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活的好好的。那麽想也知道他一個草原民族會莫名其妙的變成造反勢力的死士這裏頭肯定有點兒什麽,這裏頭的道道很多,但不外乎那麽幾點兒。”
“一,是南突厥滅亡後殘留的勢力和南朝滅亡後殘留的人聯合了。”
“二,南突厥被南朝剩下的漢人吸納,現在變成潛伏在大豐陰影處的龐然大物。”
“三,南突厥确實滅亡了,但據我所知,大豐這麽些年對草原的關注力度明顯降低,當年覆滅南突厥的軍隊撤離後,也并未接管曾被南突厥占領的那些地域。以我之見,南朝那些反動分子很有可能蠶食了這部分地盤,而靳爾風便是那時殘留下來的突厥人。”
馮曉說道這裏,捏着下巴抱以輕蔑的笑意。
“歸根結底,不過是南突厥和南朝的人聯合到一起,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還是幹脆就這麽被吃掉了,毫無疑問,‘南朝’的亡靈依然籠罩在這大豐朝的上空,時刻準備着借屍還魂。”
這一席話,不只是向君華聽的驚訝,靳爾風亦是不敢置信。
靳爾風對任務目标以外的事情所知不多,但對自己當年的處境卻留有認知,從他愕然的神色變化中,在場兩個修士都意識到這些想法怕不是真的。
如果這是真的……向君華笑了,這可就有意思了。
“馮曉,給你出道題。”
“什麽題?”馮曉剛分析完靳爾風背後的故事,此時正意氣奮發,向君華給出的挑戰,他壓根不放在眼裏,終究是幾百歲的人了,怎麽可能如表面上的那麽傻fufu?
向君華指着靳爾風道:“把這家夥給你,你能把京中所有南朝餘孽的勢力搜刮出來嗎?”
馮曉揚眉:“就他?他知道的太少。”
“不可以嗎?”
“不,”馮曉站起來,俊俏的笑臉上浮現幾絲傲慢的笑意,“我的意思是,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向君華鼓掌:“厲害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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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曉相當滿意向君華給自己面子的表現,大手一揮,就将這件事定了下來,當然靳爾風也被提走了,不是用來當主力,而是拿來打雜。
一只除了修士誰也看不見的鬼當然是最好的探子?
馮曉需要他幫自己搜集情報。
至于靳爾風本人的意見……呵呵,不是說好做向君華的鬼了嗎?
連繩子都不用拴,一個口訣,靳爾風就被馮曉牽走了。
至于剩下的這些黑衣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向君華眼也不眨的就把他們都變成了鬼。
做人有什麽好的?
還是做我的鬼吧,你們老大都同意了!
一排的黑衣人跟在馬車後頭,飄乎乎的跟進程府,他們的死狀五花八門,但從傷口的角度上判斷,證實死者當時的心情很安詳,沒有感受到多餘的痛苦。
向君華重新回到馬車上時,誰也沒有驚動,身旁少了一個貼身丫鬟,車隊裏面的人也對此漠不關心,這種無視的表現或許會令有些人心寒,但這種表現恰恰如了向君華的意思。
他回去時,自己那個便宜姐姐程嫣兒特意過來轉了一圈,在發現馮曉不見了之後,臉色變了一變,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連帶着看向君華的眼神都猙獰了幾分。
程嫣兒身旁服務的大丫頭春雪跟在神色陰晴不定的二小姐身後,小心翼翼的仿佛跟着某只随時可能将自己撕成兩半的猛獸!在她眼裏,脾氣陰狠冷血的二小姐可比大小姐恐怖多了,每次不拿出十二萬分的力氣服侍,那麽自己随時可能被生生打死,草席一卷,丢到亂墳崗!
單看外表,滿臉膠原蛋白,嬌氣清麗的程嫣兒可是一個妥妥的小美女,但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美人,實則有一副蛇蠍心腸呢?
