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提的更高了。

車子很快就到達了醫院,醫生早就等在門口,看到他們的車,馬上帶着行動病床出去,将林沉歡放在上面,此刻,她已經開始失去知覺了。

恍恍惚惚中,她知道自己來了醫院,但其他的事情,卻什麽都記不清楚了。

手術室的燈光一直亮着,嚴屹默不作聲給的等候在手術室外,林媽媽也在一邊來回走動,嘴裏不停的向上帝做着禱告。

從第一次兩人見面交談就是在醫院,到險遭,又是在醫院,而每一次,躺在裏面的人都是她,嚴屹恨不得此刻将自己換進去替他受罪。

那些過去的短短數月裏,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現而急速加劇了兩人的關系,他們一起為孩子買用品,為孩子挑選衣服,幻想着孩子的模樣。

他還常常爬在她的肚子上聽孩子的動靜,為孩子起了那麽多可愛的綽號,一直等待着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再過不到兩個月,這一切,馬上就要變成事實了,這一切很快就不是夢了,他馬上就要當爸爸了,本來滿上就要實現了,可是現在,卻又突然拉遠了距離。

他恍惚的覺得此刻是林沉歡在生産,而他,不過是焦急的在外面等待着。

直到醫生沾滿鮮血的雙手打開手術是的門,藍色的醫用口罩和帽子全都沒有摘下,反而神情慌張的拿着一張單子出現在它的面子,旁邊的小護士一臉神色憂心的模樣,他預感到,一切,都将變成泡沫了。

他很害怕林沉歡出些什麽意外,很害怕他就這樣,再一次失去自己心愛的人。

醫生一出來,護士小姐便問:“病人大出血,孩子恐怕是要早産了,你趕緊簽字吧。”

嚴屹拿着黑色的簽字筆,手有些微微顫抖,但還是行雲如流水般的将名字寫上。

又焦急的等在手術室的外面。

過了許久的時間,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手術室的情況完全不知曉,心裏空蕩蕩的感覺,充斥了每一寸肌膚和血液。

醫生又是沾滿鮮血的雙手,護士小姐憂心的跟在身後,帶着一張單子又走了出來,他的心開始狂跳起來,如果連林沉歡也離開了,那麽他,真的不知道要依靠什麽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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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自責,後悔。

保大保小

藍色的消毒服和醫生慌張的神态很明顯的再向他傳遞着不安的情緒。

“保大還是保小?”

他愣在原地,直到醫生一聲聲的詢問傳達過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恍惚,阿君局促不安,悶着哽咽的聲音在答道:“保大,保大。”

婦人的眼睛垂眸下來,望着白花花的地板猶如望着那個小生命的離去一樣悲憫。

醫生看了一眼婦人,她的神色,顯盡了凄涼。

又在旁邊繼續問:“到底誰是病人家屬,過來簽字。

嚴屹這才站起身來,拿過黑色的簽字筆,“都保,都保住,兩個誰都不能有事,出一點差錯,醫院就別開了。”

他接過手中的單子,并沒有簽字,冷冷的看了醫生一眼,然後将單子甩在了一邊的座椅上。

醫生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身又向手術室中走去。

嚴屹的身份早在第一次出現在醫院的時候,衆人就都知道了他的能力,若是不拼盡全力,恐怕他真的會說道做到。

整個手術室中的醫生和護士們都臉色凝重,不敢多說一句話,精心的做着每一項小細節的工作,她們母女生命的安全,牽動着整個醫院的存亡,手術,自然也比往常做的更加認真仔細了。

一直跳動着的紅色燈光牽動着每一個人的心,他們在心裏默默的期盼着,醫生也不敢随便再拿着單子出去簽字。

可是本來就早産的林沉歡,再加上她的身體一直都很虛弱,要想都保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林沉歡漸漸地開始失去知覺了,意識更加模糊起來,身上的力氣已經再也使不出來了,孩子還沒有完全的出來。

“再用用力,很快了。”

一旁的小護士對她說道,不停的為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可是她已經快要疼的暈過去了,根本聽不見護士的聲音。

