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名分

“德!福!”一聲怒吼從屋子裏傳來,靠在門外打瞌睡的德福吓得一激靈,掩在臉上遮擋太陽的帽子猛地掉在了地上,他連忙站起身來,撿起地上的帽子,拉了拉褶皺的衣服邊兒,四周望了望,還以為自己出了幻聽。

皇上可是好久沒有叫過自己德福了,怎麽今兒個又叫起這麽名字來了,巧克力聽多了,冷不丁地聽皇上這麽喊,還真有些不習慣。

不容德福多想,屋子裏頭傳來了接二連三的怒吼,像是要把房頂掀了一樣。

德福咽了咽口水,連忙推門走入前殿,殿裏并沒有人,聲音是從後頭的廂房裏傳出來的,德福不敢怠慢,小步跑着往廂房裏走,剛到門口,想要擡手敲門,就聽見裏頭像是混亂一片,皇上的聲音混雜着鐘姑娘的哭泣聲,顯得十分淩亂。

德福這下慌了神,這皇上不會是出了什麽事兒了吧?

他連門都顧不上敲了,直接推門而入,大喊道:“皇上您怎麽了!皇上您還好嗎!”

話音剛落,他就擡起頭來,眼前的一幕,讓他愣在了原地。

衣衫不整的鐘姑娘懷裏抱着錦被掩面哭泣,而皇上只穿了中衣中褲在屋子裏踱步,德福急忙轉過身去,連聲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該死該死,你的确是該死!”少翊的手指在空中點着他,指節青白像是用足了力氣一般,他懊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鐘媛,一把拉過德福至自己跟前:“你來給我……朕解釋解釋,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朕怎麽就……!”

德福哭着一張臉,心裏委屈地不得了,這皇上您一時興起寵幸了鐘姑娘,一覺醒來就死不認賬了,這是誰教的您啊,現在這翻臉不認人的架勢,難道還要奴才替您背黑鍋麽?可……可……可奴才不行啊!

他手藏在衣袖裏,頭都不敢擡起來:“奴才不知啊,皇上您遣奴才回建章宮取奏折,奴才回來的時候,您……您……您已經……”

“不可能!”少翊推了一把德福,後者踉跄了幾步才站穩,“朕讓你去取奏折,你倒是說說,你去了多久!別說是建章宮的奏折了,你就是從去錦宮裏頭取來,也用不了那麽久!德福你膽子大了,敢睜着眼睛蒙朕了?恩?”

德福哎喲了一聲,跪倒在地上:“奴才哪裏敢蒙皇上,奴才這是不要命了嗎。”

“朕看你就是不要命了!”少翊冷哼一聲,使得德福更加惶恐起來,“奴才是去建章宮取了奏折的,可奴才去的路上遇上了落嬷嬷,嬷嬷說太皇太後娘娘備下了點心瓜果,在禦膳房沒取,讓奴才順道去取一次,奴才哪裏敢不應,去了禦膳房,那裏頭又忙活了好半天,才算拿了,剛回來就聽落嬷嬷說您已經歇下了。”

他縮在牆角,撇着嘴繼續道:“奴才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蒙皇上您啊,奴才回來的時候還在前殿喚了您兩句,見您沒有反應,才在外頭候着的。”

少翊雙手背在身後,緊緊握着拳,他的目光從德福身上轉移至鐘媛,鐘媛咬着下唇,嘴裏發出嘤嘤的哭泣聲,她似乎是感覺到了皇上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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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媛緩緩地擡起頭,對上了少翊銳利的目光,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臣女不知道啊,臣女什麽都不知道啊。”

“哼,不知道。好一個不知道。”少翊随手撿起一個蓋碗就往地上扔,“你不是一心一意地想要爬上龍床麽,如今稱你的心願了,你就在這裏給朕裝無辜?”

他一腳踢開地上的碎片,再也不看鐘媛一眼:“太皇太後呢,朕要見太皇太後。”

話的尾音還沒有完全落下,敞開的門外就出現了落吟的身影,她不卑不亢地從遠處走來,行了個禮道:“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皇上歇息的可還好?”

少翊死死地盯着眼前這位嬷嬷,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話來:“勞嬷嬷費心,朕好得很。”

“那就好,太皇太後娘娘剛睡醒,心裏就記挂着皇上,遣奴婢過來瞧瞧,太皇太後也知道了皇上這兒的事兒,雖說不和祖宗規矩,和太皇太後娘娘說了,皇上還年輕,難免有血氣方剛的時候,她不會怪罪于您的,只是鐘姑娘既然已經……就該給她一個名分了。”

落吟垂着頭,聲音平緩地将這一番話說話,餘光看向坐在床上的鐘媛,嘴角終是往下拉了拉,很快又抿了回去。

“太皇太後娘娘打地一手好算盤,朕真是佩服。”少翊見了落吟那副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恨那太皇太後卑劣的手段,也恨自己居然大意中了計。

落吟笑了笑:“皇上這話老奴聽不懂,皇上若是有什麽想要告訴太皇太後娘娘的,還請皇上更衣之後,去前殿一坐。”

