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金山公主（三）
漢都亞當上了大宰相後，一直勤政愛民，以前吃不上飯的如今都吃飽了，沒衣服可穿的也不再挨餓受凍，舉國繁榮昌盛，百姓們都愛戴漢都亞。然而也因為這樣，漢都亞遭到了許多大臣的妒忌。那幾個臣子就給蘇丹進言：“王啊，現在百姓都過得和樂，我們都知道那是因為受了天神和您的庇護。我們不如扮作普通人，去聽聽看百姓對陛下的贊美罷。”
蘇丹聽了後就同那幾個人一起扮成普通人，他們先騎馬去了集市，那裏欣欣向榮，不見一個乞讨的人。蘇丹在一個攤販面前停下，就聽那個攤販說：“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富足，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蘇丹問他：“那這些是誰的功勞呢？”
攤販說：“這都是天神和陛下的恩典。”蘇丹心裏正覺得得意，未料那個攤販又說：“除此之外，當然還有漢都亞閣下。他修改了租賃的制度，讓平民可以自由交易，又辦了學校，讓貧窮的人也可以讀書識字，願天神保佑他。”蘇丹點點頭，沒說什麽便離去了。
幾個人騎着馬，碰到了一個老人。他說：“我沒有親人，卻每日都有新鮮的飯菜吃，有幹淨的地方住，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蘇丹問他：“那這些都是誰的功勞呢？”
老人說：“這都是天神和陛下的恩典。”然後又說：“除此之外，都要歸功于漢都亞閣下。他慷慨地用俸祿建了許多收容所，來照顧無家可歸的婦人和孤兒。願天神厚愛他。”蘇丹點點頭，騎馬掉頭走了。
他們一行人出了城，來到郊外，遇到了幾個農耕的農夫。農夫們說：“我們現在年年豐收，這些都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蘇丹問他們：“那這些都是誰的功勞呢？”
那些農夫說：“這都是天神和陛下的恩典。”接着道：“除此之外，還要感謝漢都亞閣下。他降低了田租，免去不合理的稅務，他視我們為兄弟姐妹，豐收節時還會同我們一起吃喝。願天神護佑他。”
蘇丹回到皇宮之後，就發怒了，這正中那些臣子的下懷。他們說：“王啊，那些愚民雖然嘴上敬愛你，心裏愛戴的卻是漢都亞。漢都亞搶了陛下的功勞，在百姓裏博得美名，如果他忠于陛下也就罷了，可是他還鬥膽抗拒陛下的恩典，拒絕娶法蒂瑪公主為妻，這是不将陛下和深愛他的公主放在眼裏啊。”
蘇丹越聽越惱火，他的心眼本來就小，那些大臣又加油添醋，蘇丹越發覺得漢都亞十惡不赦。大臣說：“偉大的王，漢都亞已經擁有了民心，将來保不定要危及陛下的地位。”
蘇丹說：“那有什麽辦法除掉他？”
那些大臣就與蘇丹徹夜相談，為蘇丹獻出計策。翌日，蘇丹就召漢都亞入宮。那個年輕的宰相相貌堂堂，對人謙和有禮，這些都是以前蘇丹所喜愛的，然而現今都成了蘇丹所憎惡的。漢都亞跪下說：“王啊，您有什麽急事，召我入宮來呢？”
蘇丹想到昨夜和大臣們商量好的計謀，便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我夢到金山上有一位美麗的公主，她聰明賢惠，我命你帶着財寶到山上為我求娶金山公主。”
