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部90分鐘的電影裏,這一幕甚至不到一秒
天不是個談話的好時間,如果顧老師不介意——”
“劉先生對我可能有點誤解。”
顧嘉然慢慢擦幹淨手,看向劉傑森,“喝慣康師傅的人,怎麽可能再去喝康帥傅。”
劉傑森變了臉色。
二十五、交融
《銅雀局》這部電視劇大概是悠悠跟着顧嘉然拍過的最憋屈的一部戲。
拍戲期間周寧安那邊一直小動作不斷,界限把握的十分好:好像都不是什麽大事,無非是一些炒作通稿,但偏又膈應地你吃不下飯。
她還不好明着表現出不滿。
在外人看來,他們是一個團隊,她基本算是代表顧嘉然,貿然下場只怕會給顧嘉然帶來什麽不好的影響,只好暗搓搓地在自己私人微博內涵了幾次。粉絲這邊其實也早就十分不爽,礙着大家還在合作,沒撕破臉,現在一看悠悠姐都發飙了,于是各大論壇兩家粉絲明着掐了幾十個來回,彼此兩看相厭。悠悠私下更是偷偷注冊小號親自上陣:水火不容最好,要不然電視劇一上映肯定跟牛皮糖一樣沒完沒了!
顧嘉然一如既往,除了拍戲,就是準備《門》的試鏡,以及日常是跟溫言調情。
這段時間他跟溫言兩個人就見了三面,每次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走。顧嘉然的工作排的滿滿當當,就算不拍戲,也有其他各種雜七雜八的活動,擠不出一點時間,所以每次都是溫言來就着他。可是溫言本身也是很忙的人,兩人簡直是掐着表約會。
拍攝臨近尾聲的時候,他倒是遇到了一個意外的探班對象。
“楊醫生?”
顧嘉然在片場接到楊一天電話的時候還是十分意外的。他很少跟楊一天私下見面,但是沒想到,楊一天會突然來寧海影視城看他。
由于劇組時間比較緊迫,顧嘉然只能在片場接待了楊一天。
“楊醫生,最近比較忙,我不能再請假外出,你別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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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一天點點頭:“這不是在診所,你不用叫我醫生,喊我大哥就行。”他停了一下接着說道:“抱歉,沒事先告訴你一聲,正好來寧海出差,就過來了。”
“沒關系,來了就順便玩一下,我讓悠悠給你找個導游。”
楊一天苦笑了一下:“其實是有事情跟你說。”
“什麽事?”
“上次你爸爸去我那找過我,了解你的情況,然後——”他頓了一下:“他好像有點察覺你跟溫總的事情。”
顧嘉然臉色沒有什麽變化:“沒事。我大概知道是誰說的。”
“我來也是怕你跟伯父起沖突,想看看你情況。”
“謝謝你,我沒事,我挺好的。”顧嘉然微微笑道。
楊一天仔細觀察了下,發現他确實很平靜,不是裝的,而且神色中似乎對現狀十分滿足。他有些黯然,強笑道:“剛看你臉色不好,怎麽了?那兩個是什麽人?”
剛剛出來接楊一天的時候,碰見了劉傑森和周寧安。顧嘉然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又很快松開:“沒什麽。同劇組的演員。”
楊一天看了他一眼:“噢。”
送完了楊一天,顧嘉然又忍不住想念起溫言。他盯着手機上的日歷,翻來覆去地想着什麽時候能再找個機會去見他。大概是心誠則靈,沒過兩天趙夢要去外地拍廣告,顧嘉然的戲份也跟着停了下來。顧嘉然幾乎是想也沒想,跟陸風打了聲招呼,就飛去了揚城。溫言這兩天在這裏出差,據說要待個一禮拜,現在才第3天。
顧嘉然以前也有過獨自一人出去散心的狀況,所以陸風和悠悠倒是不擔心,悠悠還特別交待讓他不要忘記帶特産。
去揚城的事顧嘉然沒跟溫言講,他總算知道為什麽那麽多人愛制造驚喜。他已經忍不住期待起溫言看見他時眼睛裏亮亮的樣子了。別人都說他的眼睛好看,可是顧嘉然卻覺得,溫言的眼睛最好看。每次看着他笑的時候,他都想一輩子住在裏面。
然而生活畢竟不是拍電視劇,顧嘉然下午5點到達揚城,下飛機後打了三個電話,溫言都沒有接。長途跋涉他有點累,又不敢在街上亂晃,只好去酒店開了個房間等溫言回電話。結果一直到晚上9點,他都睡了一覺溫言才打來電話:“嘉然?”