她說着,轉眸看向鐘媛:“至于鐘姑娘,老奴也帶了宮人來伺候您更衣,太皇太後也在前殿等着您呢。”

鐘媛自落吟來的時候,就漸漸地止住了哭聲,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落吟嬷嬷,片刻才木讷地點點頭,任由幾個宮人擺布地更衣梳妝。

少翊站在原地,閉了閉眼睛:“德福,更衣。”

“奴……奴才遵旨。”德福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拿過衣架上的衣衫伺候少翊換上。

男子着裝,總要比姑娘家來的快些,少翊扣好了最後一粒扣子,連一個餘光都沒有賞給鐘媛,徑自走了出去。

鐘媛坐在梳妝鏡前,低了低下巴,一手撫摸上華麗的發髻:“姑娘這麽打扮很是好看呢,太皇太後娘娘說了,有她在,必不會委屈了姑娘的。”

那小宮人很是機靈地說着吉祥話,鐘媛呆呆地看着銅鏡裏的自己:“……是嗎。”

“是呢,奴婢們該改口叫您小主了呢。”另一個遞簪子的小宮人也笑着說,又像是想起了什麽,用帕子捂住嘴,哥哥的笑了起來:“奴婢說錯了,姑娘這麽漂亮,該封個娘娘才對。”

鐘媛抿抿唇邊,敷衍地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我們走吧,別讓太皇太後娘娘等急了。”

那兩個小宮人不疑有它,一邊一個攙扶着鐘媛起身:“不用,我自己能走。”

那兩個小宮人們相視一笑:“姑娘真是有趣兒,這宮人攙扶可不是因為走不穩路,而是氣勢,難道您以為皇後娘娘也是走不穩路嗎?”

鐘媛腳步停了下來,她喃喃地說了一句:“皇後……”兩個小宮人只當她是害怕,笑了笑随意寬慰了幾句。

這廂房本就在壽康宮前殿的後頭,走過去也不過幾步路的功夫,當鐘媛擡步跨入前殿的時候,意外的看到了另一個女子的身影。

“鐘丫頭,快進來快進來。”還不等鐘媛細看,上座的太皇太後就沖着她招了招手。

鐘媛收回目光,上前兩步,就聽那太皇太後又言:“你進宮日子也短,還沒來得及見見皇後,本想着找個機會安排你們見一面,如今可好了,鐘丫頭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鐘媛這才反應過來,那就是皇後,她腳步往後退了退,福下身子請安道:“臣女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福。”

“還說什麽臣女這一類的見外話。”太皇太後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像是掃過了皇後一眼,盈之羽睫輕顫,接了太皇太後的話茬:“本宮聽說鐘姑娘方才伺候了皇上?”

這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除了盈之,臉色都變了變。

太皇太後的笑意隐去了幾分:“皇後怎麽說話的。”

“兒臣惶恐,不如太皇太後娘娘您會說話,兒臣只是想問清楚,也好給鐘姑娘安排位分,您說是不是?”盈之笑地一派大度,反倒讓太皇太後生了疑。

她假意清了清嗓子:“鐘丫頭終究是個姑娘家,臉皮子薄,哪裏經得住你這麽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方才落吟已經與你說過一遍了,哀家并不覺得還有多問的必要。”

臉皮子薄?那意思就是說自己臉皮厚咯?

盈之唇邊勾了個弧度,欠了欠身子道:“兒臣知錯,請太皇太後娘娘恕罪。那依娘娘的意思,是給鐘姑娘一個什麽樣的位分比較好呢?”

“朕說了,朕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少翊忽然出了聲兒,他一把拉過盈之的手,将她攬至身後,“皇祖母,難道你連朕的話都信不過嗎?”

太皇太後原本喜氣洋洋的臉瞬間就暗了下來,她拍了拍手邊的案幾:“混賬!哀家這是在給你解決爛攤子!皇帝自己做出來的糊塗事,難道還想不認賬嗎?”

她目光掃過少翊和盈之,一手捏緊了桌沿道:“就算哀家相信皇上什麽都沒有做,可皇上能堵得住這滿宮上下所有人的嘴嗎?這事情傳出去叫鐘丫頭還怎麽嫁人!”

“她怎麽嫁人,關我屁事。”少翊白了太皇太後一眼,一副懶得理你的樣子。

太皇太後氣急,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拿過手邊的拐杖,作勢要打,被落吟攔了下來:“娘娘息怒,為今之計,是妥善安置好鐘姑娘,而不是和皇上置氣啊。”

落吟使了個眼色給少翊,後者卻壓根不理睬,太皇太後一口氣憋在胸口,醞釀了半天,終于說道:“哀家不管你到底願意還是不願意,鐘媛這宮是入定了!鐘媛是哀家的侄孫女兒,萬不可委屈了她,傳哀家懿旨,就給昭儀的位分,賜居棠梨宮!”

太皇太後說完這些,重重地将拐杖一擲地,轉身就往裏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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