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們出發時總共帶了三份百米長的安全繩,悶油瓶包裏那份留在了入口的懸崖,胖子的包被削掉了一半,零碎的損失不算,最慘的就是繩子被切成了七八截,只有我這份還能用。

悶油瓶接過繩子,一聲不吭往古劍的劍柄上捆紮。胖子正拿着礦燈照着頭頂,在屍體正上方有一道垂直的懸崖,懸崖離地差不多有三層樓高,崖壁再往上兩三米的位置上,垂着一截繩子。礦燈的電量快用盡了,再高地方的情形也看不清,基本可以推斷,這就是當時勘探隊下來的路徑。

我在悶油瓶身邊打着手電,看着他雙手迅速有力的動作,可總感覺有些異樣。似乎看過罐子上的刻畫之後,悶油瓶的情緒起了變化,雖然還是一樣面無表情,但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流露出來的一股凝重情緒,用文藝的說法,就是全身籠罩在一種宿命感當中。

胖子也湊過來,看着那古劍恭喜我:“小吳同志有進步嘛,終于有點土夫子的覺悟,走過路過不放過了,這兵器絕對能賣個好價。”

這把順手帶出來的劍,長得挺奇怪,說是劍,卻像把超大號的印刀,楔形平頭,刃也開得奇怪,我在腦子裏搜了一圈,也沒想到類似的品相,分量雖然不輕,但還比不上黑金古刀。

不過悶油瓶剛才那一下,劍插進岩石快有半米深,看來硬度和強度都遠遠超過我的想象,這會兒拿來攀岩,應該不在話下。但要說到值錢不值錢,我搖搖頭:“這東西款式不對,還一股子邪性,不見得能出得了手。”

胖子斜睨了我一眼,說:“你其實是舍不得賣吧,難不成還想學小哥當俠客?也不瞅瞅人小哥什麽賣相,擱你手裏,方天畫戟他娘的也就是個晾衣叉,那粽子可不是醬鴨。”

胖子的一張嘴能叫人炸毛,換了潘子估計兩個能幹起架來,不過我還真不準備賣,樂得不接茬。

這邊悶油瓶已經準備就緒,掂了掂劍,手臂和腰身舒展開,朝着崖壁上的繩頭,猛的一發力,手裏的黑影一閃,古劍已經帶着繩索“锵”一聲,精準地釘在岩壁上,足足沒進石頭近一半的長度。

胖子“嘶”地一聲抽了口氣,嘟哝說他到現在還有心理陰影。我使勁繃着臉,胖子在悶油瓶面前沒少吃癟,我肚子裏早樂開了花。

悶油瓶帶上礦燈拽了拽繩索,朝我們一颔首,就沿着繩子向上爬。這一段的安全性用不着質疑,但勘察隊留下的繩索就難講,如果靠不住,意味着悶油瓶要從九十度垂直,幾乎光滑如鏡的石壁上攀上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就算他那倆指頭堪比鑽頭,也擋不住這麽使喚。

手電的亮度有限,很快只能看到一個蠕動的小點,只有勻速上升的繩索能證明悶油瓶的進度。胖子還仰着頭,我已經看花了眼,低頭數着地上的繩圈,直到地上只剩下七八圈,繩索才停止變化。又等了有一分多鐘,繩子規律地抖了三下,悶油瓶已經順利登頂。

我和胖子怎麽上去,沒什麽花頭可說,總之費了一番勁,耽擱了不少時間,再次會合的時候,礦燈和手電都暗了幾分,在徹底失去照明光源前,我們必須找到出口,不然只有和下邊屍體做伴的份。

懸崖上連着一條很長的通道,全部由鐘乳石構成,通道傾斜而上,岩石表面滲着水,踩上去非常滑。常常是我上一秒還在想,可得小心別摔着,下一秒就一個騰空。胖子雖然噸位比我重,可也只比我好了一刨花,只有開道的悶油瓶,每一步都走得輕輕巧巧,穩穩當當。

我和胖子摔得叫一個有聲有色,聲是嘴上叫的,色在腦袋上磕着,一路走了有小半個鐘頭。最後一段通道坡度急轉向下,我腳下剎不住車,一個勁兒向前沖,胖子在我身後罵了聲娘,一跤撲倒,我應聲一起載了下去,只下意識側了側方向,還是挂倒了前面的悶油瓶,三個人摔成一團。

“我靠!胖子!你鬼壓床啊!”胖子沉得像個壓路機,我兩手憋勁撐着,使勁一拱肩,把他掀到一邊。

Advertisement

“呸!你他娘又不是美女,胖爺我才沒興趣!”胖子站了幾下沒立起來,奇道:“怪了,洞裏也有流沙?”