顧嘉然總算來了精神:“溫言,你在哪兒,好像有點吵?”
“抱歉,開會一直開到現在,總算結束了。”
顧嘉然聽到吵雜聲小了下來,大概是他走到了一個安靜點的地方。
“晚飯吃了什麽?”
顧嘉然看看桌上的意大利面:“沒吃,等你來送。”
溫言真是喜歡死了他這副一本正經地跟他開玩笑的樣子。
他看着窗外笑道:“好啊,客人住哪兒啊?”
“華美達酒店8樓806號房。”顧嘉然走到陽臺上,那裏正對着揚城的運河,借着燈光,能看到岸邊楊柳依依:“咦,這麽晚還有游船啊?”
電話那頭的人忽然變了聲音:“嘉然,你在哪?”
顧嘉然終于露出了笑容,輕聲說道:“我想見你,所以我來找你了。”
那邊頓了一下,呼吸變得急促:“你等我一下。”
溫言飛快地下了樓,正好碰到接待組的工作人員,他連忙問道:“華美達酒店在哪?”
“不遠,出門左拐到頭再右拐直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了。”
他來不及等服務人員幫他叫車,直接跑到門口等出租車,可是一輛接一輛地過去,好像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溫言心裏太着急了,明明隔着幾千公裏的時候,思念仿佛還能忍受;現在兩人相距不過幾公裏,卻是一秒鐘都等不了了。
他幹脆脫下西裝,松開領帶,直接向着目的地跑去。壓抑了許久的想念,在這一刻沖破了堤壩,呼嘯着将溫言席卷而去。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顧嘉然在等他。
風呼呼地從耳邊吹過,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燈光,身邊的人說着陌生的口音。可是,一切因為顧嘉然的出現,陌生也變得生動和溫暖。
溫言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知道自己現在一定像個傻瓜,一邊跑一邊笑,可是,他心裏有怎麽壓也壓不住的歡喜,如果不笑,他可能會憋瘋。也有晚上散步的大爺看他風風火火,“呦呵”了一聲:“小夥子跑這麽快,去哪兒啊?”
溫言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回家!”
10分鐘後,當他氣喘籲籲地站在顧嘉然面前,笑個不停的時候,顧嘉然哭笑不得:“你是跑過來的嗎?怎麽啦,怎麽一直在笑?”
溫言看着面前的人,他離自己這麽近,近到微微伸手,就可以抱住他。
“嘉然,我好像忘了跟你說一件事。”
“什麽啊?”
“我喜歡你。”
這個城市的夜晚有些安靜,然而酒店的房間內,卻開始火熱。
溫言說完那句話以後,就吻了過去。他的舌頭勾着顧嘉然的舌尖嬉戲,手卻從他的衣服裏穿過去,撫摸他脊背的曲線——自上而下,緩慢又細致。顧嘉然閉着眼睛,感受着他濕熱的掌心是如何摩挲過他的皮膚,他的氣息開始變得不穩。溫言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喜歡。”說話間,他的吻又陸陸續續落在他的臉頰,他的嘴角,他的脖頸,又輕又燙。
顧嘉然只覺得身上像是要燒起來,在溫言咬住他喉結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輕喘起來。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躺在了床上,又什麽時候脫掉了衣服。溫言似乎很喜歡親吻,他舔舐着胸前的茱萸,又輕輕地放在嘴中啃咬,像是在品嘗美味的食物。顧嘉然在他的輕吻裏浮浮沉沉,那種細微的瘙癢讓他沉迷。他有些恍惚地伸手蓋住眼睛:也許頭頂上的燈太亮了,也許是身體的反應讓他無地自容。
溫言見他這樣輕笑着關掉了大燈,轉而開了床頭小燈。亮度剛剛好,身下的顧嘉然被完美地覆蓋上一層柔光。溫言着迷地撫摸着他的身體:線條柔韌,一切都恰到好處。他在腰側流連了一下,随後低頭親了上去。
