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她又不是那只吃他狗糧的流浪狗。

猶豫許久,早就過了道謝的最佳時機,她只好趁公交車停站時,把滿滿當當的一袋狗糧塞進書包內。

再背上重了不少的書包,她擡起頭,意外地發現,自己原先握着的那個塑料把手,被新上來的乘客給占去了。

新上來的乘客有不少,車廂這邊的空間小了許多,她個子又小,手臂很短,失去了把手,就成了浩瀚汪洋裏的一條海帶。

孤立無援,一陣浪打來,就搖曳着身姿左右搖擺。幾乎要被海浪打斷。

景雲深默默地把胳膊肘伸到了她面前,“扶着。”

安安看着他緊抓住把手,折成将近九十度的胳膊,沒領會他的意思,“啊?”

他說:“挽着我的胳膊。”

安安眨了眨眼睛,“這,不好吧?”

他不強求,“随你。”

安安與他僵持着對視了幾秒……

這一站的乘客都上來了,公交車繼續向前開。

但現在,她兩手都沒有地方可以支撐,一個軀幹,僅靠瘦削的一雙腳撐着整個身體。怪難,也怪難受的。

如果鞋子底部有膠水,能牢牢地粘住地面就好了,安安這樣想着時,公交車開始轉彎。

她整個人,随着公交車轉彎的慣性,狠狠地朝一邊甩了過去。

她吓了一大跳,額前的劉海全數亂了,心也跳個不停。

好在景雲深及時抓住了她。

他說:“離學校還有五站路。”

輕咬了咬嘴唇,安安決定妥協。

但在這之前,她還做了最後的掙紮——輕甩着手,将寬大的校服袖子從肩部上甩脫下來。用校服袖口将自己的手整個兒都包裹住了,一點皮膚都沒有露在外面,才小心翼翼地挽上他的胳膊。

瞬時,整個人都妥當了許多。

仿佛輪船失事,她在海上無望地飄蕩時,救援的直升飛機來了,向着她甩下繩梯。

而她,也正好用兩手都抓住了繩梯的末端。

随着繩梯上升,心中安全感滿滿。

可心也狂跳,臉頰上飛來了兩道紅霞。

***

像往常一樣,下了公交車,安安和景雲深一前一後地走進教室。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前,她的心跳總算恢複了正常,又被陳瀾二攔住了去路,“離早讀開始還有二十分鐘,安安,快跟我一起去操場訓練!”

安安蹙眉,他摘下她肩膀上的書包,“愣着幹什麽呀,快走,二十分鐘還很長呢,夠我們訓練的。”

又奇怪道:“今天你的書包裏裝什麽了?怎麽這麽重?”

他把她的書包扔給陳瀾一,“姐,幫安安把這放在她的椅子上。順便幫她把他們組上的作業收了啊!”

考慮得可真周到,把她的全部後顧之憂都給解除了,讓她沒有任何借口逃脫。

安安沒法,只得跟着他去操場跑步。

二十分鐘,真正在操場跑步的,其實只有十五分鐘。

但安安依舊累得滿臉是汗,心跳快得似要沖出胸腔,陳瀾二扔給她幾張餐巾紙,“真沒用。安安,你也太缺乏鍛煉了。”

安安喘着粗氣,“是你跑得太快了,我根本跟不上。”

她從書包邊拿出保溫杯喝水,有些急,裏頭的水又燙,差點燙着舌頭。

陳瀾二扔給她一瓶礦泉水,“多鍛煉鍛煉,以後你也能跑得像我這麽快的。”

要她向他學習他的跑步速度?

安安無語,咧了咧唇,坐下,在書包裏找書準備早讀,轉回身,看見陳瀾一早已經幫她收齊了組內同學們的作業,稍厚的一沓,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她伸手去拿,感覺到,今天的作業,好像比平時的更厚一些。

疑惑間,她翻開幾張試卷查看,赫然見一樣可疑物件,躺在其中一張試卷上。

一個比她手掌略小的,由粉色彩紙折成的心形。

情書?

安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她也能收到情書?

