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部90分鐘的電影裏,這一幕甚至不到一秒
最好的故事。”
溫言的嘴角彎了起來。
後來直到電影散場,兩個人都沒有再講一句話。只是回到家在各自房間——溫言洗完澡擦着頭發,顧嘉然心不在焉翻着劇本——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晚飯,想起電影,想起那個連故事都算不上的故事,想到最後,他們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十五、晚宴
晚飯結束,紀敘開車送何瑞之回去。
他琢磨了半天,覺得還是要把事情跟何瑞之說清楚比較好。要不然以他的性格,還不知道能折騰出什麽更尴尬的事。這樣想着,他便開了口:“何瑞之,我得跟你說一下,我不喜歡顧嘉然,你可別再拉紅線了。”
何瑞之本就覺得這晚飯吃到最後怎麽怪怪的,一聽這話眉頭一皺:“上次你自己說喜歡他的。”
“上次就是順着你的話随口那麽一說,沒想到你當真了。”再這樣下去,他要遭遇職場最大危機了。
“那我給你發戀愛秘笈的時候你不說?”
紀敘語塞。
一見他這樣,何瑞之狐疑起來:“不會是因為我替你說了出來,嘉然拒絕,你就慫了吧?诓我找回面子?”
紀敘簡直頭疼:“真的沒有。我真不喜歡他,顧嘉然不是我喜歡的那型。”
“那你喜歡哪一型?”
何瑞之覺得紀敘在找借口,不依不饒非要他說個子醜寅卯來。
紀敘開着車,不想跟他争辯,便胡謅道:“喜歡……喜歡長得好看的。”
何瑞之點點頭:“嘉然的确符合你要求。”
Advertisement
紀敘趕緊補救道:“喜歡個子矮點的,顧嘉然太高了。”
正巧路邊商場飄了個巨大的卡通玩偶氣球,紀敘瞄了一眼,照着卡通的樣子又接着說道:“喜歡黃頭發的,戴眼鏡,要穿帆布鞋,必須是高幫的!”
紀敘一口氣說了好幾條,條條和顧嘉然不符合,果然何瑞之沒聲了。他松了口氣,心想這下他總算沒話說了。
沒一會,何瑞之的小區到了。紀敘停下車,笑道:“我不送你上去了,你——”
何瑞之一臉糾結地看着他。
“怎麽了?”
何瑞之深吸一口氣:“你确定你喜歡長得好看,個子比你矮,黃頭發,戴眼鏡,穿高幫帆布鞋的人?”
紀敘用力點點頭:“是的。”
“是這樣的嗎?”
他遞過來一個手機,上面有一張照片,是一位中年美婦和何瑞之,看外貌兩人有六七分相像,應該是何瑞之的媽媽。
紀敘看了看,有些不解:“什麽?”
“你仔細看看我。”
紀敘又看了眼,照片上的何瑞之一頭金發,戴着墨鏡,腿上穿着到腳踝的牛仔褲,露出了高幫帆布鞋。
紀敘忽然想起來,那天在山風他就是這麽穿的,而且他的個子也确實沒自己和顧嘉然高!
事情好像往一個奇怪的方向發展了?!
還沒等他開口,何瑞之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說:“原來,你喜歡的是我啊。”
“我說溫總怎麽突然開口幫我進藍海,還一下就跟着副總學東西。”
“老是約我吃飯,因為找不到話題,所以只能聊大家都認識的人。”
“見我誤會也沒有解釋是因為想趁機接近嗎?”
紀敘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很好,這十分合理。如果當事人不是紀敘,他可能也要被說服了。然而此刻,他竟然走神地想,到底是“喜歡”顧嘉然好一點還是“喜歡”何瑞之好一點。
唯一慶幸的是,至少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紀敘自暴自棄地想。
“好吧,既然被你發現了——”紀敘頓了一下,感覺生無可戀,“——那你怎麽想?”
何瑞之似乎沒料到他又把球抛回來,愣了一下。他垂下頭,表情有些苦惱,紀敘看着他柔軟的發頂,發現他是真的有在認真考慮這件事。
“我不知道,沒有男人追過我。如果我拒絕你,你會難過嗎?”何瑞之擡起頭看他。
紀敘有些好笑:“會啊。你不是說我喜歡你嗎?被喜歡的人拒絕,當然會難過。”
“那我們試試吧。”何瑞之下定決心道。
這下輪到紀敘傻眼了:什麽情況,什麽叫試試,這種事能試嗎?而且還沒怎麽樣呢,這就答應了?