現在光靠病人自己恐怕是行了在這麽下去,孩子和大人的生命都要存在危險了。

況且病人一直在大出血,醫院裏的血庫,很快就要不夠用了。

林沉歡的血型本身就是很稀有的熊貓血,無奈之下,醫生讓護士再次出去詢問嚴先生,這種危機關頭,在舍不得,也得做出決斷了。

護士小姐沾滿了鮮血的雙手瑟瑟發抖,眼神裏快要流出眼淚,“嚴先生,大人和孩子,只能選一個了,您快點做出決定吧,而且,大人一直在出血,恐怕,兇多吉少了。”

聽到這個消息,嚴屹的腦袋劇烈的晃動起來,好似要将他撕個粉碎一般。

他拿着簽字筆的手更加晃動,眼神裏第一次出現驚恐的神态。

都說孩子是爸爸的希望,這麽快,希望就要冥滅了。

但是林沉歡,不,她決不能有事,決不能有事。

在這一刻,他稍顯了片刻的猶豫,但随即,清冷又顫抖的聲音傳達給護士小姐:“保大吧,一定要保住大人的安全。”

簽完了字,眼前的燈光也好似暗了下來,雙腿失去知覺,他重重的跌落在身後的椅子上,硬硬的鐵管将他的骨頭重重的隔出了清冽的聲響。

所有的美好,在這一刻,都形如死灰。

他恨,恨他自己最終還是沒有保護好林沉歡的安全,沒有讓她好好的生下孩子。

他還恨,恨自己得意忘形,掉以輕心,讓他們鑽了空子,讓他失去了最愛的人。

他怨,怨自己不能剛果勇斷的做決定,最終才傷害了林沉歡,傷害了她的一顆心。

他還怨,怨那些人,為什麽不肯放過,他做出了那麽多的讓步,為什麽,他們還是不夠知足。

他再也不要護士拿着病單出來了,因為,他心裏害怕,他害怕自己無能為力,就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失去。

再簽字,可就只剩下最悲慘最痛苦的消息了。

林沉歡絕對不能有什麽事,一定要保證她的安全。

嚴屹悶沉着臉色,眼睛漸漸恢複了知覺,瑟瑟的盯着手術室的燈光,不安心情的守在外面。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緊張。

從她進手術室的那一刻,時間久開始倒數,從那一刻,期盼的愛開始顯現出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沒想到,原來自己已經那麽的愛這個善良的姑娘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昔日往事也在腦海裏一分一秒的重播。

他從口袋裏拿出林沉歡留下的婚戒,本來今天還想再給她帶上手去,可是,她卻連她的手都握不到。

這一刻,他将婚戒在手心裏握的緊緊的,從來沒有說過對不起的他,這一刻,在心裏已經說了無數遍。

救救她

護士小姐慌張的又打開門,“家屬誰和病人是同一血型?醫院的血庫沒有血了,趕緊跟我去抽血。”

阿君蹭的站起身來,“抽我的,抽我的,我是病人的媽媽。”

在生命的面前,每個人都是凡夫俗子,誰都沒有能力将生命從死神的手裏搶回來,就算他是嚴屹,他也一樣不能。

他将電話打給各個血源中心,稀少的血型本身就很緊張,此刻急着去找,本來就是希望渺茫。

阿君很無奈的從血庫裏出來,“血型不能匹配。”她的神色淡了下去。

随即,又亮了起來:“不,她決不能就這麽離開,我可憐的女兒。”她瘋狂的晃動起嚴屹的身體,“你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一定要救活我的女兒,她不能死的,她不能死的,我才剛剛和她重逢啊。”

說着,她的雙腿就跪在了地上,頭狠狠的和地板磕出聲響。

而嚴屹又怎麽擔當的起林沉歡的媽媽這樣的祈求。

他何嘗不是,和她一樣的緊張着呢。

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怒火在體內燃燒着,希望眼看就要一點一旦的消耗完了,他忽然想起,對,還有兩個人。

不管怎樣,他絕不允許林沉歡的離開,結婚的合約上,明明白紙黑字的寫的清清楚楚,林沉歡這一輩子,都是絕對不能離開他的。

電話打了出去,另一邊女人嬌媚的聲響傳來。

“怎麽嚴先生,又想我了嗎?”

