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南宮翼一個翻身便坐了起來:“外面怎麽了?”
瞧他反應如此迅速,可見方才并沒有真的睡着,然而蕭素寒已經顧不得理論這些了,只聽沙漠蠍子道:“外面有很多蟲!”
邊旭立時便從火塘中取了一根未燃的木柴,用火折點着了,向門外一晃。蕭素寒在這火光閃動間已看清了外面的情形,他呼吸頓時一滞,只見竹樓外從欄杆到牆壁,爬滿了黑黝黝的長蟲,它們堅硬的外殼彼此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是蠱蟲!”南宮翼沉聲道。
“是有人刻意引來的,”沙漠蠍子很篤定地道,“我在半個時辰前聽到奇怪的音調,像是有人吹奏樹葉所發出的,追出去卻又不見蹤影,等到回來,就看見這竹樓已被蠱蟲覆蓋了。”
邊旭沉默地聽着,忽然道:“不好!”說完就向樓上奔去。
其餘人也反應了過來,趕忙跟了上去,只聽黑夜裏響起少女的尖叫:“阿爺!”
竹樓上層的蠱蟲絲毫不見少,它們密集地聚在一個房間的門口,那個叫做瑤瑤的少女幾乎是癱軟在過道裏,眼睛直望着房間裏面。
蕭素寒顧不得管那些四處爬動的蠱蟲,兩步跑到那房門外一看,只見英卡倒在地上,蠱蟲爬遍了他的全身,在他胸口啃噬出一個巨大的血洞。它們沙沙地進食,如同蠶蟲啃食桑葉,英卡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卻還沒死,他奮力地伸出手,向門外的人道:“他們……回來了……”他說完這句話生命之火便已燃盡,直到死時仍是滿臉驚恐。
在他咽氣之後,那些蠱蟲立刻潮水一般湧了過來,沙漠蠍子飛快踏碎了近前的那幾只,被踩碎的蠱蟲沒有留下蟲屍,它們化作了粉末,飄落進了塵埃裏。
南宮翼拉住他:“這些蠱蟲的粉末吸入也會中蠱,只能燒了!”
一時衆人都用布巾蒙住口鼻,蕭素寒一眼看見過道裏那少女已暈了過去,趕忙飛身過去,撕了衣襟蒙在她臉上。沙漠蠍子跟在他身後,倒也沒有再開口調笑,只默默将少女挾起,而後神色凝重地望向來時的樓梯,那裏正有成千上萬的蠱蟲湧動過來。
蕭素寒一拉邊旭和南宮二人:“這些蟲越來越多了,我們快走。”
再沒有時間猶豫,邊旭把手中的火把猛地向前擲去,建造竹樓的竹片皆浸過桐油,幾乎是遇火便着,火苗将成群的蠱蟲和老人的屍體一起吞噬,衆人在升騰的火焰中從竹樓上一躍而下。
此時天邊已然泛白,朝日初升,可每個人都察覺到,巨大的陰影在他們頭頂徘徊。
安葬完央卡焦黑殘缺的屍骨之後,四人坐在茂密的竹林中彼此沉默,還是蕭素寒最先打破寂靜,問道:“央卡叔臨死前是說,食蠱教回來了麽?”
南宮翼沉重地點頭:“方才他便是死于食蠱教的萬蠱穿心,看來這邪教還有餘孽,蟄伏多年,只怕要卷土重來。”
蕭素寒想起央卡死前慘狀,仍覺頭皮發麻,沉聲道:“這邪教行事如此殘忍,有悖人倫,我們不能放任不理。”
邊旭在他身側道:“你想追查下去?”
蕭素寒遲疑地點頭,将手搭上他握着劍鞘的手道:“你會陪我的吧?”
邊旭點了點頭:“自然。”
蕭素寒聽他這麽一說,心中更加有了底氣,他擡起臉望向另外兩人:“蠍子,南宮,你們怎麽說?”
沙漠蠍子瞥了他倆交疊的雙手一眼,又移開視線:“好說,只要有銀子,我哪都願意去。”
蕭素寒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又看向南宮翼,卻見南宮翼難得地鄭重了臉色:“自然要查,這件事非同小可,除了我們這一行,還需盡快傳信給武林中同道,讓他們小心防範才好。”
沙漠蠍子撓了撓後頸:“江湖上那麽多門派,一下子只怕傳不過來。”
南宮翼卻只望向蕭素寒:“少莊主既然在這裏,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我猜巫州就有落梅山莊的鴿寮,是不是?”
蕭素寒點了點頭,落梅山莊為了方便傳遞消息,在各大州郡都設有鴿寮,鴿寮由專人打理,每日只是喂養信鴿,搜集呈遞江湖上的消息。按理說養幾只鴿子并不費錢,可是同時安置這麽多鴿寮,卻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江湖上除了蕭家,再也沒人有這麽大的手筆。
“好,那就先回巫州送出消息。”沙漠蠍子點頭表示贊同,而後又指向身後,“對了,那個姑娘要怎麽辦?”