紀敘有點生氣,聲音陡然冷了下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何瑞之被他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和我在一起意味着什麽你知道嗎?你今天敢答應我,明天就能讓你下不來床,你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甚至你都不喜歡我,試什麽試,你以為是玩游戲嗎!”
“你比我小不了幾歲,怎麽腦子像是沒發育好!多大的人了,能成熟點嗎!”
紀敘越說越生氣,今天坐在這裏的是他倒罷了,要是別人呢?他是不是也要試一試?想到這裏,他心裏更是一陣煩躁:“下車去!”
何瑞之乖乖下了車,走了兩步回頭看了看紀敘,似乎想說些什麽,結果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便走遠了。紀敘在車裏生着氣,忍不住點了支煙。他戒煙很久了,倒是沒想到今天被何瑞之氣得又點起來。
之後一連幾天,兩人除了公事,基本沒再說過其他話。連紀敘的秘書都看出不對勁,問何瑞之是不是犯錯被紀總罵了。何瑞之暗嘆一口氣,心裏有點委屈又有點難受:他已經好幾天都沒跟紀敘吃過飯了。人們常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吃飯也是一樣的:習慣了兩個人邊談笑邊吃飯,就再也受不了一個人對着飯菜發呆了。
也不知道紀敘到底什麽時候能生完氣,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發火。
正走神着,卻看見紀敘忽然走了過來,何瑞之趕緊坐正了。只見對方低頭看着手上文件,敲了敲桌子:“下午準備一下,晚上有個酒會,你跟我去。”
從何瑞之的角度看過去,正好看到紀敘嚴肅的側臉。紀敘眉眼柔和,眼角卻微微上挑,看着親近,但是生起氣來顯得特別淩厲,這也是他發脾氣何瑞之不敢嗆聲的原因;他的嘴唇緊緊地抿着,何瑞之看着看着,手便無意識地在辦公桌上描摹起他的唇線弧度。像是感覺到他的目光,紀敘用餘光輕輕掃了掃,随後嘴角勾了一下。
何瑞之莫名地覺得臉有些燙。
今天要參加的酒會是政府舉辦的一個交流會,各行各業的高層都有。紀敘帶他過去是讓他長長見識,當然,也想趁機找個機會和好。那天他在氣頭上,說話重了點,事後想想,何瑞之一直跟他媽媽待在國外,心性就跟孩子一樣,他跟個孩子計較什麽呢。
擔心何瑞之在這種拘束的地方會不自在,紀敘讓他一直跟着自己。當晚來的人,不少也是帶了家屬的,紀敘長袖善舞,面面俱到,跟許多夫人也打了招呼。
何瑞之那一身本事便派上了用場。
一開始,紀敘只是開玩笑地跟熟悉的女性朋友說,我這個小助理懂很多時尚方面的東西,你們可以交流下。何瑞之氣質很好,舉止又大方自然,彬彬有禮,所以輕而易舉便贏得好感。沒過一會,他身邊就圍了不少女士,時不時地傳出歡笑的聲音。紀敘看他如魚得水,便放心的走開了。
何瑞之原以為這種酒會很無聊,但是他發現吃吃東西,同人聊聊天也挺有意思。這邊正聊得開心,冷不丁卻聽見背後響起說話聲:“各位女士,我跟小何有點事情說,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行個方便?”
來人是通宇實業的總經理何遇謙。何瑞之忍不住嘆了口氣:今晚的好心情要結束了。
等到人群散去,何瑞之低低喊了一聲:“大哥。”
何遇謙眼裏閃過一抹厭惡:“不要叫我大哥。你在這裏做什麽?”
