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安安抿了抿嘴,往四周看看,手擋住嘴,在陳瀾一耳邊說:“景雲深。”
“啊?!不是吧?你也只看臉啊?!”陳瀾一驚訝地大聲喊了出來,安安連忙捂住她的嘴。
陳瀾一低下聲音,皺眉問:“你不是說,他是公交車鹹豬手嗎?你怎麽會喜歡這種人?”
安安唯唯諾諾,“之前是我認錯人了,鹹豬手不是他。”
陳瀾一的眉毛皺得更緊,“那你之前還罵過他。”
安安深吸了一口氣,“我也在想呢,該怎麽向他賠禮道歉。”
陳瀾一連連搖頭,“讓你之前鄙視其他班的女生只看臉不看內涵,現在自己也中招了吧。”
安安拉着她的胳膊,“瀾一,我該怎麽辦呀?”
陳瀾一說:“還能怎麽辦?喜歡就喜歡了呗,這事又不犯法。他長得那麽好看,女生喜歡他,也是人之常情嘛。”
安安覺得陳瀾一說得頗有道理,心中的罪惡感,瞬間少了許多。
她想再和她講講這幾天早上,在那趟公交車上發生的事情,一個滾圓的籃球,向着她們飛了過來。
一道粗犷的聲音傳來,“喂,安安,姐,幫我把籃球扔過來。”
是陳瀾二的聲音。
安安拿起籃球擡起頭,要向前扔,卻見陳瀾二的身邊,還站着比他還高出小半個頭的景雲深。
滿臉是汗,脫了外套,露出裏面的墨綠色毛衣。
安安霎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
陳瀾二等得急了,“安安,快點把球扔過來!你再不扔,就該下課了!”
陳瀾一也慫恿她,“扔過去。”
她點點頭,手上一用力,籃球呈抛物線飛了出去。
……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景雲深的腦袋。
這也太巧了,陳瀾二看着景雲深一臉吃癟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來。
安安則……趁他們不注意,拽着陳瀾一的手,麻溜地跑了。
***
安安原想,她媽得到周日,才會實現她的諾言,帶她去商場吃吃喝喝散心。
結果只到周六下午,她低着頭刻意回避景雲深的視線,在補習班內整理東西時,就看見她在門外向她招手,“安安,媽媽來接你吃大餐去咯!”
另外還有一個看起來比她媽年紀稍微小一點的女人,探着腦袋向教室裏面張望,“小景還在嗎?阿姨來接你了。”
小景……阿姨……
難不成這女人是他後媽?
安安滿腦子疑惑。
景雲深整理了自己的書包,也沒搭理她一聲,冷聲道:“去哪裏?”
“你想吃什麽?”那個女人陪着臉,笑着和他說話,“你叔叔說了,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不要怕花錢。火鍋?海鮮?烤肉?還是貴一些的自助餐?”
景雲深依舊冷淡,“都不大想吃。”
那女人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直到看見安安的媽媽攬着安安往前走,一路說着話,“吃牛排好不好?我們就去你一直都想去的那家。”
“我們也去吃牛排吧。”這女人笑着,眼睛一亮,認出了安安的媽媽,快速跑了過來,拉住她的胳膊,誇張地側過頭笑,“您是師母吧?我是小林呀,栩老師以前的學生,您忘了?我那個時候還來過您家吃晚飯呢。”
安安的媽媽也是一臉驚詫轉為恍然大悟,“小林,是你呀?時間過得真快啊,你都長這麽高了?”
