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意四
朱珠艱難地掙脫他的大手,眸光閃着迷霧,嗚嗚道:“你作甚,你不要亂來,我根本不認識你。”
朱屠戶用身體擋在朱珠面前,眼裏晦暗不明,隐隐有愧疚之意,嘆息道:“你同朱珠有緣無分,你不要再糾纏了,就此作罷吧!”
“哼!”阿達恨恨地看着他們父女,心頭的難受早成了一片冰冷:“我早就放下她了,如此蛇蠍的女人,我根本就不稀罕。”
金鑫眸光閃爍,擋在朱屠夫父女面前,靜靜地看着阿達,頓了頓道:“你……還好嗎?”
“哎呦!”柴子然吓得站不穩,摔倒在地,幸好此刻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可這并不影響他腦子不合時宜地腦補了一些他們三人的恩愛情仇。比如說,朱珠和阿達本是真愛,朱珠嫌貧愛富抛棄了阿達,阿達一時想不開去做了草寇。而金鑫不知八仙過海有個草寇窩,單槍匹馬一人路過,遇衆草寇圍堵,幸而得草寇阿達相救,兩人恩恩愛愛纏綿了幾個時辰,金鑫破窗而跑,獨留阿達一人哭卿卿。
接連被阿達抛棄的兩人皆站在他跟前,阿達本想低調做人,卻還是忍不住站了出來。不僅掌刮了朱珠,欲語紅眼地看着金鑫,還渾身顫抖,準備打負心男女。
真真是一個可憐人。
堂下的三人僵持着,柴子然已被墨九君扶了起來,墨九君怕他站不穩,貼心地把自己椅子讓給他,定定地看着堂下幾人,點評了一句:“那女人真是礙眼!”
柴子然:“……”
礙眼的女人緊張地拉着她爹,為了方便跑路,連頭頂的鳳冠都不要了,朝金鑫哭訴道:“金鑫公子,你救救我,我根本不認識他。”小手朝阿達指了指。
阿達恨得咬牙切齒,狠狠地罵了句:“賤人。”
腦子再遲鈍的金鑫這會兒終于醒悟過來了,他聽阿達說過他是海清縣人士,因愛慕一個美麗的姑娘,千裏迢迢趕來蘇虞縣欲和那姑娘成就一段美好姻緣,誰知那姑娘嫌貧愛富,不僅百般嫌棄阿達還屢屢奚落他,但阿達捧着一顆真心,還欲感動她。
今年的二月初二花朝節,是個好日子。阿達約了美麗的姑娘共同踏青,姑娘臨時改了地點,說八仙過海有一株美麗的桃花,是花神娘娘曾下凡栽種的,只要一同欣賞了的男女,便可一生幸福無憂,百子千孫。
阿達傻哈哈地單獨去了,躲過了兩撥草寇的追趕,狼狽地尋了兩個山頭,最終尋到了草寇窩被草寇們告知才難以接受他被騙了的事情。阿達死也要死個明白,傻啦吧唧地被草寇壓下山要問清楚,是不是那姑娘戲弄他。
他走近她門口,便聽到他爹問:“朱珠啊!你不是約了海清縣家的阿達公子嗎?”
朱珠輕蔑地道:“什麽公子,不過是個落魄戶,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居然想娶我,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模樣。”
“雖然他家落魄了,可好歹富裕的時候幫助過我們,如此是不是不太妥當。”
“那我也陪了他幾日四處玩樂,就當是扯平了,此生就該永不相見。”
阿達不知是何種心情,傻呆呆地随草寇們回了八仙過海的第五寨,當了草寇。他是個落魄的富家弟子,富裕時只會走雞抖狗,無一是處,若是問此生做過什麽正經事。也不過是愛慕一個美麗的姑娘,真心對她好這一點。
如今,不提也罷!
金鑫看阿達憤恨的眸子閃着火光,身體搖搖欲墜:“朱珠真是……”
“我不是。”朱珠從兩個保護她的男人身後站出來,理了理狼狽的發髻,瞪向阿達,左右今日這般多人,她橫豎也沒有好名聲了,還不如破罐子破摔:“阿達,你休要中傷我。”
“噗哈哈哈哈。”阿達仿佛聽到什麽有趣的話,大笑不止:“中傷你?你有何值得我中傷?”
朱珠臉色微紅但被兩個五指印蓋住,看得不是很真切:“阿達,你不過是看我抛棄了你,心有不忿罷了。”
“朱珠啊朱珠!”阿達仰頭制止淚水溢出眼眸,呵呵笑道:“我真是瞎了眼。”眸光低下堪堪看了眼金鑫,看得他惶恐地退後了幾大步。阿達見兩人都是如此模樣,繼續大笑:“你們這一身紅衣,倒是般配得很!”