“我是跟着藍海的紀總過來的,最近跟在他身邊學習。爸……何董……也知道的。”
“學習?學習什麽?我看你一直在女人堆打轉,學習如何讨女人歡心?”何遇謙的話裏包含着譏诮。
何瑞之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
“啊,也是,跟你那個不要臉的媽一樣,接下來就要學習爬床了吧。我看好你,畢竟有遺傳。”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臉上甚至還帶着點微笑。在外人看來,他們正聊得愉快。
何瑞之的手一下子握緊。他微微低頭,牙齒死死咬住嘴唇,似乎在忍耐什麽。
何遇謙像是頗為欣賞他這副樣子,表情帶着一點快意。他知道哪怕他說得再難聽,何瑞之也絕對不會對他怎麽樣,因為——
嘩啦!
何瑞之驚訝地看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紀敘——他像是喝多了,踉跄了一下,導致一整杯紅酒全部潑在了何遇謙身上!
“啊,抱歉抱歉,喝得有點多,暈了一下。”紀敘滿臉愧疚,“何總,真是不好意思了。”
何遇謙看着襯衫上的紅色酒漬,氣急敗壞:“紀總這是什麽意思?”雖然藍海與通宇行業不一樣,但是同屬這座城市的龍頭企業的高層,大家也算是點頭之交。
“何總,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手抖了一下嘛,對不起對不起。”
何遇謙的目光在紀敘和何瑞之兩人身上轉了一下,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紀總和我這個——弟弟——這麽好。”
紀敘接過侍應生遞來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好不好我不知道,不過他在藍海一天,就是我藍海的人。”他擡起眼對上何遇謙,目光有點冷,“何總還不去換衣服嗎?放心,明天我會重新買一套賠給何總的。雖然手上的通宇股票一直在跌,不過衣服還是買的起的。”
何遇謙惡狠狠地看了一眼紀敘和何瑞之,随着侍應生上樓換衣服去了。
紀敘看了何瑞之一眼:“收拾一下,準備走了。”
“啊?”
“啊什麽啊,舍不得走啊?”
“噢。那趕緊走吧。”
出了門,紀敘說要醒醒酒,何瑞之便陪着他在馬路上散步。飯店是臨江而建的,沒走多遠兩人便看見筆直的一條江邊大道,一陣陣的江風吹來,何瑞之心裏舒服不少。
紀敘胳膊上搭着西裝,襯衫袖口處沾上了一點酒漬。何瑞之見了,開口道:“剛才謝謝你。”
“你平時不是挺能說的嘛,剛剛怎麽慫了?”紀敘看也不看他。
何瑞之苦笑:“都是一家人,雖然他不這麽認為。而且——”
“——如果我今天動手,明天我媽的信用卡就會停掉。”他嘆了口氣,“我不想這樣說自己媽媽,但是我媽确實就像菟絲花一樣。”
這麽多年了,何宏宇早就把他媽媽養成了一個什麽都不會,只知道逛街買東西的女人。小的時候他回國跟何遇謙打過一架,最後何瑞之鼻青臉腫,折了一條胳膊回了英國。何母很心疼,得知何遇謙也沒受到什麽懲罰,于是跟何宏宇鬧,何宏宇一氣之下停了她的卡。對于何母來說,那真是難熬的三天,她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她害怕何宏宇以後真的不再管他們母子,她不能想象沒有錢的生活。于是,第三天還沒有結束,她終于低下了頭。
何宏宇太了解她了,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附于他存在的——首飾、衣服、包包,甚至于她整個人。即使長大後何瑞之說“媽媽,我們搬走吧,我可以養你”,何母還是搖搖頭。也是,他那點錢,哪裏養得起她呢?
“當初我死乞白賴纏着嘉然做朋友,靠的就是我們這唯一相似的一點。”
“私生子”這三個字就像是到哪都擺脫不掉的枷鎖,顧嘉然還好點,姓顧;而他,卻是實實在在的何家人。
“其實我自己是真的沒什麽,罵就罵呗,我當沒聽到。可是他說我媽我真的有點受不了。”何瑞之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吃不吃?Woogie的水果糖,挺好吃的。”
紀敘搖搖頭。
何瑞之把糖塞進嘴裏,吧嗒吧嗒嚼起來。紀敘聽見糖果碎裂的聲音,不大,落在他耳中卻異常分明。何瑞之很快吃完了糖,又舔舔嘴唇道:“上次的事,是我的錯。你說的對,我不能僅靠着一點好感就說要跟你在一起試試。這對你也不公平。”
紀敘停下了腳步。
“上次你說你喜歡我問我怎麽想還記得嗎?”何瑞之轉過頭看他。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解釋清楚地機會。可是鬼使神差地,紀敘點了點頭。
“恩,這樣,如果你能猜出我身上是什麽香味,我就跟你在一起。”
紀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可能猜的出來,這其實是變相的拒絕。紀敘想起顧嘉然說何瑞之其實是一個非常心軟的人,當時他不理解,現在,他總算明白了。
連拒絕人都這麽婉轉。
紀敘笑了起來:“真的?”