漢都亞聽了感到大為訝異，說：“金山是神明所在的地方，恐怕不能随意進入。”
蘇丹說：“金山公主既然托夢給我，便是要當我的皇後，難道你認為蘇丹的身份不足以和公主匹配麽？”
漢都亞發覺蘇丹已經感到不快，只好應下了這件事情。他并不曉得，那些臣子告訴蘇丹，金山裏有無數猛獸，危險重重，他們便使計讓漢都亞去金山，盼着他有去無回。漢都亞将蘇丹視作友人，就不疑有他，回去後便把事情交托給了可信賴的人，帶着幾個皇帝派來的侍從，一同出發去了金山。
漢都亞自從當上大臣之後，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再回到群山過。他踏進這熟悉又陌生的山林裏，那些動物已經不認得他，沒有鳥兒為了迎接他而高歌，鼷鹿和野兔一見到生人就躲了起來。漢都亞和他的随從并不順利，第一日他的兩個随從就被蟲子咬傷，全身起滿疹子；第二日，他的一個随從就摔下了山坡，弄斷了腿；第三日，另一個随從吃了有毒的果子，發了高熱——他們幾個人在山林裏打轉，不但一無所獲，還遇到了各種難事，像是這山裏的神明在刻意刁難。漢都亞就讓他們先回去，自己獨自留下來尋找金山公主。
漢都亞在深山裏徘徊了許多天，都沒能尋到金山的路。夜裏，他煮了食物，吃飽後躺下來，便想到了老虎。自從老虎離去後已經過去了一年，他常常思念它，現在便在心裏說：“金山的神明如果不願意讓公主出嫁，就讓我見一見它罷。”
接着漢都亞就沉沉睡去，睜開眼時，他卻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華美的宮殿裏。
那座金色的宮殿奢華美麗，比蘇丹的皇宮還要豪華無數倍。一個美貌窈窕的侍女迎了上來，她見到漢都亞，就叫了他一聲“恩人”。漢都亞定睛一看，瞧見她的耳朵和尾巴，就想起當年那只棕狼追逐的鼷鹿。鼷鹿對他說：“恩人随我來罷，金山公主要見你。”
漢都亞同她前去，來到宮殿深處。進去後，漢都亞就來到一個香煙袅袅的地方。簾子後坐着一個女子，影影綽綽，曼妙難言。漢都亞跪了下來，恭敬地說：“美麗尊貴的金山公主，鄙人代偉大的蘇丹王前來求娶公主。”
金山公主說：“忠誠的漢都亞，我早就知道你的來意，正是因為看到了你的誠心，才放你進來。”公主的聲音溫柔婉轉，不管是再硬的心腸都能軟化下來，“如果蘇丹能滿足我的條件，我便答應做他的妻子。”
漢都亞問：“尊貴的公主，請問是什麽條件呢？”
金山公主便同他提出了三個條件：第一，她要一件鑲滿九千顆海底珍珠的華衣；第二，建一座從群山到王都的金橋；第三，她要一顆赤子的心髒。
金山公主說完了條件，漢都亞就從夢裏醒過來，後來他還是沒見到老虎，只好動身回去了。
見到漢都亞活着命歸來，大臣們都很詫異。蘇丹召見了漢都亞，漢都亞就如實告訴他金山公主的事情，并說：“金山公主提出了三個要求，她要一件鑲滿九千顆海底珍珠的華衣、建一座從群山到王都的金橋和一顆赤子之心。”這三個條件都十分刁鑽，尤其是最後一個，漢都亞滿心以為蘇丹聽了後必定會放棄。
蘇丹沒想到金山上真的有一位美麗的公主，他貪戀金山公主的美貌，不願意就此放棄，就對漢都亞說：“我可以滿足前面兩個，至于最後一個條件，你去殺一個稚子，取他的心髒獻給公主。”
漢都亞說：“我們怎麽能為了此事殺害一個無辜稚兒的性命呢？”
蘇丹卻執意道：“這有什麽好為難的呢？你如果辦成了此事，我便給你最好的賞賜，讓你做一個親王。”
