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李別芝睡得并不舒服, 她睡覺還算老實，但是偶爾會翻個身調整睡姿，這會兒因背部受傷, 只能固定一個姿勢，簡直渾身都不得勁。

但她暫時還沒醒來，迷迷糊糊地陷入夢境。夢裏也是拂靈殿寝宮的景色, 黃花梨木的家具，鎏金的黑色帳子，還有容顏絕世清冷若仙的秋明澶。

李別芝坐在秋明澶床邊, 似乎在努力逗對方開口, 只不過秋明澶始終面色淡淡，絲毫不為所動。

李別芝抓了抓自己頭頂上的兩個小角, 站起身扭了扭腰，面癱着一張臉對秋明澶道：“你不覺得我現在像一種小動物嗎？”

大概是因為李別芝的異常表現, 終于引起了秋明澶的注意，秋明澶目光定在她的臉上，頓了頓才道：“像什麽？”

李別芝瞬間得意掐腰, 洋洋自得道：“小青龍呀！”

秋明澶沉默了一下，平淡無波的雙眸瞬間變得有些一言難盡，抽了抽嘴角道：“……你是傻子麽？”

秋明澶竟然罵她是傻子？

李別芝一怒，整個人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然後身體一動，牽動了傷口，疼得她哎呀出聲。

秋明澶聽到動靜, 連忙轉過屏風過來瞧她。

“……拂靈, 你沒事吧？”秋明澶下意識想要喊出李別芝的真名，好懸及時反應過來, 将‘芝芝’兩個字咽了回去，改口叫她拂靈。

秋明澶扶着李別芝起來，讓對方側身靠在自己懷中，輕柔地拍着對方瘦削的肩頭，柔聲道：“你已經睡了幾天了，有好點麽？”

睡了幾天？李別芝迷糊地睜了睜眼，感受了一下背部的疼痛，好像痛感确實減少了多好。不過她一下子就睡過去了，慕雪那裏應該不會有事吧？

“慕雪呢？”大概是因為睡得太久，腦子遲鈍，李別芝竟将慕雪的名字喊了出來。

她下意識擡眸望秋明澶一眼，見對方神色不動，似乎并沒有發現她話語裏的不平常，暗自松了口氣。

秋明澶勾了勾唇角，不動聲色道：“你放心，慕雪姑娘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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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別芝尴尬一笑，快速地略過這個話題，轉而詢問起拂靈宮內近日有沒有發生什麽大事。重點是無善那家夥，有沒有過來找茬。

秋明澶表示，無善近幾日閉門不出，人都不知道在不在魔域，更何況是來找李別芝的麻煩了。李別芝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重重地松了口氣。

秋明澶瞧得好笑，伸手将李別芝落在頰邊的長發撫到耳後。李別芝剛因為秋明澶這個異樣親密的動作而僵硬，秋明澶卻立即放下手來，扶着李別芝在床頭靠着，自己則起身出門去了。

李別芝望着秋明澶的背影，總覺得秋明澶對待她的态度變了許多。過去雖然也很親近，但她知道那不過是對方不得已而為之。

而還魂草早已經送回九嶷山了，秋明澶已經沒有必要對她虛與委蛇了。難不成，是因為救命之恩，湧泉相報？

李別芝正驚疑着，不一會兒，秋明澶便端着一托盤的青花小粥回來了。對方親自端着白粥，坐在李別芝床邊，動作輕柔，一勺一勺地喂李別芝喝粥。

李別芝每喝一口，都要暗暗打量秋明澶一眼，從對方漆黑的雙眸，到對方那雙纖細瑩白的手指，看來看去，都覺得對方十分不對勁。

“味道還可以麽？”秋明澶假裝沒瞧見李別芝的打量，突然道。

李別芝下意識點點頭，随口道：“你自己煮的？”

秋明澶臉上露出一抹羞赧，輕微點頭。

李別芝剛剛含在嘴裏的白粥登時嗆進喉嚨裏，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撕心裂肺。

秋明澶忙放下粥碗，一手執着柔軟的手帕擦拭李別芝的嘴角，另一手輕輕地拍撫着李別芝的背脊，臉上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須臾，李別芝勉強壓下喉間癢意，準備開口說點什麽，突然聽到門外守衛通報，無善來了，登時面容一肅，朝秋明澶使了個眼色，并握住對方的手腕，想将人推開。

在無善面前，她最好不要與秋明澶表現得太過親近，以免刺激這個孤寡老妖怪。

然而秋明澶卻好像接受不到李別芝行動的訊息，依然老神在在地坐在床邊，紋絲不動。

李別芝眼見無善已經走進殿內，知道來不及了，索性便不管秋明澶，動作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想要翻身下床行禮。

無善的嗓音同一時間在門口響起：“靈兒不必多禮！”

秋明澶就在李別芝的床邊，動作比無善更快，幾乎李別芝的身體稍稍越出床沿，就被秋明澶一把圈住腰肢，極快地撈了回去。

無善冰冷的視線頃刻之間落在了秋明澶的手上，秋明澶攬住李別芝的腰，好整以暇，一動不動與她對視。

二人無聲對峙，良久沒有說話，氣氛逐漸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被夾在兩道視線之間的李別芝，別提多麽心驚肉跳了。同時心中不住埋怨秋明澶和無善不做人，竟為難她一個病患。

李別芝一咬牙，不得不痛呼出聲，打斷二人的對峙。秋明澶果真收回視線，忙垂眼查看李別芝的情況。

無善冷眼看了看秋明澶，頓了頓，這才扭頭對李別芝道：“這幾日，身體可有大好？”

