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部90分鐘的電影裏,這一幕甚至不到一秒
說道:“然後?”
兩人在電梯裏站定,顧嘉然按下了“1”,電梯門緩緩合上。
“現在,我們只剩下7秒。”
在溫言難得一見的怔愣中,顧嘉然拽着領帶将他拉向自己,親了上去。
“叮——”電梯門打開。
所有的閃光燈對向《嘉人行》的男主角顧嘉然。他今天穿了一身千鳥格西裝,眼梢柔和,嘴角翹起,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大概是剛剛電梯有些悶,他的臉上微微泛着紅。
而他身後藍海傳媒的溫總,不知道為什麽,直到電梯門再度合上,也沒有從裏面出來。
三十三、寬容
溫言和顧嘉然之間的這一場風暴,來得急,去得也快。
但是顧嘉然仍然不打算把那天和溫父的對話告訴溫言。不僅如此,他還決定把溫父約出來談一次。
溫言對此堅決不同意。
顧嘉然很認真地說:“我不能一直待在你身後,我想要站在你身邊。溫言,你相信我。”
溫言看着他許久,最後嘆了口氣:“那你答應我一件事,不管你跟我爸談得怎麽樣,我們都不能再冷戰。”他真的是受夠話堵在嗓子口說不出來的日子了。
顧嘉然笑起來:“好。”
地點依然是那間茶室,溫言說那是他爸爸常去的地方。溫遠山不知道是早有預料還是怎麽的,聽到顧嘉然的邀請,半分驚訝沒有,爽快的答應了。
顧嘉然心裏還是很緊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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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他來說,取得戀人家人的諒解和同意,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而溫遠山不愧是溫言的爸爸,氣質內斂厚重,身上的壓迫感很強,顧嘉然不得不打足十二分精神。
等到溫遠山坐定,顧嘉然擡起頭看着對方。
溫遠山輕啜一口茶:“顧先生找我有事嗎?”
“溫董,您上次說,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事情。”
溫遠山點點頭。
“既然這樣,我想問您,您看好我跟溫言的這段感情嗎?”
溫遠山的手指輕輕敲了下桌子:“不看好。”
“您不看好。是,溫言的位置有太多的誘惑,我的工作又太忙,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各忙各的,聚少離多。”
“時間久了,感情淡了,人也累了。然後有一天我或者他忽然發現,身邊還有更有趣的人或者事物。”
“于是,我們分開了。”
溫遠山不置可否的看着他。
“既然這樣,您又何必一開始就急着拆散我們,平白讓溫言不開心甚至産生逆反心理,反正,我們遲早要分開的,不是嗎?”
顧嘉然面容平靜,好像剛剛說的不是他和溫言,而是別人的未來。
溫遠山笑了一下:“那如果我看好你們呢?”
“您是過來人,您看好我們,說明我們的感情确實很不錯。也許在日後相處中,我們還會争吵,但是,我們在心中早已認定彼此,絕不分離。”
“雖然它在您心中不夠完美,但至少您認可這是一份真誠的感情。”
“既然如此,您要拆散我們,和當初拆散您和夫人,讓你們不得不分離三年的那些人,有什麽區別呢?”
“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難道是為了讓溫言再重複一遍您經歷過的事情嗎?”
溫遠山剛剛拿起的茶杯停在半空,他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對面的年輕人:同上次相比,顧嘉然的眼裏多了許多光彩和不容置疑的堅定。
“看來你做了點功課。”
“不過,雖然你說得天花亂墜,但是你要知道,接受自己的兒子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甚至對于大多數父母來說,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溫遠山看着他,平靜而殘忍地陳述一個事實。
顧嘉然紅了眼眶。
他很想不顧一切地說“那就不要接受,看着我們,看着我們就好”,可是,他不能。他很在意,他很想得到溫言父母的祝福。
他忽然意識到今天這場攤牌有多幼稚。他努力尋找他話裏的漏洞,妄圖擊破,自以為憑借着滿腔的愛意和熱切,可以打動溫遠山。
可是此刻他才明白過來,這不過是以卵擊石。
他有些洩氣。
“溫言他,擁有比我多很多的東西:我有的,他有;我沒有的,他也有。”顧嘉然緩慢開口,“我很羨慕他。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破壞這一切。”
“可是我已經離不開他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怎樣做您才能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只能說,我愛溫言,像您愛着溫言的媽媽一樣愛。”
這是一句蒼白地不能再蒼白地表白。顧嘉然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寒酸。他沒有辦法了,他只有一顆真心,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夠挖出來給溫父看一下。
顧嘉然的眼裏有乞求,有絕望,唯獨沒有退縮。
再難,他也會走下去。
溫遠山看着他,手指摩挲着茶杯,許久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溫遠山看着早已冷卻的茶水,眼底浮起一絲笑意:
“這可真是一句了不得的承諾。”
同上次一樣,當溫言過來找顧嘉然的時候,溫父已經走了。
滿屋子的茶香還未散去,顧嘉然呆呆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溫言有些害怕,連忙過去看着他:“怎麽樣,沒事吧?”
