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番外一

海清縣有一縣花,名為蘇漫雪,是個良家女子,其父與其母雖目不識丁,卻肯幹活,開了一間賣豆腐花小店。因其女不似其母,又不像其父,生得美麗溫婉,楚楚動人,父母二人便用了阿女的閨名,給豆腐花小店取名漫雪。

有了活招牌蘇漫雪親自賣豆腐花,漫雪小店的生意雖不算日進鬥金,卻也是客似雲來,生意好得讓人眼紅。某一日,一個競争生意的同行萬貴吃完豆腐花後,笑呵呵地招蘇漫雪來收錢,蘇漫雪伸出白白細細的小手,還未接住錢,便讓萬貴把她的小手抓住。

萬貴道:“蘇漫雪姑娘,你何必日日辛苦出來抛頭露面,嫁給我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

漫雪小店座無虛席,有人認識這買豆腐花的萬貴,嘲諷道:“萬貴,你養活你家裏的三個婆娘就夠吃力了,如何養活這嬌滴滴的漫雪小娘子。”

坐席中,不少人輕笑出聲。

萬貴拽着蘇漫雪,鋒利的眸光掃興四周,惡狠狠道:“要你們多管閑事兒。”他家裏有三個能吃的婆娘,娶她們三時,每一個的身材都玲珑有致,食量不大,誰知一嫁了他,立馬能吃四個大豬蹄子,那身材也像把空氣吹入皮囊裏,鼓鼓的。

萬貴認真地盯着蘇漫雪如花的小臉,心裏腹叽:蘇漫雪漂亮,而且能幹活,若是能娶了她,不僅三個婆娘有人養,他還能賺回被取笑了幾年的面子。

蘇漫雪看着萬貴是客人的份上,不好輕易落他面子,忍着心裏的火氣,怒道:“請你松手。”

萬貴聽蘇漫雪如黃莺般歌唱的話兒,心裏癢得只想把蘇漫雪抱回家。哄道:“漫雪兒,我阿哥可是海清縣的縣太爺,你若是跟了我,有你好處的,不然……哼哼哼……”

蘇漫雪氣得牙癢癢,若非萬貴有背景,她一個好人家的姑娘豈能容他衆目睽睽之下拉扯自己,咬牙正要呵斥。

一道甜美的嗓音道:“對待這樣的混球,就得給他點兒顏色瞧瞧。”那姑娘話音剛落,蘇漫雪便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在自己眼前一晃,拽着自己的混球便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他哀嚎了半響,見沒有人搭理他,放下捂住青腫左眼的左手,惡狠狠地擡頭瞪着那青衣姑娘:“你居然敢打你老子?”

青衣姑娘呵呵直笑,側頭看了眼小家碧玉的蘇漫雪,勾了勾嘴角,柔美的五官如一副好看的水墨畫,笑道:“這個姑娘與我年紀一般大,你自稱我老子,還敢調戲你阿女年紀般大小的姑娘。”一腳踩在萬貴的肚子,碾了碾:“不知廉恥。”

萬貴哭得昏天黑地,連求饒都不顧上了。

青衣姑娘又道:“叫姑奶奶。”

萬貴哭了一陣,見青衣姑娘腳底的力道小了些,一雙大手捉住她的小腳,目露兇光。青衣姑娘一聲輕笑,另一只小腳踩在萬貴的大手上。咔嚓咔嚓的骨頭斷裂聲清晰可聞,萬貴更是嚎得跟殺豬一般。

蘇漫雪驚恐地看着兩人:“不可,他乃是縣太爺的親弟弟。”

青衣姑娘絲毫不在意:“他是縣令的弟弟,我還是縣令的情人呢!”

蘇漫雪本以為這青衣姑娘藝高人膽大,只是憑着一股熱心,胡謅了一通。她在青海縣沒見過這姑娘,料想是路過的,只要趕緊跑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誰知縣太爺萬富正好路過漫雪小店,也正好要進來喝一碗豆腐花解解饞。

縣太爺萬富微服私訪,渾身最亮眼的就是一襲華衣下包裹着一個如大冬瓜般的肚子。他蹙眉看向私自打鬥的現場,皺眉喝道:“這是怎麽回事?”