這種師生分別多年,相遇時熱淚盈眶的戲碼,安安從小到大,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她無奈地咧咧唇角,果然,不過多時,這位小林同學,就帶着景雲深,一起加入了她們,也要去那家店吃牛排。
他們一起上了她媽媽的車。
小林同學一上車就坐了副駕駛座,安安只好和景雲深并排坐在後座。
她聽到小林同學和她媽低聲說話,“是我老公哥哥的兒子,期中考試考了第一名,我老公讓我帶他出來逛逛。不然,總是呆在家裏玩游戲,怕他悶壞了。”
原來不是後媽?不知怎的,安安為景雲深松了一口氣。
“原來就是我們安安班上轉來的新同學啊?真巧。叫景雲深是吧?這名字也起得也挺有文化的。”安安她媽說起客套話來,誰也比不過她,“這孩子可真聰明,他們班有很多高手,我們安安每天那麽努力地學習,也只考到二十五名,這不,就要我獎勵她呢。”
安安尬笑癟嘴,又見那個已經嫁為人/妻的小林同學轉過身來,和藹笑着對安安說:“安安都長這麽大了?我讀小學的時候,你還只有一點點。有一次我被景老師留下來補課,時間太晚了,只好回你家吃晚飯,正好看到你一個人坐着,差點翻垃圾桶裏的尿不濕舔,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
小時候的這點糗事,她已經聽她媽說過無數次了,可現在被這個陌生的女人說了出來,邊上還有景雲深坐着,還真……害臊得緊。
安安忙捂住自己的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林阿姨,你別說了。我小時候的事,怪丢人的。”
這小林同學和她媽媽一起歡快地笑起來,不再說了,轉而開始說自己一直懷不上孕的事情。
……已婚婦女就是什麽話題都能聊。
安安松了一口氣,偏過頭,卻又發現,景雲深的唇角,有一抹向上的,不怎麽容易讓人察覺到的弧度。
他居然被她小時候的糗事,給逗笑了?
還不是因為看臉(07)
兩個女人一旦打開話匣子,就聊個沒完沒了。
有了共同感興趣的八卦,兩人的友誼,一路得到了升華。
到了牛排店前,她們甚至取了號碼牌,就單獨留下安安和景雲深等座位,自己,要趁這點時間去逛逛衣服店。
安安知道,她們其實是想甩開他們,去聊更勁爆的八卦。
景雲深曲着身體坐在牛排店前的椅子上,安安取了兩個免費甜筒,伸手遞給他,被拒絕了,“謝謝,我不需要。”
安安只好一手一個甜筒地坐在他對面。
忽然見他看着她,笑了起來。
安安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疑惑道:“剛才是你自己不要吃的,現在,當然兩個都歸我了。”
又舔了幾口,兩頰瞬時漲得紅紅的,“你別笑,我小的時候,真的沒有舔過尿不濕!”
怕他不信,特加強調,“我爸媽都是特別愛幹淨的人,怎麽可能會讓我做那種事情。”
景雲深颔首,安安往四處看了看,見這個地方很是安靜,她媽和那個小林同學,一時半會兒又還沒有要回來的樣子,大着膽子咳了一聲,“那個,景雲深……其實之前在教室裏,我不是故意……”
他指節分明、異常幹淨好看的手,忽然向着她的臉頰邊伸了過來,安安一緊張,餘光死死地看着他的手,徹底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我真的,對不起,那時候沒有罵你……”
但他的指尖僅是輕輕擦過她的臉頰,好像碰到了她臉頰邊細細的、透明的絨毛,又似只觸碰到了她臉頰邊的空氣。
他打斷她的胡言亂語,“你的劉海碰到冰淇淋了。”
安安連忙抿住嘴唇,低着頭胡亂撥了一下劉海,臉燙燙的,“現在呢?”
“好了。”
她慌亂地點點頭,他問:“剛才想說什麽?”
“啊?!”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道歉思緒被打亂,眼下,安安怎麽都無法将碎成一堆的思緒重新攏起。大腦一片空白,她搖搖頭,“忘了。”
眼前的人站了起來,将她眼前的光明罩成一片陰影,“叫到我們的號碼了。”
***
“安安,你怎麽不早跟媽媽說,期中考試,景雲深考了你們年級第一名呀?”