顧嘉然身體顫抖起來,那裏有一道疤。
“不……”顧嘉然小聲地抗議。可是溫言不聽他的,他反複舔舐着那道疤痕,像是要把它徹底抹平。
過了好一會,溫言終于停了下來。還沒等顧嘉然喘口氣,下身的性器突然陷入了一個溫暖又濕潤的地方。顧嘉然身體一震,緊緊抓住溫言覆在他身上的手腕:“不要……”
溫言專心地舔弄着他的性器。
他很細致,舌尖一點點地試探着頂端的小孔,不刻意深入,只淺嘗辄止。顧嘉然控制不住地想要縮起腿,可是溫言卻死死地壓着它們;溫言很執着,他用舌頭描摹他的性器,它們染上晶瑩的口水,它們泛起透明的粘液,一遍又一遍,直到顧嘉然難耐地發生細碎的呻吟聲。這聲音似乎取悅了溫言,他的喉嚨發出一聲低笑,開始加快速度,讓它在自己的口中不斷進出。
他感受着性器在嘴中慢慢變得硬挺,他的動作越來越快,顧嘉然的喘息也越來越劇烈。就在他就要達到頂峰的時候,溫言忽然停了下來。他放開嘴裏的性器,轉而壓在他身上,頭對頭,鼻尖碰鼻尖,他腫脹的下身也緊緊抵着顧嘉然的身體。
顧嘉然的眼睛濕潤潤的,他牙齒咬住了下嘴唇,這種刺激太過強烈,他差點承受不了。可是溫言突然的離去又讓他幾乎失控,他有些委屈地看着對方,忍不住磨蹭起來:“溫言……”
他在邀請他。
溫言眸色深沉,他伸手握住兩人的性器,嚴絲合縫。突如其來的滾燙讓顧嘉然戰栗,當他意識到那是什麽又羞恥地整個人想要蜷縮起來。溫言不會放過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雙手快速的摩擦着,顧嘉然本就處于頂端,沒一會,灼熱的液體射了出來。
顧嘉然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失神地看着天花板,像一條瀕死的魚,只餘喘息。
溫言把精液塗抹在他的後穴,即使現在下身漲的發痛,他也很耐心地擴張着。他的額頭已經滲出了汗,等到顧嘉然稍稍回複了一點精神,溫言腫脹的性器終于抵在了穴口。
“顧嘉然。”
顧嘉然的身體變得緊繃。
“我愛你。”
像是出征前最後的宣誓,溫言的耐心已經告罄,性器如一柄長槍,開始征伐顧嘉然的身體。兇悍的長槍與柔軟的內壁合二為一,顧嘉然甚至能夠感受到那細微的脈動——在自己的身體裏。
顧嘉然很疼,疼痛裏又生出一些快感。溫言的動作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柔。也因此,他能細致地感受那分量十足的分身是如何擠壓着他的身體。每一次的進入和退出,都是一場甜蜜的折磨,顧嘉然的性器很快又站了起來,因為溫言的每一下都重重地撞擊最敏感的那一點。
一下一下。
顧嘉然幾乎要崩潰。
他的身體戰栗着,痙攣着,後穴卻不自覺地收縮,絞緊了溫言的堅挺。溫言低喘着,聲音痛苦又愉悅,他不由自主地抱緊了顧嘉然,動作變得激烈。
顧嘉然在他的身下,猶如一幅展開的美麗的畫卷。他用他的筆,為這幅畫添上各種美妙的色彩——
這是只屬于他的,只屬于他溫言一個人的。
他盡情地享用着。
二十六、虛度
顧嘉然一直睡到臨近中午才起來。
除了身上有些酸痛和下身稍有不适,其他地方倒是清清爽爽,應該是溫言替他洗過澡了。老實說,他已經想不起來昨晚上到底是何時結束的,只記得自己像一條船,随着溫言在欲海裏浮浮沉沉。
顧嘉然下了床,剛準備開門看溫言在不在外面,就聽見門那邊傳來說話聲:“……審批還沒過,下個月就上估計不可能。”
“那就先把宣傳推遲,時間太長會消耗熱度。合同我今天要改一下,有事你們來這邊找我。”
“好的,溫總。”
他靠在門邊上,聽到外邊窸窸窣窣收拾東西的聲音,然後傳來開門和關門聲。他偷偷打開房門,看見溫言背對着他坐在椅子上看東西,顧嘉然從背後抱住他。
溫言轉過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起了?想吃點什麽?”