“給你十分鐘的時間,馬上到醫院來,司機已經等在樓下了,如果多耽誤一秒,你也就離死神更近了一秒了。”

說完,他便挂掉了電話,又給一直在公寓裏的司機打了一通電話。

八分鐘過去,司機和那女人就已經出現在了醫院的血庫中心,醫生将她帶去抽血,她臉上漾着邪惡的微笑,走過嚴屹的身邊,輕浮的說着:“我早就說過,你一定會需要我的,但你記得,這次可是你欠我的。”

“你還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嚴屹冷冷的說道,眼神裏逼迫着冷氣。

那人雖然臉上顯現出難看的神色,但還是沒有敢再多說一句,憤憤的走進病房。

阿君人出了那女孩是照片上跟嚴屹睡在一起的女人,看着她妖嬈的走進去,眼神裏充滿的驚訝。

“她是林安雅,沉歡同父異母的妹妹。”

嚴屹向阿君解釋道。

他向來是不喜歡對人過多的說些什麽,更不喜歡向別人解釋任何,在他看來,他無需向任何人做任何證明,但這個時候面對着林沉歡的母親,他開始心虛。

為了女兒的生命,阿君也不過多的計較,只是擔憂的等在手術室的外面。

緊張的氣氛仍舊沒有得到任何緩解,手心的的冷汗依舊冒個不停。

看着手表上的轉動的指針,心也跟着越跳越快。

終于,手術中的燈光滅了,醫生推着行動病床轉入病房裏,嚴屹看着躺在床上臉色煞白的林沉歡,她的額頭上冒出了那麽多細微的汗珠。

她疲憊不堪的樣子,狠狠的刺痛了嚴屹的內心。

跟着醫生一步步走向病房裏,高大英俊的體格這一刻,顯得卻那麽弱小。

醫生向他闡述着情況,最終,還是沒能保下孩子,看着護士小姐将那個已經成形的小嬰兒抱了出去,經過他的眼前。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孩子,也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自己孩子。

護士小姐的臉上帶着抱歉,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拼盡了全力,誰都不想要一個號的結果,可偏偏天不遂人願。

那嬰兒小小的被裹在毛毯中,不吭聲,不哭喊。

他叫下了正在離開的護着,将手中那小小的生命懷抱進身體裏,她的身上還有溫熱的餘溫,可她的生命,卻沒有一點生存的跡象。

“救救她,想辦法救救她。”

懷抱着手中的嬰兒,他仍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從什麽時候,就便成了這個樣子呢。

醫生無奈的搖了搖頭,從生下來,她就是一個死屍了,根本沒有任何希望了。

“不,一定還有希望的,你摸摸看,她還有溫度的。”

醫生的臉色也跟着悲傷了起來,他何曾不想拯救一下,可她在胎中,便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嚴屹十分倔強,一定要将孩子放在溫箱中,一定要嘗試一下,醫生無奈,只好照做,按照他的意願去嘗試。

第一次,嚴屹的眼底滑過淚水。

這是他唯一一次如此緊張一個人的生命,也是他唯一一次如此卑微的守護這一個人。

林沉歡醒來

阿君看着受苦的女兒,眼淚刷刷的就掉落下來,守在她的床邊,緊緊握着她的手,一旁默不作聲。

病房被這種氣氛渲染的更加凝重,嚴屹側着身子站到窗戶邊上,眼神微微發冷。

林安雅站在病房的門口敲了敲門,看着此刻凝重的氣氛也不敢再亂來什麽,但心裏,卻因為她最終也沒能将孩子保下來,還是要笑開了花。

嚴屹聽到聲音後,并沒有做任何的回應,随她孤獨的站在門口。

看着毫無任何反應的嚴屹,林沉歡耐不住性子了,她也不管裏面的情況如何,直接開門走了進來。

嚴屹轉過身來,看着她的姿态,心裏恨,心裏狠,心裏怨。

“你還來做什麽?”

“嚴先生,您可不能過了河就拆橋啊,況且,我也已經是你的女人,你不能就這麽把我甩掉的。”

聽到她這麽說,阿君忍不下去了,站起身來就将她往門外推趕。

但是傲慢的林安雅,絕不會就這麽被趕出去的,她撒嬌的走到嚴屹的身邊,祈求嚴屹能為她說上一兩句好話。

可是嚴屹,壓根就不想理會她絲毫,若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恐怕早就一巴掌扇了上去吧。

看着嚴屹并不作态,林安雅用力的推開了阿君,“你不過是一個保姆,有什麽資格趕我走?”