從大小姐哪裏回來,程嫣兒的心情一直不好,陰沉的能滴下水來的臉色令屋子裏的大小婢女大氣不敢喘,連走路都是蹑手蹑腳,生怕弄出什麽動靜,惹來災殃。
“你!過來!”
突然被點到名字的春雪身子一顫,眼淚差點兒掉出來,但她不敢哭,哭出來會更慘這是程嫣兒房裏人的共識。
身為大丫頭,春雪連忙在程嫣兒發起脾氣之前來到她身邊,程嫣兒看也不看,被蔻丹塗抹的鮮紅的指甲用力擰上春雪的胳膊,一下比一下用力,丹青色的衣袖上很快滲出了紅色,想來那個位置的皮肉肯定被指甲撕裂,方有血流了出來,但是程嫣兒根本不管這個,兀自在春雪身上發洩怒氣。
“該死的丫頭,一點兒用都沒有!”程嫣兒氣不打一處來,對可能生死不知的丫頭馮曉破口大罵。
春雪不敢回話,單薄的身子在程嫣兒手下仿佛薄柳一般瑟瑟發抖,胳膊上傳來鑽心的疼,眼淚止不住的要流出來。
瞧見春雪連聲都不敢出的遭遇,屋子裏的其他下人更是屏息靜氣,全力消滅自己的存在感。
半晌,程嫣兒才仿佛消氣了一般放下手,煩躁的把人都打發出去,春雪也是被趕出去的一員,她捂着胳膊發着抖,和她關系好的夏花來到她身邊擁住人,春雪的眼淚當場滾了下來。
“嗚——”
“快別哭!小姐今日不知發的什麽火,你這一出聲,可別再被拿來出氣!”夏花連忙捂住她的嘴,拉着人來到僻靜的地方,緊張的四下看看,确定沒人才抱着春雪心疼,“快讓我看看傷的怎麽樣了?”
春雪一言不發的撩開衣袖,白皙的胳膊上傷痕累累,布滿月牙形的青紫痕跡。
程嫣兒的指甲頗有講究,不僅要有熟練的女婢将指甲修成圓潤好看的形狀,還要每日用牛乳,核桃油,香粉護養,将手指上每一寸皮膚呵護的白皙粉嫩,再用核桃油清理指甲表面,牛乳滋養,香粉覆蓋,最後用上好的蔻丹染色,如此才是程二小姐的那雙手。
夏花是服侍程嫣兒衣物的丫頭,但也知道二小姐那手指有多漂亮金貴,可就是那麽一雙玉兒般的手指,在春雪手臂上留下斑斑血痕。
“疼吧?”夏花看着這副慘狀,已然不知說什麽才好,春雪性子悶,此時被問疼不疼,也不過是從鼻腔裏逼出一聲哭腔,“嗯。”
夏花心疼的抱住她,在她耳邊安慰:“咱們回房上藥,下午的活計我先幫你做了。”
“謝謝夏花姐。”
兩個丫頭,一個不過十三歲,一個不過十五歲,卻已然成熟的像個大人。
兩道纖瘦的影子逐漸穿過院落中的花團錦簇,這時,仿佛恐怖片一樣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一個脖子歪到和肩膀平行的男人從樹叢後探出頭來,他現在的位置和春雪她們剛才的站位不過一臂之隔,若是想做什麽,她們兩個絕對逃不掉!
然而這還不算真正恐怖的。
那個男人靜默一會兒就從樹叢中穿過來,一片片樹葉怪石穿過他的身體,沒有任何阻礙,他飄忽的順着兩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慘白的臉,詭異的死相,飄忽在半空中的鬼魂。
這只鬼跟着春雪二人饒了程府一圈,然後從空中來到程珺婳的園子。
他一到,不知何時出現,将整個書房外的空地占滿的黑衣鬼魂一起看過去,數十雙無神的雙眼充斥着冰冷的死氣,證明這些家夥非人的身份!