何瑞之點點頭。一陣風吹過,他的頭發變得有些亂,何瑞之忍不住擡起手想要把它們壓平。可是還沒怎麽動,他的手就被紀敘握住了。
何瑞之不解地看着他。
紀敘将何瑞之拉進懷裏:他們的頭靠得很近,近到就着燈光何瑞之都能看清紀敘的眼睫毛;他們的呼吸交錯着,不知道是誰,有點喘,有點急;紀敘的手撫上他的嘴唇,輕輕摩挲着咬出來的齒印。何瑞之一動不敢動,他的大腦一片混沌,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直到嘴唇覆上一片溫熱:
“Woogie橘子味,我喜歡的味道。”
十六、心事
“所以,顧顧你現實中喜歡什麽樣的人呢?”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嘉人行》的拍攝工作已經要進入倒計時階段。這兩天劇組全體要進行一個拍攝跟蹤采訪,主要內容自然是圍繞劇情展開。顧嘉然作為當紅明星,在做采訪時難免也被問了一些偏私人的事情。
然而當記者問出這個問題,顧嘉然還是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很多人都愛問“你喜歡什麽樣的人”,可是愛情這種事,哪有什麽标準可講。你遇到一個人,喜歡上他,愛上他,那麽他的一切,就是你的标準。
這樣的問題顧嘉然不是第一次回答,他有無數個官方答案可供挑選。可不知怎麽的,他忽然就想起了溫言,顧嘉然心裏一顫,脫口而出:“好人。”
全場一陣安靜。
記者開玩笑道:“是扶老奶奶過馬路那樣的好人嗎?這個要求不小噢,哈哈!”
顧嘉然順着記者的話想象了一下溫言扶老奶奶過馬路的樣子,又想着他倒是真扶得起,一時間沒有忍住,竟當場笑了起來。做采訪的時候,顧嘉然除了說話時會對着鏡頭或者記者,其餘時候會微微側過頭看着一處虛空處。從電視裏看,他分明是專注地想着某個人,才能露出這樣溫柔的神色:眉梢,眼角,唇邊都舒展開來;他的眼睛明明沒有看向鏡頭,卻還是能感受到那快要溢出的甜蜜。
陸風和悠悠也都在旁邊看着,見到顧嘉然忽然笑了,陸風心裏咯噔一下:他從沒見過顧嘉然在采訪時會這麽放松——是過于放松了。
演員演員,戲裏要演,戲外也要演。普通人對明星總是苛刻許多,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放大看。所以,比較紅的明星,基本上都是對自身要求極為嚴格的,甚至會具體到動作和表情,只求在任何時候不被人找到可以拿捏的點。顧嘉然也不外如是,雖然陸風對他沒提過,但那是因為他本身就做到很好,像今天這樣“真情流露”,真是頭一次。
他這段時間忙着去談一個廣告合約,很少來片場,不知道是不是出什麽事了。陸風推了推悠悠:“嘉然最近跟什麽人走得近?”
悠悠從手機上擡起頭:“沒有啊。就是拍戲,然後回家。”她又想了一下,“噢,跟藍海溫總出去吃過幾次飯,好像關系還不錯。”
陸風暫時放下心來:溫總……那應該沒什麽。
其實不光是經紀人注意到不尋常,顧嘉然的粉絲看了采訪也掀起了漣漪。
盼顧生輝:天哪,我要窒息了!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麽覺得顧顧戀愛了,笑得也太讓人心動了吧!從5分20秒開始看!分享一個視頻:【顧嘉然】【05/22】【嘉人行探班采訪顧嘉然CUT】
一切因為有你:po主走開,顧顧是我的!
顧家的顧佳佳:我室友說我聊起男朋友就是這個樣子【再見】
吃土狗:他不是一向都這樣笑嗎?
