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6-3
回到家,吃過飯後送走姑姑姑丈們,剩下一家人又坐着聊了一會兒天,時間不早,嫂嫂和母親便帶兩個小外甥去洗澡,父親和哥哥又擺出棋盤,童牧笙自行回房收拾行李,收拾得差不多時,門被敲響,母親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染染,去洗澡吧,明天要開車,今晚早點睡。”
她依着母親的話拿衣服去洗澡,出來吹幹頭發,又檢查了一遍行李有沒有遺漏,正準備睡覺時,門又被敲響,她揚聲道:“請進,門沒鎖。”
母親推門進來,手裏端着一杯牛奶:“染染,喝杯牛奶再睡。”
她趕緊伸手接過:“媽,你都忙一天了,早點歇着吧,我要吃什麽自己會拿。”
“平時你一個人在外,我想照顧你也照顧不到,難得回來一趟,我總嫌做得不夠多。”童母走到床榻邊坐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童牧笙走過去,挨着母親身邊坐下。
“今天都在顧着陪客人,你這次回來還沒好好跟你聊過呢,工作很忙嗎?怎麽看着你又比上次回來瘦了。”
“沒有啊,放心吧,我這麽大個人會照顧好自己。”
“你一天沒成家,我就一天不能放心。今天跟你兩個姑姑聊天,你大表弟前不久帶了個女孩回來,你姑姑和姑丈都挺滿意,兩家父母正琢磨着今年把婚事辦了,聽說你大表妹也談了一個男朋友。你也不小了,做表姐的本應起到表率作用,我和你爸做夢都想着你帶個人回來給我們瞧瞧,這都畢業幾年了,你卻一點聲息也沒有,可把我們急死了,上次回來見的那個醫生後來還有聯系嗎?”
“沒有呢,後面都挺忙。”她說完便低頭喝起牛奶。
那個醫生後面也聯系過她幾次,她委婉告訴他覺得兩人不合适,後來就沒再聯系了。
“你這孩子,總不能因為工作忙而耽誤終身大事啊,做女強人有什麽好?”
童母望着身側低頭安靜喝着牛奶的女兒,一臉低眉順眼的溫婉,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染染,有句話一直想問你。”
“什麽話?”
“你心裏有沒有在怪我和你爸當年拆散你和那個男孩,這兩年,遠親近鄰那些和你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都紛紛成家立室,而你還是那麽單着,給你介紹多少人也沒下文,我總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沒有阻止你們在一起,說不定我早就做上外婆了。”
童牧笙捧緊杯子,右手的拇指輕輕來回摩擦着那一小塊杯沿,靜靜等母親把話說完,才清聲道:“媽,都是過去的舊事了。”
童母望向一臉沉靜如水、風輕雲淡的女兒,忽然就釋懷,也有些後悔無端挑起這個話題,于是順着她的話接下去道:“說的也是,都是多少年前的舊事了,我還提來幹什麽。”
Advertisement
又換過話題,母女倆不鹹不淡繼續聊了一會兒,見時候不早,才叮囑童牧笙早點睡,接過她手裏的空杯子轉身離開房間。
童牧笙靜靜躺在床上,睜大一雙眼睛,飛揚翻湧的往事磅礴至滅頂,酸甜苦辣各種味道來勢洶洶在這個空寂的深夜裏把她活埋,一宿未眠。
第二天,吃過早飯,童牧笙便準備動身返回L市,剛出門就接到張梓溪來電。
“親愛的,你在哪?”
“我在老家,正要開車回L市,有什麽事嗎?”
