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新鮮的春筍:“明天就開學了,你家裏還來客人啊?”

“不是。”安安搖頭,“我想拿它煲湯。”

陳瀾一看到她提在手裏的火腿肉:“要煲腌篤鮮?”

安安笑:“是啊。”

明天就能見到将近一個寒假未見的景雲深了,她真的很想讓他嘗一嘗,這一道她特別喜歡的湯。

陳瀾一拿了春筍上稱稱,忽然問:“新學期一開始,就又要煲湯給景雲深喝?”

安安不知道她是怎麽把思路繞到景雲深身上去了,又被她猜中了隐藏好的全部心思,只好點頭,搬出從前屢試不爽的借口來:“我這不是在和他道歉嗎?之前,我誤會了他,還罵了他……”

陳瀾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彎下腰,讓安安靠近她,在她耳邊說話:“道歉道了将近一個學期都還沒有道完,安安,你這到底是道歉,還是倒追?”

安安咬住下唇,急得差點跺腳:“瀾一,你別亂說,我才沒有倒追他!”

陳瀾一大笑,也不欲讓她在這裏出醜:“好,你說沒有就沒有。”

她稱了春筍,見四處沒有人,徑直把春筍向前一聳:“直接拿去吧!別付錢了!”

安安不肯,硬要給錢,她笑着單手叉腰說:“我和你是什麽關系?你跟我還磨叽什麽啊?!你要是偏要給錢,我就到處去說,你在倒追景雲深。”

被她這麽一恐吓,安安是連掏錢包的心都不敢有了。連忙抓住裝了春筍的塑料袋,麻溜地跑出了市場。

陳瀾一看着她竟然因為這個原因落荒而逃,笑得直不起腰。

來給她送午飯,順便換她班的陳瀾二,悄悄地靠近了她,“姐,你剛才說,安安在倒追誰?”

聲音幽幽的,像鬼魅。

還不是因為看臉(16)

在床上翻了數十個身,眼見着床頭櫃上的鬧鐘,時針如彗星尾巴慢慢掃向十一,安安仍舊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已經至少兩次,貓着腰,假裝上廁所,實際卻摸到廚房,去看自己放置在電飯煲中,準備煲腌篤鮮的食材。

春筍是今年竹林裏,最早一批冒出尖兒來的筍;腌肉,買的是大名鼎鼎的金華琵琶火腿。湯還未開始煲,一打開電飯煲的鍋蓋,安安就聞到了一陣又一陣鮮香誘人的味道。

景雲深一定會喜歡的。

她喜不自禁,回到卧室,鑽進被窩之前,檢查了一遍書包裏的東西。

卻還是睡不着。

最後把電飯煲端進了自己房間。

側躺着,滿懷期待地看着那只電飯煲,心裏想着與景雲深相處時的種種溫暖,安安才算有了些許睡意。

早上鬧鐘還未響,安安就已被電飯煲內散出的鮮香味道喚醒了。

她沒有睡夠,雙眼浮腫,但能夠再次見到景雲深的那股興奮勁,早已經将這些微不足道的疲憊感全數沖散。

抱着外表微燙的電飯煲進廚房,安安向習慣早起,給她和她爸爸做早餐的媽媽問好:“媽,早呀!新學期新氣象!”

把她媽吓得身體一震。

她自己揉了揉眼睛,精神奕奕地進衛生間洗漱去了:“媽,幫我盛一下電飯煲裏的腌篤鮮!”

在去往學校的路上,安安高興得想和路上遇到的每一樣事物打招呼。

“小井,早啊!喏,這是你新學期的第一顆蛋!”

到了公交車站臺邊,她發現,過了這麽長的時間,小土狗小井不僅還認得她,看起來甚至比從前黃胖了許多。

她喂它吃了白煮蛋,開始巴巴的,似小狗一般,等待那輛開往學校的公交車。

還有公交車上的景雲深。

經過一個寒假,景雲深終于有校服穿了。

安安提着湯盅上車,一眼就看到他坐在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座位上。

身邊還空着一個位子。

唯恐自己慢了幾步,他身邊的座位就會被人搶走,安安三步并作兩步地徑直走到他身邊。平坦的胸前也有了起伏,好不容易喘平一口氣,坐下。膝蓋緊張地并在一起,手擱在最中間,湯盅最上方的鋼絲圈,勒得她手指生疼。

