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0)

制住這男人的身體——

洛埋名勾起一抹微笑,轉念間,金色的水流瞬間将洛埋名包圍其中,高速流動的水就像鋒利的刀刃,将這兩只妄想的蟅落徹底割碎。

持有鑰環幾百年的守護,對泉眼的力量能有多熟悉?

但是,蟅落蟲群對死亡幾乎視而不見,它們根本就沒有害怕這種情緒。

它們甚至不止撲殺地面的人類,甚至有不少直撲空中巨大的鲲。

鲲此刻正不斷調轉吸收進體內的生命力卻救助被她封印在體內妖界之心的禹族,只簡單收攏全身鱗片。

蟅落群落在鲲的身上,卻怎麽都穿不透這上古神獸的堅硬鱗甲。

作者有話要說: 這好像是禹族最後一次打醬油……

第 61 章

“夠了。”眼看着蟅落越來越瘋狂,贏旭危擡頭看了一眼,終于開口。

這樣大量的生命力,哪怕不夠所有禹族全數恢複,也已經滿足了讓禹族能夠正常繁衍生息的程度,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蟅落再獲得更多的生命力。

“這些蟅落吸取的生命力不僅僅在它們身上,還傳去了其他地方。”贏旭危的目光落在地上幾乎已經鋪了一層的蟅落屍體上。

洛埋名擡頭看了贏旭危一眼,随手關閉熱海。

随着他站起身,金色的水光迅速消失,仿佛剛才那樣壯觀之景不過是一場幻境。

頭頂的鲲突然長吟一聲,随意甩動一下身體,巨大的風猛地在飲馬河界內吹起,別說是那些蟅落,不少人也因為猝不及防的大風被吹翻了幾個跟頭。

積聚在鲲外層的蟅落也在這一甩中如雨般墜落,且都已經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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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止。

鲲慢慢揮動巨大的鳍,她的雙鳍因為已經進入化鵬階段,張開幾乎有它軀體那麽長,遮天蔽日。

地面上幸存的禹族人在她的術法之下一個個沖天而去,回歸她背上那美麗的天晴之海當中。

在禹族都入空中後,鲲長吐一口氣,冰冷的氣息讓空中的水汽瞬間化作磅礴大雨,重重沖着地面砸落下來——只除了已經在贏旭危組織下迅速聚在一起的禦界樞衆那一小片範圍。

蟅落在這一片風雨中死個徹底。

雨轉瞬間便有停下,鲲一甩尾巴,上升進入空中的雲層,以免地面的生靈看到它這樣龐大的身軀,朝着海洋飛去。

她已經如同當初與聆夜的約定,救治了禹族衆人。現在只需要将天晴之海回歸大海,她在塵世的牽絆也就結束,重回化鵬飛升的天命。

“到底是上古神獸,非尋常生靈能比。”洛埋名笑眯眯感嘆一句,無視遍地蟅落,轉頭看向贏旭危,“如此,我們的交易算是完成了吧?”

“嗯。”贏旭危點頭,眉頭依舊皺着,蟅落這一次攻擊的規模太大了,他幾乎難以想象去安陵之山會遇到什麽。

當然,現在最重要的是此地的蟅落:“将這裏燒了。”他吩咐的當然是禦界樞的人。

洛埋名可沒有贏旭危這種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責任感,交易完成,他便帶了藏鋒走人,再一次回到洛家莊。

此刻已近傍晚,當洛埋名回到洛家莊,便聽到一陣喧嘩:“不要亂,都去确認下各自親人朋友的情況,還有,都找找洛昭言那個殺人狂魔!”那是一群從盈輝堡聽聞消息趕來的人。

話才說完沒多久,便又是一陣喊聲:“快看,在那兒!”

