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佳人本無罪(17)
席潤羽離開有一會兒了,外面的蛐蛐依然在不停地叫着,好似在挑釁人類的忍耐力。
童秋水半天只維持着席潤羽離開時的坐姿,他的左手包住右手用力的攥緊,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抵禦湧上心頭的一波一波的寒意,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用力的團緊,緊的要透不過氣來。
她為什麽要拒絕?是因為嫌他不夠溫柔不夠賢淑嗎?他晃着頭否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不是的,她對他那麽好,怎麽會是嫌棄,可她剛才的态度分明就是拒絕,她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麽,所以才會突然打斷他的話。
他猛地站起身,那晶瑩的淚珠随着散開的長發潑灑而出,他的臉色蒼白,為了克制,他用力的咬緊唇瓣。
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眼前一片白蒙蒙,好像一層雨幕擋在了他眼前,身體有些痛,那痛深深的延伸到了身體的某一個位置,那樣抽痛着。
他無意識的伸出右手捂在那個位置,那裏還在跳着,随着那一下下的跳動,抽痛也愈加深刻。
“嗚……”又一下的刺痛讓他忽然間感到凄涼,他從來沒有這麽大膽的向哪個女人表示過好感,她是第一個也許也是最後一個,他痛苦的想着,踉跄的離開桌子,他不能再呆在這裏了,他不想再丢臉下去,這樣不顧矜持,不嫌丢人的事做一次就好了。
不知是怎麽走出席潤羽的家,他背着那唯一的小木箱,跌跌撞撞的往自己的住處走,邊走着他邊想以後該怎麽辦?只怕以後她都會對他敬而遠之了吧,這要是在他的家鄉只怕會被人嘲笑不要臉吧。
齊墨拿到手下孝敬來的錢,準備回家孝敬老娘,打從巷底轉出來,就看到了有些失魂落魄的童秋水,他不僅向他張開笑臉,揮了揮手大聲打招呼:“嘿!小美人,要回家啦?”
可惜正處于極度傷心中的童秋水并沒有注意到他,只佝偻着身子攥緊小木箱蹒跚的貼着牆根兒往住處走。
齊墨皺起了眉頭,他倒不是因為童秋水對他不理睬而生氣,他奇怪為什麽美的人就連皺眉失魂的時候也可以那麽美。他不死心搭讪沒得到回應,又緊走幾步上前來,抓住他的胳膊問道:“喂!小美人,你這是怎麽啦?”
童秋水只覺得渾身疼,心窩處更是疼的厲害,他在心裏自嘲的想他一向都是很健康的,也沒得過什麽病,怎麽突然就得了心悸的毛病了呢?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他懵然的轉過頭,有個人正背對着陽光看着自己,他看不清他的臉,唯有一口白牙閃閃發光,他想,難道是牛頭馬面來索他的魂了嗎?也好吧,至少他不必再面對她了。
“喂!你怎麽了?”那個聲音似乎有些焦急的追問,他卻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了,他只感覺自己的魂魄似乎飛上了天,他的身子再也無法收攏那飄走的魂魄了。
齊墨是怎麽也沒想到他不過就是拉住他的胳膊麽,怎麽美人就這麽嬌弱的倒下了,還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牛頭馬面,帶我走吧。”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的臉不就是髒了點嗎?怎麽就成了牛頭馬面了呢,想不明白呀,再看看被自己接個正着的男子,他是想英雄救美來着,可是這美他要是個爺們兒,怎麽都覺得別扭啊,他可沒那斷袖的癖好。
左思右想,噼裏啪啦的在心中盤算了一番,無奈何,他還是把銀子包往懷裏一揣,大手一張将人背上了肩,幸好他因為貪看美人記住了他的住處,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要把他送哪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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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潤羽匆匆的從自己的家裏走了出來,說找牛大壯不過是個借口,真正的原因她心裏很清楚,她在害怕,她真的怕他将那句“那我做你的夫婿好不好?”問出口,到時候她該怎麽答他?答應了,将來有一天她要離開,他要怎麽辦?跟着她一起離開嗎?不會的,他連在這男尊女卑的世界裏尚且柔弱的需要人照顧,要是到了那樣男女平等的世界裏,只怕他更無法生存。而退一步講,他不能和她一起走,那麽她可願意留下來陪他?她扪心自問卻無法給出一個肯定地答案,說來說去其實她也是自私的,她怕受傷害,更怕再一次面臨生離死別。
既然給不了承諾,又無法狠心拒絕,那麽最好別開始,沒有開始便沒有傷害,她暗自苦笑着。以前大師兄就曾經給她下過一個評語:她是外表強如鋼鐵,內心柔如棉糖,她其實就是一只刺猬,沒有安全感,紮的別人滿身是血,自己也不見得好受。
她當初是極不認同大師兄對她的這個評價的,但現在想來是多麽的準确呀,原來身邊的人早已經看透了她。
嘆了口氣,她繼續往前走,喧鬧的街市一如往常的繁華,她的內心卻再無置身事外的冷靜。
“席老大?”席潤羽漫無目的的在街市裏走着,身後卻傳來一道男聲喊她。
她頓下腳步轉身朝聲源看去,發現正是齊墨,她有些不解的等着他走近。
齊墨大步朝她走了過來,臉上還有未幹的汗珠,看到她,他好像松了口氣。
席潤羽挑了挑眉,好笑的看着他,何時這地頭蛇的頭目要這麽着急地找她這個身為官差捕快的人了。
“我找你半天了,還好我兄弟多,要不還真是不知道你還有這閑情逛街。”齊墨站定在她身前,臉上閃過一抹嘲弄。
她看了看他,眼中倒有幾分疑惑,他們之間沒什麽交情,但也不至于到互相嘲諷的地步。
“你知不知道你相好的病了?還在這兒逛街。”齊墨上來就是暴風驟雨般的數落,也不管席潤羽能不能接受。
席潤羽聽他如此直白的言語,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那眼神中透出一種震懾人心的冷氣。
齊墨看着這樣的她,有點怯意,更多的卻是有點摸不着頭,她那是什麽眼神啊,他又沒犯法,她用得着用那殺人的眼神看他嗎?