回去的路上,她媽開啓了八卦模式。
安安坐在副駕駛座上,把玩着安全帶,“這有什麽好說的?又不是我考第一名。”
“要說的。他叔叔景老師,以前是媽媽的專業課老師,他叔叔現在的妻子,又是你爸爸以前教過的學生。既然景雲深的學習成績那麽好,那媽媽就可以去找到他叔叔,請他有空的時候,多教教你學習上的事情的呀。”
果然又是這一套,安安有些不耐地癟下唇角。
本來,她媽媽知道她一上高中,就交了一對雙胞胎做新朋友時,是極力反對的。
因為她通過多方途徑打聽到,陳瀾一和瀾二的家庭條件不太好,父母作風也不大對勁,怕他們帶壞她,差點要求她和他們絕交。
直到她知道瀾一、瀾二學習特別認真,成績比自家女兒好出一大截,才喜開顏笑地允許他們做朋友,甚至願意在晚自修結束後,捎姐弟倆回家。
現在對這個景雲深,又是這一套路。
安安清晰地記得,她媽一開始打聽到景雲深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時,是如何嫌棄他可能性格不大好的。
雖然,事實證明,他的性格确實比一般人陰郁一些……
再不答應她媽的要求,她肯定會無休無止地唠叨下去,安安只好颔首,“我知道了,有空,我會多向他請教的。”
她媽滿意點了頭,安安則側過臉,想起景雲深那張固然帥氣,卻冷意十足的臉。
她媽說:“這孩子也怪可憐的,從小沒有媽媽疼愛就算了,現在,連唯一相依為命的父親,也命不久矣了。”
安安的心猛地一跳,“啊”了一聲,“他爸爸的病,沒的治了嗎?”
“是癌症,已經晚期了。”她媽語氣平淡地說起來,“這都是他小嬸嬸告訴我的。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別告訴他,他還不知道。要說啊,他們家情況還真複雜。景雲深的爸爸景教授一個人帶大兒子,我的大學老師景老師呢,又二婚,新找了一個幾乎比他小一輪的女人。我看這小林同學還太年輕,心思很野,不一定能照顧好她大哥托付給他們的孩子。”
安安的眼圈瞬間泛紅,鼻間也有些酸澀,“景雲深好可憐。”
差點落下淚來。
她媽媽眼睛盯着前方開車,“別這麽感性啊。你看他,長得又高又帥,成績也好,就算沒有家裏的幫助,以後的前途,也肯定是一片光明。你呢,要是不好好學習,以後肯定連人家的一根汗毛都比不上。”
安安冷靜了下來,“知道了。”
拿出MP3開始聽英語聽力。
這一回,裏頭連碩果僅存的幾首英文歌,都被她媽删掉了。
周日上床睡覺前,安安洗了海帶和排骨,要煲海帶排骨湯。
她媽一臉安慰,“真好,女兒長大了,知道感恩了,煲湯給爸媽補充營養呢。”
安安沒戳穿她,只笑了笑,趿拉着拖鞋走進卧室。
***
下了她媽的車,在公交車到來之前,安安握着還溫熱的白煮蛋,見那只黃色的小土狗,正等候在垃圾桶邊。
她忙蹲下身,剝蛋喂給它吃,自言自語道:“小土狗啊,我給你起個名字吧。我給你拟了好多個好聽的名字,你自己選一個。”
她開始念叨她給它取的名字,“阿黃?”
小土狗沒有反應。
“旺財?”
小土狗擡起後爪撓撓耳朵,一臉茫然。
“小強?”
小土狗舔了舔嘴唇,眼睛巴巴地望着她手中的湯盅,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安安護好湯盅,“這個不能給你,這是我想給小……”
趁周圍沒人,她學着他嬸嬸,叫了景雲深的小名,“給小景喝的。”
……小土狗聽到這個名字,竟有了反應。
先是愉快地“汪”了一聲,後又圍着她的腿打轉。尾巴跟船槳似的,晃個不停。
安安咧唇,“這,這不大好吧?你也想叫小景啊?”
小土狗“汪”得更加興奮了。
“行行行,那你就叫小景吧。”安安想了想,“但你的‘小井’是井水的井哦,小狗可不能和人取一樣的名字。”
小土狗沒有異議。
安安試着喚了它一聲,“小井?”
小土狗立即沖着她蹦了過來,兩條後腿立起來,親昵地想要和她玩耍。
可惜去往學校的公交車開來了。
安安和它揮揮手,提着湯盅上了車。
正好站在下車門附近的金屬欄杆邊,景雲深也在這裏站着,他問她:“你剛才喂了它什麽?”
安安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它”,竟是那只流浪小土狗。
“白煮蛋。”她低聲回答,“你也喜歡小狗嗎?”
對方冷冷地扔來了一句,“狗不能吃那麽多白煮蛋,一周吃一個夠了。你這麽喂,它的身體早晚出問題。”
安安:……
她露齒假笑,“知道了。”
他又問:“它有名字嗎?”
