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聯邦在雅斯頓主星收到曼斯塔蟲族入侵線路的時候,就已經着手在轉移重要人物和緊急物資,如同幾十年前的榮譽之戰。

指揮官在送走了上頭那些要緊人物後,指揮室仍然設置在雅斯頓主星。他似乎沒有要走的打算,并且在接到第七軍團布萊克的通訊咆哮時,露出了個無奈的微笑。

“老夥計,亞瑟已經去了第一研究所。”

布萊克聽到這句話,收斂了怒意,淺色的眼睛冰冷地注視着指揮官,“您的意思,和賈森·巴尼特有關?”

第一研究所背後站的人是誰,普通民衆不知道,但是站在他們這個位置,卻是了若指掌。

聯邦在七十年前授權了賈森·巴尼特進行一項關于人體的實驗,這一個項目是在完全監管的前提下進行的。

過了二十年,第九代生命藥劑的研究得到了突破,再也沒有注射後基因不穩定的後遺症。

這一場研發的成果,其實并不是來自大衆所以為的聯邦醫學院,而是第一研究所。

賈森把所有的名利都拱手讓了出去,換得了聯邦的監管放松。

四十年前,賈森在研究所的實驗意外失去了一條胳膊一條腿,并且從研究第一線退了下來。然後取而代之,替代賈森上位的人,是馬庫斯·吉爾默。

賈森還在,但只作為幕後人員,一直在給第一研究所提供資金。

有了他的身份背書,第一研究所這些年在聯邦的眼皮底下一直很安分,并且因為賈森之前的傑出貢獻,得到了過多的資源傾斜。

指揮官的笑意消失,“榮譽之戰是八十九年前結束的,當時軍隊從戰場中掠奪了一顆蟲族卵,他們都以為和蟲母有關。最開始這顆蛋的研究是由聯邦醫學院負責,但一無所獲。後來,大概在四十五年前,這顆蛋連帶着當時在戰場收集到的所有東西都輾轉到了第一研究所手裏。

“而在第一研究所呈報上來的記錄裏,看得出來,他們關于蟲卵的研究都只在最近十幾年,并且在三年前就放棄中止,将蟲卵銷毀了。老朋友,依你的看法,這裏面有幾成真假?”

布萊克的咆哮如同雷暴,更像是狂風暴雨。

“愚蠢,愚蠢!賈森是什麽人?他會放着這麽大個寶藏什麽都不做,并且乖乖地退下前線,等到他的後繼者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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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揮官的眼神有些冷漠,帶着沉沉的怒火,只是他的臉上仍然帶着微笑,“我懷疑,我和亞瑟都懷疑,四十年前,導致賈森不得不退下來的原因,和這顆蟲卵有關。導致現在曼斯塔蟲族齊聚雅斯頓主星的原因,也和此有關。”

第一研究所每年交上來的數據,絕對有問題!

朱利安花了幾天的時間,測量出了這個培養艙的大小——在他恢複了神智後——這面積看起來有點恐怖,比地下十七層還要大上不少。朱利安很懷疑這個實驗到底維持了多久,研究所真的是在代號A被孵化後,才開始着手對蟲族的研究嗎?

這個時間和體量,怎麽看都不太可能。

第一研究所一直在偷偷研究關于蟲族的事情?那關于代號A到底是怎麽回事?那個對外的說法,他們無法穿透、無法解剖蛋殼的說法,是真的還是假的?

朱利安的心裏有無數個困惑。

本來詢問朱迪是個好辦法,但一來,朱迪雖然是他的朋友,但她也是研究所的一員。有些事情她未必不知道;二來,朱迪為了救她已經冒了這麽大的風險,而朱利安絕不認為如果被馬庫斯發現,朱迪能逃得過去。

馬庫斯的性格過于陰狠無情,他不想讓朱迪再卷得太深。

盡管有無數個疑惑猜想,但現在,朱利安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剛出生的幼崽上。

那只饑餓可憐的幼崽。

為了喂它,朱利安真是頭疼不已。

他本以為幼崽的蛋殼可以如上一次短暫成為它的營養補給,但這一次的蛋殼顯然沒有之前的價值。代號A可憐唧唧地趴在蛋殼裏,看起來并不想吃。

朱利安只能無奈将它又捉了起來,放在掌心裏,沿着培養艙轉悠了一圈。

代號A的前足緩緩摩擦了一下,朱利安感覺到了某種捕獵、或者說欲/望的攀升。他愣了一會,突然沉默了。

是了,他怎麽會犯蠢。

這裏,怎麽會沒有食物呢?

在知道了代號A其實在他這裏,其實沒有死後,馬庫斯一直都任由着這珍貴的實驗體生活在培養艙……豈非是因為,這裏,同樣是個巨大的食物儲藏地?