“阿哥~”萬貴的這一聲哭,嚎得如同死了親爹。

萬富眸光先是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其次才是嫌惡地盯着倒地哭嚎的蠢阿弟,他阿爹阿媽這輩子什麽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生阿弟時,讓他少生了個小腦,是個腦殘的。嘆息道:“你這是又怎麽了?”

聽着萬富這哀愁的話語,衆人便知他有一個這樣的阿弟是操碎了心,心裏想到他這蠢阿弟的行為,衆人不禁替同情了他一把,他阿弟确實夠蠢的。

可蠢的不僅是他阿弟,還有他那穿着青衣的小情人。只見那小情人一改剛才的彪悍之姿,走得風情萬種,三兩步就靠近了萬富,貼身挨着他,呢喃道:“萬大人,你讓小女子好找啊!”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呼。

眼前的女子,面容姣好,身段婀娜,倚靠在縣太爺身上如美人蛇般妖豔多姿。縣太爺真是好大的豔福啊!

海清縣縣太爺兄弟二人,兩個都是老百姓飯後閑談的對象。兄長萬富家中有悍妻,外號人稱豹子膽母老虎,一雙虎目一瞪能讓她丈夫自己跪搓衣板,一張口能讓她丈夫半夜尿失禁。

萬富包了個美麗妖嬈小娘子的事情,整個縣城都知道了,唯有豹子膽母老虎是最後知道的,她氣得燒了縣衙的廚房,大吼:“姓萬的,你對得住我,你敢養野女人。好,老娘跟你同歸于盡,一塊兒餓死得了。”

萬富滿面愁容地跑來,苦得不能再苦:“夫人啊!你誤會了。那顧青青并不是我養的。”他雖然想養,可沒那本事啊!

豹子膽母老虎揪着他的衣領,睜大了虎目:“你有種再說一遍。”

“別說一遍,我一萬遍都敢說。”他确實有賊心賊膽,奈何他不符合人家姑娘的要求。

“怎麽回事兒?” 豹子膽母老虎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你、最、好、給、老、娘、交、代、清、楚。”

雖說萬富是問心無愧,但久久在豹子膽母老虎的淫威下,他聞言還是渾身一抖:“顧青青是個歌姬,她一手琵琶彈得好,還會點功夫,曾在京都開了個花樓,揚言說只要有男人打得過她,就把自己多年的積蓄和自己這個人都送給他。”讨好道:“你看看我,我哪裏有這樣的本事。”見豹子膽母老虎懷疑的眸光,忙道:“連阿弟都被她打了一頓,我哪裏敢惹這樣的狠女人。”

豹子膽母老虎點頭:“确實,雖然你們兄弟倆的身體不怎麽好,可萬貴确實要比你強上那麽一點兒。”

萬富的臉色垮了下來,但礙于他們兄弟倆加起來都不能比過夫人的一只手,他識相地沒有逞威風。

豹子膽母老虎挑了挑眉梢,惡狠狠道:“小賤人,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

萬富眼皮子一跳,夫人這是要找顧青青單挑嗎?

衙役大步走來,朝夫妻二人行禮道:“門外一個姑娘自稱是縣太爺的情人,說要拜訪夫人。”

豹子膽母老虎心裏火氣一蹭,挑眉看了看面色慘白的萬富:“姓萬的,你說你們沒關系,這女人怎麽找上門來了?你是不是當老娘傻,好糊弄。”

萬富見夫人撸起袖子,露出一大截雪白的胳膊,一副要擰死他的模樣,惶恐道:“夫人啊!這裏有外人,有什麽事情回頭說。我這就去把她趕走。”

她夫人收起了袖子:“你親自趕?”