景雲深還未開口和她說話,她先自己傻傻地微笑起來,但卻不擡頭。她想等他喊了她的名字,再側頭去看他。

但對方遲遲沒有動作。

直到公交車開始啓動,也毫無動靜。

安安實在繃不住了,只好慢慢擡起頭,偷偷側過臉去看坐在身邊的景雲深。

他好像不久之前剛理過頭發,劉海有些短,露出了濃得恰恰好的劍眉。

這樣的造型,使得他看起來特別小清新。

輕咳了一聲,安安歪頭和他打招呼:“景雲深,早呀。”

他似乎被她向他打招呼的聲音給吓了一跳:“安安?你什麽時候上來的?”

“就剛剛啊。”安安傻笑,“我坐在這兒好久啦,你一直沒發現嗎?”

景雲深抱歉地笑了笑,想是真的沒有發現。

安安完全不在乎他此時的心不在焉,雙手奉上自己煲的湯:“吶,今天煲的是腌篤鮮。”

景雲深有些呆滞地接過了,放在身邊的座椅上。安安替他拿過他的書包,将她的湯盅塞入他書包側面的夾層中:“放在這裏吧,不然,會忘記的。”

景雲深沒有反應,全程看着她一個人忙活。

連句客套的謝謝都沒有。

他看起來好像有很大的心事。

雖然心中疑惑,安安沒有仔細問他。至于他今天沒有像往常一樣對她說謝謝……

她還巴不得他把她對他的好,都當做習以為常呢!

像從前那樣客氣,豈不是說明他們之間關系生疏?!

***

新學期第一天,忙着領新書、發新書、打掃教室一系列繁複無聊的事情,安安累得滿臉都是汗。

陳瀾二總是在她面前晃,就連她去女廁所洗剛用過的抹布,他也一步不離地跟着。

安安有些惱了,“然而你今天怎麽了?幹嘛這樣跟着我?”

陳瀾二笑着說:“我怕你被野狼叼走了。”

安安無語,洗了抹布,雙手用力地擰着它,抹布上的水,卻淋漓着擰不幹淨。

陳瀾二說:“我來幫你擰!”

說着就挽起袖子,要走進女廁所的盥洗室,安安攔住他,“你幹嘛呀?裏面還有人在上廁所呢。”

陳瀾二摸着後腦勺,哈哈一笑,側身站在了門外。

不時關心地問:“安安,你洗好了嗎?”

安安握着毛巾出門,不滿地看傻乎乎站在女廁所門外的陳瀾二,“你到底怎麽了?什麽野狼不野狼的,要是真有野狼要叼我,那我不成了羊崽子了?”

陳瀾二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對,你要是羊崽子,我就是牧羊犬。天天跟在你身後,時時刻刻保護你的那種。”

聽他竟然将自己比喻成狗,安安笑了。

她扔給他一塊洗幹淨的毛巾,不欲再與他打這嘴仗,“走吧,教室裏還有好幾扇窗沒擦呢。”

陳瀾二接住毛巾,二話不說,跟了上來。

回教室路上,他忽然扯起了上個學期的期末成績,“安安,上個學期的期末成績你肯定看過了吧?勞資考了全年級第二名,和景雲深那個王八蛋,只差了三分。勞資是不是很厲害,進步很大?我向你保證,從今天開始,我一定好好學習,絕對不再像從前那樣考試之前,臨時抱佛腳了。這樣堅持到這個學期末,年級第一名肯定就是我的沒跑了。”

安安不解:“你打算這個學期好好學習是好事,但為什麽要向我保證啊?”

陳瀾二嘿嘿一笑,岔開她的話:“你不希望我碾壓景雲深,考到第一名嗎?”

……說實話,還真不是很希望。

所有一切會讓景雲深不開心的事情,她都不希望它發生。

沖陳瀾二笑笑,安安沒回答。

又走了一段路,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你剛才罵景雲深什麽來着?王八蛋?好好的,你幹嘛罵他?”

