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博弈

“啓禀皇上,柔太妃在外頭求見皇上,說是回宮這麽久了,還沒來給皇上請過安,心裏實在難安,只是太妃娘娘說平南王殿□子不适,犯了舊疾,恐過了病氣給皇上,就沒與她一同過來給皇上請安。”

德福打了個千兒,細細講柔太妃的話傳達了個遍,最後自己又補上一句,“奴才剛想派人去請太妃娘娘,她倒是自個兒不請自來了,想來也是念着皇上的。”

少翊聽到這裏,批閱奏折的動作一頓,将朱筆放了下來,面色倒是好看了些許:“這柔太妃有點意思,去傳她進來吧。”

“奴才遵旨。”

德福轉了轉手裏的淨鞭,一走出屋子就對兩頭守門的小內侍們打了個手勢:“好好伺候着,雜家去請太妃娘娘進來。”

“哎喲,德爺爺您放心。”

那倆小內侍好不容易有了個禦前露臉的機會,頓時臉笑得像朵菊花兒一樣,德福瞧着這倆人的反應,心底不屑,再次轉了轉淨鞭,就往宮門外走去。

柔太妃娘娘一身素色對襟襦裙,花紋雅致卻看上去并不怎麽精巧,料子也有些過時,頭發盤成了最為普通的雲髻,發髻上簪的絹花并不是時下流行的樣式。

德福作為禦前大宦官,這麽點眼力見兒不會沒有,他遠遠地上下打量了柔太妃一眼,唇邊帶了絲笑意:“奴才給太妃娘娘請安,太妃娘娘萬福。”

柔太妃正垂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這會兒子聽見了德福的請安之聲,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她是最玲珑心思的人了,不然也不會帶着個皇子還活到了現在:“德公公多禮了。”

德福聽慣了阿谀奉承,走到那兒不是都被禮讓三分的,面上便十分沉着:“勞太妃娘娘久等了,皇上剛批完奏折,處理完政事,傳您進去呢。”

“有勞德公公跑一趟了。”柔太妃笑了笑,平淡無奇的臉上沒有一絲光彩,她取出一錠銀子順勢塞入德福手中。

這些宮裏不成文的規矩,德福不會不懂,也樂得收些好處,他雙眸彎了彎,掂了掂那銀子的重量,心裏便有了數兒:“太妃娘娘跟奴才來吧,皇上方才還念叨着您和平南王殿下呢,殿下的舊疾可還好?宮中新進了個穆太醫,醫術了得,不如讓他去給殿下瞧瞧。”

這話說地平常,信息量卻不小,柔太妃眼眸微動,抿去了一絲笑意,淡道:“哀家不過是老婆子一個,也勞皇上挂心了,少誠的病一向是那樣,好好壞壞的也這麽多年過去了,只是到了秋日會有些反複,平日裏倒還好些,穆太醫大名哀家早有耳聞,入宮時日不久,就被皇上欽點了專門請陛下的平安脈,少誠何德何能,勞煩穆太醫的大駕。”

“哎,不是奴才多嘴,皇上心裏記挂着您和殿下呢,怎麽說都是一家人,哪有這麽見外的道理,您說是不是?”

德福嘴甜人也機靈,受了銀子樂得說些好話來哄柔太妃高興,他一路帶着柔太妃往書房裏走,一路讨着巧說着吉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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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太妃只是笑笑,并沒有多說什麽,如此寵辱不驚,德福心裏有了底,看這位貌不驚人的太妃娘娘的眼色不知不覺就變了不少。

“您瞧,這就到了,奴才就送您到這兒了,皇上正在裏頭等着太妃娘娘您呢,若有什麽吩咐,裏頭傳一句,奴才定是随叫随到的。”

德福的腳步停在了書房的外頭,他轉過頭來,眉目含笑地說了句話,甩了甩手裏的淨鞭,往後退了幾步,讓開了身子,好讓柔太妃通行。

柔太妃點了點頭,半欠了個身子:“辛苦德公公。”

“哎喲使不得,這可不是折煞奴才了嘛,太妃娘娘快些進去吧,別叫皇上等急了。”

德福很是謹慎地讓開了身子,一把将她攙扶起來,眼神看向書房的門,外頭的兩個小內侍對視一眼,一齊将門打開,柔太妃這才站穩了身子,蓮步微擡,走入了書房。

少翊正背着身子,手裏拿着一張宣紙,不知在看些什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少翊轉過身子,正巧看到這一幕,他挑了挑眉尖,還未開口就聽那柔太妃道:“薛氏恭請皇上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她行地是稽首大禮,如此隆重讓少翊對她再次改觀了些許,他親自上前将她攙扶起來,從前柔太妃都是站在太皇太後與太後的身後,看不怎麽真切,少翊也沒用心去瞧,這會兒子才看清她的臉。

宮裏人都說這柔太妃長得醜陋,若不是淑妃,怎麽也輪不到她封嫔,怎麽說也是上輩子積德了,聽多了這話,再一看柔太妃,卻發現也沒想象中的那麽不堪入目。

只是到底在美女如雲的後宮裏的确是太過普通了,臉型也不怎麽讨巧,不笑的時候還有幾分刻薄的樣子在裏頭,配上她這身素淨的打扮,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太妃快起來,太妃回宮這麽久了,朕一直抽不出空來與您說說話兒,怎麽說您也算是朕的長輩了,是朕失了禮數,方才聽德福傳話說少誠病了?可有什麽大礙嗎?”

