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聞雪紅梅(一)
寒梅的幽香入鼻,睡夢被吵醒,程璐睜開眼皮看着眼前盛開的紅梅冷冷地看着床邊正沖她笑得歡喜的臉。
沾在梅瓣上的雪化成水落在紅緞面錦被上,冷意襲來,那張含笑的臉漸漸凝固,帶着幾分讨好。
“外面下雪了,壓在梅花上瞧着極有意境,我沒多賞折了一枝先給娘子送來,你瞧瞧它們多讨喜?學進那邊我也讓丫頭送過去了,聽說先生布置了與梅花有關的功課,他正好看着背誦詩詞。”
眼前的男子身着藍色祥雲紋錦袍,烏亮黑發以白玉冠束起,相貌如玉,身姿修長,尤其是那片唇紅潤又涼薄,瞳孔中盈滿日月星光,讓人不覺間沉淪。
程璐眼睛裏一片朦胧水意,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張俊臉。
她只記得自己早上修理好漏水的水管急着趕去上班,好端端怎麽會來到這個地方?
娘子?她是衆人口中的大齡剩女,連結婚對象都沒有,而且這種稱呼也只有古代才有,再看眼前所見皆透着古意……
眼眸低垂,只見自己身着雪白中衣,烏亮青絲垂在兩側,尤其是這雙十指修長纖細的手,一看就是不曾做過半點苦力活的,而她常年為了生活奔波比男人都拼,可以肯定這具身體不是她的,可她卻可以掌控這具身體,唯一說得通的就是她穿越了?
沒想到這種只在小說及影視劇出現的玄乎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按照她看過幾十本穿越小說總結出來的結論,她很可能回不去了,要代替原主繼續生活下去,或者真的有某種奇異力量能讓她現代古代來回穿梭?
以前覺得有點太扯了,現在竟然連嘴角都扯不起來。
視線再度回到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精致如畫筆勾勒的輪廓,五官精致,笑起來比古裝劇中的美男還要更甚幾分。
所以原主已經成親了?還有個叫學進的孩子?這個男人就是原主的丈夫?
男人見她一直在發愣,失落地将梅花插進桌上的花瓶中,紅梅嬌美不畏寒,點綴的整間屋子也亮堂起來。
尤不死心,重新折返到床前,比先前多了幾分急躁,擡手抓着程璐的手:“是我害得娘子生病,這陣子我不出去了,安心在家裏陪你好不好?”
程璐張了張嘴,這才發現自己喉嚨有些痛,呼吸也不大順暢,看來是着涼感冒了,這種小病在現代也就是喝一顆藥的事兒,但在古代可就不一樣了,稍有不慎是要人命的。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哪個朝代,這個家又是什麽情況,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到底無從說起。
整個昏昏沉沉,索性重新躺下去,沒多久又睡着了。
睡夢中的她重新回到現代,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動不了,而人行道上匆匆往前走的那個女人衣着身高都和她一樣,分明是綠燈,不知道從哪兒沖出來一輛車竟将她撞飛了,之後場景轉換,她被送去了醫院,經過一系列搶救生命體征消失被宣告死亡。
還真是狗血到要命,所以現在她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只能以這具身體生活下去。
在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待了幾天後,她終于從丫頭口中得到得到了些許有用的信息。
大贏這個朝代在她所知的歷史朝代是沒有任何記錄的,而她所在的宋府是寧城中有名的富碩人家,買賣做得大,就連旁的縣城都知道寧城宋家。
而她的這個便宜丈夫是宋家獨苗,宋夫人生他難産而死,雖然宋老爺後來續了弦,為了這個寶貝兒子也沒動過再添子女的心思。
後來原主嫁到宋家,頭一胎便生了個大胖小子,把宋老爺給高興壞了,對孫子寵的很,也很疼原主這個兒媳,吃穿用度從沒有虧待過。
至于她這個便宜丈夫是何等人物,好幾天之後那丫頭才小心翼翼地勸她她才知道的。
說白了呼朋引伴賞花遛鳥賭錢喝花酒,這些都是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弟才會做的事情,而原主正是因為急匆匆出去找他忘了添衣裳才病倒的。
在古代生病的滋味堪比受酷刑,程璐喝了幾天藥終于得以好轉,而原主的記憶也在腦海裏呈現出來,她的臉色也漸漸得變得凝重起來。
程璐确定自己穿進了半年前看過的一本古言小說中,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原主只是文中無關緊要的小角色。
一個是盲目無腦的癡情美嬌娘,一個是只知道賞花遛鳥不務正業的纨绔俊公子,兩人磕磕絆絆在一起數年,縱使不盡如意也是一輩子榮華富貴。
不想受賊人陷害,宋一成稀裏糊塗與叛賊寧王有了牽扯,落得個家業被奪,妻離子散,在牢獄中受盡苦難丢掉性命的下場。
唯一争氣的是兩人五歲大的兒子,聰明好學,極為懂事,哪怕吃盡苦頭也不抱怨苦累,最後位極人臣,手刃奸人為父平反。
好在還沒走到那一步,這讓程璐松了一口氣。
原主追随宋一成一生,從豆蔻年華到為人母,成天因為他的那些混賬事氣得心肺疼,帶着家丁去賭場、花樓、酒館捉人那是常有的事,操不完的閑心也就罷了,到最後差點連性命都跟着給丢了,用一輩子從未過過一天好日子來形容也不過分。
她不是原主,雖然有些牽絆是與這具身體割舍不掉的,但她不會傻到去陪着這個男人做蠢事。
原主娘家是寧城有名的富商,家業與宋家不相上下,不然宋老爺也不會這麽痛快的讓兒子娶進門。
當初程老爺是看不上寧城這個有名的纨绔,無奈女兒喜歡尋死覓活地嚷嚷着非他不嫁,只能忍痛随了愛女的意,即便成親後也沒對宋一成生出半分好感,反倒因為他害得女兒連安生日子都不成而對他頗有意見。
加上後來鬧出那麽大的事,程老爺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護住女兒和外孫的性命。
原主回到娘家有父親和哥哥疼寵,日子過得也不算太差,到底一家人分崩離析教人意難平。
她癡戀宋一成多年,哪怕他再混賬,她都未曾想過與他和離更別說盼着他死,不想天降災禍,竟落得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度日的結局。
程璐對原主的選擇不予評價,千人有千種心思,但是個性上進又強勢的她看不得一個分明有好起點的人這般堕落頹廢,這般事事不上心,只知道吃喝享樂,會落到那般境地也怨不得別人。
真是應了那句“病來如山,病去如抽絲”,病好後整個身體都輕便了許多,她難得起了個大早,梳洗好,丫頭端了早飯進來,剛坐下,宋一成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才摘的梅花枝,獻寶似地遞給她看。
這個男人披着光進來,哪怕程璐看了這麽久依舊會被他的這副好樣貌給吸引,也不是那天生糊塗的人,心思卻不往正經地方使,要不然也不會被寧城人虛情假意的讨好,在背地裏真笑話。
程璐擡手推開,淡聲說道:“一早上有閑心賞花賞雪,怎麽就不能去書房多看兩本賬?”