顧嘉然想起了一句經典臺詞,一邊想着一邊也說了出來:“吃你。”
他說完就後悔了,臉一紅,剛想離開溫言身上,結果被拽得坐在了他腿上。
溫言在他的頸間磨蹭:“恩?”
顧嘉然舉手投降:“我錯了。”
溫言笑着放過了他,問道:“今天想做什麽,要出去玩嗎?”
顧嘉然搖搖頭。大白天,他這身份去哪都是個麻煩。
溫言也想到這點,說道:“你昨天電話裏不是說到游船嗎?要不我們晚上去坐?”
顧嘉然想了下:“算了,不去了。”
溫言有些意外:“難得來一趟就待酒店嗎?夜游運河挺不錯的,真不去看看?”
“我晚上就要走了,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其他事情上,我只想待在你身邊。”
溫言心裏一下子變得軟軟的。
他的嘉然就是這樣,永遠用最平淡的表情說着最令人心動的情話。他大概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說這話時的樣子有多好看。
“好。那你就在酒店陪我處理事情。”
顧嘉然收拾好自己,正好看到溫言打完電話讓酒店送午飯。他看到他手上拿了幾張明信片,好奇道:“這哪來的?”
“電話底下的,酒店送的城市風景明信片,一套四張。”
顧嘉然很多年沒有寫過明信片了,忽然就來了興致:“我們來寫吧。”
“你寄給我,我寄給你?”
“恩。”
兩人興致勃勃地寫了起來,溫言挑了一張園林明信片,地址寫的是寄到玫瑰園。
他吹了吹明信片上的墨跡:“我還沒去過呢,它倒要先去了。”
顧嘉然這邊寄到翡翠雲山的明信片也寫好了:“等我走的時候帶走寄掉,我保證不看。”
“還多兩張怎麽辦?”
顧嘉然想了下:“你寄一張給紀總,我寄給瑞之。”
溫言點點頭。
顧嘉然給何瑞之的明信片寫得極為簡單:瑞之,我現在很開心。朋友大抵如此,默契天成,無需多言。
溫言給紀敘寫卻犯了愁:“我感覺沒什麽話說啊。”
“那就寫點祝福語?”
溫言想了想,刷刷提筆寫了一行字:阿敘,你那條藍不藍綠不綠的領帶真的挺難看的。
顧嘉然看了之後笑得前仰後合:“我感覺紀總要跟你絕交了。”
等到吃了午飯,溫言坐在沙發上看起合同,顧嘉然躺在他腿上看劇本。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那個周寧安演過什麽,怎麽老看到你跟他一起的新聞?”
“那天吃飯他也在啊,你忘啦。他還發微博艾特你了。”
“是嗎?我不知道,我關閉艾特了,反正我這個微博是開給你看的。”
“其實你今天也可以更新了。”
“那你幫我發。”
顧嘉然拿過溫言的手機,站在陽臺上拍了一張楊柳岸,登陸微博發了出去。然後他又拿起自己手機刷出微博,偷偷點了贊,又取消掉了。
自從和溫言在一起,顧嘉然覺得自己年齡直線下降,盡愛做一些幼稚又無聊的事情。可是就是這樣瑣碎的小事,讓他覺得特別幸福。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幸福過了。
“嘉然,你念個劇本給我聽吧。”
“《銅雀局》嗎?不念了吧,你要看合同呢。”
“念吧,我當背景音樂。”
“幹巴巴的念挺奇怪的……好吧……‘蕭瀾站在銅雀樓的樹下,表情落寞’,算了,我找酒店要兩本書,讀書給你聽。”
“好。”
“你看過我演的多少戲?”
“沒有全部看過,一部分吧。”
“最喜歡哪個角色?”
“謝寧遠。”
“為什麽啊?”
“因為謝寧遠的緣故你才能給我打領帶。”
“哈哈。”
“以後我的領帶就承包給你了。”
聊着聊着顧嘉然忽然坐起來看着他。
“怎麽了?”
他咂咂嘴:“好想在夏天的晚上穿着拖鞋跟你去吃燒烤啊。”
“再點兩份小龍蝦。”
“好,一份蒜蓉的,一份泡椒的。”
“來兩瓶啤酒?”
“好!”
他又躺了下來。
……
“幾號去試鏡,定了嗎?”