洛埋名與藏鋒過去,遠遠地就看到一群人将暮青等人圍住。

因為四人一同前往過盈輝堡,之前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解決了客棧蟅落一事,這些人都認得她們。雖然因為昭言此刻身着女裝暫時未被認出,可她們也直接被當做了殺人狂魔的幫兇。

藏鋒跟在洛埋名身後,聽着那群曾經得洛家庇佑、甚至借助洛家的商行聲望才一點點富餘起來的人此刻叫嚣着斥責辱罵洛昭言,忍不住看了洛埋名一眼。

可洛埋名卻只是咬着扇子,臉上帶着一絲笑容:“看來昭言并無大礙。”

“……”藏鋒默默看了眼被暮青幾人擋在身後的洛昭言,從他們的角度恰好能透過人縫看到,雖然臉色蒼白了一些,但看上去确實并無大礙,只是那神情卻怎麽看都不像好。

藏鋒甚至能想到,一向剛正的家主此刻肯定沒将眼前這些人的辱罵聽進去,她更多的是在痛苦洛埋名殺了如此多的人——那是她在這世間僅剩的血親。

眼看着對方罵得越來越兇,甚至一步步圍上來,寒拾臉徹底黑了,手背向身後握住刀柄。

只要他們再說一句,寒拾打算立刻割了這群人的喉嚨。

可是,洛昭言卻看到了寒拾這個動作,她終于開了口。

“寒拾,住手。”她的聲音虛弱,先前失去的大量生命力讓她此刻狀态很差。可是,她還是強撐着走了出來,“各位,我就是洛昭言。”

一時間,衆人皆是驚訝,更有人擺出不信的姿态:“方圓百裏,誰不知道洛昭言是男的?聽聞洛昭言有一孿生妹妹洛埋名……”見洛昭言與他們認識的“洛昭言”眉宇間極像,便認定了她是洛埋名,驚疑之聲又變成咄咄逼人,“快說,你哥在哪?!”

“我确實是洛昭言。”洛昭言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次血案,我沒能及時察覺阻止,罪該萬死。我發誓,一定會擒住兇手,親自與他做個了結,還請你們相信我。”

洛昭言雖然說得誠懇,可眼前這群人皆是死了親族好友的,此刻群情激奮,更是不會相信一名女子這樣所說。

“少廢話!老子老婆和兒子都被害死了,我先殺了你,再找洛昭言算賬!”分明是半點都不信洛昭言所言。

有人開口,一群人也紛紛跟從大聲責罵。

“你們找死!”寒拾拔出刀就要直撲過去,卻被洛昭言及時拉住,她急的轉身大喊,“昭言,他們這般不知好歹地冤枉你,你還幫他們?!”

寒拾的身手,盈輝堡衆人都曉得,見她沖出來紛紛退後兩步,見她被洛昭言拉住,這才又重新圍上來,紛紛咒罵起寒拾。

“怎麽,洛昭言殺了那麽多人還不許說了?!莫非你也要殺我們滅口?!”有人在人群中反問。

寒拾猛地轉頭,雙眼如利刃般直刺那說話的男人,殺意溢于言表。

“寒拾!”洛昭言心知此刻若是一放手,眼前這十餘人恐怕頃刻間便會命喪黃泉。

鼓掌聲突然從另一頭響起:“好熱鬧啊。”洛埋名從隐處走了出來。

“洛埋名!”暮青立刻反應過來,看向洛埋名的神情非常複雜,他是洛昭言的兄長,但也是此刻那麽多條人命的兇手。

衆人聽聞暮青叫喊,轉頭見是一身男裝的洛埋名,不禁有些許疑惑。

“他是洛埋名?”有人低聲詢問,轉頭又看向洛昭言,“那,她真的是洛昭言?女扮男裝?”

另一人也在疑惑當中:“當時塔上那人的衣服,确實和他比較像。”他是陪着妻子回來參加洛家大祭的,可一場噩夢般的災難,讓擁有洛家血脈的妻子和兒子盡數死在這兒,“施邪法殺人的,到底是哪個?!”

