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1
我不止一次地喜歡了老六,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那種,偷偷地喜歡着他。
小時候整天泡在各種肥皂偶像劇裏面,莫名其妙就認定了相互喜歡的兩個人一定會一見鐘情,一見鐘情的兩個人就一定能一生一世。
于是一直偷摸地觀察着身邊的人,執着地想要知道一見鐘情是什麽感覺。暗自觀察那些中學時期頂風作案的朋友們,看着看着順利地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僞”理論派零經驗的戀愛觀察員。
所以直到很久以後,我才能夠确定自己真實地喜歡着老六。
002
認識老六的第一年,我們似乎都沒把對方放在眼裏。
那時候我的日常交流範圍基本固定在以課桌為中心向外輻射的那一圈,超出的範圍大多是收發作業的距離。整整一年,我都是在這樣的距離裏自顧自地活動,沒打算主動融入所謂的集體,盡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安靜地扮演着一個沉默者。沒有攻擊性,也不需要關注和目光。
老六是這麽評價當時的我,說難怪那時候看着就像是個有些木讷的乖學生。
他說這話時我有點驚訝,那個時候我的人際認知也局限在自己劃定的那個圈子。班上六十多個同學,高一結束時我熟悉且能叫得出名字的,前後加起來不會超過二十個。而這二十個裏面,甚至沒有一個叫陸徐盛。
對于那些過于耀眼的人,我會下意識地避開。當然一年裏大大小小的活動,我肯定遇到過這個自帶光芒的男生。一年的時間足夠讓我知道有那麽一個存在,但這個人的名字,這個人的性格,這個人的喜好等等,這些我都沒必要知道。
這一年,費連秀沒有記住陸徐盛。
003
暑假初始,林湖中學準高二年級千餘學生,根據所填志願以近乎1:1.5的比例分為文、理兩科。
預想中的這一天如約而至,才剛熟悉起來的那些同學馬上又要分道揚镳,心裏還是免不得有些失落。同時也有些慶幸,好在只是一年的時間,好在熟悉的人也不算多。
學校征集分科志願前,進行了一場摸底考試,其他科目考得都還行,唯獨物理這一科簡直慘不忍睹。
物理老師見我們士氣低迷,實在于心不忍,直接給我們透了個底。
這回摸底考試年級組有意加大了考試難度,一是為了區分度,二是為了讓同學們對自己有個更清楚的認識,不要盲目跟風填志願。
就拿咱們這物理成績來說,全年級及格人數不超過二十個,七十分及以上的只有那麽三四個,所以這次物理普遍不及格的情況在老師正常預計範圍之內,是正常的情況,大家不要灰心。
老師趁熱打鐵又說,這次物理成績有42分的同學,你們可以選擇來讀理科,要對自己有信心!
看着卷面上鮮紅的46,我第一次動搖了自己适合讀理科的信念,在猶豫中在預備志願上填報了理科。
過了一段時間後,班主任何仙姑把我帶進了辦公室,從抽屜裏拿出厚厚一小沓整理好的稿紙并将表層上面的幾張抽出來遞到我面前。
我翻了兩下看着非常熟悉,再一看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你們作文課上評講過的優秀範文,我從語文老師那裏看到了就特意讓她每次都給我留一份。”
手裏的幾張紙好像一下子重了不少,心裏也覺着沉甸甸的。
其實我自己早些時候也想過把老師評講的那些範文收集起來,以後也能做個紀念,但我這人實在是懶散随意,還有丢三落四的毛病,隔三差五找不到範文稿紙。留下來的幾張也不知什麽時候就又被打了草稿,不是寫滿了算數公式,就是東一句西一句摘抄些喜歡的句子,很難攢得這麽齊整。
從辦公室出來,班主任的的建議似乎還在耳邊回響。之後又發生了些別的事情,在正式征集志願的最後關頭,我把理科志願改成了文科志願。
後來年級主任兼數學老師唐老師在課上講解摸底卷子時,見縫插針提了一下分科志願的事情。唐老師恨鐵不成鋼,對我班個別同學最後關頭理改文的現象表示痛心。
高二新學期開學,在教科樓北棟頂層的文1班教室,我見到了一個熟人,高一時期某一任短暫的同桌魁哥。
魁哥看到我時顯得有些詫異,“費同學你不是堅定的理科主義者嗎,怎麽填了文科?”
“這話我還想問你呢,你不是也說要讀理科嗎?”我也沒想到能在文科班見到魁哥。
這時身邊又走過來一個人,魁哥又詫異了一下。
“老六?你怎麽也在這個班!”
“我本來就是報的文科。倒是你們倆,這麽巧最後都選了文科?”
我那時不太認識這個“老六”,以為是魁哥的老同學,只是老實地和魁哥說起自己改志願的事情。
“我本來是選的理科,然後老班找我去辦公室聊了會兒。”
“這個開頭有點熟悉。”老六突然開口,我轉頭看了他一眼。
魁哥也看了他一眼,然後沖我點了一下頭,“你繼續。”
“老班結合往年數據給我分析了一通文理形勢,還拿出了一沓範文作文……”
“是不是說你文筆好?”忍不住插話的老劉。
對此,我點了點頭心裏又忍不住疑惑,這人是怎麽知道的?
