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且不說少年的晚飯是多麽的喪心病狂，魏炔離開那住所之後，就一路往城門的方向飛去，還好天色已經不早了，路上也沒有什麽人，否則魏炔說不定就要被小孩子給抓住了。

為了安全着想，魏炔不得不拔高了飛行高度，直到離開城門很遠之後，他才敢低頭尋找着孫秀才的身影。

在距離十裏亭不遠的地方，孫秀才正坐在一輛牛車上，拉車的老漢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孫秀才只管應承，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說些其他的。

老漢見多識廣，如何會不明白孫秀才的苦楚，因此便只将田間農事說與他聽，他自己說的高興，也不介意孫秀才的應承。

魏炔看準了方向，便直直地落下來，吓了兩人一跳。

“呵，是個麻雀。”老漢不太敢興趣，在田間地頭多得很呢，弄把谷子就可以捉到好幾只。卻見到孫秀才吃了一驚，“你怎得跑回來了？”

魏炔當然不會回答他，他飛了一路，技術也熟練，更加沒有什麽飛行技巧，結果就是真的是累壞了，現在只想休息，于是就窩在了孫秀才的膝蓋上，腦袋一點一點的。

“這可如何是好？”孫秀才喃喃自語。

老漢奇怪地問道：“你認識這個？”

孫秀才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我此番回去怕是沒有功夫照看它，就托給朋友了，沒想到……看來我明天還是要返回一趟的，那就多麻煩老伯了。”

老漢咳了一聲，“這是認主哇，就算你送回去又能如何？”

孫秀才胡亂應了一聲，心中卻是有些忐忑起來，那馬車中人看上去就不是簡單的人物，能夠住在城裏的人都是他現在得罪不起的，現在雀兒突然跑了回來，還不知道對方該如何着惱呢。

就算雀兒會飛回來也沒有關系，大不了囑咐對方關的嚴實些罷了，孫秀才想着，那銀子他都已經動用了，是沒有辦法還回去的。

可是，沒有了銀子他以後該怎麽辦呢，孫秀才一遍遍地撫摸着魏炔的後背，心中竟然升起了惱怒來，這雀兒竟這般不聽話啊。

原本因為買賣而升騰起的愧疚之心，在和銀子待了一個下午之後就變得平和了，轉而開始埋怨起了魏炔，倘若叫魏炔知道 ，定然是要罵人的。

天色變暗，孫秀才在老漢家中借住了一個晚上，魏炔一大早就清醒過來，因為恢複自由身而高興得跑到枝頭唱起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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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才攥着衣角，感受到其中鼓鼓囊囊的存在，心中着實糾結得很，“雀兒，你過來。”

魏炔還在記恨他的貪婪，并不是那麽樂意面對他。兩人之間早就已經扯平了，他願意回到孫秀才身邊也是因為無處可去，他并不想面對那麽可怕的買主，而且那買主還和孫秀才有一些莫須有的糾葛，所以他打算留在孫秀才身邊靜觀其變。

看到魏炔并沒有什麽反應，孫秀才不免嘆息一聲，“你約莫是在怪我了，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的處境你又何曾知曉呢。你快點下來吧，等吃了早飯，我就送你回去。哎，你根本就聽不懂啊，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

孫秀才拿了些吃食站在樹下，可是魏炔根本就不為所動，他這才看明白孫秀才的打算，雖然他早就知道這人實在，聽說他也是有苦衷的，所以迫不得已才賣掉自己，可是事情落在自己頭上就不是那麽讓人高興了，魏炔是堅決不肯回去的。

“油炸麻雀。”魏炔突然說道。

孫秀才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那買家八成是要把這雀兒買回去吃掉的，可是難道真的會有人花了一百兩就為了吃掉嗎？

那人一定非常有錢吧，孫秀才仔細想想，未免後背開始冒冷汗了，如果自己真的把這雀兒換回去，那人會不會領情，還是說會讨回銀子呢。

孫秀才不确定，所以他很是遲疑。

不過，很快魏炔就幫助他做了決定，他一路望着遠離通城的方向飛過去，孫秀才嘆息一聲，說道：“罷了，這就是天意吧。”他自是不忍心讓雀兒落到那般下場的。所以，只能夠将它帶回家去了，只要回到了孫家村，那麽就不會有人找到他的，大不了到時候再還回去就是了，反正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人住在何處。以後大約也是不會見面的。

這樣一想，孫秀才便安心很多了。

同樣心中忐忑，随時都準備飛走的魏炔也開始平靜下來，看到孫秀才沒有将他送回去的打算也是松了一口氣。

他早就是大了這樣的主意，不過是胡亂騙得一些銀子罷了，反正這裏交通和通訊都這麽不發達，大約是不會有人找上門來的，誰料中間卻是出了一些變故，讓他對孫秀才生出了一些隔閡，不過說到底，這人還是有些更多一些的，雖然迂腐，但是對自己還是不錯的，這是魏炔願意跟着他的最重要的理由。

一人一鳥有時走路，有時會搭乘牛車或者騾車之類的工具，總之，大約一個多月後，他們終于風餐露宿地回到了孫家村。

不過，魏炔猜測，孫秀才完全是近鄉情怯啊，從他越走越慢的步子就可以看得出來了，這當然是可以理解的，這這個時代，科舉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啊，能夠榮耀回鄉才是最好的結果，可是現在孫秀才像只鬥敗的公雞一樣步履蹒跚地走回來，可想而知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

當年他高考的時候，還會有家裏人支撐着呢，可是現在孫秀才這麽躊躇，顯然是要回去挨批的，魏炔不免開始同情起他了。

魏炔就這樣跟着孫秀才來到了孫家村，孫家村依山傍水，但是并沒有卵用，作為最底層的老百姓，他們都很窮，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出門做工，最高級的出路就是科舉做官，然而這是一條注定會暗無天日的道路，在整個孫家村的競争者并不多，可是這需要天賦。

孫秀才一直都是村子裏人人稱頌的人物，看到他回來之後，自然是熱情地打招呼，孫秀才勉強一一應了，只是笑容相當牽強。

村子裏的人雖然淳樸，但是也不是傻子，孫秀才根本就沒有演技，還不是三言兩語就被人看穿了真相，雖然有人安慰他說：“像我們這種人，能夠讀書識字會算數就了不起了，當官那事可不是我們能夠奢望的，不過秀才公你還可以下次繼續考嗎，一次失敗并不算什麽。”

這還算是比較和善的，還有小孩子天真地問道：“孫家哥哥，你怎麽一個人回來了，沒有騎高頭大馬啊，也沒有奴才跟着你。”

孫秀才臉色漲得通紅，恨不得立刻跑回家裏去。

很快，孫秀才落第的消息就在村子裏傳了出來，雖然有人看到他之後也會好言安慰，但是心裏是如何想的就不知道了，背地裏還不知道說些什麽呢。

孫秀才将魏炔放在了褡裢裏，然後深吸一口氣，這才擡腳走近了家門。

這個時候，魏炔才發現，原來情況遠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