“當然得親自趕。”萬富義正凜然道:“我絕對不能讓那些沾染了煙花之地的女子玷污了夫人的眼睛。”

既然丈夫如此說,作為妻子,萬氏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輕哼一聲,眼眸眯了眯:“若是她再敢找上門,你可別怪我。”她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

萬富道:“請夫人放心,本官絕不讓夫人犯上命案。”他火急火燎地趕到縣衙門口,時不時還回頭看看萬氏,那一臉擔憂足以讓萬氏被天下女人羨慕。可只要萬富自己知道,若是這兩個女人撕起來,指不定誰給誰買棺材呢!

顧青青那個女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門外的顧青青坐在門檻百無聊賴,見萬富火急火燎地趕出來,氣喘籲籲,埋怨道:“你怎麽現在才出來?”

萬富咬了咬牙,聳了聳肩膀,雙目在顧青青身上流連。她一身青紗衣罩住玲珑有致的身段,雪白的小手撫上美麗的臉頰,嘟起小嘴甚是妩媚可愛。若是這樣妩媚可愛的女人讓他睡了,他被纏上了,就當還一段風流債,雖然難纏了些,可好歹風流過。可他壓根沒風流過,這風流之名,他不敢擔啊!

“你究竟想如何?”萬富垂頭喪氣,恨不得跪地喊她一句,大姑奶奶。

顧青青嗤笑一聲:“萬大人幹的風流事兒,怎的自己居然不記得了。”她風情萬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萬富一個頭兩個大:“那不是我的。”

顧青青溫柔地抛了個媚眼,美麗的臉龐滿是慈愛:“你說不是就不是啦!你覺得你夫人能信你嗎?”

萬富捂住發痛的頭,認命地道:“開個價吧!”他是個懼內的人,交的好友大部分也是懼內的,其中有一個便是京都的大官。他們初識顧青青的那個夜晚,便是他們難得膽子大的那一回,一起結伴去了顧青青開的花樓,調戲了她一把,不禁被打得面腫唇白,還讓她殺上門狠狠地訛詐了一把。

京都并非是他的地盤,而顧青青選擇訛詐的就是那位大官。大官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豈能讓她随意訛詐,誰知他媳婦就吃顧青青那一套。當天夜裏,那個大官斷了三根肋骨,哭嚎之聲震得大宅子動了幾下。

萬富至今記得他兄弟那媳婦的臉色,那個黑啊!那個黃啊!那個青啊!若是他媳婦也有這樣的臉色。萬富渾身抖了三抖,財産乃身外之物,命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顧青青咧嘴一笑:“還是萬大人上道!”伸出三個青蔥小指。

萬富還以為她一開口就是天價,幸好是個眼皮子淺的歌姬,當即從荷包裏掏出三十兩,送瘟神般道:“走吧!走吧!走吧!你別再來了!”

顧青青玉手颠了颠手心的三十兩白銀,嗤笑:“我打發乞丐用的都不止這三十兩,你居然想用三十兩打發我?”晃了晃三跟青蔥小指:“三千兩,不二價。”

“三千兩?”萬富睜大了眸子:“你還不如去搶。”

顧青青從階梯席地而起,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塵,滿不在意道:“那我同你夫人商量我們日後的孩子該誰來養。”眯了眯眸子,大步流星地欲離去。

三千兩對萬富來說是一個大數目,甭管他能不能拿出來,他就是不願意拿給顧青青。兩人協商許久,他含淚送了一間花樓給她使用六年,還給了她一千兩勿要騷擾費,此事便也作罷。

顧青青得了花樓,幹起來老本行,一手琵琶彈得聲名鵲起,無數公子富商大人慕名尋來,要與美人比武。

漸漸地,顧青青的豔名便蓋過了蘇漫雪之名,甚至有人只聞顧青青,不識蘇漫雪。自小美名遠播的蘇漫雪,不屑于與歌姬齊名,更不滿她的名聲被歌姬蓋過,心裏憑着一股傲氣,暗中與顧青青較勁兒。

蘇虞一衙役小張生得四方端正,此人肯吃苦耐勞,風評甚好,且每次來海清縣就會光顧漫雪小店,一來二往,他們便也相熟。嫁人當嫁肯上進的老實人,蘇漫雪深知此理,她阿爹阿娘亦有此意。可小張衙役無意中聽聞了顧青青招夫的奇聞,一門心思放在顧青青身上,還要上門去尋顧青青比武。

