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去就出去,我一步三回頭走出去,謹妃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被人勸了回去還是自己走的,這麽大的雨,讓一個弱女子,讓一個尊貴的娘娘淋着,總是不好的。崔公公見我出來了,問:“宋大人,我在外面聽到裏間又摔又打的……”
我咳了咳,說:“沒事,有勞公公費心了,我只是區區一個小随侍,辦不成什麽大事,等天亮了,皇上自會有定奪。”
崔公公将信将疑,不敢進去。
我說:“皇上歇下了,天亮之後遲些叫他吧,反正也沒有大朝。”
雖說沒有大朝,可是天一亮,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皇城,不知道有多少人匆匆遞着牌子進宮要面見皇上,只希望遲些吧。我也是一時糊塗,精蟲上腦,阿毓這個晚上都沒怎麽睡,我竟然和他幹了那檔子事。不過情到濃時,也是人之常情。我幹咳了一聲。
崔公公說:“那宋大人現在……”
我說:“你在這兒守着皇上,我去暖閣找林大人。”
崔公公連忙叫人領我去暖閣,林文定在那裏喝茶賞花,小日子過得可舒坦着呢。他見我進來,連忙問:“宋兄,這是怎麽了?”
我想反正天一亮,全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員都得知道,于是籠統地跟他說了一遍。林文定捏着下巴斟酌了一下,說:“這不對。”
我說:“怎麽不對了?”
他說:“你一定有事瞞着我。”
我說:“我瞞你什麽了?”你還真別說,我瞞你的事兒可真夠多的。
他嘀嘀咕咕一陣,說:“我就覺得不對勁,是不是皇上跟你說了什麽了?”
我眼睛都不眨,說:“沒有啊。”
林文定說:“不可能!你現在從上到下散發着和皇上有小秘密的氣息!”
我說:“你是狗嗎?怎麽就小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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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文定說:“你不懂,這是直覺。”
我說:“懶得理你。”
我看了看窗外,雨快收住了,只等天亮。
天邊泛起一道白,宮門遠遠近近次第打開,曉雞聲暖融融的仿佛很遙遠。我站在宮門口等,果真見我爹和我大哥頭一批進來了,不過進來是進來,皇上見不見,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我爹一見着我,便連忙上前,問:“皇上現在可好?”
我頓了頓,感覺腿肚子一陣打戰,沒敢亂說話,只點頭,答:“還好。聽聞漢陽郡王薨了,很是悲傷。”
我爹和我大哥一下沒聲了,我爹沉吟半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信封,塞到我手裏,悶聲說:“這是仲光寄回來的家書,你看看。”
仲光是我二哥的字,當年他考上進士我爹給取的。我展信,讀了幾行,擡頭:“二嫂有喜了?”
我大哥點頭,長嘆,說:“娘前幾日,還想修書讓你二嫂回京養胎,外邊再怎麽錦衣玉食,都不如家裏來得安心,況且你二哥只是個小小縣令,平日忙進忙出,必定分不出神去照顧你二嫂。服侍的媽媽都找好了,沒想到……”
我愣了一下,低聲說:“皇上的意思,是大小官員一律從上到下捋了,流放豐州。”
“豐州?”我大哥大驚,若有所思說,“怪不得晉王那麽着急,首當其沖就是他大女婿。”雖說還好阿毓仁厚,沒牽扯親眷,可是朝中群臣,枝葉蕪雜,一人之事,便是一族之事。前朝因一人之罪最後舉族由榮轉衰,不在少數。
我心想,昨天晚上謹妃還去紫宸殿前脫簪請罪來着,看來這乘龍快婿,頗得晉王的賞識。不過現在不是說別人風涼話的時候,說句實在的,我們家現在和晉王分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爹氣哼哼一拂袖,說:“流放豐州也是仲光自領的!好端端一個郡王都看不好,以後怎麽給皇上分憂!”
我知道我爹嘴硬心軟,實則舐犢情深,我二哥是我們三兄弟中最會讀書的一個,最得傳說中我仙去的祖父的真傳。要我說,我大哥和我在我二哥面前都是陪襯的綠葉,我爹心裏那是一個寶貝着呢,本想着先去山西歷練幾年,以後入閣也有個由頭,誰知道竟然出了這檔子事。我便給他找臺階下:“我二哥勵精圖治,不然如何短短一段時間就升了縣令,郡王到他地界,他一個小小的縣官,如何敢管郡王的事兒,只有唯命是從罷了。況且山西匪亂由來已久,豈是我二哥一個文弱書生能一己之力剿滅的。”
我爹嘆了一口氣說:“這是仲光的命。”
我爹疼愛次子,可是也絕不會徇私,更不要說彎了铮铮鐵骨丢了賢臣的光風霁月不要,去皇上那裏給我二哥找路子。
我說:“山高水遠,就算我二哥受得住,我二嫂也受不住啊。”
我爹一臉嚴肅地看着我,告誡說:“阿輕,你現在在皇上身邊做事,應該一心一意為皇上,為江山社稷考慮,斷不可為了個人私情,就在皇上面前枉顧王法,颠倒是非。”
我爹真不愧是我爹,還真夠了解我的。
可我如今也不會再做這樣的事,诶,我犯的事兒,可比什麽枉顧王法,颠倒是非嚴重多了。簡直罪無可赦,死有餘辜。我說:“兒子明白。”
我正要詳細問我二哥的狀況,突然崔公公從上書房出來,說:“各位大人請回吧,皇上身體不适,今兒誰也不見。”
我和我爹對視了一眼,他捏了捏我的手,說:“你回去服侍皇上吧,自己也多小心。”
我爹平時對我貫來伸手便打張嘴便罵,我二哥出事,一夜之間,感覺他胡子都又白了許多。也是,他正是子孫繞膝的大衍之年,遭此變故,恐怕也有陰晴圓缺命如秋蓬之感。
我看着他官服下不掩消瘦的背影,不由得出聲:“爹!”
我爹回頭,說:“幹什麽?”
我說:“萬一皇上要治我們宋家的罪……”
我爹快步走到我跟前,伸手就賞我一記:“糊塗啊,皇上不治我們宋家,還能治誰?”
我語塞。凝重地對他一點頭。
我爹嘆了口氣,揮手讓我走。
我朝着他們鄭重地一拱手,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