“算了算了,你不想管,我也就不當那個爛好人了,走了先。”他見席潤羽不動不說話,就是拿殺人的眼神看他,他有點打退堂鼓,心想着或許自己搞錯了,轉身揮了揮手就要走。
“等等!”席潤羽并非是個糊裏糊塗不問事情緣由的人,她還是喊住了要走的齊墨。
齊墨笑着轉回身,挂着那麽點“我就說你會叫住我”的表情走回來。
“你知不知道随便挑釁捕快有什麽下場?”席潤羽現在可沒心思跟他開玩笑,她沉着一張臉看他,沉聲問道。
齊墨愣了愣,但随即毫不在乎的說道:“那個我不知道,反正我現在知道的就是你那個當仵作的小相好病倒了,要是你再不去看看只怕連最後一面都省了。”
席潤羽聽到這裏,面色陰沉,她可以忍受他拿她開玩笑,卻不允許他拿童秋水的健康來說嘴。
“別逼我出手!”她出口就是冷冷的警告。
齊墨聳了聳肩膀,很是無可奈何的說道:“我騙你有好處拿?小美人病的可不不輕。”
“他在哪裏?”一陣心慌湧上來,她也顧不得什麽大庭廣衆之下,揪起齊墨那邋遢的衣襟逼問道。
齊墨依然氣定神閑,拿了一會兒譜,終于還是說了:“我見到小美人的時候,他正往他家走呢,誰知道還沒走幾步,人就那麽直直倒了下來,還好我反應快接住他了,要不……”他還在喋喋不休,席潤羽已經放開了他的衣服,轉身大步飛也似的往月兒巷的方向去了。
齊墨咂了咂嘴,看來他猜的沒錯呢,這倆人果然是相好,不過,他好像忘了告訴她,他給小美人請過大夫看過了,就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剛受過風寒,吃些藥休息一下就無大礙了。沒想到一向穩重的席捕頭遇到這情啊愛啊的事也會失了分寸。他搖了搖頭,看來這感情一事還真是能把聰明人變傻,他不想變成個傻子,所以他只和花樓裏的花娘談錢,從來不談感情,他哼着小曲往回走,還是回家孝敬老娘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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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潤羽還是第一次到童秋水的住處,他住的地方并不算大,大概只有她住處的一半多一些。
她顧不得想許多,推開院門,院子裏的景致和自己院子裏差不多,只不過在東頭多了一棵高大的桃樹,正值春天,桃樹已經發了芽,或許再過不久,便可以看到滿樹粉紅綻放的美景了。
她無心觀看院內的景色,大步走進小院裏,院內靜悄悄的,屋門虛掩着。她走近的時候,便能聽到室內輾轉不安的呻吟。她不由得神情一滞,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麽?
輕巧的推開屋裏的門,她放輕了腳步走近床邊,此時的童秋水臉色蒼白,再無先前那羞澀的紅潤的臉色,而縮在被子裏的他更顯出幾分柔弱。
“別走!”就在席潤羽心疼的看着他時,他忽然睜開了眼睛,那眼中有血紅的如蛛網的血絲。
席潤羽看他如此心中一痛,早上走時,他還是那般健康紅潤,怎麽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他竟會憔悴至此。是她做錯了,她狠狠地握緊抵在床邊的右手。
就在她心中自責之時,他卻睜開了眼睛,還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伸出雙手沖着她說:“別走!抱抱我!”
席潤羽那被冰封住的心剎時間裂開一條縫隙來,她沒有聽從心裏那個警告,跨步上前,伸出手來抱住他有些輕盈的身子。
他的臉緊跟着貼上她的胸房,好似一個小孩子似的磨蹭着,嘴裏還喃喃地說道:“我乖,別走!”
她俯低臉看他,他的眼中沒有以往的亮光,那黑炯炯的眸子失去了光彩,變得黯淡無神,那細小的瞳孔裏有一個小小的她。
她突然意識到他應該并沒有真正清醒,也根本不知道抱住他的人是誰,若是現在進屋的是另一個女子,那麽只怕他也會讓那人抱他吧。
這麽一想,她的心猛然一酸,她下意識的抱緊他,她如何不知道他是個寶,可是她還沒有做好敞開心扉的準備,也完全不知道上天何時會收回對她的這份眷顧,要是他也如那個人一般在得知她的隐疾後,是否還能如現在這般依賴她,喜歡她呢?她敢輕易嘗試嗎?對這些問題她卻無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