疑惑的同時,她既興奮又激動。

她正想把這封情書收起來,等周圍沒有人時再打開看,又清清楚楚地看見“愛心”的另一面上,寫着四個醒目的花體大字。

“景雲深收。”

安安感覺有一盆夾雜着冰塊的冰水猛然間從天而降,讓她從頭到腳都涼透了。

還不是因為看臉(10)

“情書?給你的啊?”電腦課上,被安安拽到一邊說悄悄話的陳瀾一瞪大了眼睛,表情和安安初見這封情書時一樣驚訝,“拿出來給我看看。”

安安頭搖得像撥浪鼓,“不是給我的。不知道是哪個女生給景雲深的,流落到我這兒了。”

陳瀾一“啊”了一聲,安安從校服口袋中拿出那封“愛心”形狀的情書,交到她的手上,“你看,就是這個。”

陳瀾一秀眉一蹙,捂着額頭笑出了聲,“這不是我早上趁收作業的時候,偷塞給景雲深的嗎?怎麽到你這兒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發現它的時候,它就已經在我的桌子上了。”安安無辜。

陳瀾一拿着那封情書,翻來覆去地看,“真奇怪,我幫你收作業的時候,沒發現試卷裏頭夾着這玩意兒啊?”

安安小幅度地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她忽然捂住額頭,又“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早上我收作業的時候,景雲深磨蹭了半天都沒有拿出作業來。我就先把這封情書偷塞給他,讓他找到了試卷,再自己放到你的桌子上去。這封情書,會不會是那個時候,他自己偷放到你桌子上的?”

安安不明所以,臉還是一紅,“不可能吧?莫名其妙的,他把其他女生寫給他的情書給我幹什麽?”

陳瀾一單手撐着額頭思考良久,咬着唇說:“不管那麽了,這件事情,我實在是很好奇。反正之前的那幾封情書,都被他無情地扔進了垃圾桶。現在這封,既然落到了我們手裏,那麽應該……”

在安安的注視下,陳瀾一狠下心,不管不顧地将她膝蓋上這顆“愛心”打開,胡亂地撫平了折痕,焦急地去看紙上面寫着的字:

“景雲深你好帥我好喜歡你啊,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嗎?可以的話,請加我的QQ詳談。”

落款:高一三班李某某。

還真是別人寫給他的情書。

安安一愣,笑着說:“這個女生,作風好豪放啊。膽子真大。”

相比之下,她就像是一只躲在屋檐下曬太陽的貓。

眼看着屋檐底下的欄杆上,懸挂着幾塊熏魚肉,腥味饞得它直流口水。可它膽子小,只敢在心裏觊觎。早已經将那塊魚肉看了千百遍,心裏都是那塊魚肉,卻只敢裝作曬太陽,懶散地翻一個懶腰。借着翻身的動作,才會将眼睛,瞄向那塊誘惑力十足的魚肉……

而且只敢看一眼,就會馬上移開視線。

見這封情書并沒有什麽異樣,陳瀾一按着紙上留下的折痕,将它折回原狀,“我再幫她送一次吧,畢竟收了錢的,服務要到位。”

安安沖動地按住了她的手,“別!”

陳瀾一揶揄她,“怎麽?不讓我送啊?怕這個作風豪放的女生,真的搶走了你的景雲深?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安安尴尬,笑着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

陳瀾一卻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從口袋中掏出一只黑筆,兩三下,就把那個女生留下的QQ號和班級姓名劃成了一片漆黑的小方格。

她問:“這下放心了?”

安安沒好意思點頭,只嗫嚅着:“反正給他,他也不會看的……”

“他看不看這情書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剛才我做的這件事,又是另一回事了。”陳瀾一拉着她起來,“回教室吧,電腦課快結束了,我們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的栩安安。”

安安覺得經過今天這一件事情,她對景雲深的心态,仿佛已經沒有從前大太太的平和與勝券在握了。

她現在是年老色衰、妒忌心又極其強烈的大房太太,即使一只雌性麻雀靠近自家老爺,也會端詳半天。

然後端出獵/槍。

***

明天就是高一學年的運動會,葉老師特意讓出了自己的一節語文課,又向總是請假的音樂老師要了一節課,帶全班人到體育館排練開幕式時的方隊。

陳瀾二替她提來了一個大行李箱,裏面都是開幕式那天,參與角色扮演的同學,需要穿上的道具服裝。

安安是吃瓜群衆,站在一邊,幫瀾一和瀾二整理他們要穿的衣服。

景雲深從她手中接過白雪公主的裙裝,安安都替他感到羞恥,他卻面無波瀾的,“你會打蝴蝶結嗎?”