陳瀾二不回答,手卻默默地攥緊了抹布。安安正低頭整理着手上的毛巾,他忽然伸過手,用力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安安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猛地擡起頭,見景雲深,正慢吞吞地從走廊另一端的男廁所中走出來。

手上還拿了只手機,看樣子,是剛剛躲在廁所中,拿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陳瀾二攬着安安站在走廊上,忽然大聲嚷了起來,“景雲深,你怎麽把手機拿到學校裏來了?”

因為他這一喊,景雲深的注意力,就從手機屏幕上,轉移到他們這裏來了。

安安清楚地見他将視線,聚集在陳瀾二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上。

但很快移開。

安安心裏還是怵了一下,連忙扯開陳瀾二的手,快步走到景雲深身邊,小聲提醒他,“快把手機收起來,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學校是嚴禁學生拿手機到學校的,情況嚴重了,可是要被通報批評的。”

明明已經聽清楚她說的話了,景雲深卻沒有動作。

葉老師又正好在這個時候,和教導處主任有說有笑地從樓梯上走下來,眼看着就要進到教室,安安連忙摁住景雲深的手腕,逼迫他收起手機。

慌亂中,她看到,原來景雲深拿着手機進男廁所,并不是接聽電話,而是為了撥出電話。

她一清二楚地看到,他剛剛要聯系的那個人,在他手機中的備注是:小衾。

小……衾?女生?

好輕浮的名字,感覺是個妖豔賤/貨。

***

從前吃午飯,總是陳瀾二坐她對面,陳瀾一坐她身邊。

今天倒換了個位置,陳瀾二莫名其妙地,一拿到飯盤,就聳在了她面前。

安安沖陳瀾一瞪眼癟嘴,暗示她:“然而今天發什麽瘋?”

陳瀾一說:“昨天家裏煮螃蟹,我弟弟把白醋當白酒喝了。可能被酸得腦子不好使了。”

安安側頭看陳瀾二:“然而,你還會喝酒啊?喝酒不好的,傷腦細胞。”

陳瀾二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說得對。我以後不喝了。”

安安也颔首,新學期第一次往景雲深常坐的地方看,卻見他今天,居然沒有來食堂吃午飯。

有人幫他從外面帶飯嗎?

她又想起他手機裏,那個叫“小衾”的人。

新學期第一天的上午沒有上新課。大家都幹了一上午的雜活,午休時間,教室裏,難得的沒有大部分同學都安靜坐在座位上做題看書。

安安借口和陳瀾一聊天,故意站在離後門口近的地方,等着景雲深回來,還她湯盅。

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陳瀾一聊着天,她的一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後門口那兒。

在她漫長的等待中,景雲深終于回來了。

手上是空的。

她的那個……淡綠色的小湯盅呢?

剛才吃完飯回來的時候,趁他不在,她偷瞄過他的課桌和書包,沒看見她的湯盅,還以為他拿到外面去喝或者清洗了。

可現在他卻是空着手回來了。

安安精神恍惚,死死地盯着景雲深空着的兩手。心中默念:湯盅呢湯盅呢湯盅呢?

景雲深感受到她的目光灼灼,停下了腳步,臉上帶着十一分的歉意:“抱歉,安安,剛才洗湯盅的時候,我不小心把它打碎了。”

洗的時候打碎了?那他就是有喝掉她辛苦煲好的腌篤鮮咯?

安安重新開心起來,渙散的精神恢複了,先關心的是景雲深的手,“你的手沒事吧?有沒有被破瓷片劃破?”

見他搖頭,她又大方地擺手道:“沒事沒事,就是一個小湯盅而已,不值錢的。我再買一個就好了。”

景雲深輕輕颔首,因為得到安安的諒解而放心了,“我賠你一個。”

“不用。”安安客氣道,“我自己買就好了。而且,你買來的,我不一定喜歡。”

景雲深追着說:“我會在別的方面補償你。”

別……別的方面?

哪些方面?

安安瞬間腦補了許多少兒不宜的畫面,景雲深卻側過身體,躲過幾個手挽着手去上廁所的女同學,向着自己座位走去:“以後,有不會做的題,盡管問我。”

安安:……

行吧,也算是特殊福利了。

沒想到下午的課,居然是分析上一次期末考試的試卷。

好不容易在座位上熬到晚上八點半,下課鈴響起。安安打了一個哈欠,整理了書包起身,看見景雲深早就理好了書包,此時已經走到了教室外面。

他有急事?

