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二
緣分是一件微不可秒的東西,看不見,摸不着,想不通,卻偏偏存在着。大人的緣分會影響小孩兒的緣分,比如說柴子然的阿娘,她性子随和卻能入大長公主的眼,自柴子然出生,她便常常帶着孩子到大長公主府邸做客,若是丈夫公務繁忙,她連自己的家都不回了,直接宿在大長公主府內。
年幼的柴子然知曉阿娘喜歡大長公主,所以他在大長公主府邸盡量乖乖的,不讨人嫌棄,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好孩子,都喜歡他。但當他就是不明白,為何有人不乖,且招人嫌棄,卻還被人衆星拱月地捧着。
後來,他知曉了,因為那人是大長公主的兒子,亦是當今聖上格外看重的親外甥。
從他認識墨九君那日始,旁人就同他說,定要處處順着九君公子的話做事,不可惹九君公子不高興,更不可以在九君公子面前頑皮搗蛋。
他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想解了。一日,阿娘與大長公主外出閑逛,他習慣了被大人留在府邸,并無不适,在大長公主府邸四處閑逛了起來。一首他聽不懂的詩歌從湖心小亭子傳出,那聲音明明是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孩童發出,背書的樣子卻是老氣橫秋,一雙小手負在身後,面相淡然,像極了大他幾歲的阿哥。
柴子然童心未泯,把旁人交代那些不可對九君公子如何如何的話統統抛到九霄雲外。看墨九君那故意裝老熟的樣子,十分不順眼,呼哧呼哧地跑到湖心小亭。
伺候墨九君一衆的美貌婢女警惕地看着歪歪扭扭跑來的小孩兒。墨九君蹙眉問:“你是何人?”
“我來大長公主府邸呆了大半年了,你居然不認得我。”柴子然蹲着地上,包子臉滿是痛心疾首。
“你才住了一夜,哪裏住了半年。”墨九君睜大圓溜溜的眸子,稚嫩的小臉氣得圓鼓鼓。
柴子然笑道:“原來你認識我。”呼哧呼哧跑到他身側,抓起他的小手:“我是阿然,我們來玩兒吧!”
“荒謬。”墨九君呵斥,甩開他的小胖手,還因不習慣與旁人接觸而輕推了他一把。柴子然眼眸瞧見一個儀容華貴的夫人走來,“哇”地一聲倒在地上邊滾邊哭,還喊了幾句:“墨九君欺負人,墨九君欺負人,墨九君欺負人。”
“阿君。”大長公主快步行至他身旁,抱起柴子然輕輕哄道:“阿然不哭不哭不哭。”驀然睜大了鳳眸,怒瞪墨九君道:“阿君,你還不快快道歉。”
墨九君畢竟才幾歲,被人誣陷了心慌意亂,狠狠地盯着柴子然:“我沒有。”繼而扭頭看向服侍他一衆美婢:“你們肯定看到了,你們說。”
衆美婢齊齊低頭不語,她們确實看見九君公子推了子然公子。九君公子從小就習武,許是因為年紀幼小,下手不知輕重,把人推倒了。若是大長公主不在,她們或許還能為九君公子作證,可大長公主都看到了……
“你們……”墨九君不知衆美婢心中的衡量,兇狠的眸光直盯着柴子然,怒道:“我沒錯推他,是他自己跌倒的。”
“哇哇哇哇。”柴子然聞言哭嚎得更大聲。
經此一事,柴子然便把墨九君歸類到好玩一類的小朋友,隔三差五便來尋他“解悶”,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而墨九君吃一鼈長一智,等他的智從一長到十,他終于悟出一個收拾柴子然的辦法,不與他說話,不與他對視,不與他靠得太近。
墨九君有晨讀的習慣,每日聞雞而起,拿着一本詩集到湖心亭裏朗誦。書聲郎朗充滿了少兒的味道。昨夜又宿在大長公主府邸的柴子然住得離湖心亭不遠,他阿娘與大長公主相約去郊外賞花,路經湖心亭笑拍了拍柴子然的小手:“你且去和阿君讀書吧!”
不愛讀書的柴子然是拒絕的,可去郊外看那些年年歲歲一樣的小花更是拒絕,便小跑去找墨九君玩兒。
墨九君一襲黑色,小小年紀端的是老氣橫秋,明明個頭不比柴子然長多少,那副眼高于頂的模樣真真是讓人氣岔。柴子然雙手插上小肥腰:“你當你很了不起嗎?我比你更了不起。”
“哼!無知幼兒,可笑!”
柴子然踮起腳尖,看向他冷漠的眼眸,他不明白大長公主雖威儀卻是漂亮愛笑的夫人,驸馬爺也是一個如沐春風的俊俏青年,怎生了個動不動就瞪眼,動不動就拿鼻孔說話的臭小子,漬漬稱奇:“你敢同我比比嗎?”