安安擡起頭看他,“應該……會。”

他拿着衣服往體育館一側的更衣室走去,“幫我。”

安安猶豫了,看向正在幫“皇後”整理皇冠的陳瀾一,“瀾一,景雲深讓我幫他打蝴蝶結。我要不要去?”

陳瀾一偷笑着,捂住嘴,和她說悄悄話,“去呀,別害羞!這麽好的和他接觸的機會,別的女生做夢都想要呢!”

順勢推了她一把,“快去!趁別的女生還不知道他有這個需求。”

……不過幫忙打個蝴蝶結而已,怎麽就被陳瀾一說的,好像是什麽特別……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了。

安安不由得臉上一紅,低着頭,快步走向更衣室。

更衣室內,景雲深已經脫下外套,将白雪公主的裙子穿上了。

這裙子的顏色很亮,竟襯得他格外唇紅齒白,好看極了。

他看到安安站在門口,伸手拽了拽自己腰間的紅色腰帶,“蝴蝶結。”

安安颔首,小步向裏挪,站在了他的面前。感覺到他的呼吸,是異常的溫煦。

她低下頭,兩手向後伸,圍住了他精瘦的腰,摸到他腰後的肌肉,異常緊實和飽滿。

——他可能,并沒有他外表看起來那麽瘦弱。

但這樣的動作,好像自己環抱住了他似的……

拽到那腰帶的兩端,拉着它們向前伸,試圖在他腰前打成一個蝴蝶結時,安安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和他之間的距離,有多近。他們之間,看起來有多親昵和暧昧。

在慌亂和緊張中,安安終于幫他打好了蝴蝶結,強顏笑着開口,“打好了,你看看。”

昂着頭,一雙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的。

他眼中也有笑意,但似乎,另有一層意思。

他慢慢地低下頭,似要去查看自己腰間的蝴蝶結,眼眸向下垂的動作,卻又要在她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似的。

遲鈍地意識到這一點,安安全身僵硬,心髒差點停止跳動。

有人用力敲着更衣室的木門,“安安!我也要你幫忙打蝴蝶結!”

如夢大醒,安安回身去看來人,見是陳瀾二。

他臉上的皮膚本來就黑。不知為何,這個時候,看起來更加黑了。

他好像在生氣?

安安害怕再次面對景雲深有些暧昧的眼神,佯裝淡定,快步走向陳瀾二,“你別急,我馬上來。”

到了門邊,陳瀾二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往這邊走!”

一直拽着她到了陳瀾一的身邊,陳瀾一見她回來,笑着要問她和景雲深之間的事情,陳瀾二卻兇橫地瞪了她一眼。

八卦的詢問才到嘴邊,被陳瀾二這麽一瞪,陳瀾一又把話囫囵吞了回去。

安安全然沒發現他們之間的互動,認真地找陳瀾二女巫服裝腰邊,可以用來打蝴蝶結的腰帶。

沒找到。

“怎麽沒有啊?”她疑惑地問他,“你把腰帶弄丢了?”

陳瀾二摸着後腦勺的短發大笑,“安安,你傻了?你什麽時候見過身上打蝴蝶結的女巫啊?”

安安仔細思考,認真回答:“也許真的有呢?”

陳瀾二沒再給她瞎想的機會,拽着她去走方陣,“都把隊伍排起來。我先帶你們練練。走着,121……”

***

因為明後兩天都是運動會,各科老師,都沒有布置太多作業。

安安一身輕松地回了家,她媽從文件夾中,取出一張不知道從哪裏尋訪來的數學試卷。

安安看着試卷,有些崩潰,“媽,明天學校都要開運動會了。而且我是運動員,要跑步的。今天晚上,我想好好休息。”

“運動員怎麽了?運動員就不用做試卷了啊?”她媽不講理地把試卷拍在安安面前的書桌上,“乖寶寶,把這張試卷做了。這可是媽媽費了好大勁,才從全國數學名師那兒弄來的。而且你們學校周六也要開運動會,周六上午的補習班你去不了了,多虧啊。你趕緊做,做完媽給你批改。你明天不是運動員嗎?媽今天幫你煲點營養湯,明天帶去喝。”

