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提前奏響的序曲(中)

它動了!

林覺瞳孔緊縮,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可是這兩米高的床鋪上,他手無寸鐵、無處可逃!

怪物迅速向床鋪爬來,原本沒有手掌的“手臂”末端飛快地長出了一雙利爪,這雙血淋淋的利爪勾住了爬上床鋪的鐵梯,它拖動着詭異的身軀,一步步向床上的林覺逼近!

那個仿佛被肉塊包裹的腦袋已經來到了床尾,再一伸手就可以抓住林覺的腿!

林覺心頭狂跳!想也不想地雙手抓住床頭的鐵欄杆,翻身跳下床——“咔嚓”一聲脆響,被鏽蝕的欄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被生生掰斷了。在半空中的林覺來不及調整身體重心,背朝下摔到了地上,雖然床鋪不算太高,但是這一下還是摔得他眼前一黑。

怪物已經爬上了床,蹲在床尾俯視着地上的林覺。

林覺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乍一看到這個恐怖怪物的恐懼感正在緩慢消退,理智和求生的欲望再一次占據了上風。他必須自救,至少得逃出這裏……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移向大門。

怪物伸出頭,就像不久前他伸出頭探視下方一樣,可是它的窺探明顯充滿了惡意,那雙新長出來的銳利尖爪摳在床邊,肉翅向後合攏,一副随時都要跳下來的模樣。

從重摔中緩過來的林覺下定決心,跑!

林覺就地一滾,從地上一躍而起,同一時間一陣勁風在距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刮過——就是一秒前他所在的位置,尖爪嵌入地磚,碎裂聲令人耳根發麻,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個爪子落在他身上會有什麽後果,那必然是非死即傷!

已經爬起的林覺頭也不回地沖向大門,右手握住門把手用力一拉——打不開,竟然打不開!

那一剎那,林覺仿佛一腳踩空踏入深淵,恐懼絕望鋪天蓋地席卷全身。

他已經嗅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的氣味。

身後那股勁風再次追來,極端的危險之中,那種玄而又玄的戰鬥直覺再次降臨,林覺沒有回頭,他就地一蹲。

“咣當”一聲,利爪雙雙刺入鐵門之中,蹲下身的林覺返身回跑。狹窄的招待所房間根本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能夠充作武器的東西也少得可憐,這個不過十幾平方的小房間裏,要和一個敏捷殘暴的怪物纏鬥根本是九死一生。

沖回窗邊的林覺抓起桌邊的椅子,和幾米外門邊的怪物對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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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月光,還有迷霧。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最初發現怪物的地方,腳下大片大片的染血羽毛因為他剛才的疾跑而飛了起來,在月光中緩緩落回地面,如果不考慮不遠處的怪物的話,這應當是一幕充滿了陰郁美的畫面。

林覺在思考,現在冒險砸窗的話,這個怪物一定會第一時間沖過來結果了他,他不可能同時完成砸窗和防禦,那就只好先把這個怪物解決了。

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态下,恐懼感被牢牢壓制在了心底,林覺緊握着手中的鐵椅,冰冷銳利的眼神凝視着對面的怪物。

朦胧的暗黃燈光讓這個詭異房間的細節模糊不清,蹲在門邊的怪物用爪子輕輕撓着地面上破碎的瓷磚,發出“咯啦咯啦”的聲音,它似乎也在思考,要怎麽對付不遠處這個活蹦亂跳的家夥。

它要攻擊了!

戰鬥直覺敏銳地從怪物的蓄力動作中獲得了這個信號,當怪物騰空而起的一瞬間,林覺以超凡的敏捷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攀住旁邊床尾的鐵欄杆,躲過了怪物的這一次撲擊。

怪物落地的一瞬間,地面上七零八落的血羽飛了起來,一片、兩片、無數片……

林覺怒吼一聲,舉起椅子一躍而下,對準怪物用力狂砸,被椅子砸中的怪物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更多更多的羽毛被驚飛,在昏黃的燈光下洋洋灑灑地起落。

血花飛濺,粘稠的猩紅像是暴雨一樣擊中了飛旋的白羽,空中無數紛飛着的羽毛浸透了鮮血,接二連三地墜落在地,粘滞的落地聲被吞沒在聲嘶的吶喊和尖叫中。

像是一攤肉泥。

當林覺停手的時候,那只曾經讓他害怕的怪物已經成了一團被打散的碎肉。

最後一片帶血的羽毛從他眼前旋轉着飄零,擦着他的鼻尖墜落,他聞到了污血腥臭的味道,那是令人作嘔的死亡的氣息。

林覺丢開已經被砸得徹底散架的椅子,揉了揉自己發麻的右手,猙獰的暴起之後,此刻他的臉上只剩殺意燃盡後的空洞木然。

手背上傳來一陣被灼燒的疼痛,林覺看了看,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已經印上了一條燙過一般的痕跡,兩三厘米那麽長,不知道是怎麽出現的。

“咔嚓”一聲,被鎖住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條縫隙,木門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推開,露出門外被迷霧籠罩的世界。

