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盟主後裔
殘月無光,整座華山死氣沉沉。山谷中陰影憧憧,風蕭狼嗥,怪異凄厲,令人毛骨悚然。
驀地,一陣細緩地哭聲悠悠蕩起,聲調凄切悲涼,随風遠播,倍增恐懼。順聲尋去,但見林邊一座孤墳旁,跪伏着一位少女,紅衫罩住柔弱之軀,玉手掩顏,痛心悲涕。
墳前高大的石碑上書“武林盟主陸天良之墓”,朱字映殘月,更顯凄涼;紅衫女悲聲漸低,纖柔的身子終于經不住痛苦的摧殘,昏厥于地。少時,一條較健壯的身影慌忙跑近她,一陣急促地呼喚,抱起她,跌跌撞撞地隐逝于沉沉的夜色中。
東方欲曉,松林中鳥兒争鳴,鼠雀穿梭,晨霧萦繞。
一青年身着白衫,身如游蛇,繞行飛躍林木枝葉間,捕捉歡跳飛走地小松鼠,捉到便放,然後複捉。身法怪異,靈巧有餘。只見他年方二十出頭,臉龐豐潤白皙,唇紅齒潔,劍眉橫生,眸似深潭,開合間,閃耀着兩道多情的目光,身材健碩,英姿飒爽。
他正捉松鼠起興,一位衣着古怪生了一頭金紅頭發的怪人飛身入林,落足青年面前的大樹上笑道:“陸嘯天,擒拿手練得不錯,跟我去救一個人吧!”
白衫青年看了看他,飄身落地道:“你是誰?認錯人了吧!我名叫拾兒。”
紅發怪人落足他面前道:“我名叫火狐貍,關于你的身世我以後再告訴你,現在有一位小姑娘有難,你先幫我去救她。”
陸嘯天道:“你看上去武功比我還要好,為什麽不自己去救人呢!反要來找我?”
火狐貍道:“你小子問題還真多,因為你與那位姑娘有緣,必須親自去救她,跟我走。”猛地進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陸嘯天頓覺眼前一片白茫茫,緊接着落足在熙熙嚷嚷人流似水的大街上。他不禁大吃一驚,甩開火狐貍的手臂,道:“怎麽會這樣,你是人還是鬼?”
火狐貍笑了笑,道:“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是一只狐貍精,你小子害怕了?”
陸嘯天後退了一步,直盯着他道:“妖怪!哼!我才不怕你,你到底想做什麽?”
火狐貍道:“不怕就好,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現在帶你穿越時空來到十八年前救一個人,她名叫楊玉環,是我的救命恩人,本來她今日有難是被我救下的,可是為了你們兩個的姻緣,今天我把這個與她相識的機會讓給你小子啦!”
陸嘯天撓了撓頭,道:“楊玉環不是大唐的貴妃娘娘嗎?她過得好好的怎麽會有難?”
火狐貍道:“你小子還真笨,我不是說這是十八年前了嗎?時辰到了,快去救人吧!”語畢閃身消失。
陸嘯天四下尋找大喊:“火狐貍,你去哪裏了,火狐貍……”
“救命啊!救命……”胡同裏突然傳來一女子驚恐的呼喊聲。陸嘯天愣了一下飛身便奔了過去,只見四個江湖漢子正在非禮一位如花似玉姑娘,當即喝道:“住手!”進身一陣拳打腳踢,四漢吃痛抱頭鼠竄而逃。
陸嘯天回身看着楊玉環,問:“姑娘,你沒事吧?”
楊玉環微一萬福,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陸嘯天道:“姑娘不必多禮,我名叫拾兒。”
楊玉環道:“拾兒,好奇怪的名字。”
陸嘯天道:“因為我是師傅撿到的孤兒,不知名姓,故名拾兒。”
楊玉環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也是個苦命人,公子的大恩玉環沒齒不忘。”
陸嘯天道:“舉手之勞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吧!”
楊玉環嗯了聲,道:“好吧!那就煩勞公子了,請随我來。”先行帶路,陸嘯天相随,穿街過巷來到一座宅院門前。
楊玉環回身道:“這就是我叔父家了,公子請随我進院喝杯茶吧!”