蘇丹為了迎娶金山公主，傾盡國力縫制鑲滿珍珠的華衣，又動用無數的奴隸建立金橋，并給漢都亞送去了一個稚兒，說：“他的父母用三百戒尼賣了他，他的命就能任你處置了。”
漢都亞看着稚兒，遲遲不肯動手。一旁的漢布徳和漢嘉伯見他猶豫，都說：“漢都亞，這可是人人都巴不得的事情，你在遲疑什麽呢？你當上親王，你的兄弟們也會享有同樣的榮耀，你要讓我們失望嗎？”
漢都亞在他們的逼迫下拔出了腰上的武器，但是看到那把克裏斯的時候，他突然醒悟了，說：“我不能這麽做！”
漢都亞抛下了他的友人和親信，扭過身跑出去，騎上了一匹馬，驚雷響動，天上驀地下起傾盆大雨。漢都亞卻不顧阻擾，連夜騎馬來到了群山下，村民們都呼喚着他，這一次的漢都亞卻再也沒有回頭。
漢都亞下了馬來到山中，山林裏的動物發出刺耳恐怖的叫聲要趕他離去，山坡突然變得陡斜，阻止漢都亞的前進。漢都亞就用爬的上去，他一次次滾下來，就一次次爬上去，他的錦衣被泥土弄得髒污不堪，十指的指甲也斷去了，四肢都磨出鮮血來。
悶雷聲中，一只鼷鹿冒着危險跑了過來：“快回去罷，恩人！祂不會再見你了，要活命的話就快離去罷！”
漢都亞流着淚說：“我知道已經太遲了，他不會再原諒我。我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仗着他的喜愛而變得貪婪傲慢，我是個罪無可恕的人，如果他想要心髒的話，就取走我的心罷！”漢都亞說完就拔出了克裏斯，将它紮進自己的胸口。
銳利的刀鋒刺進了漢都亞胸口，鮮紅的血就汩汩地流了出來。這時候，一道刺眼的金光到來，那是金山的大老虎。它的身上籠罩着氤氲神聖的光芒，當它走向漢都亞的時候，它的模樣逐漸變化，變成了一個英武俊美的男人。
男人來的時候，漢都亞已經斷氣了，他的血随着大雨淌進了大地裏，泥土都被染成了磚紅的顏色。鼷鹿伏在漢都亞的身邊，哀傷地哭道：“通曉一切的山神啊，萬物的生命在祢的面前都是蝼蟻，愚蠢的漢都亞不要無盡的生命，不要金山的金銀財富，他背棄了和祢的約定，卻救了無數被祢視為蝼蟻的性命，現在他将赤子之心挖出來給祢了！”
金山之神扶起了漢都亞，他看到漢都亞胸口裏的那顆心髒，那是鮮活的，沒有被污染的赤子之心，他說：“人類的心狡詐多變，我便一次次試探他，如今他通過了我的試探，卻也死去了。”山神說着便掉淚了，當他哭泣的時候，風嗚嗚地吹着，山林的動物也跟着哭泣起來。
美麗的山神摸着漢都亞蒼白的臉龐，哀傷地說：“心愛的漢都亞，你的心一直在凡間裏，現今終于遵守了與我的承諾，那麽就從此待在我的身邊罷。”
山神将漢都亞變成了一朵白色的木槿花，将它呵護在懷裏。一聲長長的虎嘯之後，天地震動了起來，建立的金橋轟然倒塌，大水淹沒了出海尋找珍珠的船帆，泥石流滾滾地從山頭上滾下來，蘇丹在夜裏做了噩夢，一只金色的大老虎将他給吃了，醒來後便吓死了。蘇丹死了之後，漢嘉伯和漢布徳叛亂，建立了新朝，沒多久又被殺了，又過了幾十年，百姓推選出了新的王。
年邁的死去，年幼的成長，新的生命誕生，周而複始，漢都亞的名字也逐漸遭到遺忘。
然而，義人的血澆染過的大地上，開滿了白色的鮮花，那些花兒的芬芳将會随着金山的神話，一直流傳下去。
——《金山公主》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