Red_四月的雨:好看!喜歡!
你以為你躲起來我就看不到你了嗎:哇,他要是在演感情戲時都能這樣笑就好了!
……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笑容實在很有感染力,原本只是粉群內部花癡YY的視頻,竟然被轉出了圈外,甚至連營銷號也下場摻和了起來:
小豆子是紅不是黑:真像戀愛了,不會是和宋笑笑吧?【DOGE】
駝鈴少女:沖着顏一直都不讨厭他,好看!
蓋雅:難道上次營銷號說有個偶像已經戀愛說的是他?
一鈎新月天如水:好帥好帥好帥好帥!【心】舔舔舔!【流口水】
史上第一段子V:顧嘉然的新采訪笑起來讓人覺得戀愛了一樣,顧顧的女友們,你們着急嗎?【捂嘴】
……
這條視頻很快火熱起來。藍海作為劇的發行方,企劃部在宣傳方面一直很敏感,今天一看這簡直是送上門的熱點,顧嘉然不愧是自帶熱度,于是飛快買了幾條營銷號,暗示《嘉人行》男女主角假戲真做,顧嘉然真情流露。
信息時代就是這樣,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當事人還沒怎麽樣,網絡上已經腥風血雨一發不可收拾。
紀敘早上浏覽新聞,看到門戶網站的推送“顧嘉然情定小花宋笑笑?采訪竟忍不住真情告白!”,他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他趕緊把下屬叫到辦公室:“這稿子誰出的?”
下屬看了一眼:“悅姐那邊吧,怎麽了?”
紀敘簡直頭疼:“趕緊給我撤掉。”
“為什麽啊,紀總?嘉人行今天和昨天比,關注度直線上升啊。”
“你們膽子也太大了,這宣傳稿你們也不給我看一下?”
“以前也不用給你看呀?”下屬有些不解,如果這點小事都要請示,那麽高層和普通員工都沒法做事了。
紀敘沒法解釋,只能說道:“下次《嘉人行》的宣傳一定要過我手,還有,不想丢飯碗趕緊把稿子給撤了。”
交代完畢之後紀敘心裏直嘀咕:這叫什麽事啊,一會是我,一會是宋笑笑,我看溫言遲早得瘋。
溫言其實一早就看到了新聞。他很有耐心地把整個新聞看了一遍,然後又點開視頻看了一遍。
溫言想:真好看。
正巧顧嘉然走下樓來,溫言沖他搖搖手機:“在想些什麽?”
“什麽?”顧嘉然湊過去一看,是他那天采訪的視頻。
“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你在想些什麽?”
顧嘉然明白過來他說什麽,神色有些尴尬,低低咳嗽一聲:“沒什麽。”
溫言盯着顧嘉然,目光灼灼,直看得顧嘉然臉上發熱,他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說是去公司了。
顧嘉然松了口氣。
微博和推送他都看到了,對于炒作什麽的他不是很關心。但是評論裏頻頻出現的“戀愛”這兩個字讓他莫名在意。
他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在笑的時候,想的都是溫言。這意味着什麽?
顧嘉然忍不住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熱門微博,一眼就看到點贊特別多的一條評論——
Appletree:不記得以前在哪看到過,說人有三樣東西是無法隐瞞的——咳嗽,貧窮,和愛。
顧嘉然看到這條評論有點心虛,還有點慌張。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兩個人對彼此細微的變化,無論再怎麽忽略,都是能感覺出來的。只是顧嘉然一直把它藏在心底,不敢去翻動它。他不知道溫言是怎麽想的,就他自己來說,在面對溫言時,他其實在忍受着折磨:一方面是他沒法抗拒溫言對他的吸引,另一方面他時刻提醒自己這一切是很普通的交往,并沒有什麽。
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卻又刻意模糊。
然而這一次的視頻,卻仿佛把他那些暗無天日的心事一下子放在太陽底下,赤裸裸的,讓他無所遁形。
可是——
想到這裏,他立刻站起身打電話給何瑞之:“瑞之,中午有時間吃飯嗎?……好,那就中午見。”
何瑞之到達約定好的咖啡廳,就看見顧嘉然在發呆。他放下手中的包,好奇道:“今天沒戲?”