兩人打了一架,誰勝誰負蘇漫雪不知,可她難得膽子大,在兩人比武後第二日,當街拉着小張衙役,紅着臉問他:“你覺得我與顧青青誰更好。”

彼時的顧青青就站在小張衙役身旁,兩大縣花環繞小張衙役,衆人只覺得他真是好大的豔福。但當事人感覺頭有點兒痛,局促地看了眼身旁的顧青青,後者淡淡一笑:“小張衙役好生風流啊!”

小張衙役見顧青青走了,心裏着急想追上她,可心裏又憐惜蘇漫雪,不能丢她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在街上,只得先送她回家。

蘇漫雪身旁站着小張衙役,紅着的小臉更加紅了,只覺得他今日比昨日更加英偉,相貌更加俊俏,渾身散發出日後必成大器的光芒。可她的白日夢還未做完,便到了漫雪小店,發現門檻被媒婆踩了幾腳,留下幾個大腳印。

蘇漫雪看着店裏的阿爹阿娘,又看看裝扮誇張頭頂戴大紅花的媒婆,不禁瞥向一臉局促不安且害羞地盯着自己的男人。那男人圓頭圓臉,渾身如同被布包裹了一圈似的,熱得油膩膩的。也不知他是因為害羞出汗多,還是因為肥肉太多,亦或者小店太熱了的緣故。

“阿女。”阿娘欣喜地喚了句蘇漫雪,眸光充滿了憐愛。

蘇漫雪心裏一驚,怕阿娘已經答應了別人的親事。面色通紅地看着門外左右晃腦仿佛有急事的小張衙役。他與前來提親的人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想起他在顧青青和自己時,選了自己,只覺得他的眼睛沒壞,羞道:“阿娘,我已有心上人了。”

父母高堂面色微愕,提親的公子面色一白。無論他們在場的誰,看見蘇漫雪的眸光,都會聯想到蘇漫雪的心上人是何人。

門外的小張衙役忽然走近,還弄不清楚狀況,他唯恐顧青青生氣,臉上充滿了歉意:“漫雪姑娘,真是抱歉,我還有急事。”他往後退了兩步,忽然想起了什麽,匆匆回頭:“雖然你是整個海清縣最美的姑娘,可我還是喜歡青青。”

蘇漫雪臉色一白,瞳孔裏的小張衙役提着自己的佩劍,跑得老快。

媒婆幸災樂禍地問:“漫雪姑娘,你的心上人是誰啊?”

蘇漫雪眼眸噙着淚水。提親的公子溫柔地遞給她一條手絹:“姑娘,你別哭了。”蘇漫雪心裏惱極,胡亂搶了他遞來的手絹,怒道:“誰說我哭了,我不過因太欣喜了,我的心上人就是你。”

蘇漫雪的話一出,不禁滿堂驚呼,連她自己也驚呼不已。

雖說是陰差陽錯,又可以說是蘇漫雪自找的,可她對此事總是念念不忘。她嫁了那公子,雖說日子過得并不是不好,可心裏總是念着當年的事情,每每見到年幼的女兒,便說:“朱珠啊!朱珠,你阿娘是個福薄的,沒有嫁一個俊朗的相公,也總是比不了一個豔名遠播的歌姬,你一定要替阿娘争一口氣,争一口氣。”

年幼的朱珠尚且不懂她娘的意思,長大後便由着自己的理解,明白了何為‘不福薄’,對她阿爹說:“阿爹,我日後要嫁做官能掙大錢給我買大房子和金銀珠寶的相公。”

朱珠生得随了她阿娘,在蘇虞縣是排得上號的美人兒,曾識得一個有錢又喜歡她的公子阿達,本以為一世安好,誰知阿達阿娘去世後,家中表姐竟成了繼母,阿達家裏也漸漸敗落了。朱珠迷茫過,也憤恨過,最終她還是選擇要替她已故的阿娘争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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