“吱嘎——”
這個時候書房的門打開,一條窈窕的身影從裏頭走出來。
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後,慵懶的也不知是這個發型,還是這個女子臉上的表情。
“回來了?其他人也出去瞧瞧吧,以後這裏就是你們的家了。”向君華輕笑着擺擺手,也不管這句話裏有多少個槽點有待追究,本是大男人的他,愣是讓程珺婳這個殼子表現的風情萬種,而且時間越長,越有傾國傾城的風華。
其實這種變化挺好理解的。
原本的程珺婳雖然是個才女,但畢竟是黃花閨女,還是個小丫頭,要說氣質,清雅脫俗是有,但并非完美無缺,現在向君華接手,怎麽說也是認識了好幾個攪風攪雨的角色,如今不過是學着溫池舟的模樣似笑非笑,氣質瞬間蛻變成氣勢!
輕飄飄的一個眼神,那是連鬼都擋不住!
這些原本是流螢郡主手下的死士,變成鬼後,真正充當了向君華門下死鬼,他說一,這幫鬼不說二,他說讓他們把這裏當家,這些鬼就不打折扣的将程府變作一個鬼巢。
幾天的功夫,程嫣兒去給沈夫人請安的時候,不經意間說了一句。
“最近天氣變化不小,我就是待在屋子裏也感覺冷飕飕的。”
正喝着熱茶的沈夫人動作一頓,也是擰起眉頭,目光四下打量,感覺最近經常遇到怪事。
你說這屋子裏的擺設哪一樣不是經過她手?原先看着還好好的,但這麽一看,卻怎麽瞧怎麽陰森,仿佛置身鬼蜮。
“……嫣兒。”心裏搖頭,沈夫人将這當做錯覺,轉而提起程府裏頭的另一個人,“你姐姐怎麽樣了,之前出外上香,回來後可是好幾天沒有動靜了,你作為妹妹,可要适當關心關心。”
不提起程珺婳還好,一提起程珺婳,程嫣兒的表情就在心裏扭曲了。
那個該死的賤人居然沒有死在外邊兒!
程嫣兒眼神一瞬間惡毒的仿佛能滴出毒液,但在其他人注意到之前,她迅速恢複溫柔美好的樣子,輕聲細語的在沈夫人耳旁撒嬌。
“人家和姐姐的關系不好着呢,随随便便過去關心,恐怕姐姐也不會高興。”
沈夫人聽到這等大實話,很是無奈,但沒有強求。
“唉,嫣兒,你終究是要嫁出去的,以後若是當起妯娌,關系這麽糟可怎麽辦啊?”
程嫣兒敏銳的聽出沈夫人沒有明說出來的潛臺詞,兩眼亮晶晶的問道:“娘,您的意思是,方家同意了?”
沈夫人白她一眼:“怎麽能不同意?親上加親的好事,何況你爹最近又被聖上委以重任,方家想來也不會拒絕。”
這個好消息一掃程嫣兒心底的陰霾,人比花嬌的臉蛋上露出嬌羞的神色。
沈夫人看的開懷,做母親的可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嗎?
方家的家世不差,方慈也是個有前途的,年紀輕輕才名已經連朝中都有耳聞,程府老爺對沈夫人的提議舉手支持,這是一件和程珺婳的娃娃親截然不同的大好事!
程嫣兒心喜的不能自制,拉着沈夫人的袖子撒着嬌,沈夫人笑意吟吟的說道:“方杜氏發來帖子,說是想在後日開個賞菊會,這可是趁機瞧瞧兒媳婦呢!”
程嫣兒嬌聲道:“娘。~”
沈夫人:“快別叫了,嬌聲嬌氣的,到了人家面前可不能這樣,精力表現的大方得體,方慈是方家嫡孫,你嫁給他,未來就是方家宗婦,既然是宗婦,萬萬不能小家子氣!”