當即有人站了出來:“想那麽多幹嘛?兩個都殺了,反正他們是兄妹,這次血案八成兩個都有份!”

看到洛埋名,洛昭言卻顧不上這群人了。

她走到洛埋名跟前:“你……終于完成夙願了。”

“是啊。”洛埋名點頭,語調輕松。

“那你,為什麽還要回來?”洛昭言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猜。”洛埋名笑了。

“……我不敢猜。”洛昭言卻是帶上了哭意,洛埋名已經恢複自由,他被禁锢此地數百年,最痛恨這地方,他為什麽還會回來?洛昭言甚至不敢再聽洛埋名說話,立刻接上了下一句,“無論如何,你害死了這許多無辜之人,殺人必須償命。”

這句話,明明是方才洛昭言就下了決心的。不到一個時辰,洛埋名手中便是百餘條人命,比沙漠上橫行的馬匪更是殘忍,洛昭言理當為洛家滿門要洛埋名償命。可是,洛昭言卻感覺到心如同撕裂般疼痛。那是她相依為命的哥哥啊。

“償命?呵呵。”洛埋名笑了,“方圓數十裏,都仰賴洛家的水源生存,而這些水源又是從何而來?”他目光掃過那一群人,“是洛家先祖以洛家雙子必定早逝為代價,換來這不竭水源!”

衆人皆是一驚。

“你們理所當然地安坐在洛家雙子的屍骨之上,所飲皆是洛家雙子之血,所食乃是洛家雙子之肉。呵。”洛埋名笑了,“洛家雙子,可是天生虧欠你們?”

“埋名!”洛昭言想要打斷洛埋名的話。

“你可憐他們,樂意為他們犧牲生命,我卻不然!”洛埋名的聲音終于染上狠意。

可聽到這,寒拾卻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洛埋名,眉頭緊緊皺着。洛埋名,他為何會告訴這些人詳情?而且,這其中明顯帶着避重就輕的成分。直到此刻,寒拾才隐有所悟。

“就算你們身世悲慘,也不能殺人啊!”

“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殺了人就必須血債血償!”

聽完洛埋名的話,聽着他滲人的定論,衆人立刻嚷嚷起來,更有人拿起了手中刀刃。

洛埋名卻一定都不擔心激怒他們:“哈哈哈,好,血債血償。我所流的血——”他朝着人群走近幾步,一揮手将本就虛弱的洛昭言退到一邊,是寒拾及時沖上來才讓洛昭言免于摔倒,“你們白日裏償還的,的确是不夠啊!”

說着,他舉起手中折扇,看樣子是要動手。

驚懼和憤怒讓人群徹底失控,他們大喊着沖向洛埋名。

前面幾人被洛埋名幾下重重甩到一旁,半天站不起身。

洛昭言着急看着洛埋名,她擔心埋名受傷,更不想埋名再傷人性命,着急間踉跄着往前兩步,卻沒注意到人群那邊有人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寒拾連忙跟在洛昭言另一側,想要扶着洛昭言卻有些遲疑。

利刃突然沖過人群,朝着洛昭言撲了過來。

洛昭言只來得及注意到攻擊,刀華不手上,她自己更是連閃躲的力氣都沒有。

血花四濺。

衆人一時都停下了動作,看着不知何時從人群中閃出的洛埋名,他此刻正擋在洛昭言身前,腹部正是那一柄利刃,倒向洛昭言。

寒拾在昭言的另一頭,伸手扶住被洛埋名帶着将要摔倒的洛昭言,看向埋名的雙眸中閃過異樣的光芒。原來是這樣……

第 62 章

在洛埋名走出來之前,藏鋒曾經與他有這樣一段對話。

“為什麽回來?依原計劃,主人應該是找個偏僻村落暫且隐居,等風頭過後再回來尋家主。有寒拾在,家主不會有事。”

對藏鋒的疑問,洛埋名只是笑答:“解縛之術被中止,熱海雖已回歸天道,我的生命卻所剩無幾,既如此,不如死在最該死的時候。”

藏鋒轉頭看了眼洛昭言,幾乎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瘋狂冷血的人也會有這樣想的時候,當洛埋名中斷解縛之術時,藏鋒就已經有了這個問題:“你真的只要死就滿足了嗎?”