……
“嘉然?”
……
溫言低下頭一看,顧嘉然已經躺在他腿上睡着了。他摸了摸他的頭發,比起先前見他,長長了不少。溫言輕輕地把他從腿上挪開,平穩地放在沙發上,又去房間拿了條毯子給他蓋上。見他手上還緊緊攥着酒店給的書,他笑着搖搖頭,把書抽了出來。
那是一本詩集。他正看着的那一頁裏,左側有一張插圖:一只貓咪懶懶地卧在窗臺上曬太陽。右頁印了一首詩,他匆匆掃了一眼便合上了,只記得最上面有一行細細的黑色鉛字:
我想和你虛度時光。
二十七、試鏡
回到劇組的第三天,陸風過來告訴他《門》的試鏡時間就在這個周末。
老實說,顧嘉然對于這次試鏡還是有點緊張的:一來确實像方源說的,他需要大導演磨一磨,他很珍惜這個機會;二來這幾年他的演技雖然有進步,但是不是能夠入宋導的眼,夠格在電影裏摻一腳,還是個未知數。宋導在圈裏是出了名的“毒”導:眼光毒,舌頭毒。當年相貌平平的鄭小琪就是被他發掘出來,最後走上影後寶座。據說這位影後在片場曾被宋導罵得當場摔本子走人,說不受這個氣了。當然,後來又被宋導給罵回來了。
說來也是巧,試鏡地點定在了寧海市郊區的一棟小別墅裏,據說這裏到時候正是電影的其中一個取景地。顧嘉然到達的時候,門口站了幾位經紀人,有的在耐心地等待;有的正對着自家藝人殷切地說着什麽。
這場景看着還真有點高考家長送考的感覺。
顧嘉然和陸風示意了一下,便去按了門鈴。開門的是一個圓臉小姑娘,她看見顧嘉然眼睛亮了一下:“顧嘉然。”顧嘉然點點頭,走了進去。
別墅內的人沒有想象中多,片方這邊就只有導演宋博、制片人杜瑞華;旁邊稀稀拉拉站了一些演員,噢,還有一個劉傑森,當前正在試鏡的正是周寧安。
雖然之前一直說準備試鏡,但實際上“謝雨”這個角色,大家也都是只知道名字,并不清楚具體人設。顧嘉然看在旁邊看了一會,覺得他扮演的應該是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父親。
周寧安的表演結束了。宋博擡起頭看向顧嘉然:“你看得出他剛剛演的什麽嗎?”
顧嘉然斟酌地開了口:“失去孩子的父親。”
周寧安臉一下青了,圓臉姑娘“噗嗤”笑了出來。
宋博點點頭:“他說的很對,你表演的的确是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我看了特別感動。然而我們這部電影需要的是一個在忠義和親情面前兩難的人,所以,周寧安,你可以走了。”
顧嘉然低咳一聲,劉傑森面色不虞。
宋導仿佛什麽都沒察覺到,又開口道:“你來。”
顧嘉然想了一下,這個命題範圍可大可小,有點不好捉摸。讓他對着虛空演他估計把握不好,他幹脆心一橫,對上了宋博的眼睛。
顧嘉然想象着面前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現在他必須因為一些原因放棄她們的生命,可是他真的舍不得。他努力入戲,眼神漸漸變得痛苦,直到面前宋導的臉仿佛和溫言的臉漸漸重疊,顧嘉然臉色陡然發白,他退後了一步,回過神來,眼睛已然清明,手卻不自然地痙攣了一下。
他已經出戲了。
極為短暫的一個表演。
宋博看了他一眼:“行了,就你吧。”
衆人嘩然。宋博一早上看了10多個試鏡,挑刺挑得不行,這一下就定了?
周寧安輕輕開了口:“宋導,剛剛顧哥那個表演沒太看明白,您指點一下吧。”
宋博有些不耐煩:“我很忙。”
周寧安一噎,劉傑森準備拉着他出去,偏偏他的脾氣上來了:“宋導,顧嘉然是顧安揚的兒子,您當年和顧安揚——”
劉傑森徹底變了臉色。
宋博倒是饒有興致轉過來看着他:“我和顧安揚什麽?”
周寧安破罐子破摔:“反正宋導你有中意的直接欽點就是了,何必還要再試鏡浪費大家時間?”