程嫣兒認真聽着,聽到這裏應聲道:“女兒省得。”
沈夫人颔首:“那就回去準備吧,對了,程珺婳也要去,似乎是方家老大人想看看二房獨子未來的兒媳婦。這和你關系不大,你到時能讨喜歡就讨喜歡,不能就好好招呼方杜氏就可以了,她是你未來的婆婆,不能失禮。”
程嫣兒的表情在聽到程珺婳也要去時扭曲了一瞬,但在沈夫人慢條斯理的解釋下重新恢複平靜。
“女兒知道了。”
沈夫人看着她,意味深長:“可千萬別把程珺婳太當回事。”
“……”程嫣兒垂眸。
如此和諧美好的一幕中,一個脖子被掰斷到後背上的影子在衆多侍女中一閃而過,靠近他的燭火不安定的搖晃,連帶着他所在的那個地方,光線暗了不止一倍,直到他離開才恢複明亮。
關于後天要去方家參加賞菊會的消息,當天晚上就傳到向君華耳中,他靠在軟塌上,手裏拿着孔府菜譜,一頭長發披散在身下,沒有貼身丫鬟,但那些鬼魂卻比丫頭還好用,沏茶倒水,在這間外人沒法窺視的屋子裏,盡情滿足自己主子的要求。
在一杯香茶入口過後,向君華招招手讓他們幫自己打理頭發,當然,他不用女裝,就算大大方方穿着男裝,旁人也仿佛得了認知障礙,壓根不覺得有哪裏怪異。
不過該敷衍的地方還是要敷衍,所以最近大小姐的衣風出現很大的變化,本就簡單的衣裳,經由向君華之手變成了男女皆宜的中性,雖然在時下女子眼中稍顯怪異,但好看不就行了?
擁有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就算穿成乞丐,那也是時尚!
向君華揮揮手,讓人準備好後天出門時的打扮,然後便上床睡覺。
燈火熄滅後,一個個死不瞑目的鬼魂飄在屋子裏,窗外的月光灑滿窗臺,照亮了他們每個人死亡時的慘狀。
如此滲人的一幕,每個晚上都有發生。
到了第三天清晨,程府的車駕準點兒出發。
向君華和程嫣兒還有沈夫人坐在同一輛馬車內,沈夫人閉目養神,兩個“女兒”大眼瞪小眼。
程嫣兒看着他身上不倫不類的打扮,偏偏好看的讓人沒法移開視線,嫉恨的情緒在眼底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總覺得我要開始寫靈異小說了?啧啧。
繼續喝藥_(:з」∠)_我讨厭吃藥
61、小姐看劇本
六十三
向君華眉頭一挑, 覺得此事并不簡單。
他嗅到了嫉妒的氣息!
然後向自己斜後方一看, 立馬了然。
今天的程嫣兒穿了一身桃粉色的琉璃百花裙,這套裙裝美就美在裙擺和衣角上點綴許多價值連城的琉璃碎片,最難得的還是那琉璃的色澤是剔透的嫩粉色, 與這身裙裝的顏色相得益彰。
站在陽光下, 整個人仿佛桃花精靈自粉霧中踏出頭來,頗有一副嬌媚可人的神采。
由此可見,程嫣兒做這身打扮絕對是費了不少心思, 而且裏頭有相當大一部分心思用在和向君華攀比上。
現代女孩有句話說的好, 顏色不足靠化妝品來補,化妝不夠還有衣服,大把大把的錢撒出去, 還能變不成美女咋地?
程嫣兒如今就是這個心思, 我臉比不上你,沒辦法, 又不能回爐重塑, 但我能用金錢壓垮你!
