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雖說這封印是後土和赤松子爺爺合力而就,但只要其中一個封印者将自己的那一半力量抽回,另一半也就自動瓦解了。
後土趁赤松子爺爺不在家,悄悄帶祝融來到赤松子房間門口。祝融還是第一次真正進入赤松子家的房子,不由新奇地打量起來。
後土望着赤松子的房門,低聲嘆道:“你爺爺剛剛還讓我看好你呢……”話是這麽說着,他随即閉眼,默念起咒語,房門連着整面牆都亮起刺眼的白光,但又眨眼間消逝。
“可以了。”後土道。
祝融聞言立刻沖上去把門打開,“松子!我來看你了!!”
門開了,卻沒人上來迎接,正疑惑之間,祝融眼角餘光突然瞥到牆邊的床,此時赤松子就躺在上面。
乍一見多日思念之人,祝融的渾身肌肉都繃緊了,包括心髒,收縮與擴張的幅度好像比平時大了一倍似的,震得他眼前的視物都在顫動。
但随即,他注意到赤松子的狀态好像并不好。
他走上前去,将蓋住他半張臉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張極度消瘦的臉。
赤松子一雙眼睑虛青,往日弧線柔和的雙頰微微凹陷下去,下巴尖了許多,整個人都透着一股虛弱和憔悴。
這才半月多的日子,怎麽就能成了這樣?!
祝融心疼得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摸着赤松子的臉叫他:“松子,醒醒,我這就帶你走。”
赤松子的眉頭皺了皺,半晌眼睛才撐開一條縫,那本是無神的,但看清了眼前那抹火紅之後,似是亮了一下,緊接着又有什麽東西源源不斷地湧進去,慢慢地,眼角彎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都像慢鏡頭一樣毫無保留地展現在祝融的眼前,他也抑制不住地柔和了面龐,用他這輩子最溫柔地語氣說道:“松子,我們走吧。”
赤松子沒說話,依然笑着,卻微微擡起手,伸向祝融。
祝融心照不宣地拉起他,輕輕抱起來,對後土道:“後土爺爺,多謝!我回來一定會報答您的,我爹娘那邊就有勞您了!”說罷便出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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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自己沒跟爹娘說啊!哎呦這孩子!”後土現在萬分後悔沒跟祝融爹娘商量,也沒問祝融這倒黴孩子把赤松子帶走之後要幹什麽,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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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祝融根本就沒多想,他就想着把赤松子救出來之後,兩個人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待着,至于待多久,待着幹什麽,怎麽和父母交代,赤松子爺爺找來了怎麽辦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他想都沒想過。
赤松子知道祝融這個人時常想得很少,所以他被帶到這片荒山野林之後,也沒問什麽,兩人找了個山洞就落腳了。
倒是祝融先道:“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赤松子哭笑不得:“什麽怎麽辦?不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嗎?”
“好吧好吧,我們先找點吃的吧,你看你現在的樣子,我都快心疼死了!”祝融向來直來直往,此時好不容易能和赤松子獨處,一時口不擇言,說出這樣令人遐想的話,不由自主地靜默了一下。
原本也沒什麽,一句關心的話罷了,赤松子本不覺得怎樣,可他自己心裏有鬼,現在這一副說錯話的樣子,反而讓他也跟着多想了。
于是一時間,兩人跟噎着了似的,都不出聲了。
過了一會兒,祝融才摸摸鼻子道:“我去找吃的。”
赤松子張了張嘴,他怕這深山老林的有危險,想和祝融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但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麽又卡住了,猶豫之間祝融已經走到洞口,他連忙起身,“我也去。”
這叢林裏的植物他們大多認不清,便只挑些野兔、野雞之類的動物打,收獲也算不少。赤松子這些天來基本不吃東西,偶爾爺爺看不下去了會給他硬塞點兒,身體十分虛弱,不一會兒就走不動了,突然栽倒在地。
祝融吓了一跳,連忙扶起他。赤松子擡手撐着祝融的肩膀想站起來,無奈實在是沒辦法——本來就是強弩之末了,剛才又為了緩解尴尬打了幾只山雞,此時真是分不出一點力氣。
祝融突然為他們現在這樣不尴不尬的關系感到怨憤,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他摟着赤松子的腰,将他帶起來,站好後也不松手,就這麽抱着他。
赤松子順從地任他抱着,一來想反抗也沒力氣,二來,他也實在享受這樣相互依偎的感覺,內心驀地翻湧起一股仿佛能撐爆胸膛的情緒,一波一波地襲來,撐得他胸腔發痛,鼻子也跟着抑制不住地發酸。他連忙屏住氣,以免呼吸的顫抖暴露了自己。
但他随即又想到,暴露了又怎麽樣,你不想讓他知道嗎?
