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食人詩人是人
第十八章:食人,詩人,是人(三)
第三具屍體出現得很快。
幾乎是在第二具屍體的初次屍檢報告火速出爐那刻,市局就有下屬警隊報告發現新屍體。
如同裴白墨所預料的那樣,這次出現的屍體缺少的部分,是左手。
夜色盯着案卷沉思。
三具屍體同樣手握刻字的金屬片,一、三兩具屍體血肉模糊,第二具屍體臉部也有刀痕劃過的痕跡。
屍體同樣不完整。
第一具屍體缺少肝髒,第二具屍體缺少心髒,第三具屍體缺少左手。
她将視線對準幾小時前對她宣布所有權的裴白墨,發現他正專心致志地盯着資料裏金屬片上镌刻的字跡看。
“A shriveled, lifeless, vat form;
It lies on my abandoned breast.”
一個萎縮、僵死、空虛的形體,
被擱置在我冷落的胸襟。
夜色對英文詩并不熟悉,哪怕這是著名的Percy Bvsshe Shelley(雪萊)的作品。
“TA幻想自己是魚。”裴白墨發現她的盯視,轉身對夜色說。
“為什麽不是幻想自己是某個人,或者其他東西?”夜色問。
裴白墨雙眼此刻全彎:“TA還幻想這些受害人都是自然淹死在海裏的,而不是被TA所謀殺。”
夜色皺眉:“這難道不是人格分裂,精神病患者的臨床症狀?而且既然TA幻想這些受害人都是溺水身亡,為什麽抛屍現場都在荒野樹林,而不是湖泊、江河和海洋?”
“TA幻想自己是魚。”裴白墨再次重複。
夜色皺眉:“什麽意思?”
“肝髒、心髒、人的手,你覺得為什麽屍體缺少了這些部位?”
夜色眉峰一蹙,不敢正視自己的猜測。
“換句話說,你覺得我們親愛的撒旦是有特殊的收藏愛好,還是有特殊的飲食愛好?”
裴白墨已經闡述的如此分明,夜色想裝聾作啞亦不可能。
“殺人食屍?”
夜色将最後一個字吐出來的時候聲音低到不能更低。
裴白墨倒是沒有對她在他的引導下最終得出結論給予鼓勵,而是死性不改地吹冷風,雖然已經盡可能地含蓄:“我記得你過去不是這麽……後知後覺的。”
“難道你除了邏輯學得F之外,文學鑒賞也是F?”
這就是如他所言的善解人意嗎?
夜色嘆口氣,說:“裴白墨,你說過要我教你怎麽寵別人的吧?”
他點點頭,默認。
夜色莞爾一笑:“寵別人就是對方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要珍視珍惜誇獎。”
“即便要違背良心說假話?”
夜色苦惱:“那叫寵,不叫說假話。”
“這樣看起來,寵人這種暴露智商的事情還真不适合我。這樣好了,換你寵我。”
夜色:“……”
原來這個世界上除了男人和女人之外真得存在第三個物種,名為裴白墨。
***********************************************************
裴白墨表明自己的觀點後,小組一陣沉默。
林墾和夜色一樣對于魚的角色有所不解:“沒有水,這不符合一個幻想者制造情境的原則。”
裴白墨不急不躁:“你覺得人血在幻想食人狂眼裏代表什麽?”
“你怎麽能确定兇手食屍?”
裴白墨緩緩吟誦出三具屍體所贅述的詩句:“A shriveled, lifeless, vat form;
It lies on my abandoned breast.”
“見到這句詩,你們一定去查過相關的資料。”
“詩人Percy Bvsshe Shelley是怎麽死的?”
“對,是葬身大海。”
“他的遺體被發現時,很巧合。和我們的受害者一樣,面部血肉模糊,被魚啃食掉許多血肉,屍身j□j在衣服外的部分大面積被食用,缺少手。”
林墾停頓沉思數秒,接着說:“兇手幻想自己是魚,像魚食用Percy Bvsshe Shelley屍身一樣食用受害人屍身?也許TA只是想要分屍,或者是發洩某種極端情緒。”
“受害人面部均有刀痕,其中兩具屍體臉部完全血肉模糊。通常兇手毀掉受害人臉部或者分屍是為了什麽?”裴白墨對夜色安撫地笑,接着說,“是為了影響屍源的追蹤”。
“TA幻想自己是魚,大海中的魚。魚是自由的,只要仍舊在水裏,它并不擔心失去自由。”
“魚對水都是饑渴的,這就是TA對血的渴望。”
聽裴白墨的表述,簡直像在闡述吸血鬼。
夜色接口:“你的意思是,還會出現第四個受害人,TA的幻想食人旅程,遠沒有結束?”