林覺沒急着出去,他忙着在這個房間裏尋找武器,可惜這裏連一把水果刀都沒有,原本放在房間裏的兩把大砍刀也不見蹤影,整個房間唯一還能防身的就是被他砸爛了的椅子。

林覺掰下椅子上還算完好的一根鐵管,在找到更好的武器前,他也只能暫時用一用這個了。

走出房間前,林覺又回頭看了一眼,那攤肉泥已經看不出怪物原本的模樣了,它沉默地躺在四散的血羽中,月光靜靜流淌在它的屍骸上,清冷又溫柔。

深夜、窗邊、月光。

這一幕,他應該是見過的,林覺的心中突然浮出這麽一個念頭。

他想起來了。

在第二輪游戲開始前的某一個夜晚,他在噩夢中醒來,感到自己被詭異而無處不在的視線窺視着,他為此惶惶不安。當他坐起身來的時候,他看到了站在窗邊背對着他的宋寒章。

冷汗從林覺的額頭滑落。

是了,那時候的他覺得,沐浴在月光中的宋寒章,仿佛背有雙翼,那一定是一雙白色的翅膀,遠離塵世的聖潔。

林覺猛地回過頭,白色的羽毛早已浸透了鮮血,髒污不堪。

他突然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怪物嗎?

不,那一定是怪物,一定是!

林覺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他推開大門狂奔了出去,眼前不是招待所的走廊,而是蒙蒙霧色之中的校園,當他再次回頭的時候,那扇門、那個房間也已經消失不見了,他好似穿過了一道扭曲時空的大門,卻再也無法回到那裏。

前方是編號A-G的教學樓建築群,只要穿過人造水系上的橋,他就可以抵達時鐘廣場。

宋寒章一定在那裏,他只會在那裏!

林覺在夜幕中狂奔,穿過迷霧,穿過樓群,穿過人造河流,一直跑到時鐘廣場的範圍內。

目之所及的世界是荒蕪的,高聳的鐘樓被血跡和鏽跡無情侵蝕,四周的綠地變得一片衰敗,不見郁郁蔥蔥的綠色,只剩下枯葉敗草在風中搖曳。

已經抵達的顧風儀站在風中,見到林覺點了點頭。

“你見到宋寒章了嗎?他還沒有到嗎?”林覺焦急道。

顧風儀搖了搖頭,略帶擔憂之色:“你是第二個。我也在等清清。”

見不到宋寒章,林覺那顆懸着的心就無法放下,他看着電子顯示屏上的幸存人數5,這個觸目驚心的數字讓他一陣焦慮。

從來沒有哪一輪游戲在一開場人數就這麽少,難道這輪根本就沒有新人?

可就算沒有新人,他、宋寒章、陸刃、顧風儀、柳清清、單凉,那也應該是6個人啊!究竟哪一個人已經死了?

從游戲開始到抵達廣場彙合的這段時間,玩家因為沒有從廣場取回技能,極有可能因為突然遭遇強大的怪物而死亡,然後被猶大附體複活。這一回合又開始得十分突然,大家幾乎都手無寸鐵,又都孤身一人,如果真的有誰死亡了,其他人也不會知曉。

林覺焦慮不安地在廣場上踱步,都沒心情去抽取獎勵,拼命祈禱出事的人不是宋寒章。

顧風儀看着他像是沒頭蒼蠅一樣在眼前轉來轉去,不由心煩道:“你現在着急也沒用,先去把獎勵抽了吧。哦,上一輪的獎品倒是可以繼承到這一輪的,我的蛇感就保留下來了。”

林覺心不在焉地搖了搖頭,望眼欲穿地看着人造水系的方向,總覺得下一秒宋寒章就會出現。

“我也擔心清清,但是現在擔心也沒用,只能等了。”顧風儀把玩着手上已經卷刃的鋼質小刀,深深嘆了口氣。

林覺看了她一眼,顧風儀的身上也帶了一些血跡,不過沒有他這麽吓人。

“你也遇到怪物了?”林覺的擔憂更甚,他意識到自己開場遇到怪物可能并不是偶然。

顧風儀點了點頭,指着他的手背說道:“殺死它之後,手背上就多了一條橫線,不清楚是什麽意思。”

“那個怪物……”林覺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直到現在他仍然覺得它的外形詭異恐怖勝過喪屍,那個房間的出現和消失也不合常理,他總覺得那裏面有某種隐喻。

顧風儀略一思忖道:“那個怪物和我們自己有關系。”

“……”

“我不知道你見到的怪物是什麽樣的,但是至少我自己……我知道我見過……”顧風儀皺着眉,眉宇間有一絲糾結與一閃而逝的複雜,“恐怕那是我們心靈的一個投影吧,無論是恐懼的、渴望的、憎惡的,都會用一種怪異的方式展現在我們面前。”

顧風儀站在鐘樓邊,用手撫摸了一下鏽跡斑斑的牆體:“你玩過《寂靜嶺》嗎?現在的校園很多地方表現出這個游戲的風格,這恐怕就是這一輪的主題了,就像是第一輪的喪屍,第二輪的蟲子,這一輪我們要面對的,也許就是心靈裏的怪物吧。”

心靈中的怪物?林覺忍不住回想起剛才自己殺死的那一個。

它又究竟隐喻着什麽?

“有人來了。”拿回蛇感的顧風儀對周圍環境的感知遠超普通人,在林覺還根本沒感覺的時候,她就已經指向林覺身後了。

林覺立刻轉過身去,朦胧的路燈下,一個穿着白襯衫的人正快步向這裏走來。

即便還這麽遠,即便還沒有看清,可是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也已經讓林覺激動到顫栗。

他不假思索地跑了起來,向着來人狂奔而去,終于再一次抱住了這個人。

一切忐忑不安、胡思亂想、身心俱疲都被這個擁抱抹平,他終于覺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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