陸嘯天道:“不必了,姑娘請回,在下告辭了。”轉身便行。
楊玉環望着他的背影,柔美的一笑,自語:“拾兒公子,我會記着你的……”
陸嘯天正自前行,火狐貍現身面前,道:“不錯,玉環心裏已經有你了,這正是我要的結果。”
陸嘯天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這樣做?”
火狐貍道:“因為玉環是我的救命恩人,二十八年前我不小心落入獵人的圈套,被獵人活捉裝入鐵籠子拿到集市上去賣,當時只有八歲的玉環見我可憐,央求叔父把我買下來,并到山林中放生。我族有恩必報,所以十八年前的今天我救了她一命,還了她的恩情。可是不久前我預知了她的未來,兩年後會慘死在馬嵬坡,她那麽善良不應該這麽死去,所以我要為她安排一段姻緣,讓你小子來救她。”
陸嘯天道:“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讓我來救她。”
火狐貍道:“很簡單,因為我要修煉成仙不可以愛上她,不能與她長相厮守,你就是來代替我照顧她下半生的。”
陸嘯天道:“我!不行不行,她是貴妃娘娘,我怎麽照顧得了她,你還是找別人去吧!”
火狐貍道:“我說行就行,你将來會成為一個萬千百姓敬仰的大英雄,神靈般的俠士,你有能力保護她,跟我走。”一把拉住他穿越時空回到十八年後的樹林。
陸嘯天左右看了看,道:“我們又回到十八年後了嗎?
火狐貍道:“當然。”張口吐出一顆紅光閃耀的丸狀物,接在掌心接道:“這是我的情根,你把它吞下,将來會有很多位美人喜歡你,從你這一代開始你們陸家嫡系會世世代代妻妾成群,子孫滿堂。”語畢拇指一彈将那紅丸狀物彈入陸嘯天口中。
陸嘯天想躲閃根本來不及,摸着脖子幹咳了幾聲,道:“你這不是害我嗎?妻妾成群我怎麽養得起啊!”
火狐貍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你命中不窮的,現在我告訴你,你的身世。”
陸嘯天道:“你只是個狐妖,又不是神仙,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火狐貍道:“你不相信也的相信,我是了解了你的身世背景才來找你的。你父親就是當今武林盟主陸天良,十九年前你父親初登盟主寶座之時,派人到鄉下接你和你的母親到華山青雲閣團聚,當時你只有三歲。你母親與你在趕奔華山的途中遇見了一夥強盜,你母親抱着你逃命之時,被強盜追趕上,将你奪過扔下山坡,你母親不甘受辱以短刃自盡身亡。你滾下山坡只是摔暈了,醒來時大哭大叫被路過的‘摘星玉老’冷江相救,他也就是你現在的師傅,撫養你一十九年。”
陸嘯天大喊道:“不會的,我娘不會死的,我不會相信你胡說八道的。”
火狐貍道:“這的确是你的命,由不得你不信,據我所知你的父親陸天良也在數日前被人毒死了。這些事情如果我不告訴你,你一輩子都不會知曉的。”
陸嘯天怒道:“我才不聽你胡說,我問我師父去”轉身便走。
火狐貍道:“你問去吧!你師父親手埋葬的你母親。陸嘯天我們還會再見面的。”語畢消失。
茅舍中,冷江與陸嘯天對坐桌旁。
冷江道:“關于你的身世,師父也不清楚,但是你的确是為師在一個土坡下撿到的,路邊死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也是為師埋葬的,她也許就是你的母親吧!拾兒,到底是什麽人告訴你這些事的?”