這一身美觀不失低調的富貴衣裳,果不其然令她在宴會上大出風頭。
眼瞅着那些夫人小姐都在圍着程嫣兒和沈夫人轉, 向君華這個連貼身丫頭都不跟在身邊的程府大小姐就略顯可憐了。
不過向君華不在意,挑了處位置比較好的地方悠閑賞景,耳旁偶爾略過的一些閑言碎語宛若清風過耳,淡定得格外清高。
程大小姐在外就是這副才女款,有程大人在,沈夫人總不好真讓程府嫡女寂寂無名, 所以程珺婳名氣不小,但自身如何卻是鮮為人知。這次算是頭一次被沈夫人帶出門,對她好奇的人可不只一個。
只是這好奇的人裏頭有好有壞。
有了解過她的背景故而眼露輕蔑的,有不管三七二十一,趨炎附勢的,有待價而沽,冷眼旁觀的。
一場大豐上層的賞花會,還真真兒地讓向君華看透了人情冷暖。
索性他早就經過大熔爐的洗禮,早就不為所動。
論起人心涼薄,哪個年代比得上現代?
這并非諷刺,而是現代社會的便利構造出了一個缺乏人情的冷漠環境。所謂無利不起早,相比起古代必須将宗族緊緊維系起來才能生存的“樸實”環境,現代人的自私更針對個人,也就是自己。
因為不需要借助旁人就能活得很歡快,以至于很多人出門連自己的鄰居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平日距離自己最近的人尚且如此漠視,那麽那些相隔十萬八千裏以外的親戚呢?那些逢年過節打着為你好的旗號,催婚逼婚,指桑罵槐,話裏話外捧高踩低,有好處才上門占便宜,這樣的親戚古今中外都有,但唯獨在現代那個大環境下将他們的惡意突顯得格外尖銳。
如今不過是被一些陌生人說些風涼話而已,向君華會怕嗎?
在意了怕不是都在給她們面子!
他又不是真的妹子,會對名聲那麽在意,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縮在一角就可以了,若是如了那些家夥的意,豈不是憑白失了清淨?
悄無聲息地躲過一夥目标直指自己的家夥,她們的意圖太明顯了,向君華想裝作沒看出來都難。
借助園子裏的假山怪石,避開人眼,等她們想找人的時候,她們眼中的“程珺婳”早就不知所蹤。
一名鬓發佩戴翠玉蝴蝶發梳的少女攪着垂在胸口的長發不甘心地說道:“叫那個程珺婳跑了!”
“嬛嬛,可不能如此無禮,”溫柔的聲音自她背後那名少女口中傳來,此女一身湘妃月華裙,取色老道,裙擺淡雅,仿若一幕月華縫入布匹之中,輕描淡繪,風動舞色。
這身衣服之精美絲毫不下于琉璃百花裙,單單這身衣服就能讓幾戶京商破産,乃是有價無市的奢侈品。
然而湘妃月華裙色極淡雅,不若琉璃百花裙的富貴,更得文人墨客的喜愛。有騷客曰,着此裳裙,若湘妃夢生。
雖是浪蕩子的無賴話,卻頗得時下審美的贊同。
被喚做嬛嬛的少女轉過身,目光落到溫柔女子的身上時,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嫉妒。
“柳如玉,不是你說要來試試那程珺婳是否有真才實學的嗎?這個時候打得什麽退堂鼓,你知不知道,戰機稍縱即逝,若将士在外打仗都如你一般猶猶豫豫,還不知要吃多少敗仗呢!”
“劉嬛,別這麽和如玉說話。”
與她們一道過來的小姐妹們不少,畢竟是夫人社交,各家女兒說不得要帶出來看看。再加上門第相當的世家就那麽多,所以世家的女兒們從小就有自己的小圈子。平日參加的什麽花會,書會,茶會,打着各種名目遞交友情的小手帕,最後許多圈子越來越大,又出現了金字塔最頂層的那幾個人。
無疑,美名滿長安的流螢郡主就是這麽一位站在巅峰的絕色佳人。
但與她齊名的程珺婳,卻沒法令這些高門貴女們服氣。
實在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些高傲的小姐們平時能碰到出外社交的流螢郡主,卻沒法将程珺婳從程府後院扒拉出來。
鬼知道這傳聞裏有多少真的,多少假的!