我們摔進一堆疏松的沙礫中,沖鼻子一股奇怪的味兒,有點酸臭又有點刺鼻,“阿嚏!”我知道這是什麽,“靠,掉進糞堆,真他娘的點兒背!”

為了省電,悶油瓶只開了手電,這一摔基本就一摸瞎,我半壓着悶油瓶,心裏正納悶,怎麽悶油瓶一點聲響也沒,難道摔暈了?想撐起身來,手下流砂卻不吃勁,手掌下傳來“咯”一聲微響,我一握,這個手感是胳膊啊!

“小哥!”明明避開了重心的,難道我的體重也能壓折他骨頭?我不禁哀號,“不會吧!!!”

“啪”一下,胖子打開頭燈。“小吳你嚷什麽!”說着挪過來,抓起一把砂子道:“敢情這是個蝙蝠窩,他娘的還真是掉進糞堆了。”

我沖眼就是悶油瓶的側臉特寫,他一轉頭,幾乎跟我貼了個正着,我臉上一燒,差點忘了要說啥。

悶油瓶開口,“吳邪,松手。”我趕緊抽身,立馬收回雙手做投降狀。他一發力坐起來,從顆粒狀的蝙蝠糞堆裏抽出一條手臂。

還好他胳膊沒事,斷的是第三只手,我松了口氣,什麽!!哪裏來的第三只手!?

這一截手臂呈青灰色,半腐半幹已經發脆,被我剛才一壓,齊肘折斷了。悶油瓶看了眼就丢到一邊,又伸手從厚厚的棕褐色的蝙蝠糞裏拖出一具屍體。看一身的裝備,這屍體原來也是勘探隊的一員,服裝和背包都快爛成碎布頭,悶油瓶這麽一拖,已經腐朽的屍體連同背包裏的東西都散了架。

“找找有沒有地圖。”悶油瓶撿起手電,掃視了一圈說,“這洞面積太大,如果自己找路,我們的照明可能撐不到出去。”

包裏的東西很雜,撒開一大片,胖子一邊翻一邊搖頭咂嘴,說真還是頭一回當掏糞工,他娘的快趕上屎殼郎了。

我安慰胖子說:“這蝙蝠糞也叫夜明砂,清熱明目能入藥的,越陳越值錢,咱大不了就當洗了回藥浴嘛。”

“嗬喲,屎殼郎升級到雞鴨了,這扁毛畜生才用砂子洗澡。”胖子嘟哝,“吳鐵嘴,什麽時候你也懂中醫了,莫非準備以後坐臺。”

“什麽坐臺,那叫坐堂!”

我那鋪子對面,一溜的中醫館,胡慶餘堂、方回春堂……鋪子裏實在閑,我就隔三岔五去對面喝喝免費的藥茶,中藥鋪那些東西看都看熟了。

“不都是治病救人,他娘的色病不是病啊?”胖子撿起一本厚厚的皮面本子,黴變結塊的內頁紛紛掉下來,其中夾着一份封在密封袋裏的手繪地形圖。

“找到了!”

按照勘探隊留下的地形圖,這個蝙蝠洞有四級平臺,呈階梯狀分布,我們所處的這個平臺面積最低,面積有一千多平方,後面的兩級也有将近三百方,第四階平臺面積最大,登上第四階平臺後,有一條兩百米左右坡道,終點就是洞口。

“這線路不複雜啊!”我看完就覺很不對勁,說,“有這麽詳細的地圖,這個人怎麽會死在這裏?他完全可以走出去的。”

這時,洞裏響起零星的拍打聲,悶油瓶擡起眼,臉色在手電光照下格外青白,淡淡說了句:“他是被吓死的。因為天亮了。”

悶油瓶話音未落,那種拍打聲突然放大了無數倍,我們周圍充斥着雜亂無章的聲音和氣流,蝙蝠歸洞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