陸嘯天面現憂苦道:“他不是人,是一只狐貍精。”
“狐貍精!”冷江大驚道。
陸嘯天點頭嗯了聲。
冷江緩緩吐了口氣,道:“為師也相信這個世上有精靈的存在,他既然如此說一定不會假,武林盟主陸天良的确在十天前被人毒死了。你應該去一趟華山,也許能找到你父親的遺物,能證明你的身世。據為師所知陸盟主還有個女兒,也就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應該還在人世。”
陸嘯天嘆息道:“那好吧!徒兒明天就去華山。”
冷江點頭。
華陰位于華山西北,人傑地靈,風景獨特。長街短巷,人流似水。酒醉天下英雄的“騰雲酒樓”更是非比尋常。來自天南海北的大叔二娘,五湖四海的八哥九妹,喜聚樓上,推杯換盞,笑語歡聲。
樓窗前一桌旁,陸嘯天孤坐,獨自默飲。英俊的臉頰上布滿憂愁,大杯大杯的喝着酒。
東北角一桌,一位白衣姑娘獨自進食。她身段婀娜,烏黑的秀發披散肩背,一張粉潤的臉頰,細眉彎彎兩剪,目似秋水分明,鼻挺唇紅,楚楚動人。她邊吃邊注視着獨飲的陸嘯天。
這時,樓梯口走上一位彩衣公子,看其年齡三十出頭,眉目清秀,神采怡人。手中握着一把紙扇,有意無意地輕搖着。他轉首在廳中掃視一周,目光最終停在白衣姑娘的俏臉上,微微一笑,低語道:“好個美娘子!”呆了片刻,轉身下樓匆忙離去。
白衣姑娘食罷,剛要叫小二結賬,忽聞,噔噔噔、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下而上,緊接着,三條莽漢闊步闖入廳中,手裏各拎一把鬼頭大刀,殺氣逼人。
店小二忙笑臉迎上道:“三位爺裏邊請……”
“去你***,別擋大爺做事。”為首一個較高的漢子,揮臂将他摔到一邊罵了一句。
店小二連聲呼痛,慌忙起身躲開。
廳中所坐之人同時看向三莽漢。三漢環視在座衆人。
“就是她偷了我一千兩金子。”一個較胖的漢子指着白衣姑娘厲聲道。
三人持刀呼啦一下子将白衣姑娘圍住。
為首的漢子喝道:“大膽賊婆娘,膽敢偷我‘渭南三虎’的東西,真是活的不耐煩了,馬上交出來,不然大爺教你血濺當場。”
白衣姑娘莫名其妙,以為不是沖她說的,回頭看了看并無旁人,起身抱拳道:“三位仁兄一定是認錯人了,小女子白月蘭雖非名門之後,但家父在當今武林也小有名氣,絕非雞鳴狗盜之輩,還望三位仁兄明查。”
“查個屁。”胖漢粗野的道:“穿白裙子用長劍,就是你沒錯,快把金子叫出來。”
白月蘭見三漢如此無理,不禁心中大怒,騰地站起,杏目圓睜,冷冷地道:“看來三位是有意找茬了,本姑娘可不是吃素的。”
“嘿嘿嘿……”為首的漢子冷笑一聲,陰沉沉地道:“有意找茬又如何,今日大爺耍定你了,不想死在這裏就乖乖的跟大爺走一趟。”
白月蘭怒不可遏,伸手抓起桌上的長劍,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本姑娘生來還沒怕過誰呢!”
為首的漢子一撇嘴,道了聲:“拿下”三人相繼出刀劈向她面門與雙肋。
白月蘭柔軀一晃,移身一旁。“噼裏啪啦”木桌被三漢劈碎于地。噌,長劍出鞘,一道銀光橫掃向胖漢子。
三漢一招落空,立即回身再攻。
四人三刀一劍,混殺成一團,刀劍相交,叮當作響,火星四濺,所過之處桌碎凳折。衆酒客四下躲閃,心中好惱。膽小怕事之人匆匆離去,唯有幾個膽大者,與陸嘯天原地端坐。
陸嘯天一手拎着酒壺,邊喝邊觀戰,俊面上怒氣隐隐,顯然為白玉蘭而不平。
白月蘭武功雖然不凡,但是雙拳難抵四手,時間一久,不禁嬌喘籲籲,逐漸敗入險境。
“好不知羞,三個打一個,算什麽好漢。”陸嘯天朗聲道了一句,啪,将酒壺摔碎于地,縱身出拳攻向那為首的漢子。
那大漢一見有人管閑事,一邊怒罵一邊揮刀反攻。
陸嘯天這一相助,廳中更顯狹小,刀來劍往,誰都有些施展不開。
白月蘭見有俠士相助,心中萬分感激,立刻有了精神,以一抵二,連環七猛招,迫得二漢後退數步,撞破樓窗落身街上。她随後飛身追出,再次拼搏一處。
陸嘯天與那為首的漢子,相拆數十招不分勝負。