安安捂住額頭,被她一頓唠叨,心中滿腔怨念,全都被強壓了下去。

長嘆一口氣,她咬着筆尖,開始做題。

只覺天昏地暗,腦仁裏頭鑽進了一根螺絲釘,疼得她渾身難受。

早上起床時,安安整個人都是懵的。連保溫湯盅忘記拿了,都沒有發現。

在公交車上,景雲深看着她空蕩蕩的兩手,欲言又止。

今天公交車上難得的有空位,有人下車時,安安反應不及時,景雲深幫她用書包占了,“你坐。”

安安渾身難受,沒有拒絕。

而且一坐上塑料椅,她就開始打盹。

頭靠在椅背上,她的意識混沌成一片,公交車報站和剎車時發出的聲音,轟隆隆的,似乎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在公交車上睡了一路,到了學校,安安還未完全清醒,陳瀾一扶着她的臉,“好可憐吶,做了一整晚的數學試卷?”

安安抿嘴搖頭,“做試卷,批試卷,外加我媽給我講試卷。”

她吸了吸鼻子,感覺想哭。

陳瀾一扶着她的腦袋,擁進自己懷裏,“你趕緊休息,放心,接力賽要到今天下午才舉行呢。”

安安點點頭,拿紙巾擦了擦鼻子,陳瀾一說:“今天上午吃飯前的最後一場比賽,是男子長跑,景雲深和陳瀾二都參加了。”

安安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麽特意提到這個,她又補充:“我猜到時候,會有大場面出現。”

還不是因為看臉(11)

運動會開幕式早上八點開始,早讀依舊正常進行。

心裏一直想着,今天正式走方陣,景雲深需不需要她幫忙打腰間的蝴蝶結?安安讀得全然心不在焉。

下課鈴一響,她從座位上蹦了起來,焦急地往後看,找景雲深。

卻沒看到他。

她的全部視線,都被陳瀾二放大無數倍的臉給堵住了。

“安安?”他關切問她,“我姐說你昨天晚上沒休息好,真的假的?”

“真的。”安安胡亂點頭,敷衍回答,推開他,要去找景雲深,卻見他們組最後的那一個位置,已經是空着的了。

景雲深站在窗戶邊,低着頭,班裏另一個女生,正仔細地幫他打着蝴蝶結。

看着他腰間的腰帶被那個女生持着,幾下彎折,又小心拉扯,成了一個飽滿好看的蝴蝶結。

安安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一雙無形的手強硬地拉平、扯直着。

很不是滋味。

陳瀾二順着她的視線去看窗戶邊的景雲深,稍笑了笑,沒讓安安繼續看。

他挽着她瘦削的肩膀,推着她往教室外走,“你想不想看我換裝?我變個老巫婆給你看好不好?”

安安完全沒有把他說的話聽進耳朵裏去,意識再清醒過來,便見他潇灑撐開雙臂,要脫掉套在最外面的校服外套。

安安一個激靈,捂住了眼睛,“要脫衣服,提前說一聲好不好?”

“脫個外套而已。”陳瀾二痞痞地笑,撿起女巫衣服,從頭頂往身上套,“好了,把手拿開吧。”

安安拿開了手,又見他彎下腰,雙手搭在校服褲子的腰帶間,瞬間将褲子,從腰間扒到了腳踝邊。

……還好他的褲子外面,還有女巫裝的黑色長裙罩着。

聽到教學樓外的廣播響起了激昂的歌聲,見班裏的同學們都開始排早操隊形,安安連忙站了過去。

只留陳瀾二一個人站着,扯弄身上的黑色裙子。

到了操場邊,大家排起了開幕式方陣等待入場,安安看見,其他班的女生,目光一直聚集在她的身後。

她後面,正站着打扮成白雪公主和女巫的景雲深與陳瀾二。

“這兩男生也太可愛了吧。”她聽到其他班女生議論紛紛,“那個高一點白一點的,是不是就上個月才轉學來我們學校的景雲深?真的很帥啊!”

甚至有其他班的老師,拿出相機給他倆拍照。

安安回頭看,見陳瀾二大大咧咧地在那拍照的老師面前做出各種搞怪的姿勢,景雲深卻冷着臉,不予配合,站得直直的。

班主任葉老師走來和那個拍照的其他班老師聊天,“我們學校辦的這個運動會開幕式,也是開拓創新了。”

“可不是嗎?”那個老師不住地拍照,“我要把這些照片發到新浪微博上去,肯定能讓我們學校火一把!”

