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少商擡眼,對面的穿衣鏡裏映出自己,深鎖的眉頭,青色的胡茬,和炯亮的眼睛。
愣忡半刻,忽然,他全身一震!
這個鏡子擺放的位置……失蹤的燭臺……半開的陽臺門……
還有那把一直未曾露面的勃朗寧……
難道……?!
随着拼接起來的證據,一個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集聚而成,他的雙腿開始打顫,幾乎支撐不住整個身軀,他下意識地擡手,扶住身邊的牆壁,深深吸了好幾口氣。
甩甩頭,不,不可能是這樣的……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出了這棟王宮,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二樓那個案發的卧室,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
當他渾渾噩噩地開到大馬路上,卻發現不知何時外面已是上班高峰,車水馬龍中,他緊緊捏着方向盤,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回到事務所的時候,顧惜朝正坐在桌邊吃早飯,見戚少商開門進來,他似乎訝異了一下,但随即發現這個獅子一般的男人今天不太對勁。
他站起來,走到戚少商面前定定地看了看,步履沉重、面色憔悴、六神無主。
于是他得出結論:“案子破了?”
這輕描淡寫地一問,戚少商猛地擡頭,眸光像劍一樣鎖過來,看着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他忽然記起案發那一天,惜朝說:
“穆鸠平還不知道你和無情認識吧?這個時候還是少給無情惹麻煩吧。”
“當然不可能。不是麽?”
他的雙手死死鉗住顧惜朝的雙臂,瘋狂搖着他的身軀,近乎崩潰地問:“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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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朝的唇邊流出一抹莫測的笑意,竟然稱贊道:“不錯嘛,戚大偵探,比我想象的要快。”
戚少商一愣:“難道你也……”
他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爬上來,以至于自己的牙齒都在打顫,他的手指越捏越緊,明亮的大眼睛死死盯住顧惜朝,瘋狂地吼道:“你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
顧惜朝的手臂被他捏得生疼,于是他掙脫戚少商的鉗制,抱臂坐下來,一副雲淡風輕、願聞其詳的樣子。
戚少商深吸一口氣,企圖穩住自己已經慌亂的心,早已攥麻的手心裏全是汗。
為了證明自己依舊是那個冷靜缜密的偵探,他向前邁了一步,然後才開始去剝開這件命案厚重的面紗。
即使,臺下的觀衆只坐着顧惜朝一人。
“趙桓看起來和正常人沒什麽兩樣,但實際上卻是個有心理疾病的變态。因着蔡京的案子,他認識了無情,并且動了邪念,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他。半年前,他在無情毫無防備的時候下手……”戚少商的喉嚨發緊,“這半年來,無情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不是很好,恐怕和趙桓脫不了幹系。”
當時顧惜朝把人從王宮接出來,聽說了一切後,簡直恨得不将趙桓挫骨揚灰,卻生生被無情攔下,同時他們又擔心此事若是讓戚少商知曉一定會熱血沖頭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來,于是決定不告訴他。
直到今天,那件喪心病狂的事情,戚少商才從趙桓的近侍口中得以知曉。足見顧惜朝和無情的口風之嚴。
“趙桓沒有殺掉無情滅口,是因為他的私欲不會只有這一次就能得到滿足,未來同樣的事情一定還會發生……”戚少商又向前邁了一步,往日明亮的眼神此刻非常黯淡,“無情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況且趙桓于他,是有着血仇的人。”
“四天前,無情又被趙桓傳召進入王宮,外面秋雨不停,正是一個機會。淩晨五點到五點半,無情使用那把勃朗寧M1903式殺掉沒有防備的趙桓,因為房間隔音效果非常好,并不用擔心有人聽見槍聲闖進來,給足了無情制造現場、處理證據的機會。他籌劃半年,就是為了這一擊中的,同時,為了擾亂辦案警察的視線,第一個脫去嫌疑,他設計将自己也劃到了被害人的行列。”
戚少商微低着頭,一直盯着閑坐于沙發上的顧惜朝,顧惜朝卻報以标準的微笑,對大偵探的這場獨角戲,始終未置一言。
“現場的槍、陽臺門和窗簾是任怨為了嫁禍無情布置的沒錯,但有一點我想錯了,任怨他們進入房間的時候,燈已經是開着的。因為趙桓的卧室裏,正對着陽臺門有一面立式大鏡子,只有燈亮着,無情背對着鏡子,才可以借助它準确地從自己身後開槍,角度選好就可以在不傷及性命的情況下達到‘被害’的效果。至于那把作為兇器的勃朗寧……房間裏失蹤了一對兒琺琅鐘的燭臺,無情可以用長線綁住它們,垂到陽臺外面,而線的另一端綁在槍上,在他重傷陷入昏迷、槍脫手的那一瞬,沉重的銅鎏金燭臺可将手|||槍拽下樓去,落在樓下的角落裏。至于後來,警察在搜索案發現場的時候,并沒有在這棟建築附近發現它……”
說到這裏,戚少商再次朝着顧惜朝的方向前行一步,他眸色沉郁卻異常肯定,“是因為你帶走了它。”
顧惜朝的菱唇挑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很像他經常挂在臉上那種嘲諷的笑,依舊沒有說話。
戚少商繼續道:“本來我不知道的,但剛剛你發現我解開案子時的反應,還有前幾天你對無情的态度,讓我想通了這最後一個難題。”
“無情之所以會去選擇同款勃朗寧手|||槍,恐怕也是為了方便你以趙桓的名義将武器光明正大地攜帶入宮。還有陽臺上的腳印,原本我以為是無情所為,但現在看來,制作這對鞋印的人應該是你。将那雙沾了泥的男鞋綁在長棍子的一頭,在案發房間陽臺正上方的三樓陽臺伸下來,便完成了這又一個煙幕。”
顧惜朝長久的沉默,輕笑的眼梢一直看着戚少商。
戚少商亦不動,凝着眉與他對視,卻在心裏吶喊着:“反駁我!惜朝!說我說的一個字都不對!說啊!”