那大漢突道:“好小子,有種跟大爺出去打。”首先縱身跳出樓窗。
陸嘯天自然不會示弱,随後飄身跟出,在街上死拼一處。
時至盛夏,多日無雨,烈日當空,浮塵滿街。五人激戰街面,不禁汗流浃背,足下不斷踏的塵土飛揚,弄得每人都灰頭土臉。街面寬闊,盡展所學,白月蘭依仗劍法精妙,還勉強與二漢對付一陣。
陸嘯天雖有一副俠肝義膽,只可惜技不如人,又手無寸鐵,難招難架,很快被那大漢逼地連連後退,一個躲閃不及,“撲哧”左胸中了一刀,入肉三分,血湧如泉。他不禁痛叫一聲,向後摔倒在地。
那漢子一招得手,頓生歹念,惡狠狠地道了一句“該死的東西”。撲前一步,揮刀猛劈向他面門,陸嘯天已無力躲閃,閉目待死。
白月蘭見他為救自己而受傷,心中很是不忍,如何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被害。急呼一聲“住手”。顧不得躲閃二漢劈來的刀,右臂一揮,長劍脫手飛刺向那漢子後心。
那漢子聞得腦後風聲,連忙收刀閃身一旁,陸嘯天乘機抱胸站起。
白月蘭長劍一出手,面對呼嘯而來的雙刀,只有坐以待斃。眼見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即将血濺浮塵,剎那間,忽聽當空一聲長嘯,啪啪兩響。二漢的雙刀脫手而飛,緊接着二漢相繼慘叫摔出幾丈遠,噴血而亡。
“程萬佐你這言而無信的混蛋,我……”為首的大漢怒罵着剛要出招撲向飄身落地的彩衣公子,已被對方打出一枚銅錢,擊中腦袋,屍體摔落于地。
白月蘭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對彩衣公子草菅人命,深感不滿,她強作笑臉向彩衣公子抱拳一禮,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彩衣公子朗笑一聲,道:“姑娘不必多禮,舉手之勞,何足挂齒,姑娘,那兩個混蛋沒傷着你吧!”言行舉止,大獻殷勤。
白月蘭很是看不慣,低低地道了聲:“沒有,謝謝”匆匆走近陸嘯天,感激地道:“多謝公子舍命相助,您傷的可要緊?”
陸嘯天右手捂着傷口,忍痛慚愧地一笑,道:“一點皮外傷,不要緊的,在下學藝不精,相助不成,反連累了姑娘,真是慚愧。”
白月蘭道:“公子此言差矣,若非公子相助,小女子哪還下得了酒樓,傷口還在流血,我們快去客棧包紮一下吧!”撿起長劍,扶他就要走。
陸嘯天很不好意思地道:“白姑娘我自己走好了。”
白月蘭仰頭一瞥,見他表情尴尬,輕一松手,卻見他身體忽的傾向前,忙又将他扶住,轉身對彩衣公子道:“公子後會有期,小女子先行告辭。”
程萬佐心中十分不悅,面色微寒,勉強一笑,道:“姑娘請便,後會有期。”
白月蘭不再多言,扶着陸嘯天便走,他也不好再說什麽,随她進入一家客棧。
客房中,白月蘭小心細致的為陸嘯天抱紮好傷口,體貼地問:“疼得厲害嗎?”
陸嘯天心中十分感動,笑了笑道:“姑娘的金創藥果真有效,我長這麽大,除了我師父,還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白月蘭聽聞聽此言,不禁心裏酸酸地,柔美地一笑,道:“那,你父母呢!他們對你不好嗎?”
陸嘯天面色微寒,凄苦地笑了笑,道:“并非如此,我命不好,三歲時就與父母失散了,如今才得知我父親的消息,可惜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人世了。”
白月蘭聽他如此一說,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忙轉身拭去,道:“我也一樣,很小的時候娘就去世了,是爹爹将我養大的,我真的好想我娘……”
陸嘯天見她傷心飲淚之姿,宛如梨花帶雨,美不堪言,不禁為之而呆。
白月蘭聽他不語,回首看來,四眸相對,她雙頰悠然緋紅,微笑着低下頭去。
陸嘯天見她羞顏,方覺失态,俊面微微變色,不知所措。
白月蘭見狀首先打破僵局,道:“對了,還未請教公子姓名呢!”
