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部90分鐘的電影裏,這一幕甚至不到一秒
時間,他們的确是像普通朋友一樣相處,那麽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就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普通”了。
他們會一起做飯,顧嘉然看他手忙腳亂地做紅燒肉,笑得停不下來;他們坐在沙發上處理各自的事情,顧嘉然看劇本,他看文件,當他擡起頭會看見對方也正歪着頭在看他;他們還一起在家提前看了一部藍海發行的槍戰片,警察和匪徒槍火交戰的時候,他對顧嘉然說——
說什麽,他忘了,他只記得他靠過去時,顧嘉然微微顫抖的睫毛和發紅的耳尖。
溫言一直都覺得,愛情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慢一點,才能穩一點。
所以他很有耐心,耐心等待一個機會,确認彼此的心意。
“溫總,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顧嘉然勉強使自己鎮定下來,“——我——我先走了。
說罷他伸手拉起箱子,準備離開,溫言連忙抓住他。他有點慌,那些他還沒來得及宣之于口的感情撞得他心裏發疼:
“顧嘉然,如果我說——”
“溫總!”
顧嘉然轉過頭死死地看着他,他的眼睛發紅,似乎在忍耐什麽。
溫言一下子呆住了,他不知道到底怎麽了。明明前兩天,他們還坐在這裏聊天,顧嘉然說如果他不演戲,他可能會去當一個老師。他說他喜歡校園,他說以前上學每次走在學校的梧桐樹下,都覺得很舒服。溫言就說:“顧老師,你去教課學生就無心上課了。”然後顧嘉然紅着臉看着他笑。
後來那天,顧嘉然在沙發上睡着了。溫言在叫醒他之前,偷偷親了親他的耳朵。
“溫言……”顧嘉然的聲音帶着細微的顫抖,很輕,輕到溫言幾乎聽不出那點乞求。
這是顧嘉然第二次喊他名字。
溫言閉上眼睛,松開了手。
十八、躲避
顧嘉然搬出翡翠雲山的第二天,便飛去了另外一個城市。陸風又幫他接了一部戲,他過去試裝。片方跟他說不用那麽趕,可以在家休息幾天。可是他不同意:工作滿滿當當,才不會有空閑的時間胡思亂想,這樣很好。
坐在飛機上的時候,顧嘉然看上去有些昏沉。陸風覺得他的狀态不對,開口道:“……需不需要……約一下楊醫生?”
顧嘉然面露疲憊:“我很好。”
“聽悠悠說,你已經從翡翠雲山搬回玫瑰園了?”
顧嘉然點點頭。
“那位朋友……我認識嗎?”
顧嘉然閉上眼睛:“你不認識。”
像是怕他不相信,他又強調了一遍:“陸風,我很好。”
陸風不敢多問,便不再開口。只是他私下又交待了悠悠,一定要照顧好顧嘉然。
飛機已經飛了一個小時,氣流平穩,艙內也很安靜。可是顧嘉然還是覺得腦袋裏嗡嗡嗡地停不下來。
那天和楊一天聊過之後,他接受了他的建議:和溫言保持距離,或者說,是斷絕來往。
他覺得他自己可以做到。再困難的事他都做到過,這件也不會例外。
可是當他看見溫言不解又慌張的樣子,心裏卻像是被錐子狠狠紮了一下。
那是溫言嗎?
溫言是嚴肅的,是溫柔的,是常常看着他笑的,可現在他卻為他露出那樣傷心的表情。
他不敢去看,不敢去想,太疼了。
疼到他只想遠遠地離開這個地方,疼到他想把心髒剖開來,把屬于溫言的那部分,全部都挖出去。
**********************************************
紀敘盯着溫言看了有十五分鐘了,溫言簽好最後一份文件,冷聲道:“這麽閑,不如明天給你安排個出差。”
“心情不好不能遷怒。”
溫言冷笑:“你可沒資格說這句話。”
紀敘被他一噎,不吭聲了。
過了一會,他又開口道:“聽瑞之說,顧嘉然去寧海了。”
聽到這個名字,溫言呼吸一窒,随後佯裝淡定:“然後?”
“你今天有沒有照過鏡子,你知道你臉色有多難看嗎?現在全公司都在傳你是不是失戀了。”
溫言有點心煩:“你想說什麽就直說!”
