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簽的新人,剛簽下就能拿到這部劇男二號的角色,可見是有幾分厲害的。雖是新人,他倒也不怯場,不管什麽場合,他都如魚得水。

主桌屬溫言級別最高,不過劇組的幾位成員是整個電視劇的核心,可以說沒有他們便沒有這部劇,所以隋誠還是先敬了劇組的同事。

從導演開始,到制片人,再到主演,幾人過後輪到顧嘉然。面對劇裏的哥們兒,隋誠笑得誠懇:“顧哥,小弟是個愛演戲的新人,什麽都不懂,您受累多教教我。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不對的,您直說,千萬別照顧我面子。”

顧嘉然抿了抿嘴唇,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太謙虛了,你比我才出道那會要厲害多了,哪裏需要我教你。”

劇組的人都敬完,接下來便是溫言了。隋誠舉着酒杯,斂了笑,認真地說:“溫總,我這人不會說話,但是有一件事我今天得說,圈裏這麽多影視公司,我最服氣就是咱們藍海——溫董白手起家,溫總您錦上添花。真的太厲害了。”

這一番話說得紀敘都多看了他兩眼。

溫言面帶微笑,倒是看不出什麽:“謝謝。你在劇中飾演的是誰?”

隋誠沒想到對方竟然真的注意到他,忙開口道:“男二號簡明歡,咱顧哥的死黨。

溫言點點頭:“看出來了。”

紀敘一聽笑了起來:“這也能看得出來啊?”

溫言:“當然,完美的配角臉。”

這話一出,桌上的氣氛頓時冷了三分,導演和制作人面面相觑。

主角和配角,在這一行,那就是一條泾渭分明的線。每個剛入行的演員,誰不想紅,誰沒有一顆主角的心?完美的配角臉,這話從影視公司大佬嘴裏說出來,怎麽聽都覺得像是詛咒。

顧嘉然忍不住看了一眼溫言。

溫言似乎渾然未覺,繼續說道:“別說,連聲音都是。”

隋誠的臉色難看起來。如果說他在第一句的時候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那麽這一句基本可以确定溫言在針對他了——就差指着鼻子說他從皮到骨,從裏到外就是配角的命,一輩子都紅不了了。他确定自己跟這位總經理毫無交集,不知道他的惡意從何而來,可是這一出敬酒的戲卻還得演下去。他硬着頭皮喝下杯中的酒,自嘲道:“各位領導見笑了。”說完又匆匆敬完別人的酒,然後逃似的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桌上的氣氛有些尴尬,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溫言不以為意,紀敘若有所思,只有宋笑笑似乎想到什麽,笑道:“說起來,我們桌上就有個主角臉,微博下的粉絲直喊着讓他出道呢!”

宋笑笑說的正是紀敘。

溫言接手藍海之後,公司有了許多改變。大概是因為團隊年輕的原因,其一便是接地氣了許多。比如紀敘紀副總,在業內,他行事作風是公認的面面俱到,圓滑無比;而工作以外,原本只是因為社交需要開通的微博上因為說話風趣幽默,加上人長得帥氣,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竟也籠絡了一大批擁趸。

紀敘一聽面露得色:“我的事業粉說啦,雖然我有顏,也自帶資源,但是目前精力有限,還是先專心做好本職工作。”

一席話說得桌上人都笑了,氣氛總算是再度熱烈起來。

吃完晚飯,溫言和顧嘉然一前一後回到了家。顧嘉然自從隋誠敬完酒之後一直有些心事重重,等到站在客廳沙發前,他才猶豫着開口:“溫總,今天……”

溫言脫下西裝,随手扔在沙發上:“今天怎麽了?”

顧嘉然嘆了口氣:“他在背後這樣說我我不是不生氣,但是溫總,你實在沒必要——”

“開心嗎?”

顧嘉然愕然:“什麽?”

溫言解開袖扣,将襯衫向上卷了一道:“我今天這樣說他,你覺得開心嗎?”

顧嘉然明白過來:“溫總,我——”

“我就問你開心不開心?”

顧嘉然閉了閉眼睛,過了好久才輕聲地說:“開心。”

自從出道以來,他每天都會面對各種各樣人身攻擊。像隋誠這樣的同是一個劇組,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更是沒少見。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覺得這點事算什麽,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然而今天溫言卻為了這點小事替他出頭,顧嘉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溫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看,做人還是要痛快點好。”

“那是因為溫總你什麽都有。”顧嘉然垂下眼眸。

溫言沒有反駁他,轉了話題:“你這人太小氣。之前不過跟你開玩笑,竟然還躲着我了。”

一聽這話,顧嘉然有點不服氣:“溫總,有些玩笑是不可以亂開的。”

溫言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噢?”

