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搜尋者想要從懷中掏出傳訊焰火,崔小酒動作比他更快,擲出一疊昏睡符。
“走!”
砰砰兩聲,搜尋者倒地。
解決的這麽快,顧三刀有些愣神。
靈鈞垂着袖子,默不作聲的越過她,她撓了撓頭,忙跟上:“诶等等我!”
這麽一路解決了幾小波人,崔小酒的神情卻越來越凝重。
就像是頭頂上高懸的劍愈往下降。
她邊行進邊警戒四周,很長一段路程內,沒有碰到搜查的修真者,安靜又祥和。
可這種祥和本身就意味着危險。
顧三刀也察覺到不對,不斷往周圍看去。
風吹動樹葉,簌簌的響。
這時,靈鈞忽然出聲:“有人。”
崔小酒眼中微寒,毫不猶豫擲出一疊符箓,它們在空中組成符陣。下一刻,陰寒狠辣的刀光劈來,籠罩住了陣法。
“沙沙……”
與此同時,茂密的草地,毒蟲自四面八方湧來。
敵人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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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時刻,崔小酒反倒冷靜下來,掐動法訣,符箓在空中變形。刀光無法突破符陣,毒蟲也像是被迷了方向,難以真正靠近三人。
“咳咳咳,”一個身形佝偻的老妪自漆黑的樹影裏走出,她臉上沒有什麽肉,瘦的像只骷髅,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想不到啊崔閣主,向來懂得審時度勢的你,居然會辦出這種傻事。”
另一個方向,走出一個提着闊刀的黑衣刀客,滿臉的孤傲與不屑。
“難道是這女人允了你什麽好處?”
“是啊,天大的好處。”崔小酒冷笑。
她認出來,那老妪是毒閣的一個長老,黑衣刀客她不太熟,可能是聖山找來的外援。
老妪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便欲捏碎,崔小酒早有預料,提着長劍念了一串什麽——長劍看上去是個花架子,實際也是,它會被原身收藏,是因為其可以隔斷傳訊。
無形的場鋪展開來,老妪也感受到了,掀起眼皮:“崔閣主果然做足了準備。”
崔小酒颔首:“自然。”
老妪:“哼,不過無妨,一個煉丹師……”
煉丹師以不擅正面鬥争而聞名,這是整個修真界的常識,顧三刀不由擔憂的看了一眼崔小酒。
崔小酒動了動唇,無聲回應她:“沒事。”
顧三刀于是從手環中拿出把刀,姿勢生疏的戒備上,身體緊繃,低聲說:“你放心,我死之前,絕不讓這些人碰到劍尊一片衣角。”
這便是要拿命相護了。
今晚沒有月亮,厚厚的雲層遮蔽了光輝。
樹林裏極暗,唯有那顆明珠晃來晃去,帶來一絲光輝,映得崔小酒的面容晦暗不明。
刀者提刀殺上來,攜着呼呼的風聲。
崔小酒把長劍挂到腰上,手指不斷掐訣,勉力抵擋。
這時,老妪拿枯木杖點了點地,頓時瘴氣彌漫。
崔小酒不得不又抽出一疊符箓,任由它們自行運轉,捏碎幾顆丹藥,暫時阻絕瘴氣。
真正作戰實施起來,比計劃時要困難的多,更何況一下子面對兩個高手,哪怕她借助符箓等外物,做好完全準備,也只能做到不被一下子秒掉。
汗順着臉頰淌下來。
“哼,太生疏了。”刀客冷哼一聲,靈力聚成罡風,窺到崔小酒法陣生澀之處,揮出一刀。
利,極利。
這刀一往無前,似乎沒有什麽能阻住。
符陣被破開一個大口子。
崔小酒緊咬下唇,面色蒼白目光沉靜,手中掐訣,丹火自腳底升騰,如同一只鳳鳥,阻攔了刀客的下一刀,并燃盡符陣之外觊觎的毒蟲。
趁此時機,她再次抽符箓布好陣,把幾人圍得如同鐵桶一般。
刀客好整以暇。
雙方都有一個認知,那便是——拖下去,會贏輸。
崔小酒只要不想等大部隊來了被一網打盡,就勢必不能龜縮在一處。
有風呼嘯過山林,正是風雨欲來之勢。
倏然,刀客動了。
刀與符,利器與護具,轉眼間比過了幾個來回。
符陣中蘊含奇門八卦之力,令刀客的每一次進攻,都如同泥牛入海。而刀客繁亂猛烈的刀勢,也使符陣變陣有些滞澀。
幾處空門乍現。
崔小酒與刀客對視一眼。
是力有不逮,還是故意設就的陷阱?