“你跟顧嘉然怎麽了?”
怎麽了?
他也想知道怎麽了!
無緣無故闖進他的生活,又無緣無故走掉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他家是酒店嗎?!
走就走吧,潇灑點不好嗎?偏偏又露出那樣的表情。
一想到這裏,溫言真是又生氣又心疼。
紀敘琢磨着這兩人估計是真出什麽問題了,便又開口道:“你準備怎麽辦?”
溫言看向桌上的盆栽,神色淡然:“能怎麽辦?我一顆心已經放他身上了,收不回來了。”
說罷他站起身:“行了,晚上我約了林制片和風天投資魏總在金朝會所,待會就過去了。”
這兩天溫言拿出了十二分幹勁埋首工作,連他一向不喜的應酬都積極參與,弄得紀敘受寵若驚。其實他也看得出來,溫言不過想讓自己忙得沒空想起顧嘉然。
“情”這一個字實在磨人,連向來雷厲風行的溫總都要借着工作掩蓋失意。
晚上在會所的聚會還是挺熱鬧的,溫言陪他們玩了一會,找了個借口出去歇會。他站在會所洗手間外,看着手機上的“顧嘉然”三個字發着呆。他想給顧嘉然打電話。可是如果接通說什麽呢?他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鎖上了手機。他剛準備回到包廂,就被人撞了一下。那人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沒看到……啊,溫總?”
溫言擡頭看了一下:說話的人穿着西裝,臉上戴着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倒是挺斯文。然而溫言并不認識他。鑒于他這個位置認識他的人要比他認識的人多得多,所以他禮貌性地點點頭,然後準備離開。
“嘉然最近好嗎?”那人仿佛沒有察覺到什麽,繼續問道。
溫言停下了腳步。
似乎是意識到對方的疑惑,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知道嘉然有沒有向溫總提過我,我是他的心理醫生,姓楊。”
心理醫生的事紀敘跟他提過,但是既然何瑞之說已經好了,那應該問題不大。溫言點點頭,說道:“他最近去寧海了,挺好的。”
“那就好,真是多虧了溫總。嘉然跟你說過吧,你長得跟他哥哥方星遠特別像,他一直對星遠的死耿耿于懷,然後在電視裏看到你,一下就呆了。”楊一天絮絮叨叨,一直感慨,“唉,他跟星遠以前好得跟小兩口似的,結果……還好你出現了。”
大概是會所的空調有點低,溫言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冷。
“說起來,星遠以前也特別喜歡演戲,他——”
“楊醫生!”溫言打斷了他,“雖然我對你們這一行不太了解,不過我覺得,随便把病人的隐私說出去有違職業操守吧。”
楊一天似乎愣了下,有點尴尬:“是是是,我糊塗了,哎,畢竟我也是星遠的朋友,當嘉然是弟弟一樣,我也是他哥哥,關心則亂。”
“哥哥?”溫言咀嚼了一下這兩個字,扯出一抹笑,“不知道方源導演知道有你這麽個兒子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玩笑,玩笑。”
楊一天似乎是看出溫言臉色不太好看,趕緊洗完手就離開了。只是臨出門的時候,他又忽然慢了腳步,微微側頭用餘光看了下溫言,見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心裏湧起一陣快意。
那天顧嘉然親口說出他喜歡溫言的那一瞬間,楊一天覺得自己嫉妒的快要瘋了。
憑什麽呢?
顧嘉然才跟他接觸幾個月,就說喜歡上他了,真是太可笑了!他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他在哪,現在人活蹦亂跳的了,倒是來充當真命天子了,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當年在英國留學,第一次見到老師的病人的時候,他就認出那是方星遠的弟弟。雖然他一向不喜歡方星遠,但不得不說他在學校裏一直是風雲人物,經常把他那個寶貝弟弟帶在身邊,想不認識也難。方星遠去世這事他也知道,身邊從校友到老師,無一不在扼腕。但是他弟弟怎麽成了這副樣子?