宋一成尴尬地将桃花枝收起,用冰涼的手摸了摸鼻頭,眼尾上揚,笑道:“家裏的事有人管,我何必去插那個手?惹得娘不高興,到時候還得連累你挨數落。”
程璐在心裏冷笑一聲,索性不理他,這個人心真是大得很,若不是這位填房夫人沒有生養兒子,這個糊塗蛋只怕早沒命了。當真是塊朽木!
宋一成又讨了個沒趣,先是跟在夫人身後跟着來回晃悠,奈何程璐只當他不存在,連多看一眼都覺得累,之後他坐在凳子上望着那道纖瘦妖嬈的好身段發呆。
以往夫人雖然會在去外面找他的時候發脾氣,但在家裏卻是盡心盡力的伺候,也不知怎麽了這陣子臉上都不見笑,不管他怎麽讨好都沒用,兩人待在一個屋子裏話都說不了幾句,他想借着那事緩和下兩口子之間的關系,沒想到直接挨了一巴掌。
他也不敢問,盡量不去觸黴頭,偶爾尋到有趣的小玩意帶過來給她瞧,無奈那張臉好似外面凍結的寒冰,漂亮溫情的眼睛裏沒有一點熱意,好像在看陌生人一樣。
他不死心,今兒早上特地站在大雪紛飛的雪地裏挑了最好看的一枝帶回來,果不其然又沒得好臉色。
屋子裏地龍燒得旺,他起的過早,這會兒有些昏昏欲睡,支起胳膊打盹。
宋府這幾年生意不錯,吃食用度不差,程璐吃過早飯,淡聲說道:“我爹老毛病犯了,過幾天我帶學進回去住兩天,他一直念着想和哥哥姐姐玩,讓他多玩一陣子也好。”
“那功課怎麽辦?先生誇他學習用功也聰明,玩野了心收不回來怎麽好?”
程璐抿嘴笑了笑:“反正家裏他祖父為了他賺了萬貫家財,只要認得清銀子會花就成,稀裏糊塗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好。”
宋一成被程璐的話給狠狠地堵了一嘴,差點被噎得背過氣去,他放在腿上指骨修長的手攥了攥衣擺,莫名覺得程璐的脾氣竟比以往還大,莫不是那個來了?
可算來算去也不是這個日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再氣什麽。
安靜了好一陣,宋一成念在她這幾日心情不暢快的份上主動交代自己的去向:“成佑從江南回來了,聽說這次帶去的貨全賣幹淨了,賺了好大一筆銀子,請兄弟幾個聚聚,就在天香樓,早了回不來,到時候你先睡不用給我留門了。”
好半天宋一成也沒聽到她的聲音,這到底是成還是不成?
罷了,給她幾分顏色還真拿起架子來了,以往他什麽都不說,她照樣好聲好氣地伺候着,真是給不得好臉色。
風雪趁着門打開的時候鑽進來,驅散了一室的暖意,程璐端着清茶小口抿着。
她看在原主的份上願意多提醒他幾句,奈何這人冥頑不靈,她已經盡力,非要自找死路也不是她能攔着的。
她出生在北方城市見慣了風雪,至今還記得自己有一天睡過頭趕去上班卻被摔得四腳朝天,那會兒為錢奔波,苦卻也幸福,而現在所有萬貫家財這陌生的古代世界,還有突然多出來的相公孩子讓她有點無法适應。
“少夫人,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要核對下這個月的花銷好入賬。”
程璐站起身道:“你不必跟着去了,一會兒小少爺過來帶他多溫習兩遍先生教的知識,我回來要考。”
以往原主兩口子對此從不上心,一切全由這位主母做主,誰能想到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位出生名門的庶小姐私德敗壞,借着他們兩個往出套銀子。
她在宋家斷然不能吃這個虧,若是哪天離開這裏,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這副相貌本就生得嬌俏白皙,哪怕孩子已經五歲了,依然如豆蔻少女般,将鑲着狐貍毛的兜帽戴起來,一襲紅衣宛如這寒光天色中盛開的梅花。
作者有話要說: 求各位大佬收藏,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