早就不滿意被長安雙姝壓制的貴女們,好不容易抓住程珺婳出門的機會,肯定不願意放過!
若名不副實,頭頂上哪怕是少一個人也總是好的,所以這些人碰面後就有心試試程珺婳的本事。如果傳聞中的琴中妙女是真才實學,她們也能大度地承認對方的實力,但若弄虛作假,這些平日大方得體的貴人小姐們可也不是吃素的。
只是萬萬沒想到,不過一轉眼的功夫,人就找不見了!
劉嬛是将門虎女,平日說話都少不得學着父兄操練軍隊的語調頤指氣使,性子也是最為潑辣豪爽的一位。
眼瞅着人不見了,這假惺惺的柳如玉還多管閑事地約束自己,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厭惡。
但是一起過來的小姐妹沒幾個和她要好的,多是柳如玉的跟屁蟲,所以她一發飙就有人為柳如玉說話,可把她嘔了個半死。
“明人不說暗話,柳如玉,小姐我是沒拿鞭子,要是帶了,你身旁這幾個賤人一個都跑不了!”劉嬛驕傲地揚起下巴,不管那幾個花容失色的小姑娘,冷冷地盯着柳如玉不放,“你拿我當槍使,看看那程珺婳是真金還是假貨,我雖同意了,卻不代表變成你的爪牙,不過是暫時目的一致,若因此叫你誤會,以為可以指使我……呵,柳如玉,你哪裏來的這麽大臉?”
柳如玉出身江南柳家,大豐建立後憑着從龍之功也是發展得有聲有色,族裏更是花團錦簇,但和劉嬛這等三朝元老的将門世家還是沒法比的。
若非柳如玉會做人,隐隐成了京中閨秀圈子裏的領頭羊,想和劉嬛說話,都需要三請四請兩人間的差別太大,劉嬛未來是有可能變成皇子妃,乃至太子妃的人!
柳如玉被劉嬛直白的諷刺鬧得很是沒臉,但她到底心機深沉,沒有将不快表現在面上,而是垂眸淡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嬛嬛,這裏畢竟是方家大夫人組織起來的賞菊會,若被人看見嬛嬛不得體的樣子,怕不是回家就會被趙夫人責備。”
劉嬛嗤之以鼻。
“這麽說你還對我掏心掏肺了?可別了吧,我娘沒那麽小氣。而且我就算失禮又怎麽樣?畏懼我家世的少不得說一句‘天真可愛’,不畏懼我家世的也要敬重我的父兄,不去做那嚼舌根的蠢事。我不管做什麽都有依仗,當誰都是你柳如玉,非要花空心思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希冀得來幾位皇子的青眼?”
說到這裏,分明是年歲不大的姑娘,神色之中卻有一種超越年齡的老辣刁鑽。
“收起那份心,你不配!”
一雙素手倏然握緊,柳如玉狠狠瞪着劉嬛不放,瞧她這副想恨又不敢恨的模樣,劉嬛心滿意足地轉身就走。
哼,沒欺負到程珺婳,我還欺負不了你嗎?
驕傲的劉家獨女走後,圍繞在柳如玉身邊的人這才敢靠近過來,七嘴八舌地安慰起臉色慘白的柳如玉。
劉嬛本就不是個合群的,好好的女兒家成日舞刀弄槍,還搞了一套鞭子時時纏繞在腰間,若不是這次出門,府內的趙夫人勒令她放下武器,她說不得真會帶兇器出門!
“一群小家子氣的小姑娘,有什麽好玩樂的?真是丢了大豐高門的臉!”