老師叫他來是幫忙打個下手。他試探着跟顧嘉然說話,但是顧嘉然像是沒聽到,沒有理他。這在抑郁症病人中很常見,他也沒在意。然後有一次,他随口說道:“你是方星遠弟弟吧,其實我跟他是同學。”
顧嘉然幾乎是瞬間就有了神采,他看着楊一天,眼睛裏充滿渴望。
那時候的顧嘉然很瘦,很蒼白,襯得眼眸越發的黑。他看着楊一天,像一個精致又脆弱的瓷娃娃,眼裏滿滿都是他。
讓人沒有辦法拒絕。
于是,楊一天開始編造起他跟方星遠的二三事講給他聽。有時候說得多了,他自己都懷疑是不是真有這麽一個朋友。而随着時間的流逝,他也終于慢慢意識到,他對顧嘉然已經不僅僅滿足于醫生和病人,哥哥和弟弟的關系。
他強烈地渴望着這份感情能得到回應。
他也曾想試探,但是那幾年顧嘉然的病情時有反複,他不敢太越界。後來回了國,雖然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他的心理醫生,但是因為開始拍戲,接觸也變少,更加沒有機會。慶幸的是,顧嘉然很信任他。雖然這種信任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但是他有自信,只要有抑郁症和方星遠這兩個因素,他可以把他困在身邊一輩子。
然而現在,溫言出現了。
他精心守護着他那麽多年,眼看他一天好似一天,果實就要成熟,卻橫空出世一個溫言想要摘走他!
最可氣的是,當初還是他鼓勵顧嘉然去試着接觸他!
想到這裏,楊一天把手攥緊:不會的,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十九、過往
溫言心裏很慌。
慌到他連話都不敢讓那個楊醫生說完,就趕緊打斷了他。他覺得他現在需要一桶冰水從頭澆到腳,才能使自己鎮定下來。
噢,事實上,已經有一桶冰水把他淋得措手不及。
他平複了一下心情,慢慢冷靜下來,靠在牆上開始仔細回憶——從顧嘉然跟他做交易那天開始,回想顧嘉然說過的每一句話,回想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如果楊醫生說的是真的,那麽他總能找出破綻。
雖然他心裏面有一萬個不願意不相信,但是那些跟顧嘉然有關的,曾經讓他困惑過的事情,好像終于出現了一根線,把它們串了起來。
真相令人難堪。
溫言回到包廂跟客人打了聲招呼,然後拿出手機打電話給紀敘:“你幫我打電話約一下何瑞之,我現在要見他,鳳林街路口那家咖啡館,我半個小時後到。”
沒等紀敘回話,他便挂了電話。紀敘看了一眼身邊正在挑零食的何瑞之,嘆了口氣:“溫言要見你。”
何瑞之有點扭捏:“這麽快要見家長了嗎?你還沒轉正呢!”
紀敘敲了敲他的頭:“想什麽呢,應該是為了顧嘉然。”
溫言到達咖啡館的時候,紀敘和何瑞之已經在等了。他無暇顧及為什麽紀敘也在這裏,剛一坐定就開口道:“我跟方星遠長得像嗎?”
紀敘皺皺眉頭,何瑞之卻是一愣:“嘉然跟你說了?”
溫言心裏有點涼:“你也知道?”
何瑞之這才明白過來溫言是在詐他,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咖啡勺敲得杯子直響。
紀敘看了他一眼:“瑞之,溫言喜歡顧嘉然。”
何瑞之有點委屈:“可嘉然也喜歡他啊。”
這話一出,溫言臉色總算好看了點,一直有些凝滞的氣氛似乎緩和下來。
何瑞之自暴自棄地把勺子一推:“你想知道什麽?”