陸嘯天含笑道:“在下陸嘯天,姑娘就叫我嘯天好了。”
白月蘭盈盈一笑,道:“那怎麽可以,你年齡比我大,我就叫你陸大哥吧!好了,你休息一會兒,我去教店家弄些吃的來。”
陸嘯天含笑點了點頭,目送她離去,心中感慨萬千……
一抹殘陽緩緩去盡,天邊雲霭層層疊疊,縣城上空炊煙萦繞,天街幽巷,人跡飄零。
客棧廳中燭火搖曳,兩三酒客對飲。
白月蘭輕踏蓮步入廳,店小二迎上躬身道:“姑娘有何吩咐?”
白月蘭道:“弄幾個小菜,三碗白飯,送到我房裏去。”
小二應了聲入後堂。
白月蘭轉身欲回,忽聽有人吟道:“天若有情天易老,郎君未老總多情。施恩不圖終有報,借問娘子貴姓名?”
白月蘭聞聽轉首,尋覓吟者,原來那人卻是程萬佐。不禁心中暗驚,轉瞬便換上笑顏,移足進前,道:“竟有如此巧事,剛剛別過,在此重逢。”
程萬佐含笑起身,道:“是很巧,難得再次相聚,姑娘可否告知一下芳名?”言中之意明顯是在怪她不明事理,知恩不報。
白月蘭自覺理虧,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我真是糊塗,一時情急竟然望了請教恩人的尊姓大名,還望公子海涵諒解才好。”
“哪裏,哪裏,姑娘言重了。“程萬佐笑道:“這點小事,在下根本沒放在心上,在下姓程名萬佐,不知姑娘芳名怎稱?”
白月蘭抱拳答道:“小女子白月蘭便是。”
“月下蘭花分外嬌,賽的西施惹人瞧。真乃絕妙芳名也。”程萬佐滿面春風的笑道:“人世蕭條,難得一聚,今宵美景良辰,不容虛度,在下有興與姑娘小酌幾杯,不曉姑娘可否賞光?”
白月蘭聽他咬文嚼字,實在是打心裏讨厭,可他畢竟是有恩于她,不好開口拒絕,何況他也是位翩翩公子,與其共飲幾杯,也不足為過。稍呆一下,抿嘴兒笑道:“難得公子有此雅興,月蘭豈能不識擡舉,只是小女子不勝酒力,還望公子多多見諒才好,公子請坐!”
程萬佐心中歡喜,笑唇難合,連忙道:“姑娘請!”
白月蘭不再客氣,曲身入座,首先提起酒壺,玉臂輕搖,為他斟酒一杯,道:“公子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月蘭無勝感激,借花獻佛,敬酒三杯,以表心意,還望公子笑飲。”
程萬佐朗聲一笑,道:“好極,妙也!姑娘斟酒莫說三杯,三百杯在下也會笑飲不拒。”持杯飲盡。
白月蘭正愁無法擺脫他,,聞他此言有了主意,嫣然含笑道:“公子果然豪爽,既有如此海量,月蘭豈有只敬三杯之理。”說到此,轉身喚道:“小二,拿三壇酒來。”
程萬佐笑道:“姑娘莫非要與在下捧壇對飲,享此良宵?”
白月蘭搖首一笑,道:“非也,月蘭可無如此海量,這三壇是敬公子的。”這時店夥計相繼搬上三大壇酒。
白月蘭接道:“公子——請!”
程萬佐心裏明白她是有意整治他,可他已誇下海口,不想丢失面子,只好認了。仰首一陣大笑,道:“好啊,真是痛快,佳人相伴飲美酒,今朝不醉惘為人。在下飲了便是。”語畢,屈指彈去壇封,右掌輕輕在桌上一拍,酒壇悠然而起,他單掌托起壇底,仰首張口,傾斜酒壇,酒如流泉,流入他的口中,直流入腹,姿态潇灑自然。
白月蘭看在眼裏,好生欽佩,心裏暗道:“此人武功高深,又儀表堂堂,倒也惹人垂憐,只可惜心狠手辣,恐非正道之輩,實在惋惜……”
頃刻間,程萬佐已将一壇酒飲盡,氣不虛喘,面不改色,十分灑脫地托起第二壇,照飲不誤。
白月蘭見他飲酒如水,心中又佩服又有些不忍,見他連飲三壇,剛要勸他去休息,突聞門外有人喝道:“程萬佐你這淫賊,讓大爺好找,還不快出來領死。”
程萬佐聞顏色變,騰地起身向外看了一眼,回頭道:“白姑娘你快躲起來,別讓他們認為你我友好,這些人毫無人性的,快走。”
白月蘭起身道:“你喝了那麽多酒,大敵當前,我豈能一走了之,我……”
“白姑娘,你不要多說了,你的好意在下心領了。”程萬佐焦急地道:“此時,你真的幫不上我什麽,聽我一言,馬上躲起來吧!但願我們還有相逢之日……”說到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飛身出門。
只聽有人高聲道:“別讓他跑了,快追。”再無聲息。
白月蘭奔出廳門,轉首環望。但見月影婆娑,四鄰空寂,人已遠逝。她心中感想甚多,呆呆而思,良久才移軀回廳。
客舍寂寂,燭火搖搖。
陸嘯天斜靠在床,視柱而思。
房門輕啓,白月蘭引着店夥計送來晚餐。
夥計放餐于桌上,離去。
白月蘭柔柔一笑,道:“陸大哥,請用晚餐!”