聽到她對待阿君如此的尊重,嚴屹不再忍受,也顧不上紳士的風度,拽着她的胳膊就往門外拉,生硬的動作讓一個女孩子顯得猶為難堪。

出了病房,嚴屹也并沒有打算放開她的胳膊,而是毫不留情面的拽了起來,在她的耳邊留下深深的警告。

“告訴你林小姐,你別不識擡舉,你別以為你做了什麽事我不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付出相同的代價的。”

說罷,用力的将她的手甩向了一邊,穿着高跟鞋的她險些跌倒在這光滑的地板上。

但林安雅并不因此而感到任何的不妥,反倒繼續起她妩媚的笑容挂在臉上,聲音輕快的說道:“總有一天,你會需要我的,總有一天,我會取代她的位置的,我們等着好了。”

說完她便潇灑的扭着屁股走了。

嚴屹轉身回到了病房裏,略帶抱歉的看着阿君。

從阿君和林沉歡相逢以來,他和阿君的接觸還并不過多,此刻看着婦人,內心的愧疚席卷全身。

頓了頓,他清了一下喉嚨,才終于說到:“媽,對不起。”

這一聲媽,是他帶替林沉歡叫的,也是為他自己罪責叫的。

那麽難以啓齒的一聲稱呼,被他略帶抱歉的說出口,也緩和了彼此緊張的關系,他很想再解釋些什麽,卻張不開一張被自尊心狠狠控制的口。

落寞的身影站在玻璃窗前,阿君沒有理會,坐在林沉歡的病床旁邊靜心的守候着。

過了許久的時間,林沉歡終于從昏迷中蘇醒過來,全身的麻痛讓她酥軟無力,不能動彈分毫。

咳了咳幹啞了喉嚨,說話也沒有絲毫的力氣。

“媽。”

聽到林沉歡的聲音,阿君趕緊擦幹自己的眼淚,握着為她起身倒了一杯熱水。

“媽,你哭什麽呀。”

看着阿君淚眼婆娑的樣子林沉歡很想安慰她,很想告訴她自己沒關系的,但身體的乏楚,卻讓他沒有那麽多的力氣。

嚴屹看到她醒來,也坐在了床邊,不說一句話的看着她。

伸手想要為林沉歡拂去那擋在額頭上的一縷頭發,林沉歡卻倔強的別過了頭,不給他一點機會。

“你還是在生氣?”嚴屹沙啞的聲音帶着悲哀的神色問她。

看的出來,林沉歡心裏是有他的,不然,也不可能因為他的一張照片而生氣的跑回國,甚至,就在嚴屹找到她的那一刻,她微妙變化的神态,也分明的說明了她心中的期盼。

只是這一刻,她的眼神,卻已經變成了萬念俱灰的樣子。

只有真的失望達到極限的時候,才會有的這種神态。

孩子呢

阿君坐在旁邊看了一會,主動提出到外面去透透氣,将空間留給二人相處。

終于恢複過一些體力的林沉歡,緩緩的将手擡起,下意識的就摸向了肚子,孩子在她心中,還是一如既往的重要。

此刻她的肚子平平奄奄的,再也沒有了生命的跡象,她回想起手術室裏痛苦的過程,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再一次席卷全身,讓她瑟瑟發冷。

“孩子呢?”她終于提起一絲力氣,便着急的詢問着孩子的情況。

看着嚴屹臉上抱歉的神态,她不敢相信的搖了搖頭,嘴上木讷的說着:“不可能,不可能吧。”

漸漸的她的情緒開始失去控制,透徹心扉的悲涼讓她悲痛的不能自已。

“你說話啊,孩子呢?”

林沉歡大的聲音越來越大,慌張的神态也越來越明顯。

嚴屹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這一切,孩子,究竟怎麽樣了,也是他不願面對的一個事實。

“孩子在溫室裏,你不要擔心,她一定會沒事的。”嚴屹握着她激動的雙手,堅定的在她的耳邊說道。

聽到孩子還好的消息,林沉歡才松下了一口氣。

醫生知道林沉歡醒來的消息,就立刻趕到病房為她檢查身體,将一些注意事項說與嚴屹和阿君。

“嚴太太剛剛醒來,一定要注意心情,不意過度傷感勞累,保持心情上的愉悅,才能保證身體的快速康複啊。”