“你知道的全部。”
何瑞之是在羅伯特先生家見到顧嘉然的。羅伯特是一位瘦瘦的老紳士,他是英國很有名的心理學教授。何瑞之的媽媽跟他的夫人是朋友,兩人經常一起出去逛街,連着何瑞之也跟他們家熟悉起來。有一次何瑞之回家忘記帶鑰匙,他閑得無聊,便到羅伯特先生家去等媽媽回來。在那裏,他見到了顧嘉然。
那時候顧嘉然還躺在病床上,有一位專職的護士照顧他。他很瘦,膚色蒼白,身上沒有一點血色。羅伯特說他沒有辦法睡覺,常常睜着眼睛到天亮;而且他嚴重厭食,吃什麽吐什麽,每天只能靠輸液維持身體機能。唯一慶幸的是,抑郁症病人很容易出現的自殺傾向,從來沒有在顧嘉然身上出現過。羅伯特說他在跟自己做鬥争,他的意志力很強。當然,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在他的房間裝了監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何瑞之對他産生了好奇。他聽過不少這類病人的故事:有康複好轉的,也有受不了折磨自殺的,但是他從沒見過跟他差不大的年輕人會得這個病的。他性格天然又樂觀,再大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無法想象什麽樣的事情會使得一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變成這樣。于是他便常常來找顧嘉然聊天。
顧嘉然大概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哪怕顧嘉然不理他,他也會自顧自地說上一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何瑞之其實也是個奇葩:被養在外面的小三的兒子,家裏破事一堆,照樣天天樂呵呵的。大概教授也看中他這種特質,十分鼓勵他來陪伴顧嘉然。
就這樣,顧嘉然與何瑞之慢慢成為了朋友。
何瑞之覺得顧嘉然很厲害,每天看很多書,好像什麽都懂。偶爾,他也會向他傾訴煩惱,大部分是關于父母,關于那個遠在大洋以外的何家。顧嘉然好像很喜歡聽他講他和他父母之間的事,縱然那些并不都是美好的記憶。
“我這麽說可能有點不尊重,但是,菟絲花。”
有一天,何瑞之跟他講完之後,顧嘉然這樣對他說。
“什麽菟絲花?”
“需要依附在別的植物上才能存活。”
何瑞之明白過來:“我媽媽。”
顧嘉然點點頭。
“這樣不好。”何瑞之嘆氣。
顧嘉然搖搖頭:“也沒什麽不好,每個人生活方式不一樣,至少現在他們都在你身邊。”
何瑞之也問過他的事情,那時候顧嘉然已經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起他的病。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何瑞之以為他不會回答他的時候,他開了口:
“那天是我生日,他之前答應我生日去陽頂山上露營。可是他忙了一天,太累了,但是又不想讓我失望……”
“卡車撞過來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撲到我身上……”
“我眼睜睜的看着……”
結果最後他還是沒能講下去,因為何瑞之聽了之後嚎啕大哭,聲音大到把羅伯特先生家的狗吓得滑了一跤。顧嘉然有些無奈:“你哭什麽?”
他一邊抽泣一邊說:“我替你哭。”
顧嘉然一怔。
他摸摸眼角,沒有淚水,他似乎已經哭不出來了。
空氣中一陣靜默。這個故事從何瑞之嘴裏講出來有些平淡,但是溫言仿佛能感受到顧嘉然當時的痛苦和悔恨。
“方源,我是說嘉然的爸爸,有去看過他嗎?還有楊醫生,你認識嗎?”
何瑞之點點頭:“我見過他好幾次,每次他都是趁嘉然睡覺的時候去看他,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和教授一起談他的病情或者其他什麽。他還給我買過禮物,拜托我一定要常來陪他。我跟嘉然提起過,嘉然……沒有什麽反應。我也不知道他想些什麽。”
“楊醫生是教授的學生,有時候會過來幫教授弄些東西。聽嘉然說,他好像認識方星遠。”
“後來你知道的,他大學畢業就回國拍戲了。至于溫總——”何瑞之看了一眼溫言,“嘉然說,他見過你一個新聞報道,你做了一個和方星遠曾經做過的一模一樣的動作。于是他就開始關注你。”
溫言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謝謝你。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他跟你提過方星遠嗎?”