安安疑惑着走到陳瀾一的座位旁,站在她身邊,等着和她一起出校門。

陳瀾一已經整理好了書包,又在整理課桌。

安安看着她像強迫症一樣,幹幹淨淨,課本還按顏色從淺到深排列好的課桌,深覺自己的整理能力,真是不及陳瀾一的十分之一。

未幾,她終于全部整理完了,背起書包,“走吧。”

安安發現陳瀾二早已經離開教室了,“然而呢?不和我們一起走了?”

陳瀾一說:“家裏有事,他先回去了。第一節晚自修結束就走了,你沒注意到?”

安安搖頭,她滿腦子景雲深,還有他手機裏忽然出現的那個叫“小衾的人”,哪還會注意這些。

更何況,陳瀾二坐在教室後面,離開的時候,也是從後門走的。

不再糾結,安安攬住了陳瀾一的胳膊,和她一起往校門口走。

出了校門,才發現她媽媽今天沒有按時到。

“今天我媽他們小學,也是開學第一天,可能特別忙。”安安問陳瀾一,“要不我們稍微等一會兒?也許只用幾分鐘,她就來接我們了。”

陳瀾一同意了,她和她一起在校門口站着,忽然轉過頭,扯了扯安安的胳膊,驚訝道:“那不是景雲深嗎?他身邊站着的那個,是誰?”

安安回頭去看,果真見景雲深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的馬路邊。

他臉上幹幹淨淨的,穿着校服,身邊卻站着一個氣質打扮與他格格不入的女人。

那個女人轉過身來了,安安見她臉上化着濃妝,額前劉海中有幾绺,竟染了極其誇張的酒紅色。

但她的膚色很白,身材也好,雖然非主流,卻很漂亮。

安安原本就感覺到今天景雲深的表現和往常不大一樣,這個時候,再見到他身邊的這個女人,心忽然猛地一抽一抽的難受。

頭也很暈,像是低血糖又犯了。

還不是因為看臉(17)

恍恍惚惚,翻來覆去,腦子裏似塞了一團雜草,安安一整夜都沒有睡着。

早上頂着一雙熊貓眼起床,她媽注意到她今天沒有煲湯,“怎麽今天不煲湯了?你的湯盅呢?”

安安打了一個哈欠,弓着腰去衛生間洗漱:“昨天不小心摔碎了。”

“摔碎了?!”她媽媽立刻嚷開了,“安安,你怎麽可以這麽不愛惜家裏的東西?這個湯盅,買來才多久呀?一年都不到呢!你知不知道,媽媽工作一個月,才賺多少錢?你怎麽可以這樣揮霍無度?!”

……

一晚上沒有睡着,她本來就頭疼欲裂,現在又被她媽媽這樣一頓念叨,安安直覺得耳朵周圍有成千上萬只蜜蜂,“嗡嗡嗡”地不停幹擾着她。

她用力抓了抓自己只到肩膀處的頭發,人生中頭一次這樣崩潰地嚎出聲:“媽,我求你了!能不能不要再念了!我腦袋裏裝了那麽多東西,你再在這裏念,我感覺我的頭都快爆炸了!一個湯盅而已嘛,五十塊錢都不到的!大不了,我周日去打零工,把錢賺來還給你好不好?!”

也是第一次見安安這樣火氣大,她媽洩下氣來,“媽不是這個意思。”

識相地不再提湯盅的話題了,“快點洗漱,上學時間快到了。”

小衾,小衾,小衾到底是誰啊?!

站在公交車站臺邊,安安搖搖頭讓自己清醒,又揮揮手,拍去了耳邊一只不斷“嗚嗚”作響的不知名蟲子。

公交車還沒有來,小井自己扒殼吃了蛋,此刻正乖乖地站在她的褲腿邊,舔着自己的狗爪。

安安用力咬着下唇,望着公交車來的方向,發現景雲深并不在這輛公交車上時,她雙眼酸得都快流出眼淚來了。

“還好今天上午老師沒講什麽重點,要不然,你現在這個狀态,哪裏學得進去啊。”

午休時間,陳瀾一和安安并排坐在學校林蔭道的木頭長椅上。安安側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她伸手,輕輕撫摸着她額前柔軟的短發。

陳瀾二今天仍然沒有來上學,瀾一說他和學校籃球隊裏的其他成員,代表學校,一起去市裏的體育館參加籃球比賽了。

“那個女的,看起來像是個社會姐。”陳瀾一輕聲說着話,“景雲深他不至于會和這種人有交集吧?”