“呵呵。”洛埋名笑了,“我自認是個很貪心的人,很貪心。”他的目光落在洛昭言身上,簡單而溫和。幾百年來,他從雄心壯志到扭曲憤恨,他恨洛家所有的人,那麽多次的借命重生,從被洛家人陰謀殺死,到從此只用力量震懾斜坡他們,洛埋名哪怕有着活人的身體,依舊如同這世間唯一一個孤魂野鬼。

直到小小的洛昭言說:“埋名,就剩下我們是最親的人了。我們一起生,一起死,好不好?”

洛埋名想說“好”。

可是到最後,他不忍心。

就連在熱海詛咒的作用下,洛昭言的生命力源源不斷湧入他體內,養活他的肉體時。洛埋名也沒有了之前每一次那種殘忍的暢快。

“家主身上的詛咒解了,能活多久?”見洛埋名看着洛昭言,藏鋒問。

洛埋名輕笑兩聲:“若是昭言自己的生命力,大約能過完三十歲生辰。”洛昭言已經用她的壽命供養了洛埋名十七年。

說完這話,洛埋名看向藏鋒,将一本薄冊子遞給她:“待此地事了,昭言必然會前往安陵之山,待時機到了,你将此書交于寒拾。”

藏鋒低頭看了眼那簿冊,封面顯得有些陳舊,以小篆寫的書名,頗為久遠:“臨死還不忘算計人,你還是早點死了好。”

洛埋名開懷地笑了,想必跟着他這十幾年來,藏鋒也是聽他那些扭曲的言論聽得雙耳長了繭。

藏鋒皺眉,決定結束這段對話:“來生再見。”

可洛埋名卻轉過頭,淡淡地說:“來生?我的魂魄已被天譴扭曲多年,解除血縛又未盡全力,呵呵,來生?”

***

“埋名!”洛昭言半抱着洛埋名,因為身子無力,跪坐下來讓洛埋名躺在自己身上,着急地看着他。

洛埋名腹部的刀刃幾乎徹底埋入,轉瞬間便暈出大片的血花、

洛埋名微笑地看着為自己着急難過的洛昭言,擡起手伸向洛昭言,心滿意足地讓昭言伸手握住:“我的昭言,是個、天真正直的傻瓜。”

不過是一句話,他便難過地咳嗽起來,從喉嚨裏湧出大量血沫,顯然是內腑傷重出血。

意外的“驚喜”讓激憤的衆人暫停了片刻,紛紛露出狂喜:“快!殺人兇手傷了,我們很快就能報仇了!”

有人大聲呼喊着,鼓動大家再圍攏上來。

洛昭言大怒,拿起刀華朝着他們虛劃一槍,幾乎是嘶吼般怒喊:“別過來,我不想殺你們!”

“好哇,你們果然是一夥的!兇手!”當即,所有人便将洛昭言與洛埋名歸入了一夥。他們本就是兄妹!

不過,他們沒能叫嚣太久。

洛昭言抱着埋名跪坐,不可能朝他們靠近,可寒拾能。

她擋在兩人跟前,一句話也不說,可那雙眼睛就像她手裏的刀一樣冰冷。

洛埋名就快要死了。她現在知道,以前一直讨厭洛埋名,是因為他血縛熱海,身上帶着詛咒。可不管怎麽樣,洛埋名就要死了。而且,洛昭言認定他就是她的兄長。

“咳咳咳……”洛埋名看到寒拾竟然擋在了他面前,不許那群人再說一個字,忍不住有些好笑。這一笑,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沒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得到寒拾的一次庇佑。

“埋名,你不要死!你不會死的!”洛昭言急了。埋名的狀态實在不好,她連忙擡頭去找明繡,卻被洛埋名用力捏了下手,不得不又低下頭看他。

洛埋名縱使是嘴角都已經滲出紅黑的血液,卻還是帶着無所謂的笑容:“呵呵,別吓我,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死’的。何況,殺人者,人殺之。”

洛昭言搖着頭,不願聽埋名的這些話,随即靈光一閃:“對了,熱海!熱海是生命之力,是不是能救你?”