少翊引了她入座,開口是閑話家常,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柔太妃順着他的話接了下去,面色平靜:“是薛氏的不對才是,皇上日理萬機,料理國事,哪裏能為了薛氏分心呢,薛氏不過是先帝遺孀,若不是先帝留下了平南王殿下給薛氏,如今還不知身處何地呢。”

少翊的笑容僵了僵,來了這麽久,早就知道了這裏的規矩,若是沒有子嗣,皇帝駕崩後妃嫔都是需要陪葬的,這事兒被柔太妃如此輕巧地戳了出來,少翊一時不知該說什麽話兒了。

他清了清嗓子,将面前的茶盞推了推:“太妃娘娘請用茶,不知娘娘今日前來,可是有什麽要事嗎?”

柔太妃的頭一直低着,眼底的情緒藏得很好,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不急不慢道:“薛氏叨擾,只是想着回宮這麽久了,也該來給皇帝請請安了,倒是方才德福公公說皇上有事兒宣薛氏來?皇上又是所為何事呢?”

少翊的神情正色了不少,他開始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位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好城府,若是朕也說沒有呢?”

“那薛氏也不敢多做久留,打擾了皇上正事,用完了這杯茶,薛氏自會告退。”柔太妃說完,舉了舉手裏的茶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屋子裏沉默了很久,猛地傳出了少翊爽朗的笑聲,緊接着是他帶有欣賞的語氣:“柔太妃娘娘果然出身不凡,的确是有薛家小姐的風範,朕佩服。”

柔太妃随意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皇上謬贊,薛家已成歷史,薛氏不過是個宮女出身的遺孀,還帶着個病秧子的皇子,能在宮裏活多久都不知道,哪裏當得起皇上的風範二字。”

“薛将軍英勇善戰,與如今的沈将軍比起來也不差分毫,薛家小姐又怎麽會當不起風範二字呢?”

少翊扣了扣案幾,也不急着将話題遷入,只與她繼續繞彎子,就看誰先沉不住氣來。

柔太妃擡起眼眸,這才看了一眼少翊,甚至對上了他的眼睛,這本是大不敬的舉措,少翊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柔太妃更是不當回事兒:“薛家如今留下的不過是薛氏這麽個弱質女流和薛洺這麽個不成器的臣子,薛将軍再如何英勇善戰,也已經被太皇太後勒令處死,連哥……薛少将軍都一并去了,皇上還有什麽好提的呢。”

“此言差矣。”

少翊撫摸着溫暖的杯壁,指尖上傳來的溫度讓他覺得十分惬意,棋逢對手的博弈更是讓他興奮了起來,“就算薛将軍已死,可誰也無法抹去薛将軍曾經為我靖國立下的赫赫戰功,柔太妃娘娘您說是不是?”

柔太妃的手不自覺地一抖,險些把蓋碗裏的茶水撒了出來,她努力平穩了情緒,緩緩開口道:“皇上這話薛氏就聽不懂了,難道皇上還想為薛家平反不成?”

“就算如此,又有何不可呢?”少翊眨了眨眼睛,随意拿起茶盞用了一口,“還是太妃娘娘不願意呢?”

“皇上說笑了,太皇太後定下的事情,難道還能有推翻的道理嗎?皇上一向這麽聽話,怎麽又會做出如此不仁不孝的事情來呢?”

柔太妃的眼神已經開始有些疑惑了,她另一只手一直藏在袖子裏,現在已經捏了起來。

少翊恍若未見,依舊在那兒惬意的用着茶,甚至還眯起了眼睛:“何為不仁不孝?這事兒本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朕想做的是明君,而非仁君。”

“薛氏年紀也大了,別的不想,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少誠。”柔太妃忽然話鋒一轉,也一同端起茶盞來,細細的品着茶。

少翊睜開眼睛,眼眸裏盡是笑意:“少誠不只是太妃娘娘您的兒子,也是朕的弟弟,手足之情從來都沒少過。”

太妃搖了搖頭,神色已經平穩了下來,講話也有了幾分底氣:“別的薛氏也不敢妄求,只想和少誠過上安穩日子,母子倆能平樂一生。”

“太妃娘娘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帥不帥!帥不帥!

好吧其實我是問太妃帥不帥!【大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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