另一邊,老妪放出更多的蠍子蛇蟲,它們圍繞在符陣旁邊,總有幾只能憑着運氣擠進裏面。顧三刀提着刀,謹慎以對,忙着把湧入的毒蟲一個個砍死。
靈鈞神色淡淡,攏袖立着。
刀客刀鋒攜着雪亮的光,砍向符陣上的諸多空門,符陣勉力支撐一會兒,便被暴力破開。
更多的毒蟲湧入,顧三刀外放靈力阻攔,哪怕有崔小酒的丹火相助,依舊左右支绌。
崔小酒拿起那把镂花長劍比在身前,像是已經沒有符箓存貨——這是她故意表現出來的。
“你一定不常用劍,”刀客哼笑一聲,“全身破綻。”
崔小酒面色不變,心裏卻在打鼓。
情況比想象中要更棘手,她只能選擇換血的方案三。可面對刀客這樣經驗豐富的對手,小聰明有用嗎?
她不太樂觀。
刀客笑完,垂下長刀拖到地面,一步步走來,崔小酒繃緊神經,以應對刀客從每一方向遞來的刀。
再靠近些……只要給她一個機會……
刀客出刀。
崔小酒不用賣,空門便已在,可刀客竟然越過她,直直刺向後方。
“靈鈞!”她驚道。
靈鈞黑沉的眸子映着雪亮的刀鋒,避也不避——無靈力者對上修真者,避與不避,差別不大。
是白刃沒入皮肉的聲響。
靈鈞的瞳中,映入另一個人的身影,那人擋在她身前,鮮血濡濕了淡藍色外袍。
刀者收刀。
一滴,兩滴。
血順着刀鋒流下。
顧三刀:“崔閣主!!!”
天空驚起一聲悶雷,雨點子砸下來。
刀客似乎也頗為驚異“崔酒”會舍身擋在靈鈞身前,一時沒有使出下面的動作。
雨愈下愈大,而崔小酒似乎連隔開雨水的靈力都沒有了。有雨滴順着她的面頰滑落,流經失血蒼白的唇,流經形狀優美的下颌。
令人心驚的绮麗。
她唇角還殘留有剛剛流下的鮮血,倏然,她唇線勾起,露出一個張揚的笑。
雷霆如龍,映得天地一片白。
她手指自儲物袋一引,無數只紙鶴呼啦一下飛出來,淹沒了刀客和老妪。
刀客首當其沖,下意識拔刀劈開紙鶴,碎紙亂飛。
崔小酒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破損的符陣忽變,四散的碎紙停滞住,然後竟如鏡片一邊,往刀者身上激射而去。
那刀者根本沒想到這種變故,碎紙又離得近,匆忙之下只擋住部分。
噗——
紙張鋒銳的邊角紮破血肉軀殼,刺目的鮮紅湧出來。
他痛的嚎叫。
老妪那邊分去的紙鶴較少,但她只會驅使毒蟲,不擅長應對這種東西,也被阻下來。
“走!”崔小酒朝着顧三刀和靈鈞大喊。
靈鈞盯着她肩上洇開的血色,眼中暗色更沉,不知道想些什麽,崔小酒管不了那麽多,拉住她的手,拽着她往遠處奔去。
丹火是品級最高的地火,遇水不熄,很快蔓延出一片,火星紛紛揚揚。
……
靈鈞想不明白,“崔酒”為什麽會為她擋下那一刀。
她血脈特殊,不會輕易死去,自愈能力很強,被刺一下也沒什麽,否則她早就折在了那長達數月的折磨中。
“崔酒”應當也知道這一點,她本不必救她。
是為了攥取她的信任和感激嗎?
還是想要別的什麽?