“熱海的生命之流,指的是這萬物之源,水。”洛埋名搖頭,帶着釋然的笑,催動體內僅剩的一點點靈力,“昭言,熱海守護……是你了。”

沒等洛昭言說話,洛埋名繼續說着,目光轉向昏暗的天空,逐漸渙散:“昭言,洛家的天譴結束了,我很累,想休息了。只可惜,你畫過的那些風景,我本想一以後與你一同去看……”

終于,他的手滑落下來,再沒有任何氣息。

“埋名!”洛昭言痛呼出聲,就連天空都下起了綿綿細雨。

她本就虛弱,此刻又親眼看着洛埋名死去,情緒激動下大吐一口鮮血,昏倒在洛埋名的屍身上。

寒拾這下顧不上要挾那些人了,急忙轉過身扶起洛昭言。明繡和暮青自然是上前幫忙,一個要扶昭言回屋休息,另外也要警惕這群盈輝堡的人。

當然,洛埋名的屍身也需要收一收。

這些人此刻也有些發蒙:“他、他死了?”洛昭言武藝超凡,他們一幫人拿着家當來盈輝堡尋仇除惡時,心底多少也有些忐忑。至少這趟絕不可能輕松。

可是,轉眼,殺人兇手成了洛埋名,而洛昭言竟然是女子。偏偏,那兇手這麽簡單就死了?

他們總覺得,這事解決得特別沒意思,別說報仇了,連洩憤的感覺都沒有。可現在,洛家兄妹一死一傷,那厲害的寒拾又不好對付,他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一時沒辦法讨論下一步,他們也只好先暫時退去尋一處安全寬敞的屋子休息,有人覺得不爽,也只能出聲嚷嚷罵上幾句:“讓他死的那麽痛快,真是便宜他了!

細細密密的雨中,藏鋒站在屋頂,看着兩撥人暫時退去,再看一眼已經沒了氣息的洛埋名屍首,轉身離開。

這一晚,洛昭言睡得很不踏實。

她夢到了小時候,夢到當年和洛埋名相處的日子。當時,洛望平還活着,最寵她這個女兒。而洛埋名那時候更加不理睬人,說話每一句都帶着諷刺。可是,那時候小小的洛昭言還是覺得,埋名不管怎麽樣都是她的哥哥,他脾氣不好,打不了她讓着就是。