這話一出,周圍不少人都點點頭,似乎都有些不服氣。
劉傑森簡直要被周寧安氣死:還沒怎麽樣呢,就敢跟大導嗆起來,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先前杜瑞華說宋博和方源不和的确不假,但這種大導本就很多怪癖,他偏就看中了方源的兒子有什麽辦法。
“因為你們是59,他是60。”
一分之差,卻是鴻溝。這話一出,場內氣氛又尴尬了幾分,一些演員已經憤憤不平地走掉了。
顧嘉然像是沒注意到這一場因他而起的争吵,在等所有試鏡人員走掉之後,他微微向宋導致意:“感謝宋導——”
“不要想太多,我選你的确是因為你媽媽,不是因為你演技比他好。”
顧嘉然:“……”
“十天後開機,劇本晚上會發你郵箱,好好研究。希望進組後你能活到殺青。”
顧嘉然:“……”
試鏡出乎意料地順利,陸風特別開心。顧嘉然卻有些心不在焉。周寧安的話對他還是産生了一點影響,因為從各種傳聞來看,宋博的确是顧安揚緋聞名單上的其中一人。
他的心情其實有些微妙。
當然,他在意的不是那些說得天花亂墜的緋聞。而是從他出道開始,方源和顧安揚的名聲便成為壓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鎖。今天宋博直截了當表示他是因為顧安揚才選他的時候,他并沒有出現想象中的厭惡、排斥或者不舒服的感覺。
他更多的其實是好奇。
好奇當年的顧安揚,好奇那一個作為演員而不是作為媽媽的顧安揚。
然而還沒有等他收拾好心情,方源打了電話過來。
“聽說你試鏡過了,恭喜。”
“恩。”
“你下周有空回來一趟嗎?我有些事想和你說。”
“好的。”
該來的總歸要來的。
往好處想,他總算要回家了。
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看玫瑰園裏那一張明信片上寫些什麽了。
二十八、争吵
顧嘉然一下飛機就回了家——回清河路別墅那個家。
他一進門,就看見方源伏在桌上一邊看東西,一邊寫着什麽。他戴着眼鏡,時不時地皺眉,又翻回來看幾頁。客廳的燈光照在他身上,看上去有些寂寥。顧嘉然忽然就想起顧安揚去世後,他第一次見到他。
那時候他以顧安揚至交的身份,為她安排葬禮。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裝,頭發短短的,不像現在有這麽多白頭發;有好幾次,他看見他做着什麽事,好像想起什麽,就呆呆地站在那裏,然後過了一會,他用手蒙住眼睛。
他很難過。
顧嘉然雖然只是個小孩子,他也感覺地出來。他不知道這個叔叔是誰,現場很忙很亂,沒有人注意他,也沒有人告訴他。
“你要吃糖嗎?”他拿了一顆糖遞給方源。顧安揚不允許他吃太多糖,現在她走了,他抓了一把糖放在口袋,卻不想吃了。
方源轉過頭看着他。他的眼睛紅紅的,眼裏還有一層濃得化不開的哀傷,整個人看上去有些恐怖。顧嘉然吓得退後了一步。過了一會,他還是把糖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然後趕緊跑掉了。
等到一切都塵埃落定,顧安揚的經紀人宋心把他帶到方源面前。
“我想帶小然去新——”
“他是我兒子。”
連續幾天不眠不休,方源整個人很疲憊,聲音又幹又啞。
“但是你已經有了——”
“他是我兒子。你們藏了他六年。”
方源又重複了一遍。
宋心挫敗了下來:“是,他是你兒子。”
顧嘉然的心砰砰直跳:原來這就是我爸爸。
他走到顧嘉然面前,微微彎腰,然後伸出了手:“你願意跟我走嗎?”
在失去媽媽的那一天,顧嘉然等來了他的爸爸。他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有一點緊張,還有一點期待。他努力站得直直的,繃着小臉,一本正經地把自己的手放在方源的手裏,說:“好的。”
哇,爸爸的手,原來這麽大啊。
顧嘉然斂回心神,招呼了一聲:“爸,我回來了。”
方源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已經擡起了頭,他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意,站起身收了收桌上的東西:“熱不熱,你等我一下,我去切下西瓜。”
顧嘉然想說不用,自己剛剛吃過,可是話到嘴邊滾了一圈,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方源端着西瓜出來,一牙一牙切得整整齊齊。顧嘉然随手拿過一塊,咬了一口。
等到一整塊西瓜吃完,方源終于開了口。
“我想問一下,”他的表情有些猶豫,像是在考慮怎麽開口,“我聽到一些傳聞,說你跟藍海的溫總很……很要好……是特別要好的那種。”他小心翼翼。
顧嘉然看着桌上的西瓜籽:“他是我男朋友。”
方源一下子站起身,又慌忙坐下來:“這……這怎麽行?!”