顧惜朝無所謂的态度和戚少商嚴肅的神情僵持了許久,只見顧惜朝緩緩擡起手“啪啪啪”鼓了幾下掌。
寂靜的客廳,這幾下掌聲顯得格外突兀。
以他們這輩子的默契,誰也再毋須多言。
戚少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拖着沉重的雙腿走進房間的,他将自己關在卧室裏,可能有很多事情要想清楚。
顧惜朝看着那扇閉合的門,笑意浮上他淩厲的眉眼,掏出手機發了一封郵件。
這天晚上,一篇帖子在時下最熱門的論壇裏悄悄出現,一夜之間,引爆了輿論。
帖子将戚大偵探的推理複述出來,只隐去了這個案子中顧惜朝這個“幫兇”的角色。
清晨戚少商和穆鸠平通話的功夫,已經将這篇帖子浏覽一遍。
“老大,這八卦版說的到底有沒有可能啊?無情竟然是兇手?!”
戚少商捏緊了電話,臉色很不好,聲音卻故作輕松:“看着倒是挺合理的。”
看着,合理。
他沒有把話說絕。
“我KAO,你是不知道啊,今早因為這篇帖子署長把我們一頓痛罵啊!我們解不了的案子就這樣被一個寫手給破了?”
戚少商看着那一段段文字,分明就是昨天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心情非常複雜。但未和惜朝問清楚這盤棋的布局之前,他不得不放煙幕彈給警察:“老八,你看,這帖子提到的好多細節都是未公開的,你說會不會是你們署裏藏着高人?”
“要真有高人,直接給署長報告就是,幹嘛披着馬甲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故弄玄虛?!”穆鸠平叫苦不疊。
戚少商皺皺眉:“什麽意思?”
“這帖子火起來以後,我們迅速查了IP,卻發現每一樓的發表地址都在不同的州!真是搞什麽鬼!”
這倒确實是顧惜朝謹慎的作風。
“不想暴露身份給自己惹麻煩吧,網上那些大神都這樣。”戚少商沒心思接着電話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和顧惜朝談一次。
可穆鸠平卻不依不饒:“老大你別告訴我你被它說服了啊!我還指着你站出來狠狠地反駁它呢!不然我們警局的臉可丢盡了!”
要他怎麽去反駁自己?
戚少商心裏苦,敷衍了兩句便挂掉電話。
長舒一口氣,他站起來走出來房間。
顧惜朝依舊坐在沙發上,手裏劃着平板電腦。
作為今天頭條新聞的幕後推手,他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吧?
戚少商走近兩步:“惜朝,我……”
連續兩個晚上沒睡戚少商眼下泛着黑青,顧惜朝看他疲憊而茫然。
是的,茫然。
一個是自己的摯友,一個是自己的愛人,他們不僅被卷入政治中,還成了這場風波的始作俑者。
之前他并不能确定無情在蔡京案中扮演的什麽角色,直接殺人?間接殺人?或是死亡目擊者?這在心理上,尚可以自我安慰。
後來趙桓死了,他解開謎團的同時,竟是冷汗涔涔。作為偵探應有的冷靜早已被他抛之腦後,昨天在開車回來的路上,他幾乎都想好了怎麽把警察的關注點從無情這個真正的殺人者身上移開。
可是,今早,一篇帖子,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顧惜朝看着他那糾結的包子臉,怎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他的手指在IPAD上點了幾下,調出一份文件給他:“我知道你想問為什麽,這是答案。”
戚少商接過來,竟是無情的體檢報告和診斷證明:
多器官功能衰竭、長期貧血,以及不到兩年的壽命。
手有些顫抖,聲音也有些顫抖。
“這是……?你黑進了無情的郵箱?”
顧惜朝抱臂靠坐着:“不,是方應看的。”
戚少商站在那裏,雙腿僵硬,一動也動不了。
“對不起,少商。”顧惜朝竟然會道歉,這個時候,是該将一切相告了,“無情那樣沉默的人,只會把很多事情埋在心裏、帶到墳墓裏。蔡京死後,我找到他,強行要求插手他的計劃,并盡我所能,幫助他完成最後的目标。”
“所以,你早就知道,蔡京之死,是無情所為是麽?”
顧惜朝回望着他,輕笑:“你不也知道了麽?只是一直不願承認罷了。”
頓了頓,他說,“一切在趙桓死的那一刻就該結束了,雖然布置了頗多,但無情不是敢做不敢認的人,案子一日不破,他便會被警察擾得一日也不得安寧。你既已解開了謎題,我便順水推舟,将真相公布出去,只希望他能安安靜靜地過完最後的時光。”
戚少商撐着桌子,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只覺得心口郁郁,無法排遣。半晌,他啞着聲音問:“這也在你和無情的計劃裏?”
顧惜朝搖搖頭:“無情并不知道。”
戚少商越想越覺得不妥:“你可知,警署一旦确認這就是真相,王宮那邊能容得下無情安度餘生?!你這是在賭博!”
可顧惜朝卻說:“你可別忘了方應看,案發到現在五天了,他自己男朋友惹的事,自然由他去擺平。”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至此,案子算是解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