“沒事,我家歐先生不在,想叫你晚上來我這裏睡,順便跟你說件事,你不用回家了,到時直接開車來我家吧。”
“好。”
童牧笙下午去到張梓溪家的時候,她端着一杯雪糕來開門,吸着拖鞋,一套中短灰色居家服,馬尾高高紮起,烏溜溜的眼睛圓滾滾,一向瘦削的瓜子臉長出了幾分肉,童牧笙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張粉白的臉頰,歡聲道:“看來歐先生待你是極好啊,一段時間沒見都長肉了。”
張梓溪無言一笑,把童牧笙拉進屋內,給她倒了一杯白開水,才到她身邊坐下,挖一勺雪糕送到她嘴邊,童牧笙側頭避開:“你自己吃,我不吃。”
“你居然說不吃,你變心了,以前我們三個人多喜歡吃啊。”
“我沒說不喜歡吃,只是現在不想吃。”
張梓溪把雪糕送進自己的嘴,邊吃邊道:“我懷孕了。”
童牧笙一扭頭望向她,然後滑下視線到腹部,最後落在她一直未曾離手的東西上:“那你還吃雪糕?”
“沒事,我孩子跟我一起吃香喝辣,百無禁忌。”
“還是注意一點吧,前三個月是胎兒形成和成長的關鍵時期,幹什麽吃什麽都應先顧及到肚裏那個。”
張梓溪見童牧笙蹙起好看的眉心,平常溫婉柔和的臉容多了幾分嚴肅,她不禁把手裏的東西放到面前的玻璃桌上:“好吧,我以後不吃了。”
“除了飲食有禁忌,日常生活也要多注意,這段時間工作不要太操勞。”
“嗯。”
“上班也別穿高跟鞋了,穿平底鞋吧。”
“嗯。”
童牧笙看着這個在職場上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女子如今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言聽計從的樣子,最終忍不住一笑,柔聲道:“懷上多久了?”
“一個多月。”
“才一個多月,這麽快就被你發現了啊。”
“前段時間老是肚子疼,去醫院檢查才發現原來是有了。”
“還有八個多月呢,真是迫不及待想見到小寶寶了。”
“歐昊跟你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你們兩個都好心急。”
兩個女子相視而笑,張梓溪換過話題:“你呢?你和童先生怎麽樣了?”
童牧笙低頭望着地板,靜默了一會兒,才低低道:“不怎麽樣。”
張梓溪伸手攬過那個瘦弱的肩膀,良久,才緩聲道:“牧笙,該放手了,當初我沒說什麽是因為了解你和他的個性,由着你去盡過人事才好死心,如今你努力也努力過了,失敗也失敗過了,不如放手吧,往後的路還很長,你應該給別人一點機會,也給自己一點機會。”
“梓溪,這幾年我活得并不完整,我的心不在我身上,在他身上。這一生,只有兩種可能,要麽和他在一起,要麽孤獨終老。”
其實,那次晚宴之後,遲非陌也有找過她,到公司樓下等過她,她跟他表态說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他也很有君子風度:“如果你心裏沒人,那我還可以努力一下,可惜你心裏已經有人,那我祝你幸福。”此後,他沒有再來找過她。
張梓溪一默,按在她肩頭的手不自覺緊了緊:“這個世界上心裏裝着一個而身邊躺着的卻是另一個的人多了去,日子過久了也總能過出幾分感情,并不是每一段婚姻都能兩情相悅,你何必如此苛求?”
“我不是苛求,只是不願将就。我再也無法像愛他一樣愛別人了,哪怕這個世上有千千萬萬對同床異夢的夫婦,我也不想成為其中之一,如果只是為了結婚而結婚,既辜負了別人又辜負了自己,不如不結。想找個人嫁很容易,想嫁個喜歡的人很難。這輩子我不能嫁給他,但也不願嫁給別人。”
暗啞低沉的聲音字字清晰,聽得張梓溪心頭一酸,可那張清素的面容卻沒有半分悲傷的神情,平靜溫雅如昔,聊聊幾句話道盡自己蒼茫下半生的走向,卻輕描淡寫彷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這個人一向無欲無求,凡事看淡、凡事悅納,順境不自得,逆境不自艾,曾經身處要職卻随時可以放手清零,對塵世名利財富不眷不念,只比四大皆空的佛門中人多了一頭青絲。相處九年間,她從未見這個溫吞若水的人執着過什麽,沒想到一旦執着起來竟是如此可怕,多麽蘭心蕙質的一個人,明明早對結果洞若觀火,卻依然不惜自身代價成盜成賊、成瘋成魔。愛情,果然是毀人不倦。
人間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和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