葉老師笑了,指揮班裏同學都停下腳步,讓這拿相機的老師拍個夠。

那個時候,安安順從地站在方陣最前端,看見前面的班級裏,有人裝扮成江南四大才子的模樣,心想他們手裏拿的紙扇,顏色也太俗氣了。并不知道,這幾張照片,在後來的幾年裏,會徹底改變景雲深的命運。

***

男子長跑比賽時,陳瀾二預言過的大場面确實出現了。

塑膠跑道上,景雲深和陳瀾二跑得正吃力,塑膠跑道內,一大群女生,跟得花枝亂顫。

安分地坐在終點等待,安安側頭和陳瀾一說:“你說,這些女生,是喜歡景雲深啊?還是喜歡瀾二?”

“管她們喜歡誰。這麽做,不覺得自己很蠢嗎?”陳瀾一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你拿着,我要去趟廁所。一會兒瀾二到終點了,幫我把水給他。”

安安點點頭,往跑道上看去,景雲深和陳瀾二,都跑得臉上通紅,汗水從頭頂,濕到了脖子處。

還剩下最後一圈。

景雲深跑在第一個,陳瀾二和他之間,隔着一大段距離。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景雲深就要拿到第一名了。

周圍跟着他在內圈跑的女生,見此情景,比場上的運動員還激動,“景雲深加油啊!最後一圈了,趕緊沖刺!”

景雲深對她們的吶喊聲充耳不聞,仍按着自己的節奏,勻速跑着。

瀾二好像沒發揮好,安安看着他,奇怪地想,平時拉着她訓練的時候,他跑得可比現在快多了。

她低頭擰開了礦泉水瓶,等着瀾二過來時給他喝,再一擡頭,就見陳瀾二咬着牙,開始沖刺了!

他一雙黝黑有力的長腿不住地向前運動,和景雲深之間的距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減少,那些原先賣力為景雲深加油打氣的女生,在這個時候,都默契地發出了哀嚎聲……

“天吶!景雲深居然被反超了!”有一個女生吶喊得特別情真意切,“怎麽會這樣?他明明可以拿第一名的。”

安安善意提醒她,“陳瀾二本來就是學校籃球隊的,能反超景雲深,不奇怪吧?”

她捂着嘴點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這個解釋。

陳瀾二沖起刺來,越跑越快,跑道周圍的人,都激動地跟着歡呼起來。

安安也站了起來,眼看着陳瀾二喘着粗氣,大跨着步子,沖破了終點紅線。

第一名。

她欣慰笑着要把手中的礦泉水給他,他卻因為跑得太快,一直沖到終點線很前方的地方去了。

且被一群人圍着,水洩不通,她根本接觸不到他。

她只好尴尬站着,看着景雲深,不緊不慢地跑過了終點線。

第二名。

安安這個時候正好站在他的身側,他竟然順理成章地,從她手中拿過礦泉水瓶,擰開蓋子,仰起頭猛灌。

“這……這是瀾一給瀾……”看着他喝了大半瓶的水,安安簡直措手無策。

而景雲深喝了水,甩了甩汗濕的劉海,順手把礦泉水瓶還給她,走到人少的一邊休息去了。

陳瀾一上完廁所回來,“喲,瀾二拿了第一名啊?你看他,開心得跟只猴子似的。”

她從她手中拿過剛剛被景雲深喝過的礦泉水瓶,要喝。安安連忙阻止她,“這水已經被人喝過了。”

陳瀾一完全不介意,“他是我親弟弟嘛,怕什麽?我們一個子宮長大的,他喝過的水,我還不能喝了?”

安安補充,“是被景雲深喝過了,不是瀾二。”

陳瀾一噴出一口水,抹着嘴,“你沒給瀾二啊?”

安安解釋:“瀾二跑得太快了,景雲深跟在他身後,正好就……”

只是一瓶水而已,陳瀾一也沒打算細究,“算了。”

把被景雲深喝過的礦泉水還給安安,她走去拿了一瓶新的,“你精神好一點了嗎?下午就要跑接力賽了。”

安安局促,“瀾二應該沒有忘記,把我安排在中間幾棒的事情吧?”