最重要的,是一家人能開開心心在一起啊。

當她睜開眼時,天還黑着。

洛昭言靜靜躺着看着床頂,好一會兒,悄悄坐了起來。

寒拾就趴在床沿,似乎是累慘了,眼底下還帶着青,看得洛昭言有些心疼。

“昭言……還有我……”寒拾呢喃着咕哝了兩句,落入洛昭言耳中,心裏又是一陣酸疼。

還有寒拾呢。

只有寒拾了。

可笑她前不久還在糾結對寒拾不堪的心念,想着要和寒拾拉開距離,甚至張羅寒拾尋找适合的夫婿——現在她根本就不願意讓寒拾留下,她怕,這世間只剩下一個洛昭言。

就像是……孤魂野鬼。

頭突突地疼着,洛昭言惱怒自己竟然此刻還在想些這個,披上外套便離開了屋子。

她自認動作悄無聲息,卻不知道,在她關上門的那一刻,寒拾睜開了雙眼,在黑夜中透着亮。

寒拾本就未睡。

不知不覺,洛昭言便走到了洛埋名居住的小院。

她遲疑片刻,退開房門走入,密室的門也大開着,裏面竟然還燃着燭火。

洛昭言走了進去,然後,驚訝地看到有一面牆都挂着畫軸。

那些畫的都是景物,畫工并不怎麽樣,甚至還有鬼畫符似的,洛昭言認出那是她當年第一次跟着洛望平離開洛家莊時,親自畫了景色回來送給離不開的洛埋名的。

每一幅都是洛昭言外出帶回,畫了她見到的美景,沒想到已經積攢了那麽多。

每一幅畫都很新,顯然被非常完美地保管着。

除了洛埋名,還能是誰?

看着這些話,洛昭言的淚水忍不住滾了下來。

有人悄無聲息地走到洛昭言身後,她沒有去看洛昭言的臉,更沒有去擦拭她的眼淚,只是在靠在她的背後,雙手環住洛昭言的腰。

這是寒拾,洛昭言不用看就知道。

這時候,洛昭言不想去想太多,只是将自己的一小點重量,往後和寒拾靠在了一塊。

“埋名,是為了我才回來的。”洛昭言依舊看着那些話,說。

寒拾沒有接,洛昭言她現在,不需要。

“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他卻還要回來。我知道的,埋名他一直都痛恨這個詛咒,更痛恨洛家的人。”

“其實我是害怕的。我怕用盡全力尋找解縛之法,最終卻功敗垂成,倒不如去做別的,至少我不需要面對失敗。”

“結果,我把所有的事都丢給了埋名面對。”

“埋名其實不需要急着解除血縛,他可以借命重生,只有一條命的人,是我。”

這一晚上,在洛埋名的密室中,洛昭言哭得像一個孩子。

寒拾至始至終都陪着她,沒有說一句話。

待第二日,洛昭言的情緒好了許多。

她的雙眼微腫,看着洛埋名安詳的面容,終于沒有再過于激動。

洛家老宅外面又喧鬧起來,洛昭言想了想,不顧寒拾阻止的目光,走出老宅,剛好看到那群打算離開的人。

兩方一碰面,那群人先是一愣,随機露出厭惡的神色:“別攔路!你也是洛埋名的殺人幫兇,我們不決定不殺你已經算是放你一馬了!”

洛昭言心中一痛,卻還是嘗試着詢問:“我并非要攔你們,只是想買一口棺材收斂埋名的屍——“

“呸!少做夢了!”立刻有人朝着洛昭言身前的地面吐了一口唾沫,“要我們賣棺材給那殺人狂魔收屍?!笑話!像洛埋名那種惡棍,就該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超生,屍體丢去野外讓畜生啃食才對!”

“你——!”洛昭言憤憤出聲,可對上眼前這些同樣神情激憤的人群,她又将怒氣按捺下去。

洛埋名殺人他們的親人朋友。

終于,洛昭言還是移開了腳步,讓他們離開。

寒拾擔心地走到她身邊:“昭言,你沒事吧?”她不易察覺地掃了那幾人、尤其是之前說話的那人一眼,将那人容貌記在心底。

“沒事。”洛昭言搖搖頭,“我們就用這些宅着的木材,給埋名打個簡單的棺材吧。至少他能有一處容身之所。”

“嗯。”

有幾人的幫忙,棺材造得很快。

大約半天過去,洛昭言幾人将洛埋名入了土,昭言思索片刻,終究沒有立碑,以免今後被什麽人破壞。

一番折騰下來,在幾人簡單吃了些幹糧後,洛昭言面帶歉意地看着暮青與明繡:“我還需要前往盈輝堡,将洛家商行交托出去,實在抱歉。”

“無妨,左右飛行器的速度很快,不差這麽點時間。”明繡和暮青自然沒什麽意見。

可是,盈輝堡的人卻不希望看到洛昭言。

當看到落照幾人進來時,有人急忙拉住了自家還在四處玩耍的孩子,遠遠避開她們,生怕誰突然暴起傷人。

這還不算。

洛家商行的人此刻進進出出的,有的手裏還拿着包裹,像是打算離開。

看到洛昭言,有幾人當即圍了上來,氣沖沖地大聲喊着:“你來得正好,以後我們就不在洛家商行幹了,我們怕被人戳脊梁骨!”