“還說你表達能力強?”魁哥也跟着說了一句。
我再次點頭肯定,這回心裏倒是有了個猜想,問出了心裏的那句話。
“……是個讀文科的好苗子?”
三人互相看了看,确認過眼神是一個路數過來的人。
“所以你們倆就這麽被老班忽悠過來讀文科了?啧啧啧,還是太年輕。”
這明擺着是開了嘲諷技能,我實在氣不過,當下也不管這人熟不熟了。
“同學你不也被建議過來讀文科了嗎?”
“不不不,顯然我們不一樣。我原本就打算選文科,不過是多聽了一波誇贊而已,算不上被忽悠過來的。和你們相比,這可是本質上的區別。”
現在想想,那時候老的六就已經很能拉仇恨了,此後功力日漸深厚。
抓着那個夏天的尾巴,費連秀認識了一個叫陸徐盛的新同學。
004
我原本是打算低調行事,老實本分度過高中三年。從老班在高一的反應來看,這一年我做得很是成功。大概是乖學生的形象太紮實,等到本性暴露之後,老班一直難以接受“越走越歪”的我。
學習互助小組是林湖中學的傳統,高一我所熟悉的同學多數也都是組內成員。因着先前的夏令營結營排名和第一年還算努力的勁頭,我也一直擔任着四人互助小組的組長。
組長的人選算是半固定的存在,相比之下組員的變動要大得多。
在我的歷任同桌中,魁哥也是個頂頂有意思的存在。
那時候趁着老班不在現場巡視,我和魁哥晚修有時借着小紙條講沙閑聊,有時在草稿本上直接橫豎劃幾道線就開始下五子棋,私底下自我放飛。
在這樣有滋有味的同桌日子裏,我倆的革命友誼迅速深厚了起來。
遺憾的是老班見我們一個數學成績有所提升,一個英語看着也有進步,很快又把魁哥從我身邊調走了,換來一個沉默是金的新同桌。
不知道是不是我和魁哥過于速度的活躍表現招致老班不滿,新來的這位大佬一看就是那種水火不侵的人,顯然互不幹擾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于是秉承着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我單方面維持着內外兩安的和諧同桌關系。
其實在成為同桌之前,我就注意到了這位叫柴智的大佬。柴哥是真的話不多,據我有限的觀察來看,柴哥每天的公開發言不會超過十句話,而且每句話都相當簡短,絕對可以稱得上是寡言少語的代表,簡直是我這種隐形的真實話唠的克星。
在知道柴哥成為我的新同桌時,我已經做好了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交流的準備。然而我沒想到的是,在座位調整後安頓下來時,柴哥竟然會主動開口跟我交流。
“我不管你。”
“你也不用管我。”
“我們兩不相幹。”
嗯,很好,這才是符合我認知的柴智大佬!交流什麽的,不存在的,這是來自柴哥單方面的宣言。
柴哥上課基本不寫筆記,抛開偶爾的信手塗鴉來看,課本能有八成新。如果遇上不感興趣的科目或者是自習課,柴哥不是遮掩式垂釣就是光明正大會周公。
作為柴哥名義上的組長,我看着他這作風心裏猶豫又猶豫,想說點什麽勸一勸吧,又想起來“兩不相幹”的宣言,我承認我慫了,柴哥自己心裏應該都有數吧。好吧,我還是沒忍住,試着說了兩句,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回應,好在也沒有得到負面反饋。
有一天課間休息,趴在桌子上的柴哥突然轉過頭來,跟我搭話。
“你知道我老家在哪兒嗎?”
嗯?當下真是受寵若驚。雖然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從哪兒起的頭,但是我肯定不能讓我們柴哥失望啊,該配合大佬的演出,我得努力争取!
“還真不知道,是哪裏呢?”相當配合。
“蔡倫知道吧。”柴哥努努嘴。
“知道知道。”略顯狗腿的對答。
“我們那兒的人。”柴哥挑眉,眼露驕傲。
我用頗具起伏變化的飽滿語氣“哦”了一聲,同時配以點頭的動作。
“厲害厲害!原來你和蔡倫是同鄉啊。”不愧是柴哥,依舊是三句話搞定。
看起來柴哥對以上交流還是比較滿意,結束之後又默默轉回去了。高中一年的同學時間裏,這是我和柴哥唯二的交流。
和柴哥的相處依舊風平浪靜,直到我們短暫的同桌生涯結束時都相安無事。而柴哥也成為了我印象中高一時期最後一任“這人很有意思”的同桌。之後便開始了痛并快樂着的我的高二生活。
整個高中三年時間裏,高二絕對是我最難熬的一年。但不得不說,那些流淚流汗摸索着前行的日子,也成為了日後最讓我慶幸的一年。
教科樓北棟頂層,費連秀開始真正融入集體,也開始了對陸徐盛長達七年的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