顧嘉然回過神:“要殺青了,布景沒弄好,明天最後一場。”
何瑞之看顧嘉然心神不寧,問道:“你怎麽怪怪的?是因為你和宋笑笑的新聞嗎?早上聽紀總說已經讓撤了。”
顧嘉然猶豫許久,開口道:“瑞之,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子?”
何瑞之一愣,随後磕磕巴巴地說:“你,你怎麽問我這個?”
“你總比我有經驗。”
何瑞之盯着顧嘉然:“嘉然,你不對勁。以前我開玩笑說你是無性戀,因為你好像對任何事都不關心。可是現在你居然會問我這種小女生才問的問題——”
“——你是不是喜歡上什麽人了?”
“我不知道。”
出乎何瑞之意料之外,顧嘉然并沒有回避這個問題。何瑞之想了一下,終于明白過來:“溫言?!”
顧嘉然的睫毛顫了顫。
“竟然是溫言。”何瑞之有點不敢相信,“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麽問我這個問題了。如果是旁人,你肯定心裏早就有數了。”
顧嘉然不說話,只是輕輕攪動着咖啡。
“嘉然,你有沒有告訴過溫言方星遠的事?”
顧嘉然的手停了下來。
何瑞之明白了。
他擔心地看着顧嘉然,輕聲道:“想到他的時候,會忍不住想笑;喜歡跟他待在一起,喜歡聽他說話,也喜歡什麽都不做就看着他;覺得他什麽都好,相貌,家庭,甚至他生氣的樣子,也是最好的。”
“甚至,我在說這段話的時候,你一直在想着他。”
叮——
咖啡勺不小心碰到了杯壁,發出一點響聲。
何瑞之嘆了口氣:“顧嘉然,你喜歡上溫言了。可是,你分不清是真的喜歡上他這個人,還是因為方星遠的緣故,是不是?”
顧嘉然痛苦地閉上眼睛。
十七、醫生
《嘉人行》殺青當天,顧嘉然約了心理醫生楊一天。約的時間定在了下午兩點,顧嘉然拍完已經是中午,殺青宴都沒來得及吃便直接從片場去了楊一天的心理咨詢中心。
現代人生活節奏快,壓力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視心理方面的問題,這一行也算是發展比較迅速的。楊一天資歷雖然年輕,但已經同人合夥開了私人心理診所,針對的客戶群也是中高端人士,可見他的專業素質還是過硬的。
“好久不見,嘉然。”楊一天坐在桌子後面,靜靜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臉色比起普通人還是過于蒼白,但是精神狀态看上去還可以。他不像很多患者那樣拘謹、猶疑或者緊張,他很平淡地坐在沙發上,就像一個正常人。
是的,像一個正常人。
誰能看得出來面前這個擡頭跟他微笑的年輕人,其實一直患有抑郁症——3年,5年,10年,甚至将伴随他直到死去。
“最近忙嗎?聽說你接了新戲?”
“還好,現代戲,還是比較輕松的。”
“你的狀态不錯,繼續保持。”
顧嘉然沒有說話,只是放在身側的手不自然地握了起來。
楊一天見他這樣,心知他肯定是遇到什麽事了。其實顧嘉然的抑郁症經過這些年的治療,最艱難的時期已經過去,他已經逐漸好轉,如今基本跟正常人無異。所以,在例行檢查外的日子,他接到預約還是有點意外的。
過了一會,顧嘉然慢慢放松下來:“溫言。”
楊一天将手中的筆帽轉了轉:“恩。”
顧嘉然露出迷茫的表情:“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楊一天的手停住了,他笑了笑:“你很久以前就有做過關于性取向的測試,你并沒有強烈的同性傾向。”他頓了一下,接着說,“當然,也不是說絕對沒有。”
顧嘉然:“我的意思是——”
楊一天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他了。”他停了一下,吐出一個詞,“愛情。”
楊一天幾乎是瞬間就下了結論:“情感投射。”
顧嘉然沉默不語。
“嘉然,你忘了你是為什麽才會接近他嗎?”楊一天盯着着顧嘉然,緩慢而清晰地說道,“因為他的一個動作,特別像方星遠。”
顧嘉然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顧嘉然當然不會忘記。何瑞之問他有沒有把方星遠的事告訴溫言,他的确是沒有說。
他要怎麽說得出口?