“它叫小井。”
景雲深:……
安安諾諾的,“井水的井。”
直到公交車到站,景雲深都沒有再和她說一句話。
***
進了教室,安安聽陳瀾二說:“下周五要開運動會了,安安,快來和我姐獻計獻策,運動會開幕式的時候,咱們班cos什麽出場,會比較狂拽酷炫?”
安安聳肩,“我哪知道呀。”
她媽管她管得特別嚴,她從小就沒正經看過幾部動漫。
陳瀾一甩着手上的一張單子,讓陳瀾二讀上面的內容,“這都是我從其他班班長那裏打聽來的密報,大家都聽聽啊。已經有其他班cos的,咱們班就不要重複了。”
陳瀾二亮了亮嗓子,開始讀單子上的內容,“2班,cos江南四大才子;三班是熊大熊二和光頭強,四班班花穿婚紗。靠!都這麽有才啊?!”
他讀着讀着大笑起來,“絕了!連《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有人cos,還讓不讓人活啊?!”
陳瀾一從他手中奪過單子,和圍在她周圍的人說:“所以大家都想想,我們一班cos個什麽比較好。我們班學習成績比他們好,這個時候,出風頭,也不能少了咱啊,是不是?!”
她說的話頗有煽動性,安安都有點被鼓動。
可惜她滿腦子的知識,思想僵化,根本想不出什麽活點子。
最後還是陳瀾一力攬狂瀾,想出了辦法,“要不,我們cos童話故事?就白雪公主、小矮人啊這些人物,又拉風又常見。”
手指一指安安,“安安扮上小矮人,肯定特別像。”
安安一聽要自己出風頭,下意識拒絕,“不,我不行。我容易怯場。”
“嫌小矮人的打扮不好看啊?”陳瀾一笑,“那你扮白雪公主好不好?”
“好呀!”陳瀾二搭腔,“安安,你要是敢扮白雪公主,那我就扮王子!你被老巫婆用毒蘋果噎住了喉嚨,我用真愛之吻把你吻醒。”
“去你的。”安安推開往她身上靠的陳瀾二,“我看你呀,是用口臭把白雪公主熏醒的。”
陳瀾二哈了一口氣,一聞,“安安你污蔑我,我根本沒有口臭!”
班裏的人都被逗笑了,除了景雲深。
陳瀾一把目光鎖定在了坐着不動的他的身上,慢步走過去,和他說話,“景同學,能請你站起來嗎?”
景雲深雖然不解,但仍舊站了起來。
陳瀾一擡頭看看他,又看看大家夥兒,笑着說:“要不就讓景雲深來扮白雪公主吧,他這麽高,我們班同學在他身邊一站,都成小矮人了。”
陳瀾一居然要讓景雲深扮白雪公主?
要他穿女裝?
那個畫面太美,安安不敢想……
還不是因為看臉(08)
陳瀾一要讓景雲深在下周五的運動會開幕式上穿女裝扮成白雪公主,他自己都還沒有發表意見,陳瀾二故意開玩笑說:“姐,按你的意思,個子高的人就能扮成白雪公主是吧?那我也行啊!我一七八呢!而且還在長個!”
他笑着大咧咧地攬住身邊安安的肩膀,摸她頭頂松軟的頭發,“安安,你覺得呢?”
安安擡頭看他,揶揄道:“我覺得不行。景雲深皮膚白,扮的尚且還能叫Snow White,到你這兒,就成了Snow Black了!”
她說完,見陳瀾二笑得淡粉色的牙龈都露出來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
餘光去瞥景雲深,他臉上也有淡淡的微笑。
陳瀾一猛拍了陳瀾二和安安一記,雙手在空中做波浪狀起伏,纖細的手指抓緊空氣,語氣誇張:“收!談正事兒呢,別的情緒都收了啊!”
她笑着問景雲深,“景同學,你覺得我剛才提的這個主意怎麽樣?能接受嗎?實在不能接受,就……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景雲深不說話。
生怕他一出聲就是拒絕,四周圍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安安都做好了他不同意,陳瀾一另換一個方案的心理準備,卻看他面無表情地低聲道:“可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陳瀾一放心大笑,看着陳瀾二說:“弟弟,既然你這麽想在開幕式上出風頭,那姐就給你一個機會。到時候,你扮巫婆算了!你看你這黝黑黝黑的黑皮膚,都不怎麽用得着化妝,披個黑鬥篷,簡直就是黑女巫本巫啊!”
