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意五

街上行人很多,如河流般川流不息。唯墨九君與柴子然靜靜地站在川流不息的大馬路上,如攔路石般,兩人靜止不動。

墨九君未開口,随影替他打抱不平,瞥了眼柴子然:“呵呵!子然師爺可真是有空閑。”九君公子若是召見,他便來一趟縣衙,若是不召見,他連個影子都沒有。

柴子然聽出随影嘲諷他的不作為,裝糊塗道:“我們不是管蘇虞縣的嗎?既然是管事自然得清閑清閑,若不然還當什麽管事啊!有事辦事兒,有活幹活,擊鼓鳴冤便升堂。若是都沒有,自然是放假,放假,放假。”

“你……”随影目露兇光,心裏替公子覺得更不值得。公子不就幾日前,忽然做了個噩夢,讓随風請了他來一趟。他倒好,不僅發了一通好大的脾氣,還摔門而出。公子不計較且還主動示好,就等着他去縣衙,讓兩人和好。誰知柴子然根本不領情,一連三日,連臉都不露。

若是家中有事就罷了,可柴子然這厮明明每日帶孩童出來瞎逛,清閑得很。

柴子然見墨九君沒發話讓他放下手,猶豫了一會兒,手也就這麽供着,臉上還是笑的:“随影,你家公子都沒話說,你何必發那麽大的火氣。”

“你……”随影握緊拳頭,見公子仍是沒說話,主動拱了拱手:“多有得罪。”

柴子然瞧他這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臉上還是笑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墨九君:“您還沒讓我放下手呢!”

第一次,墨九君見柴子然正經同他行禮,未經他允許不放心手,如所有人般呆呆地立在他面前,等他的命令。墨九君心裏五味雜錦:“阿然,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嗎?”

聽着墨九君黯然的話語,柴子然頓了頓,随即揚起一個比剛才笑得還燦爛的笑臉:“九君公子怎麽這般說話?您哪是路人啊!分明是星星是月亮,是高高在天上的大太陽。”

“若我不姓墨,你還會如此同我客套嗎?”

“噗嗤。”柴子然揉了揉眼梢,譏諷道:“若您老人家不姓墨,我壓根不會搭理你。”

“柴子然。”墨九君能忍,随影不能忍,撸起黑漆漆的袖子就想把他好一頓暴打。

“啊啊啊啊!殺人啦!殺人啦!”柴子然怕怕地矮着身體縮到小蘿蔔頭身後,見他個兒矮,怎麽也擋不住,便雙手拖着小蘿蔔頭的腋下舉起他,擋住自己玉樹臨風的俊臉,怕怕道:“不要打臉,不要打臉,不要打臉,不要打臉。”

小蘿蔔頭胡亂揮起小胳膊小腿打在柴子然身上,憤怒道:“你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你放我下來,你個壞蛋。”

“……”柴子然尴尬地放下小蘿蔔頭。小蘿蔔頭蹭蹭蹭地邁着小腿縮到墨九君身後,怕怕地揪着墨九君的褲腿,看着柴子然一副要哭但很倔強不能哭的小模樣。

我方叛變,敵方人多。柴子然識相地朝墨九君鞠躬,老老實實地賠罪:“九君公子,我錯了。”

“他打我屁屁,定不能饒了他。”小蘿蔔頭龇牙咧嘴。

我方叛徒太過,柴子然悍然不動,低頭把小蘿蔔頭罵了幾遍,等回去就收拾這小兔崽子。

墨九君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不出是喜是怒是悲還是什麽,拍了拍小蘿蔔頭的腦袋,道:“他回去要是收拾你,你直管來告訴我,我替你報仇。”

得了人庇護的小蘿蔔頭笑得揚起一排閃亮的白牙:“謝謝九君哥哥,您是個好看的好人。”

柴子然不屑地瞥瞥嘴:“小兔崽子。”

小蘿蔔頭瞪了他一眼,抱着墨九君的大腿,天真無邪道:“子然叔叔書房中畫了好多九君哥……唔唔唔……”小蘿蔔頭扭頭瞪着捂住他嘴巴的子然王八蛋。

柴子然把小蘿蔔提在手裏,嘻嘻笑道:“這孩子胡說哈哈哈哈。”見墨九君疑惑的眸光盯着他看,柴子然心虛地低頭,恰好看到墨九君黑色衣袍的銀狼,狼頭還是一如既往地龇牙咧嘴。柴子然的心更加虛,把小蘿蔔頭夾到腋下,如幽靈般退後了幾步,哈哈笑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啦,哈哈哈。”

柴子然頭也不回的跑着,哪兒的人最多就把頭紮到哪兒,只盼着跟随他的熾熱眸光能少點兒烤他的背脊。

“子然叔叔,我要吃桂花糕。”

“子然叔叔,我要吃花生米。”

“子然叔叔,我要吃冰糖葫蘆。”

“子然叔叔,我要……”

帶着一只小蘿蔔頭跑了半個蘇虞縣的柴子然終于氣憤地把人擱地上,氣道:“你還想要什麽?”