何瑞之搖搖頭:“他很少提他,只知道他們兄弟倆關系很好,嘉然說他很喜歡演戲,而且特別有表演天賦。”
溫言久久沒有說話。
“溫總,他親口跟我承認過他喜歡你,但是這份喜歡讓他混亂,并且痛苦,因為他分不清楚對你和對方星遠的感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嘉然這個人,特別堅強,也特別脆弱,溫總,他等你去救他。”
紀敘忍不住看向了何瑞之。他從來都覺得何瑞之有點孩子氣,自己喜歡的,也正是他身上那份率真。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可能錯了:旁人用眼看世界,而何瑞之是用心看世界,萬事唯心。怪不得顧嘉然會跟他做朋友,這麽巧,他有一顆玲珑心。
紀敘神色變得溫柔,忍不住在桌下偷偷牽住何瑞之的手:看來自己運氣實在不錯,撿到寶了。
從咖啡館回來以後,溫言一夜沒睡。
這一個晚上,他接收的信息實在太多,腦子試圖理順所有的事情,心中卻湧動着各種情緒:它們翻滾,咆哮,它們高高揚起,又重重落下。
百轉千回。
溫言忍不住又把顧安揚的電影翻了出來,他反反複複看着結尾分別那一段。然後第二天早上,他站在窗簾後,看着細碎的陽光慢慢鋪滿大地,心中一片溫柔。
二十、見面
這兩天娛樂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那就是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藍海傳媒總經理溫言開通了微博。
其實溫言原本就有微博,不過是為了看新聞注冊的,只是個私人小號,沒有加V,也有發過什麽。這次直接進行了認證,并且發了第一條微博:一張照片。
照片拍的是站在高處向遠方看去的景色:建築、綠蔭,還有看不太清楚的行人,沒什麽特別的。看視角可能是站在家裏的陽臺上,而且溫言什麽話也沒說,就只是發了這麽一張照片。然而圈裏大大小小的明星像是約好似的,紛紛過來轉發:有排隊歡迎開通微博的;有笑他生活寂寞閑着沒事做的;還有調侃說可能不是真人讓他發自拍自證的……總之,先是從藍海工作微博及旗下明星開始,到後來合作的一些導演、制片人也都下場,刷得不少不關心娛樂圈的人都知道了:噢,藍海溫言開通了微博。
因此,當顧嘉然早上例行點開微博看東西的時候,看見首頁刷了一排的“溫言”,驚地他差點把手機給扔掉。
他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點了進去:認證很簡單,就是“藍海傳媒總經理”;粉絲也不算多,比起紀敘更是差一大截;然後便是那條微博——一張從陽臺向外看去的照片。旁人可能看不出來,但是顧嘉然一看卻變了臉色:因為那是客卧的陽臺,他曾經住的那個房間。
無數個早晨,他也曾像他那樣,站在陽臺上向外看去。也不知道溫言是不是故意的,陽臺上挂着一盆吊蘭,他把那盆吊蘭也拍了一半進去:走之前吊蘭已經結了幾個小花苞,顧嘉然還給它們澆了水,而如今,它們已經都開花了。
顧嘉然心裏慌得不行,連忙從溫言微博裏退出去。
仿佛是一夜之間愛上了微博,沒過多久,溫言又發了第二張照片:椒鹽大蝦。依舊是只有圖片不說話,看背景還是在家裏。
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閑得很,呼啦啦又是一頓轉發,顧嘉然的微博又被刷屏:一只特寫的夾在筷子尖上的蝦。顧嘉然喜歡吃蝦,溫言發現後曾經讓顧嘉然教他做蝦。他不常做飯,刀工不好,第一次給蝦開背時開得很糟糕,而照片中的蝦,老實說,開背開得很漂亮。
一想到他私下可能練習了許多次,顧嘉然就覺得有胸口有什麽東西堵得慌。
溫言的第三條照片微博在一個晚上如期而至:沙發、茶幾,客廳一角。茶幾上有雜志,有文件,還有兩個杯子,遙遙相對。多少個夜晚,他們就是這樣坐在沙發上,各自工作,或者一起聊天。
顧嘉然不敢再看了。
短短幾個月,他們已經在彼此生命裏留下了這麽多痕跡。到底要如何才能割舍掉?
思念在瘋狂滋長。它們如同幽暗中突然冒出的巨大藤蔓,動搖着顧嘉然佯裝堅實的壁壘。它們沖破阻撓,如入無人之境,找到他的心,然後緊緊地包裹住它。
一旁的陸風完全沒有意識到顧嘉然的心裏正醞釀着怎樣一場風暴,他走過去把機票遞給他:“後天9點的飛機回去。”
顧嘉然回過神:“回去幹什麽?”
陸風一愣:“你忘了?後天晚上是風采大學生電影節頒獎禮,你要去頒發最佳創意獎。”風采大學生電影節是由國內各大高校聯合主辦,三大電影制片廠協辦的一個綜合性質的電影觀賞及評選活動,各大影視公司一直是主要贊助商。
“嘉賓名單有嗎?”