顧嘉然搖搖頭。
溫言仔細看了看,顧嘉然很平靜。
“我爸怎麽說?”
“不知道。”
“不知道?”
溫遠山說完那句話之後就離開了,獨留顧嘉然坐在那裏翻來覆去地猜測他到底是什麽意思。顧嘉然看着溫言擔心的面龐,忽然有了底氣:“我猜,大概通過了?”
溫言笑起來:“雖然我不知道我爸怎麽知道我們的事,又為什麽突然把你接走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是說老實話,我一直覺得他不會真的反對我們。”
“為什麽啊?”
“因為你是我選的人,而他,相信我。”
顧嘉然目光軟了下來:“真好。”
雖然溫遠山疑似放過他們一馬,不過溫言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準備再緩緩,等自己老媽回來了,找個合适的時間,帶着顧嘉然上門正式見一下面。
顧嘉然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跟方源已經見過面。最近一段時間他不算忙,新戲還沒有影,偶爾配合《嘉人行》跑一些宣傳,閑下來了就天天在家做飯給溫言吃。随着《嘉人行》的熱播,關于顧嘉然的一些陳年舊事又開始熱鬧起來。要說娛樂圈哪點不好,就是無論粉黑,都恨不得對你掘地三尺。
而如今,關于他的各種傳聞又加了一條同性戀相關。這條所謂“圈內爆料”幾個月前就已經斷斷續續流傳,但是最近卻突然增加許多,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陸風覺得頭疼,因為對方沒有指名道姓,只是暗示,說是別人也勉強說的通。先前他覺得這就跟以前那些“包養”“耍大牌”的謠言一樣,反正都是無稽之談,發個聲明辟謠一下,自然就會消停了。他跟方源導演說起這事的時候,也說網民對這些都快免疫了,沒真憑實據大家都不會信。可是自從上次溫總送護照去機場,聯系起之前的一些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心驚,思前想後,還是找了個機會,說了一句:“嘉然,我是你的經紀人,你有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包括談戀愛。”
“噢。我跟溫言在戀愛。”
“……”
有那麽一瞬間,陸風覺得自己的心髒可能停了。
他艱難地開口:“溫言?呵呵,好巧,跟藍海溫總同名哎。”
顧嘉然詫異地看着他:“陸哥,你怎麽了,是藍海溫總啊。”
很好,他的藝人不但是個同性戀,還搞上了影視公司老大。更可氣的是,當事人居然一臉淡定?!
“為什麽你這麽平靜啊?”
顧嘉然看着陸風一臉崩潰的樣子,笑了起來:“于我而言,這就是兩個人談戀愛的事。”
陸風已經沒工夫跟他掰扯這事的嚴重性,他的腦海裏已經出現出被拍到照片後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的畫面。
“翡翠雲山的那個朋友是溫總?”