陳瀾二沒有不同意的,“好啊!我還沒穿過女裝呢,正好趁這個機會,開開眼界!”
他彎下腰,故作猥瑣地搓手看向四周圍的同學,忽然間猛咳了一聲,“老班,你什麽時候來的呀?怎麽跟貓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聲咳給吓了一跳,原先聚集在教室後面的衆人,都作鳥獸狀向自己的座位上散去。
原本鬧哄哄的教室立刻變得安安靜靜的,安安也坐回自己的座位,拿了語文書準備早讀。
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都別裝了!然而騙人!老班根本沒來!”
陳瀾二反駁,“把rl分清楚好不好?!老子叫瀾二!”
大家仔細看看,果然,無論是前門還是後門,都沒有老班來過的痕跡,又都歡暢地笑起來。
不過早讀時間已經快到了,即使葉老師沒有來查看情況,大家也都識相地沒有再離開座位,安安見隔壁組的組長開始收回家作業,也站了起來。
手卻先伸到書包邊,摸到了那盅已經不怎麽燙了的湯盅,提在手中,一步一頓地,慢慢走到了景雲深身邊。
“今天,你……喝湯嗎?”
都已經做好了他會拒絕的準備,他今天卻好像心情頗好,交上自己的試卷,拿過小小的湯盅,“謝謝。”
安安之前一直繃着,仿佛不會跳動了的心髒,在這個時候,猛地重新跳動了起來。
她拿起他的試卷,抱着往前走,不斷地回頭張望四周,生怕有人發現自己的小心思。
還好,大家都在認真早讀,根本沒有人發現她和景雲深之間的小動作。
向前走了三個座位,怕再張望,反而顯得做賊心虛,她索性放慢了腳步,低下頭,慢慢走。
腳上的動作,反而因此變得磕磕絆絆的了,快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時,她差點摔倒。
回過頭,又見後座的同學們,除了景雲深,都舉起了自己手中的試卷,“安安,怎麽不收我們的啊?!”
安安傻笑着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忘了、忘了……”
又只好走回頭路,重新去收他們的作業。
餘光瞥見,景雲深已經将她給他的保溫湯盅,放進了課桌內。
***
午飯時間,陳瀾二發現沒有湯喝,抱怨道:“安安,今天的湯呢?你喝掉了?”
“嗯!”安安點頭,“早上等公交車的時候實在太冷了,就先喝掉了。”
陳瀾二有些失望,“你媽媽煲的湯超好喝的。”
安安矜持地笑了笑,就當他是在誇自己廚藝好。
陳瀾一拿胳膊肘戳了戳陳瀾二的肩膀,嫌棄道:“真是鬥米恩,擔米仇。那湯本來就是安安媽媽煲了拿給安安喝的,安安以前不喜歡喝,才讓給你喝的。那本來就是不屬于你的東西,你惦記得這麽緊幹什麽啊?!”
陳瀾二吐了吐舌頭,“知道了,我錯了行不行?就你道理多。”
他低下頭,拿不鏽鋼勺子猛灌白米飯吃。
安安看着他狼狽的吃相笑說:“如果你真喜歡喝,明天早上,我讓我媽給我準備兩盅。”
“不用!你自己喝就好了。”陳瀾一直接替自己弟弟拒絕了,“你可別慣他,慣出毛病來就不好了。男孩子,活得糙一點,死不了的!”
陳瀾二加快速度吞了自己飯盆裏的食物,“姐,安安,我籃球隊的朋友約我今天中午練球,我先走了啊!”
他龍卷風一般端了飯盆跑了,瀾一吐槽他:“剛吃完飯就練球,也不怕得盲腸炎。”
他回過頭,拿她之前說過的話怼他,“我死不了的!”
安安微笑着,她自己也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放下勺子,單手撐着下巴,等陳瀾一吃完。
側過頭,悄悄地往景雲深總是坐着的地方看去,她見他仍舊一個人占一張餐桌地坐着。
不鏽鋼飯盤邊,放着她那個淡綠色的保溫湯盅。
蓋子是掀開的,裏頭的內容,應該已經被消耗完畢了。
安安的臉一紅,低頭淺笑。
陳瀾一好奇地看着她道:“怎麽笑這麽嬌羞?”