李別芝裝模作樣咳嗽一聲，謝過無善，同時不停地朝秋明澶使眼色，“小澶，本尊喉嚨有些不舒服，能否麻煩你去廚房炖一盅蜂蜜雪梨湯來？”

秋明澶頓了頓，面露遲疑，眉頭微蹙。

李別芝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才勉強将秋明澶打發出去。

“罷了，聖女稍等一會兒，小澶去去就來。”秋明澶無奈道，瞅李別芝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笑紋裏藏着顯而易見的寵溺，瞧得李別芝惡寒不已。

無善見秋明澶走了，不由冷哼一聲，不陰不陽道：“靈兒對這小寵倒是喜歡得緊，怕本座對她不利？”

李別芝頓時收回視線，飛快搖頭，虛弱道：“尊上說笑了，我待秋明澶，就如尊上待雲娘。”

雲娘便是那死在幽獨殿之中，被當作禮物送給拂靈的黃衣侍女。李別芝也是後來才無意打聽到這侍女的名字。

聽說在雲娘死之前，非常受無善寵愛。雲娘與無善同食同寝，同進同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拂靈與玉心都曾因為嫉妒而找過雲娘的麻煩，結果都沒将人家怎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侍女們私底下都暗自納罕羨慕，以為雲娘得了無善的寵愛，飛上枝頭做了鳳凰。這魔域的主人，哪天怕是得多一個雲娘。

哪想到，雲娘後來竟會被無善毫不留情地殺掉。這羨慕登時變成了唏噓。

果然尊上心中，最重要的還是聖女。別人再受寵，都是一時的。jsg

李別芝當時聽到這個八卦，還十分感嘆。都說伴君如伴虎，無善的心思誰也猜不透。

這會兒李別芝提起了雲娘，無善不由怔了怔，轉而見到李別芝臉上不忿的表情，想到什麽，揚唇笑了。

她伸手點點李別芝的額頭，寵溺道：“你竟還記着這人。”她頓了頓，手指落在李別芝的臉頰側，輕柔地摩挲着，柔聲道：“別人怎麽跟你比？”

“你在本座心中的地位，無人能夠企及。”無善神色溫柔，因為李別芝忍着沒有躲避，眼神不由再柔了一分。

“你跟本座置氣，才找來這個小寵？”無善輕嘆一聲，仿佛無可奈何，“別為了無足輕重的人，來氣我，好麽？”

李別芝聽得牙酸，手臂上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雖然無善長相嬌豔，但對方所作所為，實在令人生厭。

李別芝忍住厭惡，睜着一雙妩媚多情的桃花眼，孺慕地望着無善，緩聲道：“靈兒不想惹尊上生氣。其實我抓秋明澶來魔域，是有其他目的。”

說着，添油加醋提起天溯道人的事，強調了秋明澶的地位，絕對不要輕舉妄動傷害秋明澶。

李別芝說得口幹舌燥，也不知道無善信了沒有。她淡淡一笑，說了一句：“是麽？”

李別芝正不知怎麽接話，卻突然聽無善道：“靈兒，前幾日，你去了幽獨殿後院，拿了本座的冰魄。”

李別芝慢慢擡頭，心中一凜，心道來了，秋後算賬來了。她咽了咽口水，眼神游移，有一絲心虛，努力不讓無善瞧出來。

無善輕笑一聲，拍拍她的腦袋，微笑道：“緊張什麽？本座可什麽都沒說。”

說完，她從袖中掏出一物，親密地塞進李別芝的手心，淡淡道：“既然喜歡，便拿去玩吧。”

李別芝瞅着眼中那顆石頭，登時傻眼。無善為何要将冰魄塞給她？她是否發現了什麽？

“這東西，原本就是為你準備的。眼下暫時用不着，便送給你吧。”無善盯着李別芝茫然的小臉，一絲笑意從眸中閃過，“怎麽了？”

李別芝連忙搖頭，因摸不清無善的心思，而不敢随便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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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無善離開，李別芝也不懂無善到底想幹什麽。真的只是以為她喜歡，所以才将冰魄送給她？無善讓玉心去偷雪原冰魄，難道不是自己用來着？為什麽要說為她準備的？

李別芝百思不得其解，連秋明澶進門來都沒注意。

秋明澶端着一盅雪梨湯站在門口，與無善擦肩而過。無善瞥她一眼，眯起眼睛，倒是沒有動手，不過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秋明澶則目不斜視，走到李別芝的床邊，将雪梨湯擱在一旁的茶幾上，扶李別芝躺好。

李別芝不知道秋明澶來了多久，是否候在門外聽到她與無善說的那些話，攥緊冰魄，嘴唇動了動，本想解釋，想到拂靈的身份，到底什麽都沒說。

“有點燙，小心點。”秋明澶将炖盅裏的蜂蜜雪梨湯舀到小碗裏，端起小碗，用小勺親自喂到李別芝的嘴邊。

李別芝瞅了瞅她，依言沒有拒絕，老實垂頭喝湯。雪梨湯炖得正好，蜂蜜不多不少，清甜而不膩。

李別芝喝了幾口，便伸手擋住秋明澶喂湯的手，示意自己喝飽了。

秋明澶見狀，将湯碗和勺子放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別芝把玩着手中冰魄，仔細端詳一遍，努力思考無善此舉的用意。

冰魄比之前的模樣還不如，連一絲微光也無，就像一顆所處可見的透明鵝卵石。

秋明澶瞄冰魄一眼，突然語出驚人道：“聖女真的什麽都沒發現嗎？”

李別芝遲疑地擡眼，表情有些茫然，她得發現什麽？

秋明澶微微一笑，目光從李別芝的手心挪到她的臉上，沉吟道：“這冰魄有穩固神魂的作用，如果不是前輩出了問題，那便是拂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