“我也不知道。”安安說,“可是……他哪裏有時間被這樣的女人勾搭上啊?差不多整個寒假,他都在首都照顧他爸爸,總不至于,一回F市,就被那個女人纏上了吧?”

陳瀾一換了一只手摸安安的頭發:“你放心,我已經拜托人去打聽那個女人的來歷了,但是暫時還沒有消息。安安,你說,有沒有可能,那個女人是他的表姐、堂姐之類的?”

“不,不可能。”安安堅定地搖頭,“景雲深他叔叔不孕不育的!”

陳瀾一無聲地咧咧嘴唇,沒再說話。

安安也靜默着。

直到午休結束的預備鈴打響時,她才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握住了陳瀾一的雙手:“瀾一,我決定了,我要向景雲深說明我對他的心意!我不能眼看着他,和那樣不三不四的女人糾纏在一起!”

說完又搖了搖頭,愧疚道:“不不不,她可能只是打扮得與平常人不同而已。我不能單憑外貌,就判斷他人。我的意思是,我不想眼看着景雲深在現在這個時候,和其他女孩子在一起。”

陳瀾一瞪大眼睛看着安安,猛吸了一口氣,“你瘋了?!你居然要向他表白?!”

又拽起她,快步往教室方向跑去,“栩安安,冷靜!我告訴你,現在在這個問題上,你務必保持冷靜!”

***

才剛響了預備鈴,到了教室,安安發現葉老師已經背着手,站在教室裏了。

景雲深蜷曲着長腿長手坐在他自己的座位上,她看了他一眼,沒有從後門走。低着頭,也不怕黑着臉的葉老師審問,磨磨蹭蹭地走過她的身邊,往自己座位上走去。

果不其然,因為安安和陳瀾一預備鈴響了才回教室,葉老師開始大費周折地教育班裏同學,持續學習的重要性。

她一連罵了好幾個“不能間斷學習”,啞着嗓子說:“我知道,我們班有幾位同學,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才剛開學,心思完全沒有放到學習上來!假期裏玩游戲的,我請你今天回家以後,就把電腦鎖起來;假期裏做了和學習無關的事情的,也請你把心收回來,牢牢地釘在課堂裏。特別是,有些學校明确規定,不能帶到學校裏來的違禁物品,請你不要拿來!如果真的拿來了,也最好,不要讓我發現!”

她頓了一下,從講臺邊走下來,經過安安身邊時,安安的心猛地向下墜落,她還以為她要批評她。

但她沒有,只是下來巡視了一圈,就又走了回去,說:“現在就趁離正式上課還有十來分鐘,大家交一下班費。瀾一,麻煩你了。”

她轉身走出了教室。

今天要交班……費?

安安懵了,怎麽自己對這件事,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睜大眼睛,問不遠處的陳瀾一,“什麽時候的事?”

陳瀾一回答:“昨天上午,是我告訴大家,今天要交班費的。”

安安尴尬地吐了吐舌頭,“可我忘記拿了。”

身邊的同學都站了起來,要把班費交給陳瀾一。

陳瀾一組織他們排隊。

安安坐着,和站在講臺邊的陳瀾一說:“一會兒我和葉老師說一聲,明天再把班費拿來吧。”

陳瀾一沖她笑笑,“也好,不急。”

景雲深的聲音,忽的從她們身後傳來,“我幫你交。”

安安回頭看,見他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她身後了。而且不僅聽到了她和陳瀾一之間的對話,還轉回身去,從書包裏的錢包中,另取了一張面值一百元的紙幣。

安安想要拒絕,他卻已經速度極快地,将兩張百元紙幣,遞給陳瀾一。還在班級名單上,“栩安安”和“景雲深”這兩個名字處,都打了勾。

“我明天還你。”他往回走的時候,安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景雲深微笑,“不用。算是賠你的湯盅。”

“不行!這錢,我必須還給你!”安安态度堅決,說話聲音竟比平時大了許多。

景雲深有些驚訝,但很快恢複平靜,“好。”

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陳瀾一湊過來說:“吓死我了,聲音那麽大,我還以為你和他吵架了。”

安安眨了眨眼睛,“無緣無故的,我幹嘛和他吵架?”