“是的,不過那時候還沒跟他在一起。”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出去有沒有變裝?有沒有被狗仔拍到過?嘉然,你——你——”那麽省心的顧嘉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顧嘉然見狀也收了笑,安撫道:“陸哥,別擔心,既來之,則安之。我做好心理準備的。”
陸風無話可說。
他能說什麽呢?顧嘉然是他手下的藝人不假,但是受方源導演拜托照顧他這麽多年,心裏早已當他是弟弟。如今看到他的狀态那麽好,他不得不說,他心裏是開心的。
陸風長長地嘆了口氣:“如果感覺有人跟拍或者其他什麽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最近網上不知道為什麽出現很多你是同性戀的爆料,不知道是不是哪裏走了風聲,你跟溫總兩人要注意點。”
顧嘉然點點頭:“知道了。”
這兩天溫言心情很好,每天回家看到的就是顧嘉然紮着圍裙在廚房裏忙活。他特別喜歡看顧嘉然做飯:剝蔥,切菜,一下油鍋,噼裏啪啦。廚房油煙重,炒起菜來再好的油煙機也免不了煙霧,煙熏火燎的,溫言覺得自己特別幸福。
然後吃完飯他就纏着顧嘉然一起看《嘉人行》。
說起這個顧嘉然就要崩潰,他真的一點不想看。他自己雖然也看自己的戲,但純粹是為了提高演技,現在讓他跟溫言一起看,簡直是又羞恥又折磨。
而且更無語的是,電視臺一天就放兩集,他直接利用權利之便,把全集都拿回來了,想看哪段看哪段。
所以每天的飯後節目,就是溫總經理一本正經看着電視裏的顧總經理如何一步步俘獲女主芳心。
今天看的這集,是裏面女二號跟男主表白,被男主拒絕的戲。女二是帶資進組,演技不是很好,被拒絕後的傷心難過演得有些糟糕。溫言看了一直嫌棄地不行,顧嘉然看他一眼:“新人,頭一次演戲,要是你還不一定演的有人家好呢。”
溫言不服氣,說:“要不我們我們來演一下試試,就演這段。”
顧嘉然拗不過他,只好關了電視,陪他演起來。
表白的臺詞不算複雜,就一句——“顧總,我從大學時候就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然後顧總回複說:“抱歉,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挺簡單的一段,溫言稍作準備,剛要開口,顧嘉然“噗嗤”笑了出來。
“顧老師,你的表現可能毀掉演藝界一顆新星。”
“抱歉……哈哈……抱歉……重新來。”
溫言低咳一聲,走到顧嘉然面前。顧嘉然莫名還是想笑,但總算是控制住了。
“顧總,我從大學時候就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好啊。”
“……”
“顧老師,我是要演出傷心難過好嗎?”
“好吧好吧,我忘了。”
“顧總,我從大學時候就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好啊。”
“……”
“顧嘉然,我生氣了噢。”
顧嘉然舉手投降:“我的錯,一時沒反應過來。”
“顧總,我從大學時候就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好啊。”
“……”
溫言還沒開口,顧嘉然自己先無奈了:“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你。”
他委屈地看着溫言,又重複了一遍:“我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你。”
溫言一把拽過顧嘉然,然後把他壓在沙發上。
兩人四目相對,呼吸相聞。
“顧總,我從大學時候就喜歡你,一直很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嗎?”
“好啊。”
溫言熱烈地吻了上去。
三十四、拍賣
天天漸漸轉冷,越是臨近年底,越是各種活動邀約就多了起來。往年顧嘉然能推就推,結果今年陸風說他犯小人,“事”多,讓他出來多活動活動。于是想也沒想,就替他接下了時尚雜志《City》的慈善晚宴邀約。
《City》的慈善晚宴已經辦了有10多年,主要以慈善為宗旨,邀請演藝界各路明星以及商界名流進行拍賣,籌集善款,進行捐贈和救助活動。