“沒忘呢!”陳瀾二從後面沖了過來,奪過安安手中的礦泉水,“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安排得妥帖!不讓你丢臉!”

安安笑着回身,要謝他,卻見他擰開礦泉水瓶,“咕咚咕咚”,一口氣将裏頭剩餘的水,全部喝完了。

安安和陳瀾一都呆滞了,陳瀾一說:“弟弟,這水,有人喝過的。”

陳瀾二笑,“誰啊?安安嗎?我跟安安是什麽關系呀?喝安安喝過的水怎麽了?”

安安抿嘴笑:“對,是我喝過的。”

陳瀾一默契地選擇了沉默。

***

下午要跑接力賽,吃午飯的時候,安安就緊張地吃不下東西。

陳瀾二一個勁地催她多吃,“接力賽下午三點半才開始,你吃得這麽少,到那個時候,胃裏的東西早就消化沒了!別說跑步了,就連走路都走不動!”

安安問他:“你安排誰跑最後一棒了?”

他大咧咧的,“景雲深啊!你沒看見上午長跑比賽的時候,他跑得有多快嗎?”

“啊?!”安安蹙眉,“可是你明明跑得比他快多了。那你自己跑第幾棒?”

陳瀾二低咳了一聲,“第一棒。”

安安的眉毛蹙得更加緊了,陳瀾二說:“啧,安安,我這還不是為了照顧你嗎?”

“照顧我?”安安不解,他故意讓跑得比他慢的景雲深,跑最要緊的最後一棒,怎麽就成了照顧她了?

“對呀!”陳瀾二擠眉弄眼,“你想啊,要是我跑最後一棒,中途你摔了一跤,或者支撐不住,在終點摔倒怎了辦?誰來扶你?誰來送你去醫務室?但是呢,如果我跑第一棒,跑完就在邊上看着你,這些事情,不都解決了嗎?”

安安怼他,“你別烏鴉嘴,我才不會摔倒。”

又說:“這不是有瀾一嗎?我要是真摔倒了,你姐也可以幫忙啊!”

“我姐要做其他年級組的裁判員,自己那麽忙,哪顧得着你啊?!”陳瀾二回答。

安安望了陳瀾一一眼,妥協了,“行吧。那我可千萬別摔倒。”

被陳瀾二這麽一敲邊鼓,她更加吃不下東西了。

就這麽體力有些不濟地站在了跑道上。耳邊都是聲嘶力竭的吶喊聲,安安覺得頭暈。

她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些,在心裏和自己說:千萬別摔倒!千萬別摔倒!千萬撐住!不能丢臉!

眼看着上紅下白的接力棒,聳到了她的面前。

她拼命接過,用力抓着,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只不過一百米而已,不會出事的。

這樣安慰自己的時候,安安感覺自己眼前的世界,已經開始倒轉了。

陳瀾一的身影成了無數個黑乎乎的重影,他的吶喊聲,刺穿她的耳膜,“安姐,撐住!撐住!穩住啊,別摔了!安姐!安姐啊!”

拼着最後一點力氣,她終于把手中的接力棒,交給了下一位,伸長了胳膊等候着她的同學。

腳下一軟,差點趴倒在塑膠跑道上。

陳瀾二兩手撐着她的胳肢窩,把她從跑道邊拖到草地上。

安安頭很暈,眼睛閉上了,心裏還念着自己的表現,“我沒給大家拖後腿吧?”

“沒有!你表現得特別好,而且是你那一組裏,跑得最快的。”陳瀾二小聲回答着。

安安感覺自己身下一輕,仿佛被人攔腰抱起。

陳瀾二的聲音在她耳邊,“你有點低血糖,我送你去醫務室。”

安安點點頭,抽了抽鼻子,“然而,你以後千萬別再慫恿我參加運動會了。原來我真的會昏倒的,好丢臉啊。”

陳瀾二點點頭,抱着她穩步向醫務室走去。

經過跑道時,安安看見,景雲深似一把箭,握着接力棒沖了出去。

四周圍到處充斥着女生的歡呼聲和喝彩聲……

還不是因為看臉(12)

“瘋完運動會,就該把心收一收了。再過沒多久,可就是期末考試了。上回期中考試表現得還算不錯,期末考試,你也不能松懈。”

安安知道,即使是因為低血糖挂點滴,她也免不了被她媽一頓唠叨。

挂點滴之前,她特意叮囑護士,把針紮在她的左手背上。留着右手,好翻書做題。

她媽媽唠叨完,給她左手下換個新的熱水袋,自己也在一邊坐下,從包裏拿出班上小學生的作文本,戴上眼鏡,開始改作文。

未幾,忽然擡起頭來,“女兒,期末考試後幾天,是不是你的生日?”