又順着她的視線往後看去,驚訝地張開了嘴巴,“景雲深桌子上的那個湯盅,不就是你平時帶的那個……”
周圍人多嘴雜,安安急忙暗示她閉嘴,拿起自己的飯盤,拉起她去傾倒餘下來的食物。
回教室的時候,陳瀾一選了一條人跡比較少的小路,問她:“快說快說,你的湯盅,怎麽到景雲深手邊去了?你把你的湯給他喝了啊?”
安安點點頭。
陳瀾一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直接問:“好你個膽大包天的安安,你在倒追他?!”
“絕對沒有!”安安矢口否認,打從心底裏,都不覺得自己給景雲深送湯,就是倒追,但又閃爍其詞,圓不了話,“我只是……只是在向他賠禮道歉。就是……為了之前我誤認他為鹹豬手,還大罵了他的事情。”
陳瀾一咋舌道:“就那點小事,你還沒道完歉啊?”
安安點頭,“我慫。”
陳瀾一沒再說什麽,挽着她的手快走出羊腸小道時,忽然從懷裏掏出幾封情書,“安安,其實我早就想問你了。既然你喜歡景雲深,那你會不會介意……我幫其他女生送情書賺外快啊?”
安安大度地搖頭,覺得自己此時的心态,就像古代的正房太太——她人再得寵,終究只是妾,“不介意啊。我只是單純喜歡他,又沒想和他怎樣怎樣。而且……我看他這個人這麽絕情,就算別人塞再多的情書,也不會對人家動心吧。”
陳瀾一放心了,“也對。”
她親昵地來蹭她的臉,“等我攢夠了錢,就請你和瀾二去KTV唱歌。我們家市場那邊新開了一家,還挺不錯的呢。”
安安點點頭,微笑着和她一起往前走,稍一擡頭,就見景雲深提着她那個小湯盅,從另一條路上走來了。
在路口,竟不偏不倚地和她們撞在了一起。
明明她們和他還隔着半米的距離,怎麽都不可能碰到他的衣角,安安還是慫得不肯走了,一定要等他先離開。
她慫成哈士奇,景雲深倒渾身散發出冰雪味道的野狼似的,直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也不再往前走,伸出一只手,“你的湯盅。”
安安猶豫了片刻,伸出手接過。
發現湯盅外部有少許水珠,應該是在之前,他已經将它清洗過了。
一只手提着它,還頗有些滑,安安改為用兩只手捧着。
她心想,還了湯盅,他應該先走了吧,大着膽子擡起頭,卻見他仍站在原地。一只手插在口袋中,另一只,則遞給她一段巧克力。
“剛才在食堂,一個陌生女生給我的。我不喜歡吃這麽甜的東西,你拿着。”
安安顫顫巍巍地接過,他這才将這只手也插回口袋,挺着身板離開了。
“景同學,其實也沒有那麽絕情嘛。”陳瀾一從安安手中拿過巧克力,立即撕開,掰了一段塞進安安嘴裏,又塞一段進自己嘴中。
安安含着巧克力,含含糊糊地說話,“畢竟是同班同學,我都這樣低聲下氣地跟他道歉了,他怎麽的,都得給點面子吧。”
又看着他筆挺的背影傻笑:他們之間,應該算是友好和解了吧……
還不是因為看臉(09)
“我們班的同學,要是論成績,那肯定是個頂個的好。可怎麽到了這兒,就都焉了呢?”班主任葉老師站在講臺上,拿着運動會項目報名表格,哭笑不得,“我剛才拿着這張表格去辦公室,其他班的老師見了,明裏暗裏笑我們班的同學,都是書呆子。”
她手中拿着的A4紙,偌大的一張表格,空白一片。只在最末尾的地方,可憐兮兮地擠上了陳瀾二的名字。
“然……瀾二報名跳高、長跑、跳遠,其他同學呢?都不報了呀?”她扶了扶自己的圓框眼鏡,從厚厚的鏡片後,審視底下坐着的其他人,“我看你們這開幕式,準備得很精彩呀,運動員,卻只有一個。這……不太好吧?”