他這麽一提,幾人才想起來轉頭去看方才暈過去的那少女,只見她已漸漸醒轉了過來,怔怔地看着英卡的墳墓發呆。
蕭素寒不通苗語,只得向南宮翼道:“你問問她,在這寨子裏還有沒有什麽親戚可以投靠,若是沒有,我們把她帶去巫州,給她間房屋安置便是。”
南宮翼果然過去對瑤瑤說了幾句話,只見瑤瑤搖着頭答了些什麽。他轉過頭,有些錯愕地道:“她說不跟我們一起,她要去雲水,投奔那裏的什麽苗王。”
“雲水,”蕭素寒奇怪地問,“那是什麽地方?”
“雲水在苗嶺深處,那裏是個陰邪的地方,所養出的蠱比別處更加陰毒,”南宮翼答道,“據說很多苗民女子都心懷虔誠,去雲水那裏拜蠱神,只為求得珍貴的蠱種。”
“為什麽都是女人去,男人呢?”蕭素寒又問。
“這些蠱毒之物歷來都是女子最擅長的東西,男人倒沒有那麽熱衷,”南宮翼笑了笑,卻又有些迷茫,“所以我才覺得奇怪,那雲水什麽時候出了個苗王。”
沙漠蠍子很有興趣地道:“說不定是個女苗王呢?”
“不,”南宮翼搖頭,“聽那姑娘的口氣,那一定是個男人。”
“南宮翼,你所知道的消息,應該還是十年前你父親告訴你的吧?”邊旭忽然道,“雲水從前沒有苗王,也就是說,這個新苗王是這十年間橫空出世的,你們猜,他跟食蠱教會不會有些關系?”
蕭素寒立刻道:“我知道了,那苗王很可能就是食蠱教的餘孽,他散教之後躲到了雲水,借用那裏陰邪的氣候,養出更多毒蠱,說不定是想回來向江湖中各門派報仇。”
“可這時間有些對不上,”南宮奇怪地道,“散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這苗王才出現不到十年。再說,央卡當年在食蠱教內已算是年輕的一輩了,現在都已是花甲之年,那苗王該有多老了?”
“說不定這人是在散教之後去哪裏游蕩了十幾年,最後混不下去才躲到了雲水呢,再說,難道六、七十歲就當不了苗王麽?”沙漠蠍子替蕭素寒幫腔了兩句,仿佛跟他一起認定那苗王是食蠱教的餘孽了。
邊旭卻已站起了身:“要查清楚這件事,不如我們跟那姑娘一起去雲水。”
“她去那裏會很危險的吧?”蕭素寒不無憂慮地道,“她現在無親無故的,倘若再出了事怎麽辦?”
沙漠蠍子“啧”了一聲:“少莊主這是憐香惜玉了?”他故意轉向南宮翼道,“你不如勸勸她,別去那什麽鬼地方了,不如去江城的落梅山莊住些時候,也可以散散心。”
蕭素寒卻沒領會到他話中的擠兌之意,反而點頭道:“這樣也好。”
南宮翼連連苦笑:“你們以為這姑娘是要找地方散心麽,那雲水在苗女心目中如同聖地,她這是要去朝聖呢,”他頓了頓,又壓低了聲音,“她方才話裏還有一層意思,好像是想把身體奉獻給苗王……”
蕭素寒微微變了臉色,他仔細看向少女,忽然想起她只是跟素月差不多的年紀,立刻怒道:“這怎麽成!這麽一個小姑娘,怎麽能嫁給那個七老八十的苗王,我不準她去!”
邊旭在他身後冷靜地道:“她大概不會聽你的話。”
蕭素寒氣鼓鼓地轉頭看他。
“你若硬是阻攔她,把她帶去別的地方,或是軟禁起來,她也會偷偷跑到雲水去,那樣只怕更糟。”邊旭緩緩道,“所以,我們最好帶她一起上路,如果雲水确實兇險,或者苗王是個醜惡陰險之人,她才會自己明白過來,到時候自然會跟我們離開。”
他這話顯然很有道理,蕭素寒想了想,也只得點頭同意了,而後南宮翼便又去跟瑤瑤說話,半晌後才回來道:“我告訴她我們也要去雲水,可以送她過去,不過要先去巫州采辦些路上的東西,讓她等我們兩日。”
蕭素寒看瑤瑤微微撅着嘴巴,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便問道:“她答應了麽?”
“她雖然不大樂意,不過還是答應了。”南宮翼對自己勸人的手段好像很是滿意,笑了笑才道,“我們這就動身吧?”
他們幾人去牽了馬尋路下山,瑤瑤雖然跟着南宮翼,眼睛卻一直看着邊旭和蕭素寒這邊,神色中滿是天真的懵懂。
蕭素寒卻毫無察覺,他看邊旭一直低着頭一言不發,不由問道:“你在想什麽?”
邊旭聞言擡起頭,向他輕輕笑了笑:“沒什麽,我只是在想,希望這一行不要出什麽差池才好。”
不知怎的,蕭素寒總覺得他眉宇間有一絲憂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