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習慣

雖然一夜未眠,生物鐘仍準時喚醒了笛兒。笛兒在房間裏掙紮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勇敢面對。她以決然的姿态拉開了房門,然後發現自己的的掙紮不過是自做多情。徐航遠正坐在客廳裏喝茶。衣服換過了,人顯然已經梳洗過了,完全不見昨夜的頹廢。客廳也已經收拾過了,鏡框和照片都已經不在茶幾上。看到笛兒出來,徐航遠輕輕地點了個頭,仍是喝自己的茶,與平時并無異常之處,看來昨夜發生的一切,他都沒有印象了。笛兒覺得自己像一個鼓足了氣的球突然被紮了一針,蔫了!原來在意的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從此笛兒小心翼翼地收藏的愛情,不曾流露一點。

因為這份愛,笛兒愈加無怨無悔地留在徐家,但是随着時間一點點地推進,她卻越來越愛在心口難開。 在徐家呆了幾年,叫了徐航遠幾年大哥,他也漸漸真地把她當成妹妹一樣關心,雖然淡淡的,但朝夕相處,她能感覺得出來。但除了那淡淡的關懷和日漸融洽的相處,徐航遠從未多看她一眼,哪怕他曾對她流露出一點點與愛情有關的信號,她都會不顧一切地表白自己的心意,可是沒有,從來都沒有。所以她怕一旦把這份愛說與他明白,會連這份淡淡的關懷都失去。而臨風的的存在,更是讓笛兒連背水一戰的勇氣都沒有。臨風看似開朗,其實內心是很敏感的,尤其是有關母親的事情。她知道在每個孩子的心裏,母親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這些年,臨風對有心靠近父親的女人總是帶着敵意,她都看在眼裏。她也不願意這個她疼到骨子裏的孩子因為她對愛情的奢望而受到任何傷害。

所以她只能一個人默默守望自己的愛情,在這份沉默裏她有臨風的愛和徐航遠的關懷,其實也不會有太多的苦澀。

笛兒收拾起所有的思緒,收斂起流露在外的愛戀,重新戴上平靜的面具,然後打開房門。

客廳裏,徐航遠已經泡好一壺鐵觀音。他端着茶杯輕啜,他的表情在飄渺的水霧後變得幽遠而不真切。他維持着同樣的表情和姿勢直到一杯茶喝完,他在想笛兒,一個與他共同生活了十年卻仍然不了解的女人。

笛兒回到客廳的時候,就看到徐航遠捧着空了的茶杯發呆,而她之前遺落的請帖已經好好地擺在茶幾上。

笛兒沒有打擾徐航遠的靜思,她在他對面坐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淺淺地飲一口,微涼的茶有點苦澀,但細細品味,仍是醇香濃厚。十年來,在徐航遠的潛移默化之下,笛兒也愛上了茶,懂得了欣賞各種茶不同的風味。大紅袍、鐵觀音、雨前龍井、碧螺春,喝過的沒喝過的,她都能如數家珍。在徐家,茶是唯一的飲品,咖啡是看不到的。

徐航遠在笛兒倒茶的時候就已經回過神來,他看着笛兒優雅而娴靜的動作,看着她品茗時專注而幸福的表情。他還記得笛兒剛學會喝茶時痛苦的表情,不知何時起,她竟和自己一樣因為一杯茶而陶醉。時間已經讓笛兒漸漸融入自己的生活,他們的生活習慣在悄悄地靠近,他卻一直無所覺。

徐航遠漸漸地發現,笛兒已經如水滲沙一樣滲入自己的生活裏。她了解他的一切飲食喜好,清楚他生活中的好壞習慣。她也許比佳更了解自己,因為她比佳更細心更周到地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嬌生慣養的佳不會的或是笨拙的。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它就像毒瘾一樣,一旦染上了,要戒掉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徐航遠發現笛兒的存在已經成為他的習慣,而且是最根深蒂固的一種。他習慣下班回家時可以看到她或聽到她和臨風嬉鬧的歡笑聲,習慣了她為他做的每一餐的味道,習慣了她坐在他的對面陪他一起喝茶,他已經習慣了關于她的一切一切。

當又一杯茶喝完的時候,徐航遠想,或許自己應該戒掉這個習慣。這些年來,笛兒的生活重心就是徐家兩父子,除了不曾被接受的追求者外,再也沒有別人來提醒徐航遠笛兒并不永遠屬于徐家。而自從兩個月前遇到老同學起,笛兒又逐漸地回到了她十年前離開的生活圈子裏去了。還有那些追求者,總有一天,笛兒會遇到一個真正讓她心動的男人。也許很快笛兒就會離開徐家。那時,他又該如何自處?