顧嘉然:“……”

顧嘉然像是認輸一般,賭氣道:“溫總你巧舌如簧,我說不過你。”說完他撇過臉不再看他。

帶着點小脾氣的顧嘉然,整個人看上去鮮活許多。溫言一邊忍不住盯着他看,一邊不知道想到什麽,又笑了起來。

這不算平靜的一天,總算是結束了。對于顧嘉然來說,他意外地睡了個好覺,甚至還做了個夢。夢裏,他又回到了當初來到清河路別墅那一天:身邊沒有一個人,他站在空蕩的客廳中央,茫然無措地看着從樓梯上自上而下走來一個男孩:他的身體從陰影中現出,陽光一點一點掠過他稚嫩又略帶帥氣的面龐,像是一幅畫,慢慢揭開了等待已久的畫布——

“你就是我的弟弟嗎?你好,我是方星遠。”

九、好友

扒皮大王V:好多人私信大王想讓大王扒一扒顧嘉然,其實這位已經不需要我扒了吧。統一回答了吧:是方顧的私生子沒錯,能紅也确實有方源在運作,父子不和是假的,炒作需要;和L姓女演員的緋聞是假的;他私下是那種很高傲的人,基本不跟別人講話。

玫瑰脾氣很差:營銷號又TM出來黑了!L姓女演員這個當初不就是你暗示的嗎!!!

CQ家的米妮:一向不喜歡他,演技差還愛炒作。【撇嘴】

今天的安利你買了嗎:只有我好奇當年方源和顧安揚還有原配的三角戀嗎?上次看到他倆合照,配一臉啊!

劉起珊V:娛樂圈裏不炒作好像就活不下去。

蝶舞風涯:感覺顧嘉然團隊眼光還是不錯的,挑的戲都挺好,喜歡。

……

“你怎麽看?”溫言指着屏幕上那條轉發率挺高的微博說道。

紀敘歪頭看了一眼,随後嗤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營銷號的料都是給外行看的,你看他不如看我呢。說起來,你最近對顧嘉然關注有點高啊。”

溫言點點頭:“我想把他簽到藍海來。”

紀敘坐直了身體,驚訝道:“沒開玩笑?”

溫言:“我的樣子像是開玩笑?”

紀敘想了一下:“其實我以前也動過這念頭。顧嘉然各方面條件不錯,唯一的短板是演技。說老實話他的戲有的還是不錯的,但有的就不行,感覺不是很穩定。他簽AT娛樂是方源導演的意思,有這層關系在,我估計挖不過來。”

溫言:“難怪,我想起來了,方源跟那邊的趙總是老交情了。他這幾年好像片子拍的特別少,印象比較深的就是幫上面拍了個國家宣傳片,還有一個公益電影,然後就是在電影學院教教書,電影節評評電影了。”

“是的,我也挺奇怪的。據說他和顧安揚當年是國民情侶,結果最後他娶了別人,分手原因版本很多,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我估計父子倆不和的原因跟顧安揚有關。”

溫言又想起一件事:“方源跟原配是不是有一個兒子?”

“出車禍去世了。”紀敘看了一眼溫言,“有一個流傳特別廣的說法就是車禍時顧嘉然也在現場,結果自己逃出來了,沒救他,這事導致方源心寒,父子關系破裂。”

溫言久久沒有回應。過了一會,他合上電腦,拍拍紀敘肩膀:“走吧,我約了顧嘉然去吃飯,一起去。”

顧嘉然今天拍戲的外景地在郊區,那邊有一家叫做“山風”的私房菜館特別有名。溫言想着好久沒吃了,還有點想念,便叫上顧嘉然和紀敘一起。

山風出名的地方在于吃的是野趣,這個“野”不是野味的野,而是野外的野。這地方原來是一片荒地,花草樹木不少,飯店主人買下這塊地之後,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了半開放式的設計,力求把植物也融入在飯店中。比如他們今天定的這個包廂,一進門,映入眼簾的便是窗臺邊上開得正熱鬧的野薔薇,讓人忍不住心生歡喜。

三人坐定各自點了一些菜後,便閑聊起來。顧嘉然因為是從片場趕過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加上溫言和紀敘,三人一水的西裝襯衫領帶。紀敘看了一圈忍不住笑出聲:“感覺要出道了一樣,總經理組合。”