洛昭言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聲音中早沒了早年的意氣風發:“你們還要養家糊口。”說着,她向四周早已看過來的盈輝堡居民大聲說,“還請各位在場鄉親做個見證,從今日起,我與埋名二人名下所有産業,都歸各處的掌櫃、夥計所有。我們在錢莊等處存放的財産,也都請你們幫忙變賣,補償給死者的家屬。埋名與我犯下大錯,我愧對大家,只能以此作為補償。”

話音剛落,當即旁人驚訝地出聲議論。

“真的假的,那可是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啊!”

“哎,甭管真假,再多的錢也換不回人命。”

“說的也是。”

這些話說得不輕,洛昭言也都聽着。但她只是低垂着頭,将歉意的禮行完。

“快滾,盈輝堡不歡迎你!”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起來。

眼看有人開始激動,暮青走上前到洛昭言身邊說:“走吧。”她擔心洛昭言,現在卻更有些擔心寒拾。她的臉平靜得讓暮青直接聯想到洛埋名,她可不希望這群人激怒了寒拾。

“滾!快滾!”

“如此惡人,以後不許再進盈輝堡,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聽着衆人的咒罵和驅趕,寒拾的臉一黑再黑,手微微一曲。

但洛昭言一早便做好了準備,沒等寒拾動便拉住她的手:“我們走。”

寒拾幾乎是被洛昭言強行拉出去的。直到離開盈輝堡,那些惱人的驅趕聲再聽不見,寒拾才顯得冷靜一點,乖乖地跟在了洛昭言身後,沒有再要回去的意思。

洛昭言看了眼氣鼓鼓的寒拾,知道她是為她不平,心底微暖,停下腳步回望。

她們此刻剛上了個突破,比盈輝堡高出一截,此刻看着烈日下的盈輝堡,莫名生出一絲蒼茫的感覺,隐隐夾帶了落敗之勢。

“金翠洲的水少了。”明繡看的是另一側的金翠洲,那兒有着從洛家莊水源淌出的水流,然而如今熱海解縛,洛家那片永不枯竭的湖已然徹底幹涸,金翠洲沒有其他水源為繼,不過一天便少了小半的水量。

“先前,我有組織大家挖井,若只是維持生計應當沒有問題。”洛昭言既知洛埋名一心解縛,下意識也為沒有熱海水源的盈輝堡做了準備。

只是沒想到……血縛一解,她也再沒有回盈輝堡的……資格。

想到這四五年的時間,她和寒拾東奔西跑,幾乎未曾有過好好的休息,只為了能讓西域、這天下人記住“洛昭言”這一名字,卻沒想到——

洛昭言不禁苦笑出聲:“我曾盼望在有生之年,洛昭言之名能名垂千古,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以這樣遺臭萬年的方式。”

“天下之大,如今你已經不需要被熱海詛咒束縛,不必在乎區區一個盈輝堡。”暮青拍拍洛昭言的肩,也是為好友鼓勁兒。

“你說的對。”洛昭言微微一笑,“我會在我有生之年踏遍山川河流,替埋名看一看這天下的景色。”她将頭轉回,不再回望盈輝堡,長長舒一口氣。

“昭言,我陪你!”寒拾立刻接上她的話,表明立場。

一行人重新上路,本打算召出飛行器飛往禦界樞,可洛昭言此刻身體尚且虛弱,不适合單獨操控飛行器,最終還是尋了一處小綠洲暫作休息,明繡前往與青山将留在那兒的雲來石取來。