難道讓他說,他害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心裏難安,然後遇到溫言,覺得他們有點像,所以忍不住接近他嗎?
直到現在,方星遠的死仍然是他心中沒有辦法解開的結。那時候,當他在電視上看到溫言,他坐在那裏,做了一個幾乎和方星遠一模一樣的動作,連表情和角度都分毫不差,他一下就呆住了。
他開始關注溫言,像一個粉絲、追星族、或者偷窺狂。
他關注他所有的報道,存下了他所有的照片和視頻。他一遍遍地看他的表情,動作,說話的樣子,他清楚地知道他們不一樣,卻又忍不住在他們身上找相似點。也不知道是不是長得好看的人都有那麽一點相似,有些角度溫言看起來和方星遠還真有點像。
于是他更混亂了。或者說,更瘋了。
顧嘉然控制不了自己。
他覺得這樣不對,可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當他把這件事跟楊一天講了之後,楊一天認為一味地壓制可能會導致他抑郁症複發,而且,他的老師,也就是顧嘉然在英國時的主治醫生有一段時間也曾建議過他适當養一些植物或者動物轉移注意力。
“嘉然,這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你不妨試着去認識他,接觸他,甚至可以當朋友相處。這也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顧嘉然聽從了他的建議。
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或許這能讓他從方星遠的死中徹底清醒。于是他鼓足了勇氣,跟溫言做了一個交易。
現在想來,那是多麽莫名其妙又破綻百出的一段對話,他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可是溫言還是答應了他。
溫言真是個奇怪的人。
可是,他又那麽好。
好到喜歡上他,簡直是不費吹灰之力。
“嘉然,你要弄清楚,他不是方星遠。”
“我沒有把他當做星遠!”
“可是你會在心裏比較着他和方星遠。”
“我——”
“你不喜歡他。顧嘉然,你至今接受不了方星遠的死,你覺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你在尋找安慰,你在找替代品。你把所有對方星遠的歉疚補償給溫言,可是溫言本質上跟你毫無關系,所以你覺得那是愛情。”
“不,那不是愛情,那是披着愛情外衣的悔恨、歉意、傷感,以及親情。”
“這對他不公平。如果他也喜歡你,那你就是在傷害他。”
楊一天有些激動,甚至有些兇狠。他的語速很快,噼裏啪啦像冰雹一樣砸的顧嘉然暈頭轉向。
顧嘉然無言以對。
這就是他發現自己喜歡上溫言最恐懼的地方。
他分不清楚。
如果真的是像楊一天說的那樣,他對溫言只是變相的情感投射——
“嘉然,我是醫生,我是專業的。你要相信我,只有我才能幫你。你忘了嗎,我不但是你的醫生,還是星遠的朋友,我也是你的哥哥。”楊一天的表情緩和了下來,輕聲說道。
“哥哥。”
顧嘉然仿佛被這兩個字驚醒,喃喃地重複道。
楊一天的手放在顧嘉然的肩膀上:“對,哥哥。”
溫言到家的時候,顧嘉然正坐在沙發上。看到他回來,他一下子擡起頭看着他,像個驚慌失措的小動物。
溫言看他這樣笑了起來:“都11點鐘了,怎麽還不睡,殺青了太興奮?”
顧嘉然看着他不說話。
溫言不明所以:“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嗎?”他剛準備去找鏡子,卻看見顧嘉然腳邊的行李箱。三個,顧嘉然住進來的時候,帶來了三個行李箱。
溫言的心一下子沉了下來。他扯了扯嘴角,說道:“是要去外地拍戲嗎?”
顧嘉然站了起來:“溫總,您還記得我們之前做的那個交易吧。”
溫言看着他,顧嘉然微微側過頭,避開他的目光。
“當時我同意接拍《嘉人行》,唯一要求就是這段時間住在您家裏,現在戲殺青了,我也該走了。”
溫言放下手中西裝:“顧嘉然,發生什麽事了嗎?”
顧嘉然對上他的目光:“沒有,溫總。”
原則上,顧嘉然說得很對,交易完成了,演員也該謝幕了。可是,四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不信顧嘉然感覺不出他們之間的那點——暧昧。
是的,暧昧。
如果說一開始的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