“嗯”陸嘯天應了聲移身下床。
白月蘭忙進前扶住他關切地道:“小心點,別弄裂了傷口。”
陸嘯天心中無限溫馨,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這一刻他真希望身上的傷永遠都不要好,她一直這樣照顧他。
二人對坐桌旁客氣一翻,邊吃邊談,談話中陸嘯天得知,白月蘭是當今武林南俠白雪雲之女,也了解了白老俠客的一些行俠仗義之事,加深了二人的好感。久逢知己,蹴膝長談,深更方散。
皓月當空,更深夜晚。蒼茫曠野之上,程萬佐飛奔在前,其後尾随七個中年漢子,各拎明晃晃的兵刃,窮追不舍。這七人三高四矬,五瘦二肥,面目似兇神賽惡煞,人見逃,鬼見愁,只因終日出沒黃河兩岸,橫行無忌,江湖人稱“黃河七霸”。若論武功,程萬佐能以一抵五,可要七人合力,他也就難讨便宜了。為了不讓白月蘭受到牽連,他只能盡力遠離華陰縣。若問他與七霸有何恩怨,倒也簡單,都怪他天生好色,心狂氣傲。明知七霸難惹,卻偏欺上門去,玩弄人家妻女姐妹,招惹來殺身之禍。
程萬佐輕功卓越,若想擺脫七霸并非難事,因他意不在逃,所以飛馳于前,還不斷出言戲弄,引其追趕。
七霸氣的哇哇怪叫,揮汗如雨,不舍不棄。自夜裏追到天明,白日又到黑夜,不食不飲,不息不栖。數百裏外,七霸終于不及,任程萬佐揚長而去。
情悠悠,意綿綿,朝夕相依,相見恨晚。天高水闊薄雲淡,情深愛長隔千山不遠。時光飛逝,日月無情,轉眼十餘日過。
陸嘯天的傷已好轉如初,這日用罷晨餐,二人小作別談,彼此情深意濃,難分難舍,依依而別。臨行時,白月蘭再三叮囑他,一定要去飛鷹山莊去看她。雖只言看,殊不知其中深情厚意。憐憐淚眼,随風逝去。倩影佳顏,深居心中。
陸嘯天與白月蘭別過,心情好生不快,獨行于古道之上,伏首呆思,久久不能開懷。此次別師下山,并非賞風閱景而行,乃是欲蹬華山拜父之陵。
匆匆一朝行盡,夕陽西下,黃昏若夢。幾點寒鴉,漫天留影。孤村野店繞飛莺,兩三流民踟躇。香炊惹得空腸叫,急催足,怨遙路。
小村清幽,樓臺十幾座,茅舍七八家。陋店為首,酒旗高懸。
陸嘯天投入店中,草草食些東西,上床便倒。本想養足精神,明早趕路。卻不成想,白月蘭那桃花似的臉頰,總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令他睡意全無。思來想去輾轉難眠,不知不覺已至深更。
月上紗窗,樹影婆娑。
驀地,一陣忽輕忽重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他心驚坐起,側首傾聽。足聲漸近,最終竟然進入了隔壁房中。他心中暗道:“半夜行事鬼鬼祟祟,絕非正途善類,瞧瞧他做些什麽。”移身下床,輕步走出房門,伏身隔壁窗下,聞的房內一男子連聲輕笑着,哧哧地撕扯着什麽。他伸指入口中沾濕,在紙上捅了個小孔,單目內望,室中未燃燈火,一團昏暗,影綽可見一人立身床前,做着一種莫名奇妙的搖臀動作,不斷發出急促的喘息聲。
未經世事的陸嘯天實在不明白那是幹什麽,悄悄地回到房中,靜靜地呆想,忽然傳來一女子的凄慘叫聲,他的身體不禁一抖,遲鈍片刻,奪門而出,月光下只見一彩衣人,飛身飄出棧院,一晃而逝。