想起自己迫不得已和她們混在一起,成天看柳如玉那張虛僞的臉,劉嬛神色陰冷地踢開腳下一束生機勃勃的菊花。
也不知為什麽,劉嬛從小就不喜歡世人特別推崇的女誡,裹小腳這個女人必須遵守的義務被她從八歲拖到十六,眼瞅着自由就要進入倒計時,她整個人都仿佛是個爆竹,找到理由就炸,找不到理由也炸!
“該死的!”
又一下踹翻一盆經過養花婢女精心照顧的菊花,淡黃色的菊花模樣緊促,花枝招展,于陽光下倒映出一捧昏黃,仿佛逼近黃昏時的天色,卻在這一腳之下飛出好幾米遠。
盆碎,花折。
看着這一幕,劉嬛不知為何居然有些爽快。
“哼!看我怎麽收拾你們!”
又一次向旁邊的花盆伸出腳,心中隐隐興奮着,想再重現一次剛才的那幕。
可就在她即将碰到花束時,不知從哪裏飛來的石子精準地打上她的腳腕,劉嬛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女子,她雖捕捉不到石子的軌跡,卻知這裏一定有人!
酸疼自被打的地方漫上小腿,劉嬛眼神淩厲,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倒下,而是眼疾手快地扶住一旁的假山,也不管表面粗糙的石壁将蔥白的掌心磨蹭得通紅,她仿佛一頭剛吃肉不久的小狼,一舉一動盡是稚嫩的兇性。
她厲聲呵斥:“是誰!是誰打了本小姐,滾出來!”
一陣安靜,就當劉嬛開始惱怒地想着打自己的人會不會跑了的時候,一道懶散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她愕然仰頭,猝不及防間被陽光閃了一下,眼角餘光隐隐能瞥見她那身不同于時下流行的女子裙擺。
純色的裙面沒有多餘的花紋,唯有純色的色彩漸變至腿彎,寬袍大袖,一不小心會把她當做某位王孫公子,但後退一步,逆光的人影逐漸清晰,方才意識到,這是一位和自己一樣的嬌美佳人。
劉嬛目瞪口呆地盯着大大咧咧坐在假山頂上的程珺婳,前不久剛見過的眉目,此時竟是格外陌生,她驚慌地大叫道:“快下來!”
“你小點兒聲可以嗎?”向君華感到刺耳的皺皺眉頭。
劉嬛任性慣了,可不管向君華委婉的拒絕,她焦急地四下張望,最後實在找不到人了,她咬咬牙,自己打算上手。
向君華看她掀裙子別在腰間的動作,一臉的莫名其妙。
“你要幹嘛?”
“救你!”
劉嬛冷聲:“是不是下不來了?等會兒,我幫你下來!”
向君華:“……”
已經開始往上爬的劉嬛不經意間對上向君華包含深意的眼神。
他說:“剛才你不還想找我麻煩嗎?”
劉嬛皺眉:“一碼歸一碼,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上去的,但一個女兒家坐在那麽高的地方很危險,不小心可是會出事!”
她說得沒錯,也不知是不是方府老大人的喜好,這院子裏的假山怪石尤其多,雖因匠人的手藝将院落布置得極為清雅幽靜,秋日賞菊時更是花團錦簇,但這怪石的高度也是看得人心頭格外發顫,尤其是有個小姑娘坐在上頭的時候。
向君華因為她隐隐透出的意思挑高了眉頭,嘴角笑意稍微放緩了幾分。
“沒看出來啊,任意妄為的劉府大小姐也有這麽熱心的時候。”
劉嬛冷道:“外界傳聞罷了,他們怎麽說我也不在意。”
“你這樣不太好。”
向君華托腮看着小姑娘努力得發梳都歪了,在她爬到最頂上時,才慢悠悠地吐出這麽一句話。
劉嬛以為是像其他閨秀一樣鄙視自己的粗俗,眼神不禁變得淩厲,沒想到向君華盯着牆壁外的天空,慢吞吞地補上後半句。
“這裏的景色我本來是想獨吞的。”
劉嬛順着他目視的方向投去一眼,不過是一眼,她的表情緊跟着發生了生動的變化。
此時正是秋日賞花的好時候,每家每戶的院子裏都有秋菊綻放,尤以方家為最。
向君華淡聲道:“坐在下面,看到的不過是寥寥幾根花草,來到上面,看見的卻是萬畝芬芳。”
各種顏色的菊花在每個院子裏搖曳生姿,他們此時的這個位置恰好能将整座方府的“美色”一覽到底。
景象有些像是從高空處拍攝梯田,無意中塑造出的美麗最為震撼。
劉嬛此時就被震撼到了,她沒想過不過是從假山下到假山上的改變,居然會讓眼中的景色出現這麽大的差別。
“好美!”她失聲贊嘆着。
顏色不一的菊花争相探出花頭,出現在視野內的,自有千姿百态。隐在視野外的,則給想象力留出了餘裕,
她覺得自己要不是爬上來,可能會錯過這副美景一輩子!