底下坐着的人,都捂嘴微笑,沒有什麽表示。
葉老師有些着急了,鼓動說:“我跟你們說呀,這高一還算好的,學業不繁忙。學習是該學習,但該放松的時候,我們還是要放松一下。這運動會嘛,友誼第一,比賽第二,我不求你們給我拿第一第二,但人頭總是要出的呀。”
身為體育委員的陳瀾二對此事責無旁貸,“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甩着臂膀說:“對啊!都報名啊!玩玩兒嘛,不能讓別人班把我們班看扁了,說我們班都是書呆子,高分低能啊!”
“你才高分低能。”前座有人回了他一句,立即舉起手來,“葉老師,我報名五十米!”
陳瀾二笑了起來,“這不挺好的嗎?!大家是不是都在害羞啊?別啊,都是老熟人了,害什麽羞呀?!”
他指向安安,“安安,你也報一個呗!快想想你有什麽特長。”
安安左手拇指局促地捏着右手拇指,“我、我眼睫毛特長。”
“噗!安安,原來你也有這麽幽默的時候啊?!”陳瀾二大笑着捂住了額頭,“但是,不行,這不行。你再想想其他的。”
他的目光在班裏同學的臉上掃了一圈,定格在景雲深那兒,“景雲深,你也報個呗。你看你這大長腿,別浪費了。跳高,或者長跑,應該都可以吧?”
景雲深緘默,幾秒後做出了選擇,“長跑。”
全班歡呼。
安安也被陳瀾二硬拽着入了夥——參加4x400米,男女混合接力。
這事,她耿耿于懷到晚自修結束。
“我這小胳膊小腿的,怎麽跑接力賽啊?到時候被其他班的運動員追上不說,弄不好還會摔一跤,拖大家的後腿。”她背着書包皺着眉,“瀾二,要不你再去和葉老師說說,把我的名字,從表格上劃掉?”
“這有什麽?”陳瀾二顯得信心滿滿,“比賽的時候,我安排你跑中間的那幾棒不就行了?後面再安排幾個跑得快的追上去,保證不耽誤我們班拿名次。”
安安默默嘟起嘴,“我還是不想跑。”
為了寬她的心,陳瀾二開始亂說話,“就算你摔了一跤,拖了大家後腿又怎麽了?有我罩着你,班裏誰敢抱怨你一句啊?要是真有敢的,我就叫上我們市場上那幾個混道上的兄弟,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們都知道,你栩安安可不是好欺負的!”
怎麽被他扯東扯西地扯到和運動會完全不着邊的地方去了,安安無語,心想也不能敗了瀾二的好心,只好點頭,“好吧。那比賽的時候,我盡量跑快一點。”
陳瀾二心裏舒服了,陳瀾一提醒他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是亂說話?什麽混道上的兄弟?那就是幾個小地痞。我早跟你說了,別去招惹他們,你偏不肯……”
陳瀾二暗中朝安安吐舌頭,“我姐,唠叨得都成更年期婦女了。”
安安但笑不語,和他們一齊走向自己媽媽停在校門口的車子。
回到家,在料理臺前清洗今天晚上煲湯需要用到的食材時,安安聽到她媽沙啞着嗓子喊她:“把你今天的回家作業拿出來,媽給你看看。”
安安擦了擦手上的水珠,極不情願地從書包中拿出作業來給她,“媽,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我都讀高中了,回家作業,你不用抓那麽緊了。我自己會做,做錯了,老師課上也會講的。而且,有的時候,你教給我的方法特別複雜,挺擾亂我的思緒的。”
擡起頭,卻見她媽媽已經戴上了眼鏡,将她的作業,整齊地鋪在桌子上。
她自己則端正坐着,手上的紅筆,不住地點過她做錯的題目。
她抿住嘴唇,噤了聲,轉身回廚房,“媽,你是不是又上課喊話喊得嗓子疼?我給你煲點雪梨湯吧。”
***
今天一大早,還在公交車上,安安就把自己手中提着的湯盅,給了景雲深。
對方沒有拒絕,“那條流浪狗,你今天喂它吃了什麽?”
“沒喂。”安安從口袋裏掏出一顆完整的白煮蛋,“這個星期,我已經喂了它三顆蛋了,再喂下去,我怕……”
景雲深颔首,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小袋子狗糧,“以後,喂它這個。”
安安接過了,半天沒想好自己該對他說什麽。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