“為昨天晚上那個女人啊。”陳瀾一抿嘴笑笑,又去收班費了。

這時候一大半的同學都已交了班費,叽叽喳喳地坐着聊天。

有個女生湊過來,和安安說話:“欸,栩安安,陳瀾一,昨天晚自修結束後,那個站在景雲深身邊的女人,你們是不是也看到了?”

安安抿着唇,點點頭。陳瀾一也湊了過來,聽這個女生說話。

她拿手捂着嘴,八卦地小聲說:“我跟你們說了,你們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

看安安和陳瀾一都點了頭,她才繼續說:“我聽說那個女的呀,名字叫小什麽衾的,原來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但是在高二的時候,就因為和校外混社會的人談戀愛,被開除了。聽說她為人很放蕩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纏上我們班的學霸了。可能他們男生,就是喜歡這樣子的女人吧……”

她越說聲音越小,安安胸膛中那顆滾燙跳動的心,也随之越來越下降,溫度越來越低。

“你們沒聽出來嗎?剛才葉老師,就是在暗示景雲深,不要和她來往呢。”

那個女生不再說了,交了班費,動作麻利地離開。

安安那顆已然完全凍成冰塊的心終于落入谷底,摔在地上,“砰”的一聲。

稀巴爛。

她無助地和陳瀾一對視了一眼,陳瀾一用唇語說:“原來那真是位社會姐啊?”

***

今天晚自修結束前,安安一直在心中默念:那個女人不要再來了,那個女人不要再來了。

卻不遂她願。

那個女人不僅來了,還當着校門口一大群同學的面,親密地挽住了景雲深的胳膊。

看起來,她是來接他回家的。

安安紅着眼睛,要哭了,和陳瀾一說話的時候,聲音幾乎在抖,“瀾一,怎麽辦呀,她又來了。”

“冷靜,冷靜。”陳瀾一輕拍着她的手,“也許他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你想的那麽糟糕呢?”

“難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嗎?”安安咬着唇,低聲說話,“我明明感覺到,他對我,也是有好感的。為什麽這麽快就和別的女生走在一起?而且他爸爸生了那麽嚴重的病,他怎麽還會有心思做這種事情?”

陳瀾一緊握住她的手,沒發出聲音。

安安眼看着景雲深和那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走遠了,心一陣一陣地抽搐。胸前似被進了水的棉花壓住了,根本呼吸不過來。

她雙眼含着淚水看陳瀾一,陳瀾一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再忍一忍好不好?冷靜思考到周五,如果你還有這個想法,我不會再阻止你。”

安安閉上眼睛,點了頭。

恍若行屍走肉般熬到了周五,看着教室窗戶外面的天慢慢地暗了下來,安安覺得自己胸中的那塊石頭,也漸漸地沉了下來。

終于沉到胃的最底部。被胃酸銷蝕,悶漲感漸漸消失。

這個星期,每天晚上,放了晚自修,那個女人,都有來接景雲深。

她不能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入泥淖,被污泥纏住身體,脫離不得。

她必須要向他說明自己的心意。

還不是因為看臉(18)

【景雲深,我喜歡你,你能不能和那個女生斷絕來往?】

……

這算什麽?她和他,現在也只算是普通朋友關系吧?她有什麽資格,要求他和那個小衾斷絕來往?(T_T)

用力揉了書桌上的這一張草稿紙,扔進垃圾桶。安安銜着水筆,揉着頭發,一臉頹喪。

明天就是周六了,她必須趕在天亮之前,寫好這封給景雲深的情書,然後趁機塞給他。

【景雲深,其實,我真的……】

下狠勁塗掉,又撕掉一張草稿紙。

安安無力地靠在書桌上,完全不知道該怎樣下筆。

那些給景雲深寫情書的女生,到底是怎麽做到,在紙上寫下那麽多肉麻的詞彙,還連成句的啊?!