裴白墨從位次上站起來走向她,拉起夜色的手提到唇畔印下自己的體溫:“聰明。”
夜色臉頰的體溫驟然高升。
這一室同仁,有許南康,有林墾,還有幾個技術科骨幹。
他這樣旁若無人地和她進行肢體接觸,真得不會妨礙和諧社會建設嗎?
***************************************************
殺人食屍,這樣惡劣的随時可能再次犯案的兇犯,必然是警方争分奪秒的追擊對象。
許南康追問裴白墨關于兇手的描摹。
“抱歉,這次我不能草率地下結論,我痛恨偏差。我需要了解受害人的所有情況。我們的兇手的內心獨白,都寫在他們身上。”
許南康點頭:“第一個受害人是兼職社工——”
“謝謝。”裴白墨在他第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就出聲将其打斷。
“這個案子,我不需要第二手資料。”
他話落就喊夜色離開。
夜色明白他是要去親身探訪受害人家屬親朋了解情況,火速跟随他上路。
*******************************
第一個受害人名為許攸,男,32歲社區兼職社工,現無主業。
他的社交網絡非常簡單。
78歲高齡老母和他一起居住。早年旅行中與前妻相識結婚,轟轟烈烈一場,而後因柴米油鹽的摩擦離異。
新近又被前東家辭退,失去飯碗。
他的母親在夜色面前落淚:“我知道他不開心,我一直知道。他之前工作總是非常忙,閑下來之後,我經常會看到他發呆。我總是在擔心有一天他會離我而去,我甚至想過他也許會選擇自殺,卻沒想到這孩子命苦遭遇不測。”
夜色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老人,轉頭看裴白墨更是一臉僵硬,完全束手無策。
******************************
第二個受害人名為時遺,女,29歲,證券操盤手。
抵達支隊做案情記錄時登記的地址,夜色敲開門,內裏出現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他依舊在笑,只是顯得勉強。
“時遺是個感情至上的人。我們一起生活了四年,在她研究所畢業那天我們跑去登記結婚。”
“那時候年輕,什麽都沒有,只有愛情。登記完繞了半城的路只為去吃一碗面,慶祝她畢業,慶祝我們結婚。還倒黴地遇到大雨,兩個人淋成落湯雞。”
回憶甘甜的過去,他眼底露出一絲欣慰。
“她出事前一天,我們剛吵過一架。”
男子雙手抱頭,神色漸漸浸染苦痛:“我告訴她,我但願從沒認識過她。”
“我們曾經那麽相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我一笑,她會懷疑我在想別的女人;我晚歸,她會不停狂轟濫炸地催促;我身邊出現任何一個異性,她都會對此充滿敵意。”
“我抱怨她的多事,為此爆發無數沖突。”
“是我沒有給她安全感。我明知道她是個感情至上的人,工作壓力又很大,她只能對我發洩,我卻沒能理解她。兩個人都是工作越來越忙,交流卻越來越少。每每想起聊一聊,最終也都是以吵架收場。”
夜色看到一旁的裴白墨面色不郁,怕他出言打擊面前這個失敗的男人,扯扯他的衣袖。
男子還在繼續絮叨:“她是被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和她吵架,她不會如此缺少警惕性,不會遭此不幸。”
他問夜色:“我已經很多年忘了對她說:我愛她。她會不會,但願從未認識我?”
夜色很尴尬,想起一衆悔不當初的癡男怨女,嘆口氣作罷。
**************************************************
第三個受害人名為唐越,女,22歲,幼師。
她生在一個富裕之家,夜色第一眼見到唐越的父母,從他們臉上看不到任何痛苦的表情。
“我們并不對她的這個結局感到奇怪。”
唐越的母親雲淡風輕地對夜色說。
“唐越自小是個惹事精,自從她來到我們身邊,我們遭遇的黴事和由她挑起的瑣事就沒有斷過。”
她喚自己的女兒全名,毫無親昵感,語調間一副以唐越為恥的姿态。
“學習差,從小無論我們怎麽說服她,她交友都是接觸社會上的閑雜人等,不三不四的人群。我過去總是擔心她有一天在外面帶個父不詳的孩子回來,沒想到,竟然是無名女屍這種結果。”
唐越母親的語調冷酷地像是在評價于她無關的第三者,夜色作為一個旁觀者,聽到都覺得莫名忿恨。
生在這樣的家庭,面對這樣寡淡的親情,唐越的早逝,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
三個受害人的家庭都已經探訪完畢。
夜色在等裴白墨總結陳詞。
步出唐家小院,裴白墨一直腳步緩慢地走在自己身前。
小巷如此狹窄,夜色只能落在他身後,無法并排。
他倏爾驟停,回身面向她,說:“我已經從一數到十,然後從十倒數回一。”
夜色不明所以,聽他接着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問我結論?”
夜色抿唇淺笑,原來他真的會善解人意:“随時。”
他搭在上眼皮下的長睫輕輕抖動,指指自己的薄唇:“正合我意。親一下換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