走了這許多路,加上心理上的疲憊,洛昭言在寒拾和暮青的勸說下暫時躺下小睡。

暮青心知有寒拾守着洛昭言,幹脆帶上她的子諸媽媽去綠洲其他地方看看是否有什麽吃食。

綠洲不大,暮青很快便走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帶了幾個新鮮無毒的水果。

可是,大樹陰影下竟然只躺着洛昭言一人,寒拾不知所蹤。

暮青莫名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

此刻,她也顧不上考慮別的,急忙跑過去推醒洛昭言,将寒拾失蹤之事告知。

聽聞寒拾不見,洛昭言心底一驚,比暮青更慌亂許多,還不斷責備自己不該躺下休息。

看着洛昭言全沒了往日的冷靜,暮青一愣,若有所悟地看着打算到四處尋找的洛昭言,急忙将她喊住:“我回來時周圍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甚至都沒有寒拾的腳印。我覺得更有可能是寒拾獨自離開。昭言你是否有線索,寒拾此刻會去哪兒?”

洛昭言一頓,勉強冷靜下來一想,臉色越發慘白,綠色的眼眸中凝氣了一股擔憂和氣惱:“我們去盈輝堡!”

暮青心中立時一下咯噔。

她知道剛才隐約的糟糕預感是怎麽回事了。盈輝堡,如果寒拾去盈輝堡,會是去幹嗎?

不及暮青多想,洛昭言已然背上刀華快步離開。

暮青不放心讓虛弱的洛昭言獨自過去,更對盈輝堡此刻可能遭遇的事情心驚,只好叮囑了子諸一句:“子諸媽媽你留在這兒等明繡彙合,我們盡快回來!”

第 63 章

洛昭言離開時,盈輝堡衆人還高興雀躍。

他們高興洛昭言這個窮兇極惡的殺人幫兇終于離開盈輝堡,不必擔心不知何時突然有人大開殺戒,更不用擔心洛昭言的惡名傳出後沒人願意來到這裏。

不止這些,他們還在讨論洛家商行的分配,那麽多的貨物、各地的鋪面,那可是一大筆的財富,要怎麽分好呢?

說起來,洛家老宅裏肯定也藏了不少值錢的東西,還得找個時間再去看看。

“诶,你們看,那邊怎麽了?!”一群人聚集在盈輝堡洛家商行前的空地上興致勃勃地讨論這些,失去親人的難受混雜了大筆意外之財的喜悅,終于有人注意到南面騰起的滾滾濃煙。

看那邊,距離不僅,但濃煙依舊看得清晰,只怕是非常大的火。

“那……那好像是洛家莊的方位!”終于有人認出,臉色變得難看,“那老宅裏還有很多東西沒取出呢!”

“該死的怎麽會起火!”

原本,洛家莊究竟如何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可不久前洛昭言才剛将所有的東西都送給了在場的人,所以,洛家莊以及老宅裏所有的東西,可都是他們的了。

如今突然起火,燒成這樣恐怕也剩不下什麽,他們當然着惱。

這還不止,沒等他們作出反應,又有人指着洛家商行驚呼:“商行也起火了!”

這下可不得了,這商行裏可有好多貨物和銀錢呢!

衆人當即混亂地各自跑去找水想要撲火,可就在這時,又一個聲音突然闖入所有人耳中。

“都在這兒呢。”

那聲音清透得很,像一捧冰水兜頭潑下,愣是讓所有人背上莫名一冷。

他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只見商行頂上蹲立着一人,因為背對着夕陽,只看到黑乎乎的影子,一時間也看不出是誰。

下一刻,那人影不見了蹤影。

人群中一人突然覺得喉頭一冷,伸手摸了一把,竟沾了滿手的血跡。

“咯、咯——”他發出最後一點聲音,轟然倒地,片刻間沒了生息。

周圍的人下意識閃開,讓出了一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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