“程珺婳,你膽子不小啊!”
突然而來的責問令向君華側頭看去,劉嬛臉上隐隐的笑意讓他面無表情。
劉嬛不管他的冷淡,笑意吟吟。
在忍着小腿的酸疼爬上來時,她就意識到用一顆石子敲上自己腳踝的壞蛋是誰。劉嬛原本的用意是爬上來把這死丫頭抓下去打一頓,但飽餐了一頓美景之後,她的眼睛說服了自己想要打人的手。
總歸是看到了從未見過的景色,光憑這一點兒,她就能心平氣和的和打了自己的罪魁禍首好好聊聊“打人”這個問題。
向君華看向劉嬛那雙閃爍着靈動的眼眸,“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懂嗎?”
劉嬛果斷:“不懂!”
旁人所言的收斂在劉嬛這裏根本不存在,除了公主皇子就沒有她不敢惹的,發現自己說了廢話的向君華默了兩秒,伸手按住她的腦門微微用力。
“疼疼疼!!你居然敢對我動手!”
“閉嘴,我喜歡安靜。”
向君華白她一眼,重新恢複思想者的坐姿。
劉嬛好奇地盯着他不放,在她眼裏,說不定敢對自己動手,又帶自己飽覽美景的向君華已經成了一個十分神秘的人也說不定。
“你這人挺有意思的,比我想象中的有趣得多。”
向君華發呆中。
劉嬛揉揉還有點兒酸的小腿,也不管被人發現兩個大家閨秀居然撩起裙子爬到假山頂上會引發怎樣的騷動,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在她的世界中,向君華已經是自己人了,她還沒碰到過和自己一樣離經叛道的小夥伴,爬假山這個行為更是引起了她的高度共鳴。
她感嘆道:“我在家也經常爬到假山上,但景色遠沒有這麽好。”
耳朵動動,也不知那句話引起向君華的注意了,他居然回了她一句。
“鐘鳴鼎食之家,和歷出猛将的将門,起點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劉嬛聞言詫異的反問:“有什麽不一樣?”
向君華:“前者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後者……馬革裹屍,只在朝夕。”
這正是文臣和武将的區別,古往今來有多少建立不世功勳的大将最後因絕嗣而凋零?又有多少花團錦簇的世家,旦夕間覆滅?
烈火烹油和只在朝夕……劉嬛品了品,發現這兩種死法的差別不大,都是下一秒拖家帶口地玩完。
“你是不是在鄙視我?”
劉嬛板起可愛的臉蛋瞪人。
向君華:“被你發現了?我還以為你不學無術得連我在說什麽都聽不懂。”
劉嬛的小臉皺吧到一起,就好像吃了一顆酸澀的梅子,神情詭異非常。
“沒人敢對我說這種話。”
向君華不置可否。
“然後呢?”
“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向君華被她的遣詞造句雷了一下,無語地看向她,誰知劉嬛大小姐一副你的榮幸的态度,相當霸道小姐。
“以後你就是我罩着的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