瞧見發火邊緣的柴子然,小蘿蔔頭把手裏沾滿了桂花糕屑子的小手擦了擦,道:“我要休息。”

雖這小子如此識相,可柴子然仍不釋放不了心中的怒火,揉了揉發酸的小腿。瞪着提着咬冰糖葫蘆棒子顯然一個意猶未盡的小子,又走了一段路。

街邊小攤叫賣:“賣煎餅果子,賣煎餅果子。”柴子然的身份本就在蘇虞縣打眼,如今成了新縣令身邊的大紅人,更是無人不知。小攤主喜滋滋地朝流口水的小蘿蔔頭道:“小公子,讓你爹給你爹買一個嘗嘗吧!可香啦!”說着,用手扇了扇香風,讓他聞得更真切。

小蘿蔔頭仿佛這輩子沒吃過飽飯似的,拽着柴子然的褲腳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看了好不忍心。但不忍心歸不忍心,柴子然冷冷道:“叫你爹買去。”

小蘿蔔頭可憐巴巴地拿小手擦眼角,仿佛一個小受氣包的模樣。

小攤主道:“子然公子,這就是你的不是啦,這孩子雖不是你親生的,但好歹歸你養,你吃一頓飯就幾兩銀子,給一個下人的工錢也幾兩銀子。可你給這個小公子買一個煎餅果子就一文錢一個。你銀子幾兩幾兩地花,怎麽不舍得給一個孩子吃一個一文錢的煎餅果子。”

小攤主不愧是個做生意的,這話說得竟讓柴子然無以反駁。他随手掏出兩文錢,蹙眉道:“買兩個。”

“好嘞!”小攤主眉飛鳳舞地有用黃色的油紙包起兩個香噴噴的果子煎餅,恭敬地遞給柴子然:“這果子煎餅燙,請兩位爺慢用。”

在小蘿蔔頭巴巴的目光中,柴子然慢悠悠地打開油紙,兩個果疊着一起的子煎餅煎得金黃金黃,聞着就覺得好吃。柴子然拿兩個果子煎餅輕輕地啃了一口,呼出幾口涼氣:“呵呵!果然燙。”

就這樣,他一手擰着直流口水的小蘿蔔頭,一手拿着香噴噴、燙呼呼的果子煎餅,邊走邊吃,惬意之際。

待他人不見影了,小攤主才敢喃喃地念了句:“哎!可憐的孩子。”果真是後爹,哪有這般對待自家孩子的。

因吃了兩個果子煎餅被貼上‘後爹’标簽的柴子然并不知發生了何事。優哉游哉的讓小蘿蔔頭吃了兩大碗混沌,塞住了他的胃,兩人便愉快地回家。柴子然再三叮囑:“那本詩集本就是墨九君的,他思想不純潔,老愛看男人不穿衣服。我琢磨着這樣不好,便把詩集的男人都畫上衣服,如此而已。”

小蘿蔔頭眨眨大眼睛,舔了舔指甲藏着的桂花味:“阿爹說,男人看女人才是思想不純潔,九君哥哥看的是男人,如何不純潔?”

柴子然蒙上了一道難題,這題若是答得不好,日後這小子恐怕就歪了,琢磨了一會兒道:“其實,甚是簡單!男人看男人容易長眼挑針。”

“哦!”小蘿蔔頭恍然大悟,既然是這般,那男人真是看不得男人,糯糯地問:“那你為何在畫衣服時,看了書裏的男人不長眼挑針。”

“額……”柴子然沒料到幾歲大的奶娃娃,居然思考得如此到位,将來定是能成為國之棟梁。可他沒成為國之棟梁前,柴子然不忍心污染了他純潔的小心靈,便繼續瞎掰:“如此,更簡單。我曾經長過一次眼挑針,如此便不會再長了。”

“嗯嗯!”小蘿蔔頭認同道:“如同看了一次公狗和母狗沾着屁股不分開,得了眼疾。只要得了一次,便不會得了第二次,我懂!”

“……”柴子然真心覺得這年頭的娃娃都不純潔了,還有世間什麽是純潔的。

墨九君雖在外,可半點兒也不會委屈自己,他的膳□□致多樣,且不帶重複。輕撚了撚筷子,戳了戳魚眼珠子,覺得甚是無聊,第八次問随影:“随風回來了嗎?”

随影八次如一次重複道:“回公子的話,不曾。”

墨九君心裏沉悶,嘴上沉默,輕輕地放下筷子,斂了斂眉,靜坐着不動。随影在身旁伺候公子,雖為他身體擔心,卻也不敢多言。

兩刻鐘後,随風站在墨九君身旁,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本詩集。墨九君挑了挑眉,剛萬般期待的心,在這一刻居然歇了,他萬分期待詩集裏面的東西如他所想,又萬分害怕裏面的東西不如他所想。

思來想起,他的手就停留在詩集上方,未曾碰到詩集半點兒。

随影漆黑的眼眸暗中詢問随風,随風只默默地搖了搖頭,公子給他的任務是拿回詩集,如今詩集到手,他任務就完成了,至于裏面的東西,随風也不知。不過,他猜測,柴子然把書中的兩人改成他和公子。

而随影則猜測,柴子然定是在詩集裏頭畫了什麽污穢之物,在故意污蔑诋毀公子,這東西不看也罷!

三人心思百轉,墨九君還是接了随風手裏的東西,并且揣進懷裏,不讓別人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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