陸風點點頭,把之前收到的名單轉給顧嘉然看了下:紀敘會來,沒看到溫言名字。顧嘉然心裏有點輕松,也有點悵然。
很快到了頒獎禮當天,顧嘉然怕碰到紀敘,提起不該提的人,連紅毯都沒走,直接在後臺坐等頒獎。今天這個頒獎禮有兩家電視臺和一些視頻網站會進行同步直播,顧嘉然忍不住猜測起溫言會不會看直播?看到他出現會不會又發微博?他又忽然想到溫言在家其實很少看電視。
就這樣胡思亂想着,場控過來提醒:“顧先生,待會你要上了。”
顧嘉然點點頭,站在定好的位置上,耳邊傳來幕布前方主持人高亢的聲音:“下面有請,新生代著名演員顧嘉然,以及——”
顧嘉然的心驀地顫了一下——流程安排的他是一個人頒獎。
“——藍海傳媒總經理溫言先生!”
嘩啦啦的掌聲不絕于耳。
顧嘉然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音樂開始,大幕拉開,追光到位。
顧嘉然一眼就看到臺下的溫言。他從第一排位置站起,向後彎腰致意,然後轉身看着他。
真奇怪,隔着這麽遠的距離,他就是知道他看着他,連什麽樣的表情,他都能猜到。
“顧先生,走了,走了。”工作人員小聲地提醒道。
顧嘉然深吸一口氣,向着頒獎臺走去。
或者,是向着溫言走去。
兩人在頒獎臺邊站定。也不知道是不是男士西裝就那麽幾種顏色,顧嘉然和溫言竟然不約而同選擇了深藍色西服。同樣的顏色,顧嘉然穿起來優雅,而溫言則多了幾分不羁,兩個人相得益彰,十分賞心悅目。
頒獎臺略小,兩人共用一個話筒,因此站得比較近。顧嘉然身體有些僵硬,溫言的衣服和他的衣服輕微地摩擦着,聲音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對他來說不亞于驚雷。他定了定神,聽見溫言開口道:
“今天很榮幸跟顧嘉然先生一起頒發這個最佳創意獎。”溫言目光不經意地掠過顧嘉然,“聽說這次創意短片單元的主題是“夢想”,好奇想問下顧先生,你有什麽夢想嗎?”
顧嘉然一愣,這個問題他們以前讨論過,他不明白溫言為什麽又再問一遍。所以他想也沒想,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我以前想當一名老師。”
“哇哦……”
聽到顧嘉然的回答,臺下坐着的大學生們忽然發出起哄聲。就在顧嘉然疑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的時候,他們又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
“顧——老——師——”
數千名大學生的呼喊,整齊劃一,響徹整個頒獎大廳。
顧嘉然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溫言,又看看臺下熱情洋溢的學生們。等到他明白發生了什麽,只能努力露出微笑的表情,想說些什麽,但是試了幾次,什麽都沒說出口。
他的眼眶有點熱。
溫言看在眼裏,趕緊為他解圍:“顧老師學生這麽多,看來我要早點去占位置了。”
臺下一片哄笑。
顧嘉然低下頭,像是掩飾一般,慌忙說道:“‘風采杯’最佳創意獎的獲獎者是——”
“孫巍巍!”
“孫巍巍!”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了獲獎者的名字,溫言的氣息萦繞在顧嘉然的耳邊。趁着獲獎者走上臺的那幾秒,溫言帶着一點笑意,一點溫柔,輕聲說道:
“顧老師,我好想你。”
二十一、心悸
下了臺之後,顧嘉然幾乎是落荒而逃。
本來頒獎晚會結束後還有答謝晚宴,但是顧嘉然找了借口推掉了。負責人也不強留,只是客套地表示感謝顧老師抽空到來。
顧嘉然此刻對“顧老師”三個字有點敏感,一聽真正的老師這樣喊非常不自在。負責人見狀笑道:“顧老師別不好意思,有這麽好的粉絲多幸福啊!”
“粉絲?”