未經細想,他的手已經不由自主地擡起來,攀到祝融背上,用力地抓住。
祝融得到回應,腦子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身體自發地動起來,手臂勒緊了對方的腰,呼吸也一下子粗重起來。赤松子聽着耳邊的呼吸聲,感受着噴灑在脖頸的熱量,一時間情難自抑,身子不住地戰栗,眼淚終是自己掉了下來。
原本只是流淚罷了,後來卻哽咽起來,像是他此刻滿心熱烈膨脹的情緒,忍也不住,控制也不住,再怎麽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和朋友久別重逢的開心而已……也不住。
到了這時,不需任何言語,也不要什麽提示,二人一個擡頭一個低頭,便就這樣分毫不差地吻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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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別和我說這些陳年舊事,我就想知道松子兒現在在哪兒!”赤松子爺爺回家發現他的寶貝孫子不見了,對着後土,他差點直接一口氣噎着沒緩過來。
後土雖覺得對不起老友,但也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只勸道:“你已過耄耋之年,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嗎?”
“有什麽可想通想不通的?我就是不想讓我孫子也走他爹當年那條路!我不這麽做,還能怎麽辦?!”赤松子爺爺已經理智盡失,他拂袖離去,到空曠處不顧形象地大聲昭告:“我的孫子,赤松子,被那大家都認識的祝融拐跑了!現在還找不到人!大家來評評理,這算什麽事兒啊!我孫子一直在家修煉,一不惹事二不貪玩,他是世上最乖的孩子,轉眼就抓走了!鄉親們!老夫懇請大家幫忙,尋一尋那兩個孩子!不為別的,孩子不能丢啊……”
他一番能屈能伸删删減減的演說,活活把自己說成一個丢了孫子的無辜老人,前因後果一概不提,加上強烈悲憤的語氣,立刻讓人忘了前幾日他還差點把祝融打死的事,只當是祝融那屁孩子又幹了什麽壞事惹得他老人家大怒。
村子裏本來就是發生什麽屁大點事便人盡皆知,更何況是這樣一番激情澎湃的煽動。一時間,村民們奔走呼號,立刻就聚集了一群人。
祝融的爹娘看到這樣的場景,不禁長嘆一聲,只得跟着大夥一同去了,到時候也好控制事态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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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松二人回到山洞,氣氛已然與之前不同。
“松子,我現在真是太開心了!”祝融笑得一臉燦爛。
“我也是。”雖然這話祝融已經說了一路,但是赤松子還是耐心地回應他。
祝融突然湊近,從後面抱住他,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吹氣道:“松子……”
赤松子動作一頓:“嗯?”
“松子……”
“什麽?”
“松子哥哥……”
“!!!”
猛地聽到祝融這麽叫他,赤松子仿佛一瞬間渾身蹿起電流,立刻酥麻了半邊身子,半晌咬牙道:“……做什麽這麽叫我?湫和椿那一輩的人才這麽叫。”
祝融像是故意的,又貼近了他耳邊幾分,低笑一聲道:“他們叫的是‘松子哥’,‘松子哥哥’只有我才能叫。”
赤松子臉頰發燙,正欲再說什麽,突然洞外傳來喧嘩聲。
兩人都是心中一跳,不再調情了,閉氣凝神細聽起來。
“白澤往那邊去了,那裏好像有火光!”