“嘻嘻嘻,可不是般配嘛!”柴子然重重地拍了拍驚堂木宣布道:“此案已經有了結果,金鑫乃是張花花所救,朱珠冒認金鑫的救命恩人欲嫁權貴之家。本師爺在此宣布還張花花一個公道。”
柴子然“砰”地又重重地拍了下驚堂木:“本師爺判金鑫賠救命錢五百兩給張花花。”低頭看着默默拭淚的張花花,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朝她安慰道:“若是他敢不賠,本師爺打他板子。”
張花花放下拭淚的袖子,哽咽道:“不必了,民女多謝師爺好意。民女得以有清白這一日,民女已是感激不盡。”她恭敬地行了一禮,便退下。走出公堂時從袖子取出五百兩銀票,順帶把銀票砸到金鑫臉上,高傲地不看他一眼。
張奶奶拍手叫好:“好樣的。”
花媽媽心裏疼,那可是白花花的錢財,這就沒了一千兩,不舍地啾了幾眼金鑫手裏白花花的銀票。想起這小子那個拽啊,搖了搖臀花,給了他一個白眼。反正錢也沒了,臉不能丢!
堂下人呆的呆,走的走,柴子然意猶未盡地抓了把蘿蔔給他剝的瓜子仁,不吝啬贊美道:“你小子好樣的。”
好樣的小子默默地垂下自己的手掌,十指都沾滿了瓜子殼屑,指甲的那個疼啊,不足為外人道也。
墨九君搶了柴子然的瓜子,全抛入嘴巴,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子然師爺斷案的時候,真是相當威武呢!”
柴子然給了一杯茶給他,讨好道:“全憑縣太爺九君公子教導有方。”
“嗯!”墨九君掀開茶蓋,與有榮焉:“下次繼續。”
柴子然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多謝九君公子。”
站在墨九君身後的随風随影不約而同地發現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他們家九君公子什麽時候這麽容易哄騙了。
墨九君抿了一口茶水,淡淡地問:“如今你心情好些了沒?”
柴子然愣了愣,忽而想起今早五更天他被随風押着起床去見墨九君,自己披頭散發的模樣不用人提醒,他便知道自己像極了瘋子,氣得指着墨九君的鼻子罵,其實罵了什麽他也不記得了,只記得他摔門而去前說:“老子今日心情不好,老子不幹了。”
柴子然用眼角瞟了他幾眼,見墨九君沒生氣,笑嘻嘻道:“好啦好啦!”
“嗯。”墨九君點了點頭,眸光看向堂下唱完的戲碼,道:“如此就好!”
柴子然順着墨九君的眸光,看着堂下呆呆站着的金鑫,他手裏撚着一張五百兩的銀票,渾渾噩噩。柴子然覺得金鑫自作孽,對他沒有半點同情,心裏反複地想着墨九君那句“如此就好”,莫非墨九君是在哄他?心裏的念頭一閃而逝,柴子然莫名覺得驚悚。
墨九君把柴子然握住手中的驚堂木搶在手裏,緊緊地握住,不發一言,也不看他一眼。
柴子然頓時心生退意,呵呵道:“我還有事先走啦,明早見!”拔腿就跑。雖然金鑫眼睛不夠雪亮,心眼也不夠好,可看着他有點小可憐的份上,柴子然順道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啦,走啦!墨九君不管飯的。”
金鑫頭一回對柴子然的話沒有露出嫌棄的神情,側身朝墨九君行了個告退禮,僅僅幾個動作便讓他仿佛被狐貍精吸光了身體精氣,雙目蒙上層層陰影。
如何走出縣衙的,金鑫不記得了,只知道身前有一抹大紅在他面前走走停停,他心裏百轉千轉,木讷地跟得走。
三月的清風很溫暖,熱鬧了幾日又清淨了幾日,柴子然今日又如昨日一般,吃撐了。走了幾步彎腰撿了一只小蘿蔔把他夾在腋下,哼着小曲兒慢悠悠地走出大門,準備到大街溜達消食。
蘇虞縣的刁民不少,而良民更是不少,若是逛街的時候不遇到一些礙眼的人,世間還是很祥和的。
被夾着的小蘿蔔頭非要自己走路,柴子然笑拍了拍他屁股:“我問你三個問題,你若是答出來的,我就放你下來。”
小蘿蔔頭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好。”
柴子然嘻嘻笑道:“你覺得子然哥哥我好看,還是九君叔叔好看。”
小蘿蔔頭嚷大了嗓子,驚呼一聲:“九君哥哥。”
柴子然的臉頓時黑了,把小蘿蔔放下地,對着他的小屁屁拍了幾巴掌:“小屁孩,你吃我的住我的,竟然還惦記墨九君,該打。”
“嗚嗚嗚嗚。”小蘿蔔頭被打得眼淚汪汪,委屈巴巴地伸了伸小指。柴子然心裏莫名恐慌了一下,木讷地轉頭。墨九君帶着随風随影正站在離他身後不遠處。
墨九君徒步走來,每一步走得穩當,如泰山般不倒,黑眸閃爍,目光沉穩。行至柴子然身前,他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柴子然歉意地摸了摸小蘿蔔頭的後腦勺,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禮:“九君公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