“崔酒”拉着她往林子深處跑,靈力隔開雨幕,靈鈞感受的到,手心傳遞來的溫度冰涼。
這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小姑娘已經給自己服下丹藥,但再好的靈藥,也沒法使人一下子愈合傷口。劇烈運動下,傷處不斷滲出血。
紅的刺眼。
靈鈞垂下眼睫,忽然說:“停一停。”
“靈鈞?”小姑娘轉過身,蒼白的臉頰湧上一種不正常的潮紅,雙眼神色也不甚清明,一看就是在強自支撐。
靈鈞深深的看她一眼,蹲下身露出後背:“上來。”
小姑娘明白了她的意思,愣住了:“诶?不、不行!你傷才剛好,還很虛弱,而且你沒有靈力傍身……”
她掰着手指一個個細數着理由,靈鈞唇角繃緊,起身抄住小姑娘的膝彎,一把抱起。
“啊!”小姑娘下意識摟住她的脖頸,窩在她懷裏,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受驚不輕,半晌,磕磕巴巴道,“要、要不還是背……”
靈鈞面容清寒,唇角卻微不可查的彎了彎:“不必。”
顧三刀站在一邊看着,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她想上前說要不我來背吧,被劍尊一個眼神定在原地,欲哭無淚。
崔小酒身體懸空,小心靠在靈鈞的肩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給靈鈞帶來負擔。她像是怕驚擾了什麽,小心翼翼的輕聲問:“我會不會很重?”
小姑娘靠的很近,幾乎皮膚與皮膚相貼。靈鈞能感覺到,呼吸間有小口的熱氣噴吐在脖頸。
她淡淡道:“很輕。”
輕得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噢……”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又問:“靈鈞,你的胳膊酸不酸?”
靈鈞說:“我是個武人。”
哪怕失去靈力,她的軀體依然經歷過錘煉。
劍峰上有一棵巨大無比的槐樹,曾經的時候,無論寒暑雨雪,她都會在那裏練劍。
刺、劈、撩……
自五歲練劍至後來,僅是基礎的劍術,每日都重複過成千上萬遍。
這樣鍛煉出的好體魄,“崔酒”怎麽就把她想象成了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廢人?
大雨傾罩着,世界都仿佛變得佷靜。
靈鈞忽然問:“為什麽?”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崔小酒卻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赧然的抿了抿唇。
“不想讓你疼。”
哪有那麽多原因,不過是太喜歡一個人,不舍得她受半分委屈。
雨幕像是把二人同整個世界隔開了。
靈鈞眸色幽暗,覺得心底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打碎了,微小的細弱的種子,悄悄發了芽。
上一世她經歷太多東西,對人的內心極其敏銳,小姑娘的話不似作僞。
還能再相信一次嗎?
良久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崔小酒窩在靈鈞懷裏,指尖不自覺的捏住自己衣角,她看着雨紛紛而落被靈力罩隔開,忽然覺得這一方小空間讓她喘不過氣來。
不是壓抑,不是畏懼,而是一些別的什麽特殊的東西,讓她的心髒跳動的都更加快了。
“崔閣主!”
這時顧三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貼過來打斷二人莫名的氛圍。
崔小酒:“……”呼。
顧三刀在一邊有些擔憂的問:“崔閣主,之前我看到你嘴角流血,是不是傷到了腑髒?”
“啊?不,我……”崔小酒一怔,抿起唇,半晌小聲答道,“我一着急,把嘴裏的肉咬破了。”
其實是疼的。
刀尖入體,原來是那麽疼。她咬緊牙關,不願露怯,一不小心咬到了嘴裏的嫩肉,出了血。
“原來是這樣……”顧三刀松了口氣。
靈鈞沉默,握着她膝彎的手緊了緊。
顧三刀繼續跑到前面開路,崔小酒忽然聽到靈鈞拿清清冷冷的聲音問:“疼嗎?”
疼嗎?
這句話不知怎的,就那麽戳到了崔小酒心窩子裏最酸軟的那個點,初入異世的恐慌,孑然一身的空落落,以及這段時間殚精竭慮的疲憊,忽然湧了上來。
她眼眶紅了,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讓眼淚不掉下去。
不想讓靈鈞發現異常,她把臉埋到靈鈞肩上,收着嗓音悶悶的說:“不疼。”
靈鈞想:小騙子。
明明就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