嚴屹連連的點頭,他從來沒有這麽的卑微過,因為林沉歡的出現,已經将他完全的變了樣子。

阿君也不敢将孩子的真實情況告訴林沉歡,看着她虛弱的身體,只想她能好好的恢複,健健康康的生活。

很快,林沉歡又睡了過去,點滴瓶插在她的手上,為她輸着血,輸着營養。

一瞬間,嚴屹好似變得蒼老了許多,原本尊貴的氣勢,讓他在林沉歡的面前也顯現不出分毫了,對于她,嚴屹只有愛喝愧疚可言。

他獨自一人走到溫室裏,看着躺在保溫箱裏的嬰兒,身體漸漸變的更加蒼白,他心裏碰撞的心髒好似要将将他折磨死。

他竟親眼看着,自己孩子,離開了自己。

那份悔恨和傷痛,更不可言欲表達一二。

只有長長的悲鳴所代替那生命的消失。

他沉默的守在旁邊,眼睛裏低落下來猝不及防的淚水,看着周圍其他孩子的小手小腳晃動,那麽的美好,那麽的溫馨,曾經,這都是他可以擁有的,但這一刻,他失去了。

護士小姐站在門外看着嚴屹落寞的背影,眼睛不自居的就變的濕潤。

這個世上,只有父母對孩子的愛是如此純真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也只有父母的愛,來的沉重和滿溢。

護士小姐不忍心打擾,也被他的樣子所感動。

這個世界上那麽多生命的離開和出現,哪一科,誰又真的屬于過誰呢。

他在想,如果當初沒有被那一夜該死的沉思所阻擋,沒有被那該死的飛機晚點所耽誤,沒有被那該死的紅綠燈所絆住腳,這一切,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所以緣分,到這一刻,變成了稀薄的機遇,而機遇,卻是不常常發生的。

那些數不清的錯過,在這一刻,又多加了一項。

他小小的孩子,甚至還沒聞過花香,沒聽過鳥叫,連呼吸都沒有開的急,就這麽永遠的離開了。

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是在林沉歡的肚子裏,只有那短短的八個月,是他們相處的所有時光。

他看的出神,連林沉歡什麽時候過來的都不知道。

林沉歡醒來,看到媽媽躺在旁邊的沙發上睡的正香,她也不忍心打擾,身體雖然還是疼痛,但一心想着孩子,還是強撐着起來,一步一痛的走了出去。

護士小姐看到她虛弱的身體,趕緊為她準備了一輛輪椅,為她披了塊毛毯,好心的推着她去了嬰兒的溫室裏。

看到嚴屹的身影林沉歡會心的一笑,但走到近處,才發現嚴屹的眼睛裏,竟流露出淚水的痕跡。

林沉歡立即察覺到異樣,顧不得挪動輪椅,起身踉跄的跑了過去,爬在溫室的保溫箱上,望着裏面熟睡的嬰兒。

嚴屹看到他的出現,趕緊将她抱住,眼睛裏的落寞也立刻消失不盡。

“她睡着了,我們走吧。”嚴屹不讓她仔細的看孩子,環腰将她抱了起來,轉身走回病房。

“怎麽回事,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林沉歡不甘心的追問道。

嚴屹搖了搖頭,“她很好,是個女孩,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有事的。”

看着嚴屹臉上的神态,他總是說起話來那麽堅定,但事實卻不免讓人絕望。

“不,你騙了我對不對?”回到病房後,躺在床上的林沉歡顏色空洞的望着嚴屹的神态,相處了這麽多的時日,她已經漸漸的了解了嚴屹。

如果真的很好,他的眼睛,為什麽會淌現出淚花呢?