當晚參加晚宴的明星必須每人捐贈一樣東西拍賣:可以是實際物品,比如戴過的珠寶首飾,戲裏的戲服,自己收藏的名畫;也可以是虛拟物品,比如一頓晚飯,一個擁抱,甚至曾經有過一個很有名的小提琴家拍賣過3次私人教學機會。總之就是慈善為主,娛樂為輔,旨在傳遞更多愛心。
顧嘉然這次也在《City》雜志的受邀行列,他挑了半天,選擇了一只鋼筆進行拍賣。這只鋼筆是方星遠曾經送給他的,老實說他有點舍不得。但是他又覺得,既然做慈善,那就拿點有意義的東西。
今年參加慈善晚宴的明星不少,主辦方特地将人分成兩組,由一對在圈內頗受好評的明星夫妻——音樂制作人趙野和影星蔣依各自領隊,互相競争,也算是增加趣味性。
趙野是個北方漢子,貧得不行;蔣依出生在演藝世家,早年當過主持人,也是能說會道。兩人在臺上一搭一唱,互相吐槽鬥嘴,引得場上歡笑不止,氣氛極為熱烈。
顧嘉然這一組是蔣依領隊。他的鋼筆還沒開拍,到是自己先拍了一樣東西——音樂制作人程思的一首歌。蔣依把兩個人請上臺,好奇問道:“嘉然你是一個演員,為什麽會想要一首歌?本來以為這個會被蕭蕭拍走,蕭蕭你很想要對不對?”蕭蕭是當前炙手可熱的女歌手,想要和程思合作很久了,可惜程思這幾年不怎麽接外歌,一直沒找到機會。她聽到蔣依的話笑着點了點頭。
顧嘉然也是無奈,他真的是腦袋一熱舉的牌,當時心裏想的是:不錯,可以寫首歌送給溫言。這原因當然不能說,于是想了半天才慢慢吞吞開口:“呃……因為愛情。”
全場一陣安靜,随後爆笑。
《因為愛情》是一首歌,也是一個梗。這個梗被向來端方的顧嘉然一本正經說出口,顯得有趣極了。可能大家都覺得顧嘉然在開玩笑,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說的是大實話。
旁邊的程思轉頭微微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很有趣的答案。感謝顧嘉然先生擡愛,您想好寫什麽樣的歌了,可以直接聯系我的工作室。”
顧嘉然再度回到臺下,沒過一會,便輪到他那支鋼筆。
顧嘉然的目光盯着聚光燈下的那支筆。都過去那麽多年了,這筆新得就像昨天剛買來一樣,可見顧嘉然平時有多愛護它。他忽然有點後悔,或許他還是不該把它拿出來。臺上蔣依簡要介紹了一下,說這支鋼筆由顧嘉然先生捐贈,接下來就等舉牌。幾乎是立刻,6號桌有人舉牌報價:100萬。
全場驚訝。
倒不是說100萬這價格拍一支鋼筆有多不值,而是慈善晚宴上像這種私人小東西拍賣價格最多也就40萬上下。之前影帝孟秋貢獻了一條他最愛的名牌定制領帶,堪堪拍了70萬,這一只小小的鋼筆竟然拍了100萬!而且是一次舉牌!
顧嘉然心裏也意外地很,想來想去只能猜測是碰上粉絲了。
等到主持人将獲拍者請上臺,顧嘉然更意外了:是一位氣質很好的女士。蔣依介紹說這是剛從國外的回來的畫家呂明雅女士,也是《City》雜志主編的好友。顧嘉然想了半天,确定自己并不認識這麽一位呂女士。
這邊顧嘉然還在胡思亂想,那邊趙野已經開起玩笑:“呂女士花這麽多錢拍了一支鋼筆,總不能也是因為愛情吧?”
臺下一陣哄笑。
呂明雅也笑了起來:“誰知道呢。”随後她看向顧嘉然,“顧先生,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臺上臺下這麽多眼睛看着,顧嘉然不好拒絕,于是點點頭。
呂明雅個子較矮,顧嘉然微微彎下腰,呂明雅抱住他的肩膀,拍了拍,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這句突如其來的新年祝福語讓顧嘉然一愣,他直起身看向呂明雅,卻見她笑着沖着自己眨眨眼睛,随後走下臺去。
後來直到慈善晚宴結束,顧嘉然也沒見到那位呂女士。只是在車上的時候,他忽然摸到自己衣服口袋裏有什麽東西,掏出來一看:竟是那支已經被拍走的鋼筆。旁邊還有附了一張紙條:
喜歡的東西,一定要把它收好噢。
回到家後,顧嘉然還沒來得及将這個奇怪的拍賣講給溫言聽,他的腦袋就已經被另外一件事填滿:
“去你家?!”
溫言點點頭:“是的,已經跟我爸媽說過了。”
顧嘉然一下子慌起來:“怎麽辦,我好像開始緊張了!”
溫言安撫地拍拍他:“放心,我爸你都見過了,我媽更是脾氣好,就吃個飯,沒事的。”
“阿姨喜歡什麽?要買什麽禮物啊?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啊?”