顧嘉然有些不好意思:“我頂多是個花瓶總經理,哪敢跟你們比。”

溫言皺了皺眉:“你不是花瓶。”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像一滴水悄無聲息地融入汪洋大海。可是顧嘉然心裏卻蕩起了一層層的漣漪。他握着水杯的手緊了又緊。

紀敘瞟了一眼溫言,又看了看顧嘉然,假裝沒有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低頭玩起手機。溫言完全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什麽問題。他始終覺得顧嘉然不夠自信,作為演員來說,這可要不得。

沒一會,菜陸續上來了。“山風”裏有一道招牌菜叫做芙蓉蝦,溫言正準備招呼顧嘉然嘗一嘗,就聽見“啪”地一聲,門打開了——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說話的人語調異常慵懶,頭上卻頂着誇張的金色短發,墨鏡遮住了他半張臉,只露出形狀優美的下巴和一張喋喋不休的嘴,“剛看見外面牆上寫的。嘉然,我怎麽覺得你變黑了……噢,忘了摘墨鏡。”

還沒等溫言和紀敘反應過來,顧嘉然已經站起身,臉上又驚又喜:“瑞之?!”

那人漂亮的桃花眼彎了起來,張開雙臂:“是的,我回來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顧嘉然在英國的好友,何瑞之。

顧嘉然簡要介紹了一下,溫言和紀敘對視了一眼。紀敘斟酌了一下,笑着開口道:“何?我忽然想起來,通宇實業的董——”

“沒錯,何宏宇是我爸,我是他在外面生的,老三,何瑞之。”說這話的時候,他正拿起顧嘉然的筷子夾了一只蝦,邊吃邊贊嘆,“嘉然,我跟你說,這蝦真好吃,唔唔唔。”

紀敘:“……”

也不知道這何三公子是太缺心眼還是太肆無忌憚,這種私事竟然就這麽大喇喇地說了出來。溫言額頭跳了跳,招呼服務員又拿了一副碗筷。

顧嘉然有些無奈:“瑞之,你回來怎麽不告訴我,而且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

何瑞之又把筷子轉向茄子煲:“我打電話給悠悠了,想給你個驚喜。”

他竟然連顧嘉然的助理都很熟悉,溫言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大概是三人盯着他一人吃的目光太過熱烈,過了一會,何瑞之終于放下了筷子。他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問道:“這兩位是?”

你都吃半天了才想起來問嗎?!紀敘在心裏腹诽道。

顧嘉然也有些尴尬:“是我不好,這位是藍海傳媒的溫總,這位是紀總。”随後他又對兩人抱歉道:“瑞之一直生活在國外,比較……不拘小節,有什麽不對的,我代他向兩位道歉。”

紀敘言笑晏晏:“哪裏,何三公子真性情,現在正流行這樣的。”

何瑞之有些動容:“不愧是搞影視的,真有眼光。”

紀敘:“……”

吃完飯臨走的時候溫言特地詢問了一下要不要順路帶何瑞之一程,顧嘉然搖搖頭:“不了溫總,他估計要去片場,然後等我吃晚飯。”

溫言一頓:“你們感情真好。”

顧嘉然笑笑:“好多年的朋友,你和紀總也一樣啊。”

溫言點點頭,不再多話。

到了下午,溫言接到顧嘉然的電話,他問溫言介不介意他帶何瑞之去翡翠雲山,因為對方說想吃餃子,他自己家裏什麽都沒有,只有溫言家食材齊全。

溫言想了想,說道:“沒事,你就當自己家。餃子帶我一份就行。”

晚上回到家,果然看見顧嘉然和何瑞之在餐桌上一邊擀着餃子皮,包餃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他走過去看了下,已經有不少了。

顧嘉然笑道:“溫總,你喜歡什麽餡的?有白菜豬肉和韭菜雞蛋的。”

顧嘉然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有一小塊白色,應該是沾上了面粉。正巧何瑞之去廚房拿東西,溫言心裏一動,忍不住屈起手指在他臉上刮了一下。顧嘉然一愣,只覺得臉上被他碰過的地方隐隐發燙。他心裏顫了顫,趕緊低下頭。溫言盯着他發紅的耳朵,欲蓋彌彰道:“粘了面粉。我吃白菜豬肉的。”然後回到客廳,翻起了雜志。

說是看雜志,其實溫言一直在偷偷聽兩人聊天。原本以為應該是何瑞之說得多,顧嘉然說的少,沒想到是顧嘉然問一句,何瑞之回答一句。

果然是多少年的老朋友,跟在新朋友面前就是不一樣。溫言忍不住想。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的。”

“我哪裏知道老頭子發什麽瘋,又把我叫回來。我那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防我跟防賊一樣。”

“那還走嗎?”