從小被捧着長大的墨九君,什麽都有,更遑論是輕狂,道:“好,你出題吧。”
柴子然笑嘻嘻地眨了幾眨眸子,忽然道:“比賽開始。”
墨九君還未反應過來,心慌着急地退後了兩步,黑溜溜的眼睛也眨了眨。
柴子然喊道:“你輸了。”
“無賴。”墨九君氣得臉色通紅:“你根本沒有出題,何來的輸贏。”
“我出了。”柴子然理直氣壯道:“我的題目就是比我倆誰先眨眼睛誰就輸,我喊開始時,你眨了。”
墨九君臉色陰沉:“可你沒有告訴我題目。”
柴子然環手,輕蔑地盯他的小臉:“你不是很厲害的嗎?怎麽連我的題目都沒有猜出來,哼哼哼哼。”
墨九君雖小小年紀,當也算閱人無數,可就沒見過這麽無恥的:“我又不是你,如何知道你的題目。”
“你自然不是我,可你是墨九君啊!難道墨九君不是無所不能的嗎?”柴子然眨眨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那眸子寫滿了崇拜,可墨九君卻一點兒也不高興。思考了片刻,便知自己因一時大意,中了柴子然的奸計,拿出自己對付他的策略“不與他說話,不與他對視,不與他靠得太近”,轉身便走。
柴子然愣了愣,撓了撓頭,看來墨九君這小子又得幾個時辰不跟自己說話了。大長公主府邸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除了墨九君便是一些仆從之子,這些小孩多是敬畏自己,偶爾有幾個膽子大的,也只會奉承他。
與他們玩兒越玩心越累!
還是墨九君有意思!
更重要的是他比較好玩!
但他生氣了!
柴子然撐着下颚,繞着大長公主府走了一圈,見幾個仆從在花園把一顆生得美的梨花樹換成桃花樹,風擺了擺,桃花落了落。柴子然施施然地走近,蹲地撿起一朵被風吹落的桃花,咧嘴一笑。
湖心亭已不見了墨九君的身影,柴子然熟門熟路跑去他屋子尋他,幾縷檀香袅袅,小小的黑影在塌上端坐着,聽聞腳步聲眼睛都不睜一下,道:“未經主人允許,請不要擅闖。”
柴子然半響不動。
墨九君蹙眉睜眼,見柴子然張着嘴巴,皺眉:“難看死了,請你把你臭烘烘的嘴巴合起。”說罷就閉嘴閉眼打坐。
柴子然驚呼道:“阿君,你說得好有道理,人家好崇拜你!”說着就坐到他身旁,把手心變形的敗落桃花放在他眼前,雙目亮晶晶地眨啊眨:“人家跟你玩眨眼游戲好不好。”
“無聊!”
柴子然把臉湊到他跟前,黑漆漆的眼珠子迸發出亮晶晶的光彩,待墨九君把眸子睜開,便能覺得眼前那張本就讨人厭棄的臉被放大了無數倍,吓得往後載了個跟頭,惱怒地瞪眼:“你又作甚?瘋子。”
柴子然委屈巴巴地絞手,把手裏那朵開得慘兮兮的花兒放在他面前:“人家真想讓你看看,花園裏剛換上的花兒真好看!”
墨九君一度提醒自己不可大意,不可理會柴子然,可看到他那慘兮兮的模樣,終究是忍不住啾了幾眼他手裏被揉成一團的粉花。如今是春季,百花盛開,墨九君勉強從他顫啊顫的小手上認出那是一朵桃花。
忽然想起,阿爹昨夜說過,梨花就是‘離花’,不太吉利,便讓人換了一種花,不曾想竟然是桃花。
記憶中,阿爹不太喜歡桃花,倒是近日脾氣暴躁了不少的阿娘十分喜歡。
“阿君。”柴子然巴巴問道:“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墨九君蹙眉,坐得離他遠了些,心裏對他厭惡萬分,臉上一絲一毫也不敢表現出來,誰知這壞小子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柴子然脫掉自己的鞋襪,跳上他的床榻,拉着他的袖子可憐兮兮道:“阿君,我錯了,我道歉,我再也不敢了,其實我……”淚汪汪、含情脈脈道:“是喜歡你的。”
墨九君在床榻上又打坐起來,雙眸瞌上,一副我不信你鬼話,你再說我也當你是當屁的模樣。
柴子然皺眉,這小子真是難辦,越來越不好哄了,思量着若是再哄幾句,還搞定不了這小子,便不哄了:“阿君,這真是花園新種的桃花,我剛走過桃花樹,它就掉落我的頭頂,待到桃花結果之日,我們一起去爬桃樹摘桃子吃好嗎?”
一刻鐘,墨九君眼皮子不動。
兩刻鐘,墨九君眼皮子不動。
柴子然正想把放在墨九君眼皮子低下的桃花收回了,墨九君眼眸一擡,斜睨他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