溫言無奈:“提前一禮拜還不早啊?”
顧嘉然瞪他:“有些訂制珠寶要等很久啊。”
“輕松點,不要那麽貴重,我媽喜歡花,你帶束玫瑰去就好了。”
“玫瑰?玫瑰能亂送嗎?叔叔會不會有意見啊?對了,我是不是也該給叔叔準備一份禮物?送什麽好啊?”
顧嘉然着急地不行,眉頭緊皺,嘴裏碎碎念着。溫言想起他那會喝醉酒也是這樣,忍不住抱着他親了一下:“顧老師,聽我的,帶一束玫瑰,再帶上你自己就好了。”
顧嘉然伸手環住他,嘆一口氣:“溫總,我可指望你了啊。”
轉眼到了吃飯那天,溫言帶着顧嘉然回了半山別墅。開門的溫父,時隔這麽多天,再次見到溫遠山,顧嘉然心裏還是有點發怵,他強裝鎮定地打了聲招呼:“叔叔,您好。”
溫遠山點點頭:“快進來吧。”
溫言笑着拉着顧嘉然進了門。顧嘉然還沒來及細細欣賞下房子,就聽見一個溫婉的女聲:“是小言和嘉然回來了嗎?”
來人穿着一身米色的居家長裙,頭發簡單地挽起,手上還拿着一個澆水壺,赫然是那天拍下鋼筆的呂明雅!呂明雅看見顧嘉然驚訝的樣子,笑了起來:“嘉然,又見面了。”
溫言有些意外:“媽,你們認識?”
顧嘉然臉一下子通紅:“我,我忘了跟你說。那天參加慈善晚宴,阿姨——阿姨——”
“我拍了嘉然的鋼筆噢,花了100萬。”
溫言了然于心,掏出一張卡放在溫媽手心:“媽,三一先生的畫展過兩天就要開了,喜歡什麽千萬別客氣。”溫媽笑嘻嘻地收下卡,偷偷沖着顧嘉然眨了眨眼睛。
這一頓飯吃得是其樂融融。
就像溫言說的,呂明雅的确是很好脾氣的人。其實用“好脾氣”形容不太準确,确切的說,她是一個很可愛的人。雖然用這麽一個詞相容自家戀人的媽媽好像不太合适,但顧嘉然莫名覺得特別貼切。呂明雅的性格有點活潑帶點孩子氣,雖然早已經步入中年,但從心性上來說,跟時下小姑娘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她特別會聊天,顧嘉然的拘束感就在聊天中一點一點消失。
等到吃完晚飯,一家人坐在沙發上喝茶。呂明雅故作神秘地說道:“我要講一件事,這件事嘉然應該不知道,确切的說,連小言也不知道。”呂明雅說到這裏停了一下,她看着顧嘉然眼裏慢慢浮起一抹笑意:
“其實,我和你的媽媽顧安揚有過一面之緣。”
三十五、命運
除了溫遠山,呂明雅從來沒有對人提過這件事。有時候想起來,連她自己也忍不住懷疑:她是真的見過顧安揚,還是年少時的一個夢?
彼時顧安揚正是如日中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年紀輕輕便是影後光環加身,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不誇張的說,人人都愛她。
而那時候的呂明雅正在困苦中掙紮。她和溫遠山因為一些原因分開了,呂明雅獨自帶着溫言,吃了很多苦。甚至因為缺錢,她不得不放棄作畫,到處打工賺錢,其中包括酒會的服務人員。
呂明雅便是在那時候見到了顧安揚。
“你在看什麽?”
正在專心看着兒子照片的呂明雅被突然響起的說話聲吓了一大跳,等到她看清楚說話的人,更是驚得合不上嘴:“顧,顧小姐?!”
她偷偷跑到一個廢棄的儲藏室想偷會懶,沒想到竟然撞上酒會的客人,還是大明星顧安揚。
此時的顧安揚并不像走紅毯時那麽豔光四射,她看上去有些疲憊,高跟鞋被她随意的丢在一旁。她的面前放着一個高腳杯,裏面有小半杯紅酒。紅色的禮服長裙上沾染了一些酒漬。
“你在看什麽?”顧安揚沒有回話,只是重複了一遍問題。
呂明雅回過神:“噢,是我兒子的照片。”
空氣中流淌着沉默,過了一會,顧安揚打破寂靜:“能給我看一下嗎?”