“不走了吧。他讓我先進公司感受下。老天,我什麽都不懂,去端茶倒水嗎?”何瑞之似乎有點煩躁。

“慢慢來吧。”

“恩。對了,你東西找到了嗎?要不要我找我爸——”

“還沒有。你不用管。”

“好吧。”

……

後面兩人又說了點什麽,溫言就沒有聽清了。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溫言假裝不經意的提起:“剛好像聽何少說,要去公司上班嗎?”

何瑞之疑惑地看着他,點點頭:“是的,溫總,怎麽了?”

溫言笑了起來:“果然天下長輩都一樣,要培養繼承人都得先去基層鍛煉下。”

何瑞之撇撇嘴:“我可不是什麽繼承人。”

溫言點點頭:“不過說起來,去自己家公司總歸有點放不開。何少要不要來藍海?”

顧嘉然看向溫言。

溫言:“上次你見到的紀敘是我們公司副總,他的能力你問顧嘉然就知道,你跟着他可以學不少東西,比如商務談判,社交禮儀什麽的。我們公司跟你家的公司風馬牛不相及,也扯不到商業機密,還很自由,怎麽樣?”

何瑞之心動了:反正老頭子的意思就是先鍛煉下,跟誰不是跟呢?最重要的是跟着紀敘肯定要比跟着他大哥舒服多了。

“真的可以嗎?”何瑞之還是有點懷疑。

溫言微微一笑:“當然。”

事情就這麽敲定了。溫言讓他确定好日期就直接來藍海,擔任紀敘助理一職。三人吃完飯又喝了會茶,之後送走了歡天喜地的何瑞之,顧嘉然有點不放心:“這樣好嗎,溫總?瑞之是真的什麽都不會。”

溫言幫他收拾碗筷:“別瞎操心,不會就不會,紀敘會教他的。”

“我怕耽誤紀總的正經事。”

“不會的。”溫言像是想到什麽,緊接着又問道,“剛才聽到你們聊天,你在找什麽東西?需要我幫忙嗎?”

顧嘉然手上的動作一頓。

“是的,溫總,我在找一樣東西。”

“是什麽?”

顧嘉然坐在了椅子上。過了好久,他開口道:

“一條蜻蜓式樣的項鏈。”

十、項鏈

餐桌上方吊燈的光落在顧嘉然身上,投下一片寂寞的陰影。

“我媽媽去世以後,留了遺囑。有一項是她所有的珠寶首飾委托信托公司拍賣,然後所有的拍賣款捐贈給孤兒院。”

“其中有一件首飾,是一個蜻蜓造型的項鏈。”

“我想找到買家,跟他買回來。可是拍賣是非公開的,所有資料都是嚴格保密的,又過去了這麽多年,我直到現在也還沒查出來。”

“這條項鏈,對于我來說很重要。”

溫言想說些什麽,可是他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顧嘉然擡起頭:“你知道我媽媽吧,顧安揚。”

溫言點點頭:“我媽媽很喜歡她。我家裏有所有你媽媽演的電影的碟。”

顧嘉然笑了一下,神色變得溫柔:“是的,她演戲很厲害。我沒有繼承她的天賦,太可惜了。”

溫言看着他不說話。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們相處很少。或者其實很多,我太小不記得了。”

電影裏的顧安揚是風華絕代的,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她只要站在那裏,什麽都不做,也是一幅畫。可是對于顧嘉然來說,他對于顧安揚最深刻的記憶卻是在她生病之後——她終于每天都待在家裏,雖然只是躺在床上。顧嘉然從小是保姆帶大,對于這個母親,他其實好奇有餘,親昵不足。

那可能是他人生中過得最快的三個月。那三個月裏,顧安揚陪他玩游戲,給他講故事,她還削蘋果給他吃,像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母親,哪怕,她只能躺在床上完成這些。她喜歡反複聽一首歌,一個女聲的低吟淺唱,顧嘉然聽不懂歌詞,問她在唱些什麽。顧安揚笑笑,說:“唱的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東西。”她還喜歡摸脖子上的一條項鏈,那是一個蜻蜓式樣的項鏈。他很好奇:“你為什麽老是摸它呀?”顧安揚怎麽回答的?她說:“因為呀,找到了它,就找到了自己。”