笛兒靜靜地喝完兩杯茶,發現對面的人依然在出神,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麽。也許又想起往事了吧,近年已經很少看到他這樣長時間地發呆發愣,不過笛兒也沒在意,她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她的動作終于驚動了徐航遠,他回過神來,發現她正欲離去,不由問道:“你去哪?”臉色竟有一絲不安,也許他還沒有從笛兒即将脫離徐家的想法裏擺脫出來吧。

笛兒好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會有這種臨風小小的時候找不到自己時才會有的表情,她并不深究,只是淡道:“我去準備晚餐。”

“哦。”徐航遠不自覺地放松了表情。

笛兒轉身進了廚房,留下徐航遠在客廳裏繼續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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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航遠看着笛兒的背影消失在廚房的門後,嘴角勾出了一個苦笑,也許有些習慣是戒不掉的。

他站了起來,挺直了腰板,看了看廚房的方向。至少應該試試,試着去戒掉自己的習慣,就從晚餐開始吧。

徐航遠站在廚房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對廚房裏的一切竟是如此陌生。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做過一頓飯了,竟是想不起來了。

笛兒看到徐航遠出現在廚房裏,有些驚訝。他從來沒有在這個時候到廚房裏來過。難道是打算把發呆的場所換到廚房裏來,看他呆站在廚房裏,似乎是有這個可能。

就在笛兒決定不理會徐航遠的異常行為時,他突然走到笛兒身邊,接過笛兒手邊的活,說:“今天的晚餐我來做吧。”頓了頓又說,“你給我打個下手。”太久沒做了,沒個人打下手,他還真沒把握能做成飯菜。

笛兒越發驚詫了,她只聽說過徐航遠會做飯,但從她來了之後,還從不曾見過徐航遠下廚呢。這個男人今天是怎麽了?行為古古怪怪的。

但沒有時間細想,徐航遠已經在那邊亂成一團了,“想什麽呢?快來幫幫我啊。”

笛兒趕緊過去幫忙,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是夜。

徐航遠躺在床上,望着灑落床前的月光,了無睡意。晚餐已經結束很久了,但他的心情卻久久難以平複。多年沒做,廚藝到底是生疏了,但笛兒和臨風都很捧場,吃光了桌上所有的菜。他卻是食不知味。

當他在笛兒的協助下,依然是手忙腳亂才整治出幾個差強人意的菜時,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曾經在廚房裏揮灑自如,能做出五星級酒店大廚的菜色。還記得那時候,佳總是搬個凳子靠坐在廚房門口,看着自己做飯。一邊看,一邊贊嘆自己的手藝。有時候也到廚房裏幫幫忙,但她對廚房裏的一切确實是不在行,總是搗亂的時候比較多。有時候她就像孩子一樣偷偷拈自己做好的菜吃,被自己拍了手背也不在意,自己一轉身,她就接着偷吃。再後來,她躺在床上很少能起來,但只要好一點點,她就堅持坐在門廚房門口看自己做飯。她說,看他在廚房裏做飯,是她這一輩子最大的幸福。但她希望下一回他能遇到一個能為他做飯的女人。那時候他說他要為她做一輩子的飯。但終究上天不給他這個機會。

可是今天他才發現,有一個女人,在他的廚房裏已經做了十年的飯。做過一頓飯,他才知道這個女人在廚房這方寸之地為徐家付出了多少。冰箱裏的所有菜都是新鮮的,一問之下才知道,為了保證食材的新鮮,笛兒堅持每天上農貿市場買菜,即使家裏的冰箱大得可以裝下一個星期所需的食物的量。竈臺上所有的調料都是綠色的,連味精都看不到,調味全靠笛兒的手藝,有時候也用點自制的香茹湯,或是熬制多時的高湯。以前為了病中的佳,自己也曾處處注意菜色的營養搭配,他知道那雖然不是什麽難事,卻是個細致繁瑣的事。吃笛兒的菜這麽多年,從最初的食不知味到後來的習慣再到後來的習慣成自然,他從不曾留意過每天端上桌的菜做的人花了多少的心思。比起臨風的吹捧,他吝啬得就像葛朗臺,竟不曾說過一句哪怕是像誇贊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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