呂明雅乖乖遞上照片,顧安揚看到照片上的小男孩眼睛大大的,手上抱着一個玩具,臉繃得緊緊的,但是又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明明很開心卻又裝得很嚴肅的樣子讓人忍俊不禁。
顧安揚笑了笑:“很可愛。”
呂明雅有些受寵若驚:“還,還行。”
又是一陣沉默。
呂明雅緊張得臉有些發燙,她尋思着是默默走開還是想個什麽話題,顧安揚又開了口:“帶小孩辛苦嗎?”
像天下所有的媽媽一樣,一提到孩子,呂明雅眼裏發光:“太辛苦了。可是,看着他一天天長大,就覺得這些辛苦都算不上什麽。”
顧安揚點點頭。過了一會,她又開口道:“你說,一個女人會在什麽樣的情況下,明知道生孩子對她的身體影響很大,還會堅持生下來?”
看到呂明雅不解地看着她,顧安揚補充道:“新戲劇本。我沒生過孩子,想問問。”
呂明雅很認真地想了想,輕聲回答道:“要麽很愛他,要麽很愛他。”
兩個“他”,顧安揚聽懂了。
呂明雅似乎想到什麽,忽然笑起來:“其實顧小姐你長得這麽好看,以後如果你有了孩子一定也很好看,尤其是眼睛。”
人人都知道顧安揚一雙眼睛最漂亮,特別惹人羨慕。
顧安揚溫言揚了揚眉,不置可否。
呂明雅又忍不住發散起思維:“顧小姐,以後要是生個女兒就叫顧盼吧,顧盼生輝,多好聽。”
“不對,不一定姓顧呢,那小名吧,小名叫小盼,盼盼!”
“其實男孩子也不錯,不過長得像顧小姐的男孩子,有點想象不出來。”
……
呂明雅性格本就活潑,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顧安揚,她倒真的一點不見外和對方聊起天:自己的小孩,別人的小孩,還有顧安揚的孩子。顧安揚始終微笑着聽她說,偶爾搭兩句腔,就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個孩子,還沒有出生,便已經被人期待。
臨走的時候,呂明雅站起身,有些羞澀地開口道:“顧小姐,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顧安揚點點頭,主動傾身抱住了她。
呂明雅激動地不能自已,她聞着顧安揚身上的香味,暈暈乎乎地開口道:“顧小姐,祝你,祝你新年快樂!”
話一說出口,她尴尬的想找個地縫鑽下去:這才6月,新什麽年啊!
顧安揚拍拍她的肩膀,笑道:
“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溫遠山和溫言走到陽臺上吹起了風。
看見屋裏的兩個人似乎又說起什麽,溫遠山開口道:“你媽媽很喜歡他。”
“你也很喜歡他。”
“我那是相信你。”溫遠山不置可否。
“都一樣。”溫言頓了一下:“爸,謝謝你。”
溫遠山“哼”了一聲:“反正路是你自己選的,你就自己走。出了事我可不會幫你。”
“知道了。”
“你注意點。你和小顧的事是有人匿名發郵件告訴我的。我查了下,郊區一個小網吧發的,登記的身份證號是個普通的打工族。”
溫言點點頭。他看向遠處,今天晚上天氣不是很好,無星無月無風,烏雲厚重,頗有些山雨欲來的意思。無所謂,反正屋內依舊溫暖。溫言看見顧嘉然看向他這邊,笑了起來。
聽完整個故事,顧嘉然久久沒有回神。自顧安揚去世以後,生平第一次,他強烈地覺得她好像并沒有離開自己。呂明雅見他神色恍惚,開口道:“嘉然,怎麽了?”
顧嘉然有些遲疑:“我……我有些不敢相信……就覺得……怎麽會這麽巧……”他深吸一口氣:“真的不是您編出來騙我的嗎?”
呂明雅憐惜地看着他:“嘉然,過去的那些年,你所經歷的那些,不管好壞,你覺得是真的嗎?”