孩子的離開

林沉歡看着這個相處了數久的枕邊人,心裏覺得離他越來越遙遠了,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覺得陌生,甚至,比第一見面還要陌生。

人總是這樣,從陌生相處到熟悉,又從熟悉相處回陌生,一個巨大的連環鎖鏈,将他們就這麽重複的、連續的、間斷的相處着。

這一刻,她明顯的預感到,孩子并不是他口中說的那樣,只在剛剛瞧過去那一眼,便察覺到,孩子,實在太奇怪了。

阿君被這動靜也吵得醒了過來。

兩人冷着眼睛橫眉相對,林沉歡虛弱的身體挺直了腰板坐在床上,臉上微微顫抖着,上下牙齒打着哆嗦。

“歡兒,剛醒來你這是去哪了呀,怎麽了又是,別再受涼了。”

阿君着急的為她披上被子,剛剛生産過的人是不能着涼的,尤其她的身體又虛弱,再落下什麽病根,怕是以後會影響生産啊。

為了不讓母親過分擔憂,她聽話的躺了下去,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心裏的擔憂不能分娩一二。

嚴屹叫來了醫生再次為她檢查身體,她似乎變的更虛弱了,嘴上也仍然惦記着孩子,每一個過來的醫生護士她都會去細細詢問自己孩子的情況。

護士們不知該如何安慰着這個失去孩子的母親,只能在一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漠然,心裏實則是歉疚。

為林沉歡檢查完身體以後,醫生和嚴屹單獨到門外說話去了,音量小聲而細微,躺在床上的林沉歡無論怎麽用力,卻也是聽不到絲毫。

李嫂跟着嚴屹回了國還從未與她們母女見面,現在也知道了林沉歡的狀況,煲了營養的粥和做了一些補品帶着到醫院裏來照顧。

阿君将食物一勺勺的喂給她,不敢看她的眼睛,害怕他知道真相以後傷心過度。

嚴屹從屋外與醫生交談完回來了,悶着一張只說放心,樣子卻是實在奇怪。

林沉歡不再等待他的解釋,要想知道真相,還是得靠自己去尋找。

她靜靜的等候着,吃過飯後躺在床上小憨,心裏忐忑不安。

嚴屹的臉色從和醫生交談完後回到病房就一直沒有緩過神來,仿佛一直在發呆,望着某一個點出神,他以前可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

李嫂不免為他擔心,好心的叫喚他,為他送去食物,他卻伸手推掉,打翻在地上,并且沒有任何表式,自顧自的愣神。

他的腦海裏像過一場長長的電影一樣,沒有序幕,沒有結局,只一遍又一遍的重播着孩子成長的畫面,沒有陪伴過一天,卻在腦海裏陪着過了一輩子。

這樣的遺憾,沒有失去過的人,是不會明白其中的痛苦的。

醫生臉上為難的表情,他深深的印在腦海裏無法抹去,醫生說過的話,也好似被錄音機無限循環的播報着,一秒一刻的提醒他。

“嚴先生,實在很抱歉,孩子真的已經沒有生命跡象了,他現在已經開始僵硬了,如果再不趕緊處理掉,可能會影響醫院裏其他的孩子,希望您能接受事實,節哀順變,您可以最後再去看一次孩子,就要将他送去停屍房了。”

聽到停屍房三個字,他好似做夢一般的不敢相信,那個小小的生命,還沒有來的及哭一聲,還沒有學會叫爸爸還沒有喝上一口奶,就被無情的送進停屍房了。

他不肯接受,不敢接受,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已經足夠有能力保護他愛的人,可是,最後還是輸了,輸掉了他的希望,輸掉了他的驕傲。

他的氣氛憤,不知該向何處發散。

夜色靜了下來,他走在白晃晃的燈光下,腳步不自覺的就走到了嬰兒溫室,他看着那個空空的溫箱,木木的站在那裏發呆。

林沉歡從夢中驚醒,她夢到自己的孩子被別人抱走了,孩子哭着喊她:“媽媽,救我,媽媽,就我。”

