麽做了。
如今,朱珠聽聞鴻門将軍一句“行啊!”又罵了句金鑫不如柴子然眼神好,心裏着急地看了他幾眼。鴻門将軍生得虎背熊腰,一雙熊目閃着精光,只輕飄飄地瞥了眼朱珠,便讓她心生敬畏。
金鑫是個憐香惜玉的主,擋住在朱珠面前,雖心裏敬畏阿爹,但他也頗在意朱珠,溫吞地行了一禮:“阿爹,我與朱珠乃兩情相悅,我們現在成了婚,回到京都也還是會……”再辦宴席。
鴻門将軍擺了擺手,沒空聽他們那些成不成婚的長編大論,淡淡地看着金鑫,那目光不似在看自己的親子,仿佛在看一個陌上人:“你真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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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鑫心裏疑惑,阿爹雖然嚴肅,卻很開明,他有個堂兄欲娶了一個豔名遠播的歌姬,族人皆是反對,唯有阿爹贊成,還說‘娶不娶,乃是金明之意,與爾等何幹。’後來,堂兄順從自己的心意,娶了歌姬,可全族無人去賀喜,但阿爹去了,他對金明說‘我待你是親兒,你也把我當做阿爹便是。’連歌姬生了兒子,阿爹都常常去看望,還贊其子‘有鴻門之風。’
金鑫一族曾是前朝的武将,但卻得不到前朝皇室的重用,漸漸地沒落了。當今聖上因器重開國将軍,經開國将軍引薦,阿爹也得到了聖上的重用,還賜封號“鴻門将軍”,舉世只此一人,對金家那是莫大的榮耀。
堂兄金明之子是否像阿爹,有無鴻門之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爹給他們一家三口撐腰,擺明了就是告訴京城裏的人,休要以為金明娶了歌姬便不受待見,歌姬之子像他,只要他待見他們一家三口,就不容許別人欺負了。
金鑫拉着朱珠的小手,重重地點了點頭:“是。”
朱珠有些顫抖的小手,因金鑫擲地有聲的話語,穩穩地把小手放在他手心,小臉擠出一抹讨好的笑,脆生生地喊了句:“阿爹。”
“哼!”鴻門将軍冷眼看朱珠,又盯着金鑫看了半響,嘆息道:“罷了,我兒衆多,也不差你一個,你且自立門戶吧!”
“啊?”金鑫腦子有些發懵,阿娘去世得早,阿爹沒有娶填房,只納了一個美妾,在京城諸多大官們的眼裏,勉強算得上清流。那美妾給阿爹添了一個女兒便無所出,他是阿爹唯一的兒子,乃是獨子,愣了一愣:“阿爹,這……”
鴻門将軍擺擺手,一臉我兒很多,你不要話多的模樣,朝端坐在公堂上方無聊地用驚堂木甩着玩兒的縣太爺墨九君,道:“你念吧!”
墨九君蹙了蹙眉,淡淡地看了眼柴子然。柴子然見輪到他上演好戲,便把位置讓給巴巴地看了他半天的蘿蔔,大放地把手裏捧着的一堆瓜子鄭重地交到他手裏:“你都饞半日了,我也不是小氣之人,給你給你給你給你,都給你了。”
“……”蘿蔔默默低頭看了眼手裏的瓜子,坐到柴子然的師爺位置,正想開吃。
柴子然輕飄飄地回頭,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記得拔多些瓜子仁,我喜歡吃好的。”頓了頓,好心道:“那些壞的就留給你吃吧!”
蘿蔔:“……”
柴子然溫溫吞吞地走到墨九君身旁,朝他笑了一笑,一臉讨喜道:“九君哥哥,借個東西可好。”
知柴子然如墨九君,把手裏的驚堂木抛給了他,還善解人意地連人帶椅子一塊兒挪到一旁,挑了挑眉梢,似乎再問:“滿意了?”
柴子然拱手謝道:“多謝九君哥哥。”重重地拍了拍驚堂木,讓堂下本就把目光注視着他身上的衆人更是瞪大了眼眸。
萬衆矚目的柴子然從紅色的袖口掏出一張小紙條,不過是巴掌大,他把紙條置于手心,鄭重地開口:“我朝律法規定,父與子斷絕關系,子不能繼承其父的爵位、財産;同理,父也無需其子贍養。”看了眼目瞪口呆的金鑫:“金鑫,你可還要娶你身旁的這位朱珠姑娘?”
“朱……珠?”金鑫仍是一臉蒙圈,只是把眼睛從鴻門将軍臉上移到朱珠蒼白的小臉上。
朱珠睜大了美眸,愣愣地看着金鑫,這情況比他跟張花花跑了更驚悚。
鴻門将軍哀怨地嘆了一口氣:“我絕不會讓這個女人進入我們金家的大門,若是你敢娶他,我便與你斷絕父子關系,把財産和爵位都留給你的兩個阿弟。”
金鑫呆呆地把腦袋轉了半個圈兒,愣愣地看着阿爹,他們家哪裏有兩個阿弟?
朱珠見金鑫身體僵硬,心裏徒生悲涼,若是金鑫選擇了她,離開家裏,他一個落魄的公子哥兒拿什麽東西讓她過好日子?若是金鑫不選她,回家繼承家業,那她這幾日的忙活到底是為了什麽?
還是朱屠戶真心真意地為阿女好,阿女早就到了适婚年紀,如今這般挑挑揀揀恐怕又得蹉跎幾年花般的年華,握住未來女婿的手,巴巴道:“金鑫公子,我阿女這般癡心待你,你可不能抛棄她。你被趕了家門不要緊,我家養了幾頭白白胖胖的母豬,都給你,以後你就負責養母豬生豬仔,踏踏實實地跟我阿女過日子。”
朱珠臉色一白,橫了她阿爹一眼:“阿爹!你胡說什麽?”
柴子然在堂上已是笑彎了腰,哈哈道:“金鑫公子,你未來岳父嫁女兒不僅不要嫁妝,還要倒貼幾只白白胖胖的母豬給你,你趕緊應允了吧!”
蘇虞縣的朱屠戶一家,靠買豬肉為生,他家的豬肉鮮甜價格低廉,整個蘇虞縣無人不知,算起來也勉強是個富裕的家庭。朱珠是朱屠夫的獨女,招個入贅女婿入家門,倒也不錯。
金鑫臉色通紅,瞧見周圍所有人怪異的目光,心裏泛怵,惱怒道:“你休要胡說。”
柴子然把巴掌上的小紙條揚了揚:“你不娶朱珠,要跟你阿爹回家!”嘆息道:“真是勢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