安安搗蒜般點頭,她說:“真巧,小林同學她後侄子,居然和你是同一天生日。”

景雲深嗎?

安安抖了抖唇,不知道她媽忽然提起這個做什麽。

“這樣,這次期末考試,你要是能進年級前二十,媽媽就和小林同學,帶上你和你那同學,讓你們一起過一個幸福感滿滿的生日。”

又來這套。

從小到大,每次生日,她都來這一套。

安安低頭抿唇,其實對過生日并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期望。

但和景雲深一起過生日……

她瞬間感覺自己背書做題的動力,大到都可以發射登月飛船了。

***

“哇,你們兩個想幹什麽啊?!清華和北大是不是已經不能滿足你們了?”

看到午休的時候,安安和陳瀾二都争分奪秒地學習,陳瀾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特別是瀾二,“弟弟,抱抱佛腳就能進前十,可是你的原話。你這麽快就改變信念了?”

陳瀾二都不大愛搭理她,“期中考試我抱了佛腳,不是沒進前十嗎?期末考試,我不能重蹈覆轍。”

陳瀾一拿出自制的日歷本查看時間,“可是現在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個月欸!你是不是努力得太早了?!”

陳瀾二推開她的手,“我想考第一!”偷偷地側頭看了景雲深的座位一眼。

陳瀾一驚訝,問安安:“你呢?你也想考第一呀?”

安安嘟囔:“我,我只要能進前二十就很開心了。”

陳瀾一若有所思,回了自己的座位,也拿出習題冊來刷題。

安安坐着,忽然感覺身後被一道黑影覆蓋,回過頭,見是景雲深。

他是來還湯盅的。

安安從他手中接過已經被清洗幹淨的湯盅,放進課桌內,他轉身回去了。

全程無言。

不過多久,又回來,遞給她一張草稿紙,上面列滿了方程式。

字跡很清晰,又異常清秀。

他說:“這個方法,比你的簡單。”

安安拿過細看,有一種天靈蓋被打開的清新感,覺得他的方法果真簡單明了。

轉回身要謝他,見他已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而有不少同學,已經吃完午飯回來了,三三兩兩地間隔在他們中間。

這種情形,她沒好意思大聲說話,張張嘴,又閉上了。

扭回身繼續認真做題,她沒有注意到,陳瀾二咬着筆頭,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

期末考試前半個月,在補習班,安安收到一本景雲深手寫的筆記本。

“我整理的期末各科重點。”他語氣冷淡。

她心跳加速,臉上快速升溫,咬着下唇糾結很久,才從齒間擠出兩個字,“謝謝。”

他淡然接受了,“不用。”

那個借安安曲折要過景雲深電話號碼的補習班女生,見他們這一來一去,臉色很不好。

安安手邊的黑筆芯見了底,見她有一大盒,想問她借支筆芯,她卻從鼻孔裏哼出一聲,話也沒有,抱起自己的東西,轉頭走了。

補習班老師眼尖地遞給她一支,咳嗽一聲,“上課了。”

安安笑了笑,全然不知道,自己怎麽惹到那個女生了。

不再多想,她擡起頭,聚精會神看向補習班老師和他身邊列滿知識點的黑板。

期末考試前的那一個星期,安安差點把景雲深給她的那本手寫筆記本翻爛。

一邊翻一邊哀嘆,“這大概就是天才和庸人之間的差別吧!”

景雲深在筆記上列的知識點,簡明扼要不說,還特意在旁邊添加了讓人巧妙記下的記憶方法。

幾道特別難的數學和物理例題,在他的巧妙運營下,竟能以特別簡便的方法,算出最終答案。

安安的爸爸,都看得啧啧稱嘆,“不愧是教授養出來的兒子,真是特別聰明。要是能教到這樣一個學生,那真是值得炫耀一輩子的事情啊!”

她媽媽站在料理臺前用幹淨抹布擦碗,笑着說:“咱們家女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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