“我喜歡他。”顧嘉然的口氣輕描淡寫。
方源有些着急:“嘉然,這事不能開玩笑。”
顧嘉然看着他:“我從不拿感情開玩笑。”
方源愕然。
過了好一會,方源又開口道:“嘉然,你喜歡男人,我不反對。但是溫言絕對不行。”
“為什麽溫言不行?”
方源急得圍着桌子走來走去:“你知不知道溫遠山是什麽人?溫言以後是要繼承溫家的,他遲早要回去結婚!”
“就算你們現在好得不得了,如果溫遠山拿溫家威脅他放棄你,你能保證他一定選擇你嗎?你能保證他選擇你以後不會後悔不會怨恨你嗎?”
“溫言那個位置,這圈裏多少人想着爬他床,誘惑多大。你現在一門心思覺得他好,等到萬一他新鮮勁過了……”
方源的口氣軟了下來:“嘉然,你喜歡男人沒什麽,我不是那種不開明的家長,你要是樂意,找個普通人過日子也可以,但是為什麽偏偏就是溫言呢?”
方源真的擔心地不得了。
“這世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你又為什麽偏偏喜歡上媽媽?然後偏偏又離開她呢?”方源的話讓顧嘉然煩躁,他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卻忽然有些受不了。
果然,方源聞言身體一僵。好半天,他才又開了口。
“我跟你媽媽的事,跟你情況不一樣。”
“對于我來說沒有什麽不一樣。反正你們一個個都會離開我,至少現在,溫言還在我身邊。”
“安揚她沒有——她——我——我們都很愛你。”
“愛?”顧嘉然像是被這個字觸到逆鱗,聲音陡然高起來:“之前的那麽多年,你都對我不聞不問,現在又憑什麽說愛我?”
方源啞然。
顧嘉然的臉上閃過莫名地快慰。
“你想不想知道星遠死的時候我想些什麽?”
“你死了兒子,而對于我來說,星遠是父母,是哥哥,是朋友。”
方源臉色煞白。顧嘉然的話像是一把利劍,一下子刺穿了他。這是一個鮮血淋漓的嘲諷,嘲諷他作為一個父親到底有多失敗。
顧嘉然看着他想,也好,早該有這麽一天,他們都應該撕開心裏那道疤,讓彼此好好看一看。
“當年的事情,是我的錯,但是無論如何,你不能這樣說你媽媽……”
“媽媽?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電視裏看她。霞姨說她是我媽媽,我想,媽媽是什麽?後來她生病了,天天待在家裏陪我,我幾乎是立刻就喜歡上她,可是結果,她還是離開我。有時候我想,她為什麽要生下我?如果一開始就不要生下我——”
方源打斷了他:“嘉然!”
顧嘉然像是沒有聽到:“——你們都一樣。你,媽媽,星遠,如果不能一直地待在我身邊,又為什麽要對我好,為什麽要告訴我愛我?”
“安揚如果不是為了你,她至少還能多活幾年!”
顧嘉然一愣:“什麽?”
方源痛苦地閉上眼睛:“懷孕和生育對于那時候的她的身體負擔很大,醫生建議她不要生。她原本已經打算不要你,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又突然改了主意。”
“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已經好多年沒有聯系,她狠心到最後一面都沒有讓我見,卻還是給我留了一封信,把你交給我。嘉然,她很愛你。”
顧嘉然卻好像明白過來:“原來如此。星遠死之前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方源渾身顫抖,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難過。
顧嘉然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他才說:“你們倆的愛情,驚天動地,像一場戰争,而我,就是戰争的犧牲品。”
小趙把顧嘉然送回了玫瑰園,晚上有些悶熱,他忽然不想立刻回去,便一個人坐在小區的臺階上發呆。
然後還沒幾分鐘,溫言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顧老師薄情寡性,下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