她是那麽虛弱,又是那麽美麗。

那時候,顧嘉然只有6歲。6歲的他,在那個月裏,忽然明白了什麽是媽媽。他有好多話想跟媽媽說,他還有好多玩具想拿給媽媽玩,他還想跟媽媽一起捏橡皮泥。

呀,媽媽。

他開心地晚上都睡不着覺。

然後有一天,顧安揚去世了。

顧嘉然站在門外,看着房間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沒有反複播放的歌曲,沒有吊着瓶子的架子,沒有顧安揚看着他笑,沒有顧安揚。

什麽都沒有。

這個世界最殘忍的是什麽?

是從未擁有?

不,是擁有,然後失去。

“《偏偏喜歡你》,很老的一首歌。”

溫言一愣,随即明白過來他說的是顧安揚生前反複聽的那首歌。

“她聽的是一個很小衆的女歌手的版本,我找了很久才找到。”

“那麽悲傷的歌,她卻跟我說,唱的是人世的溫柔,我不懂。”

可是溫言卻好像懂了。

又過了一會,顧嘉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扯出一抹笑:“抱歉,聽我講了這麽多無聊的事。你去忙你的吧,我來收拾就行了。”說着他站起身,準備收拾桌面。

溫言抓住他的手。

顧嘉然擡起臉看他。

那天晚上顧嘉然講了很多。他始終很平靜,像是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溫言不知道那一雙眼眸下藏匿了多少洶湧,甚至,可能還有更多的,他都還沒有說。他看上去很孤獨,身影很淡,淡到下一秒好像就要從這個世界消失。如果可以,他真希望——

溫言的手慢慢用力将顧嘉然拽到他的面前。兩人面對面,隔着一張桌子,呼吸卻交錯着。在顧嘉然驚訝放大的瞳孔中,溫言在他的額角吻了一下。

“你——這是——?”

“這是,世界贈你的溫柔。”

——這世界能有點什麽,把他留下來。

十一、電影

顧嘉然已經不記得他是怎麽回的房間。晚上的聊天已經透支了他的全部心力,他甚至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思考那個輕如鴻毛的吻。

他睜着眼睛躺在床上,腦袋昏昏沉沉,心裏輕輕軟軟,莫名有些暢快。

他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跟溫言聊起顧安揚。在此之前,他只跟兩個人提過她:一個是何瑞之,一個是心理醫生。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樣定義溫言,縱然他們現在是朋友,然而一開始他也确實是因為某種原因才接近他。他早就已經想好了,一部戲的時間,就給自己一部戲的時間,他想要和溫言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一段時間:朋友,房客,或者只是借宿的陌生人,無論以什麽樣的身份都好。就當是完成自己一個心願。

可是,他并不知道溫言是這樣的人。

會跟他一起做飯,會跟他聊很多有趣的東西,會開玩笑,會安慰他,會幫他出頭,會很認真地說自己是他的朋友。然而原本,他只是想遠遠地看他,并不想真的和這位總經理有過多的交往。

溫言太好了。

他忍不住想:他對他所有的朋友都這樣好嗎?

待在他身邊,你永遠都是舒适的,輕松的,安全的。他很想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可是,不行。

顧嘉然慢慢閉上眼睛,他已經太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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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言翻出了顧安揚的成名電影,《起舟記》。

故事不算新穎,一群身份不同、各為其主的年輕人,因為某一件事聚集在一起,開始了詭谲與壯闊的江湖行。“起舟”即為“開船”,偌大的江湖,正等待着他們揚帆。

畢竟是老片子,畫質在現在看來不算清晰,但是角色的服裝造型卻依然很美。在電影裏,顧安揚一人分飾兩角,一對孿生姐妹花。兩人是殺手,沒有名字,只有代號,一個叫蜻蜓,一個叫蝴蝶。

蜻蜓和蝴蝶長得一模一樣,性格也幾乎一模一樣。“幾乎”意味着,顧安揚需要演出那微乎其微的一點差異——既要讓觀衆看不出來,也要讓觀衆看得出來。

在面對男主角時,這對頑皮的姐妹花特別喜歡玩“猜猜我是誰“的游戲,男主角從來沒有猜對過。然後某天他又猜錯惹得雙胞胎看着他大笑的時候,蜻蜓的眼睛微微掃了一下蝴蝶。

多麽短暫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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