陸嘯天忙走進房中,點燃蠟燭,火光漸亮,床上凄慘的一幕立現他眼前,驚的他不禁後退一步,臉色大變,只見床上一名女子,全身赤裸仰卧,一張臉血肉模糊,一套白色衣裙撒落一地。
陸嘯天目睹此景,一切都明白了,不禁怒火中燒,切齒咯咯。剛要轉身出門追那賊人,忽覺地上的白裙布眼熟,屈身仔細看了看,又看向床上的女屍,呆立片刻,不禁撲通一聲癱坐于地,形同木人。
良久,他才大叫一聲“月蘭”,淚如雨下,痛哭半晌方止。含淚起身用床上的棉被,将女屍包裹好,抱起一路灑着淚水走出房門,店主人與幾個夥計伏門偷望,不敢出門。
陸嘯天失魂落魄的走出客棧,入村旁柳林,一雙手掘出一墓穴,将屍體掩埋。垂淚道:“月蘭妹九泉且安,我定複此仇,否則誓不為人……唉!世事好個無常,竟然如此将人戲弄,想你我一見如故,情意相投,原以為能長相斯守,共攜白頭,卻未成想,小別一日就陰陽兩隔,永無音信,老天實在不公啊……月蘭……”
他正自哭訴,忽聽有人冷笑道:“好一個癡情小子,想不到她對你這般重要,早知如此,在下盡興之後留她給你也就是了。”
陸嘯天猛地轉身站起,但見柳陰下立身一彩衣人,赫然是程萬佐。他不禁怒發沖冠,雙拳握緊,怒目直視,道:“是你殺害的她?”
程萬佐很得意的冷笑道:“正是在下——‘戲花狼君’一生玩弄女人無數,不聽話的女人一向都是如此下場……”
“你這畜牲拿命來……”陸嘯天怒不可遏,雖知不是他的對手,但還是禁不住縱身出拳,擊向他面門。
程萬佐冷冷地哼了聲,身形微側,右手疾出,啪,抓住他手腕,順勢一扯一送,“咯吱,噗”可憐陸嘯天一條胳膊自肘而折。頃刻,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滴下。“蹬蹬蹬”他抱臂後退三步,“撲通”坐倒在地,瞬間,汗水,血水模糊一片。他咬緊牙關,面色慘白,幾乎昏厥,但他硬是一聲沒吭,欲噴出火似地雙目直瞪着程萬佐,掙紮着站起。
程萬佐凝視着他,實在不敢相信,他竟有如此堅強的耐力,冷森森地道:“好小子有骨氣,在下生來喜好與人鬥狠,今晚暫且放你一條生路,回去學點真功夫,別弄兩套花拳秀腿,就出來丢人現眼。”
“哈哈哈”狂笑着飛身而去。
陸嘯天眼望仇人揚長而去,胸中悲憤難當。悲痛、恥辱、悔恨、內疚,亂箭般的戳着他的心,一下子栽倒在地,全身顫抖着,呆如木人。
“你這傻子,流血也不止住,想死了不成?”紅影閃過,一位紅衣姑娘飄身落足進前,屈身看了一下他的傷勢,連忙為他接骨包紮。
陸嘯天看着突如其來的美貌嬌娘,愣了片刻,道:“姑娘是哪位?我怎麽……”
“我是姐姐,你是弟弟,閑話少說,老實坐着。”紅衣姑娘眉目飄了一下接道:“想要這條胳膊,就聽我的。”
陸嘯天望着素不相識的她,心中好生納悶:“這姑娘性子怪怪地,不避男女之嫌,為我接紮斷臂,不知是哪家閏中之秀,這般令人費解,她……的樣子好美,莫非是天上仙子……想到此,終于支撐不住,昏昏噩噩地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