小女孩是那麽的可愛,她痛心疾首,眼淚嘩嘩的流濕了枕頭,身上不斷的冒出冷汗,靈魂被此驚吓的緩不過神情。

看着母親已經躺在一邊的床上睡着,悄悄的穿起了衣服,強撐着身體的痛楚,一個人扶着牆壁,艱難的想着嬰兒溫室走去。

嚴屹果然呆在那裏,他一動不動的樣子寂寞極了。

那個總是威嚴高大的人,此刻竟像個孩子一般默默掉着眼淚。

林沉歡心裏咯噔了一下,自己無奈的搖了搖頭,一定要親眼看見才敢确認,這剩下的短短幾步,每踏出一步,心跳的就越快。

從這一刻開始,沒過一分,每過一秒,都好似懲罰一般難以煎熬。

終于走到了玻璃前,她撐着的手漸漸失去了知覺。

原本的溫箱裏,此刻空空如也。

像不曾來過,像不曾走遠。

砰的一聲響,她的哭聲痛苦的傳了出來,響徹在這個夜晚,響徹在這無情的醫院,響徹在這悲慌的人海。

很快,大腦便沒有了意識,人也跟着兩眼發黑,暈了過去。

永遠的再見

嚴屹聽到她的動靜,趕快将她抱起,向病房裏走去。

守護在她的床邊不再敢離開,已經失去了一個心愛的人,剩下的,一個都不能再少了。

醫生很快的來到病房,檢查完身體後十分憂心,鄭重的說道:“切不可讓她在出去了,不可再有任何意外了,本來身體就弱,再不細心打理,恐怕有生命危險。”

天蒙蒙亮的時候,林沉歡再次醒來,嚴屹一宿未睡,阿君也不敢再睡去,李嫂已經炖好了湯送來醫院。

林沉歡環視周圍,每個人都在擔憂的看着她,這讓她的心裏更加憂心,一張口,便是哽咽的聲音夾雜着痛哭。

“孩子呢?她怎麽樣了?求求你們不要再瞞着我了。”

雖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可聽到事實和長相,還是痛哭的無法承擔。

嚴屹緊緊的握住了她的雙手,雙眼是那麽淩冽的清透,悲傷的聲音止在他的喉間,而是一種陌生的從未聽過的聲音所代替。

“對不起。”

這一聲道歉,他欠了林沉歡太長時間。

如今已經于事無補。

如果他再早一些,再主動一些,會不會這一切,就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林沉歡的情緒漸漸開始失控,提着的拳頭重重敲打在嚴屹的胸上,背上,肩膀上,他未曾有一絲的躲閃,反而緊緊的将林沉歡抱入懷中。

“你還我的孩子,你這個壞蛋。”

整個房間中充斥着林沉歡的哭喊,李嫂和阿君在一旁規勸,也毫無一點用處。

“我們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我們以後回國的更好的,你相信我,恩?”

嚴屹的聲音開始逐漸顯現出悲痛的聲音,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憋得通紅的眼睛澀澀發幹。

“相信?”林沉歡流着淚水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她用嘲諷的語氣懷疑着嚴屹,随後又是一陣瘋笑。

“你之前也是這麽說的。”林沉歡的淚水簌簌的滑落下來,眼睛瞪得又圓又大,“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再也不會了。”

這是對過去的告別,嚴肅的舉行着分別儀式,分離的人穿着巨大的黑色道衣莊重的說着離詞。

嚴屹沉默着不再說一句話,靜靜的抱着她,随她怎麽發洩情緒,過了許久,才又用微弱的聲音補充了一句:“以後,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曾經因一個人的出現,将她從一了百了的絕望中拯救出來,這一刻,又同樣因一個人的出現,将她又打回到一了百了的絕望中去。

對不起再也并不能挽回什麽,破碎的感情不能縫補,失去的孩子也回不來。

林沉歡不再大哭大鬧,哭累了,鬧累了,她只是是靜靜的望着窗外的藍天白雲,心裏淌着血,眼睛淌着淚。

真正的絕望,才不是大吼大叫尋死覓活,但凡有些過分舉動的,都是心裏還有這那麽一絲微妙的希望再牽引着,渴望着死處逢生,才會悲痛的尋死。

為的是,死而後生,重新站起來生活。

這個時候,她的心裏,再也沒有任何值得期盼的事了。

她什麽都不想說,腦袋裏空空蕩蕩的,不再想死,也不想活,只剩一副空空蕩蕩的軀體,無所謂的呼吸吐氣,無所謂的存在于這個世間。

不經過徹夜的痛哭,是不能夠明白人生而的意義的,不經過心如死灰的孤寂,也是不能夠明白平凡生活的真谛。

她再也不想經歷任何風浪了,如果一定要活下去,那就做一個無心人吧。

不悲不喜,不痛不癢。

生活在世間的人,很少有一帆風順的,誰的人生裏,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對于嚴屹和林安雅的事,林沉歡不想再追究,因為這個孩子的離去,也徹底将她和嚴屹的感情打入了冷室。

緣起緣滅,就此這樣了。

安靜的病房裏只聽的到指針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音,時間一分一秒的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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