她們難道真的是天生不會感到羞恥的那種人嗎?!

仰頭望着天花板,安安情緒崩潰,嘴上一松,銜着的水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彎腰把它撿起來,決定以最理性的方式,寫下這封不得不寫的情書。

【景雲深,我喜歡你,是出于以下這幾個方面的原因:

第一、我是個膚淺的女孩子,而你長得很好看,是我見過的男生裏,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

第二、上學期在公交車上,你幫我擋色狼的行為,讓我很感動。

第三、在與你的相處中,我發現你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冷漠,但骨子裏是個溫柔的人,我喜歡性格溫柔的人。

第四、我們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我覺得我們之間很有緣。

我之所以寫下這封信,是因為:

第一、最近幾天晚自修結束後,我看到你和一個陌生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我聽說,她曾經犯過很嚴重的錯誤,恐怕人品不行。我擔心你被她影響,不能繼續認真完成學業。

第二、我實在很喜歡你,如果你真的和那個女孩子走在一起了,而我沒有抓住現在這個向你表白的好機會,我覺得,我可能會後悔一輩子。我不想後悔。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言少意多,書面上的這幾句話不能完全表達我複雜的心意。如果可以,我想和你當面詳談。

栩安安】

這封情書寫得,真的看起來很蠢。

但現在時間已經将近零點,再不關燈睡覺,恐怕她媽媽會徑直開門殺進來。

也怕自己一猶豫,就會全盤失去向景雲深告白的勇氣,安安速度極快地将草稿紙上的字端正謄寫到信紙上。

按着對角線,将信紙仔細地折好,塞進她早就準備好了的信封中。又在信封上寫上:景雲深收,四個大字。才關了燈,摸去自己房間睡覺。

***

書包裏靜靜地躺着她要給他的那封信,一上午的補習課,即使坐在第一個視野絕佳的位置,安安也什麽知識點都沒有聽進去。

上午的課結束,要去吃午飯前,她偷偷地将那封燙手的信藏入懷中,然後才站起來。

補習班的老師,和其他學生都已經離開教室了,景雲深卻還在做題。

安安站在門口,猶豫很久,想趁現在,就把信給他,終是不敢。

她邁着小碎步挪動身體,站在了景雲深的課桌前。

許久,沒敢發出一點點聲音。

直到景雲深将試卷上那道巨難無比的大題演算完畢,她才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他,自己的存在,“景雲深……”

景雲深擡頭看她。

她咬着唇,緊張地眨了眨眼睛,“吃完午飯,你想去圖書館,呆一會兒嗎?”

“不想。”景雲深整理好課桌上的文具,站起來準備去吃午飯。

安安拽住了他的胳膊,“不行,你必須去!”

又慌張地松開,“就是這邊補習班裏的小圖書館,在二樓走廊最左端的盡頭。午休時間,我、我在那裏等你。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

說完這一大段話,安安已是精疲力盡,她長出一口氣,捂住胸口處的信,也沒管景雲深還沒有答應她的要求,就紅着臉,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教室。

在這裏,午飯向來吃的都是補習班為學生和老師們準備的盒飯。

安安随便找了個位置,拿着塑料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巴裏塞白米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告白,她可不想一會兒向景雲深告白的時候,因為太餓和太緊張而暈倒。

坐在她身邊的補習班老師異常同情地看着她:“安安,吃慢一點,是不是剛才上課時候老師講的題都太難,太費腦細胞了,你才這麽餓?”

安安吞了一大口飯,搖搖頭,“不是。因為我一會兒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必須保持體力充沛。”

這老師完全沒理解她的意思,點頭道:“也是。是得為下午的課保持體力。”

安安嘴裏嚼着盒飯裏的最後一口飯,站了起來,“我吃好了,老師你慢慢吃。”

她站着吞下嘴裏的那口飯,拿着兩個都空了的飯盒,挺着胸膛,雄炯炯氣昂昂地出了休息室。

另外一個補文科的女老師看得目瞪口呆:“年紀小就是好,吃再多都不會胖。你看她,一頓居然能吃光一整盒的白米飯,還這麽瘦。”

坐在角落裏,看出安安今天很不尋常,竟如餓虎撲食般吃飯,景雲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緊跟其後,也走出休息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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