無論是他的出身,還是他的遭遇,有些事情說起來就跟演電視劇似的。可是,那又确實是他切身經歷的,再怎麽荒誕,也是人生。
顧嘉然點點頭。
“那些事情你尚且覺得真實,為什麽卻不肯相信這個?苦難是命運,歡樂是命運,這,也是命運。”
顧嘉然怔怔地看着她。
呂明雅用手指蘸了一下茶水,在茶幾上畫了兩個點:“兩顆星辰,怎樣才能走到一起?”
顧嘉然不明白她想說什麽,茫然地搖搖頭。
“星河。”
“我,遠山,小言的朋友紀敘,又或者你的父母,你的哥哥,朋友,經紀人等等。”她一邊說着,一邊分別在先前的那兩個水滴周圍點了許多水點,“你,我,他,我們一起,組成了星河。”
顧嘉然已經分不太清楚原先兩滴水滴到底在哪了。它們已經和周圍的水滴融在一起,彙成了兩條細小的河流。
随後,這兩條河流,緩慢地交彙在一起。
顧嘉然猛地擡起頭看着呂明雅。
呂明雅溫柔一笑:
“這世間的愛情,大概都有這麽一場等待已久的相遇。”
“而你們,有着最美麗的開始。”
顧嘉然看向外面,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溫言轉過身看着他笑了起來。
三十六、風雨
這一場大雨是從半夜開始下的。冬天的雨,下得人從身上冷到心裏。
顧嘉然在鄰市趕拍一個新年公益廣告,陣仗很大,要求不少,拖拖拉拉一直弄到半夜。悠悠一直在旁邊打哈欠,陸風正想着等這一條過了就直接去酒店休息,卻聽見電話突然響起。他接通了電話,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卻變了臉色。
挂了電話,他走到角落,偷偷打開了微博。大冬天的,陸風硬生生地出了一身的汗。
那邊顧嘉然已經結束,悠悠歡呼着收拾東西,然後四處張望,應該是在找他。陸風定了定神,趕緊走過去,低聲說道:“好了,別磨蹭,趕緊上車。”
等到了車上,顧嘉然終于察覺出不對勁:“陸哥,你臉色怎麽比我還差,怎麽了?”
陸風看着顧嘉然,咬咬牙開了口:“嘉然,出了點事。”
顧嘉然皺皺眉頭:“是我和溫言被拍到了嗎?”
陸風搖搖頭,把手機給他遞了過去。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營銷號的微博,一共貼了六張圖。其中五張是顧嘉然的診療記錄,包括他和心理醫生的對話,以及心理醫生對他症狀的判定。最關鍵的是第5張圖,涉及了顧嘉然性取向方面的讨論。前5張圖都是手機拍的照片,第6張圖是一個長微博,裏面貼了私信爆料,一名自稱是方星遠同學的人詳細爆料了方星遠活着的時候與他的弟弟顧嘉然是多麽多麽要好,涉及很多私事。與這些圖比起來,微博文字內容倒是平淡許多:顧嘉然和他哥哥方星遠原來是這樣?
言簡意赅,意猶未盡。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盡了。
顧嘉然渾身發抖。
嚴格說來爆出的診療記錄都是真的,包括性取向方面的記錄也是診治時的一個步驟;而私信爆料則是真假摻雜,而且看似說的都是日常,語氣卻很暧昧。這兩樣結合起來,使得整個爆料添了幾分意味不明的意味。
顧嘉然還沒回過神,那邊楊一天打來了電話,語氣有些着急:“嘉然,嘉然,你看到新聞了嗎?對不起,檔案不知道怎麽回事被偷拍了,我們一定會查出到底是誰幹的。嘉然,嘉然——”
顧嘉然挂了電話。他的手捏着手機,指節發白。
如果只是被爆出同性戀,他倒是還是能淡定,但是現在牽扯了已經離世的方星遠,而且根據輿論導向來看,很有可能還要加上一個“亂倫”的名頭,這使得他的精神一下子拉成一根緊繃的弦。
這是一場有預謀有組織的爆料。從幾個月前開始,各大論壇陸續的暗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等到今天晚上,一個營銷號跟進,之後數個營銷號轉發,半夜三更,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明天一早,“顧嘉然是個暗戀自己同父異母哥哥的同性戀”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