“是啊,說是您多年的老粉,想借這個機會小小地圓一下您的老師夢,就是不知道怎麽的,郵件發到溫總那去了,溫總被他感動了,下午特地過來拜托同學們的。”
顧嘉然心裏一陣酸澀:哪有什麽粉絲,他從來沒在采訪中說過這件事。難為他了,還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晚宴推了,晚飯還是要吃。一群人除了陸風和造型師Mike有事,就剩下顧嘉然,悠悠,還有司機小趙。悠悠說她今天剛聽說藍海附近有家叫“海時光”的飯店不錯,正好順路,于是三個人決定上那吃去。
“海時光”這家飯店是曾經供職于藍海傳媒的一位老員工開的,從名字到裝修風格,都帶着點老東家的影子,甚至藍海的員工去吃飯,憑借公司的身份卡還能打折,當然,味道也确實不錯就是了。藍海傳媒上到管理層,下至普通員工也頗為賞光地經常去光顧,員工們都戲稱它是二食堂。
因為先送一下陸風他們,顧嘉然到達“海時光”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和溫言的那一場頒獎,好像耗費了他全部精力,他只想着快點上菜吃完回家睡覺。點菜的事交給悠悠,他一進門便徑直走到包間。他們訂的時間有點晚了,留給他們的包間其實是一間大房間用一道薄薄的拉門隔成的包廂。或許是打掃的服務員沒有注意,這拉門關得并不是很嚴實,偏就留了窄窄的一條縫,于是,顧嘉然一擡頭便從門縫裏看見了溫言。
顧嘉然一窒,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溫言應該吃了有一會兒了。他似乎喝了點酒,手裏夾着半支煙,一點火光忽明忽暗,氤氲的煙霧中,顧嘉然看到他臉上泛着一層薄薄的紅。旁邊的人似乎跟他說了句什麽,他稍稍側過頭,眉眼微挑,随後輕輕一笑,整個人看上去慵懶又閑适。大概是好久沒看到這樣的溫言了,又可能是這會終于放松下來,顧嘉然一時間竟有些移不開眼。溫言像是沒有注意到對面有人在看他,和飯桌上的人推杯換盞,帶着笑意的目光轉了一圈又一圈,卻始終沒落到門那邊。
顧嘉然慢慢收回目光,低下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麽,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卻始終不曾喝一口。
沒過一會,悠悠點了單過來。一坐下便被隔壁突然爆發的大笑聲吸引。她好奇地轉過去看了看,随後小聲說道:“嘉然哥,是溫總哎。”言下之意,是不是該去打個招呼?悠悠跟顧嘉然這幾年一直很細心,不管什麽事,多提醒下總歸沒錯。
顧嘉然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低聲說道:“裝沒看到。”
顧嘉然這一頓飯吃得緩慢而平靜,可能是累了,一頓飯下來他都沒怎麽說話。有好幾次,他聽着隔壁傳來的談笑聲,想象着那個人言笑晏晏的樣子,幾乎讓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徹底拉開那扇門——
他很想好好看一看。
看什麽?有什麽好看的呢?他也不知道。
臨近10點的時候,三人終于吃完了晚飯。悠悠約了人看電影,吃完就走了;小趙提前先去停車場取車。顧嘉然剛走出飯店門口準備等車過來,就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說話聲:“顧嘉然。”
顧嘉然站住腳。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溫言的聲音聽上去比平時低沉幾分。顧嘉然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像是才注意到他,微微颔首:“好巧,溫總。”
溫言舔舔幹得有些起皮的嘴唇,開口說道:“喝了點酒,不知道能不能麻煩你送我一程?”
顧嘉然對上溫言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覺得此刻的溫言看上去有點危險。
說話間,小趙已經把車開了過來。顧嘉然一直等到小趙按喇叭催促他,終于沉下心,說道:“好的,溫總。”
顧嘉然先上的車,溫言緊接坐到了他旁邊。顧嘉然看着小趙疑惑的眼神,說道:“翡翠雲山,先送一下溫總。”
車內的氣氛有些怪異。
顧嘉然看着車窗外,溫言也看着車窗外,一個向左,一個向右,過于安靜了。大概是小趙也感覺到怪怪的,忍不住打開了車載CD。
偏偏是那一首《偏偏喜歡你》。
那麽多首歌,偏偏輪到那一首《偏偏喜歡你》。
像是宿命一般。
顧嘉然看着窗飛馳而過的景色,喉嚨發苦。他心裏很亂,從微博到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