“快過去看看!別讓他們跑了!”
“松子兒啊!爺爺來了!你快出來吧!”
“……”
二人對視一眼,看來是逃不掉了,祝融先走出去,赤松子緊随其後,在祝融站定後與之并肩而立。
“爺爺。”赤松子直直地望向不遠處的老人,他第一次以這樣平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松子兒,快過來!我知道你不是自願的!只要你肯回來,爺爺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赤松子爺爺是個長相十分慈祥的老人,如果他想讓一個人覺得他好,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此時他便發揮他長相上的優勢,聲音放柔,誘哄地對赤松子說道。
赤松子确實有一瞬間的心軟,但随即他又想到這個人的真面目,偏執,極端,思想頑固,為老不尊……我真的是叛逆了,他想,竟然一時間能想出這麽多反面的詞彙來形容自己的爺爺,我唯一的親人。
“爺爺,”赤松子目露悲傷,“算孫兒求你了,別逼我。”
随行的人看到這情況都有點蒙了,這怎麽和赤松子爺爺講的不一樣?
赤松子爺爺見和他孫子講不通,便将矛頭指向祝融:“就是你這個孽障!你看看你把我孫兒弄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有臉站在這兒!”
聽到這兒,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不對勁兒了,紛紛驚疑不定地看看赤松子,又看看祝融,半晌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你們倆……什……什麽關系?”
祝融正要說話,赤松子卻拉住他的手,緩緩掃了衆人一眼,最終又落到他爺爺的臉上,平靜卻又堅定道:“他是我的愛人,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的人。”
“你!”赤松子爺爺怒目圓睜,指着赤松子的手發抖,像篩糠似的抖了半天,卻也沒再說出一個字,突然,他仰倒在地,不動了。
赤松子先是一驚,條件反射地想沖上前,電光火石間又止住腳步,靜觀其變。
村民們也是一臉茫然,少頃,依然沒什麽動靜,後土站出來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來查看。
掰開他的眼皮一看,只見兩顆瞳仁不知何時已經渙散發灰,呼吸也停了,竟是……死了。
赤松子再控制不住,一個趔趄竄過去跪倒在爺爺身邊,不敢相信地又是探脈又是聽心跳,但無論被他怎麽擺弄,赤松子爺爺的屍體依然一動不動地攤在地上。
其實,經後土一勸,赤松子爺爺已經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錯了,可惜他太固執,寧願死也不承認自己的過錯,本來也大壽将近,此時可謂“天時地利人和”,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壽終正寝了。
赤松子只道是自己的任性把爺爺活活氣死了,又是自責,又是悲怆,眼淚開了閘一般洶湧而出,連臉頰也不用滑,剛出來就從眼眶處滴落。
赤松子爺爺的屍體漸漸看不出原形,顏色越變越深,最終化為一堆土,回歸大地。
祝融向來是個不會安慰人的,此刻只能走到赤松子身邊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幫他擦眼淚,雖然怎麽擦也擦不完,他也一直沒停下。
跟着來湊熱鬧的湫跑過來,他當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赤松子的爺爺好像不在了,所以赤松子很傷心,他便拉着赤松子的衣角,揚起笑容道:“不哭不哭哦!沒有爺爺了,還有祝融哥哥啊!有他在的話,松子哥哥一定會很幸福的!”
聽到“松子哥哥”這四個字,赤松子愣了一下,好像又不覺得自己此刻有多麽悲傷了,硬是扯出了個笑容來。
這時,突然一只仙鶴亭亭撲翅而來,落在赤松子身邊。
赤松子打量它半晌,竟總是覺得莫名熟悉,見那仙鶴忽然側頭提膝,似是在尋找什麽。
原來它竟是那尊木雕!赤松子突然覺得苦澀,是爺爺讓你來陪我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