整片叢林,似乎只剩下朱利安的呼吸聲。

就連饑餓的代號A也沒有再發出吵鬧的聲音。窸窸,是腳步穿過草叢的動靜;嗡嗡,是近乎無聲的跟從。朱利安站定,擡頭看着四周,除了冰冷的人造物外,無數個活物回以寂靜的視線,它們匍匐着,它們孺慕着。

是如此渴望朱利安的視線。

這麽、這麽多的食物,朱利安當然不用再去想,當初代號A被從保育園帶走後,到底是怎麽在短短的時間內被喂養到拳頭大,他也不用再去深思為什麽每次從傳輸管道取走飼料的時候,總有一股異常奇怪的腥味……

朱利安想吐。

對這個事實,對研究所,也對自己。

朱利安,不想僞裝得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他何嘗不是靠着吞噬了代號A,才滿足了幾乎永遠無法滿足的饑餓?

“……不。”

朱利安聽到自己近乎蠕動的,用盡一切力量才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話,然後又狠狠搖了搖頭,“聽着,你不能吃那些。”他感覺到——他知道他本不能——但他的确感覺到代號A對那些僞蟲族——用研究員的說法,它們遠遠算不上真正的蟲族——的捕食欲,它已經快按捺不住了。

他用力蓋住那只幼崽的視線,艱澀地重複,“你忘了嗎?你之前在保育園的樣子,那是錯誤的。”進食了太多僞蟲族,代號A最終才蛻變成那個德行。

可那種的成長方向是絕對錯誤的!

“不用跟着我們。”

朱利安聽到自己在說,用某種過于古怪的腔調,在驅逐着這些僞蟲族的跟随。如潮水的窸窸索索聲退去,像是大片濃郁的黑色在退散、朝着遠離他們的培養艙方向撤退。這是朱利安第一次對它們說話,而它們仿佛真的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代號A不肯聽話,朱利安不能保證自己攔得住。

但在朱利安回到巢穴後,代號A依舊乖乖地呆在朱利安的手心,只是在遮蓋光線的另一只手掌移開後,發出一聲“咕”的聲響,又趴着不動了。

它餓了。

朱利安茫然地意識到這點。

……他阻止了一場進食。

作為代價,朱利安總得找點什麽東西來彌補。

可代號A還能以什麽為生呢?

在朱利安無意識的疑問迫使下,幼崽在他的掌心咕咕唧唧,猛地翻了個身,露出朝天的幾只觸足,晃動了幾下後,又立刻翻了過來,四只冰冷的金色複眼都朝向一個方向——朱利安。

然後,它開始攀爬起來。

它還沒有長出翅膀——不像上一次那樣順利,它利用了鋒利的前足,小心翼翼地爬上了朱利安的胳膊,然後是肩膀。

代號A昂起身體,像是立了起來。

為了看清楚它,朱利安側過頭去,就感覺幼蟲的前足輕輕碰了碰下嘴唇。

咕哝,咕哝……

仿佛粘稠的,無聲的舔舐。咕嘟咕嘟。咕嘟咕嘟。冰冷的觸感滑過,堅硬的幾丁質硬殼沾滿了液體……本該是一場異常正直的喂食,卻因為喂食的東西、與對象,而産生瘋狂的、悖逆的亵渎感。

有時候,人類真的很難想象一切非人的存在,到底能怎麽突破底線?

到底是何等的扭曲,何等的瘋狂。

活物在嘴裏的感覺,好惡心。好可怕。有點想吐。

奇怪,渾身發抖。

本該幹爽的幾丁質外殼,有時會突兀地化成某種黏糊糊的、極其恐怖的粘稠觸感。

朱利安僵硬地靠在巢穴裏,嘴巴微張——暫時也合不上——但那種絕望的、惡心的、扭曲的感覺攥住了他的胃,令其幾乎抽搐着翻江倒海。

他後悔。但後悔也來不及。

“——”

曼斯塔王族們冰冷地擡頭,思維觸網裏,突兀地響起一道不能理解,不能分辨,非常之扭曲的振鳴。

令蟲不快。又難以解釋。

它們留神,它們觀察,它們發現,那是埃德加多。

它無形,無體,恐怖,又瘋狂。

它本是安靜,卻突然發狂,它在寂靜的星空裏突兀地展露身形,用那龐大、扭曲、令人望之崩潰的身軀……一只眼睛,兩只眼睛,三只眼睛,無數只眼睛——淺灰色的,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但在碩大無比的眼球裏,又隐隐閃爍着金色的微光。

那些淺灰色的碩大眼球睜開後,整片戰場的蟲族倏地僵直,陷入突然的安靜。

“嘎吱……嘎吱……”

突破人類認知的存在,突破想象的邊界,無形的、有形的觸須瘋狂舞動起來,如同一曲扭曲的樂章。

人類的機甲和戰艦如同玩具,被觸須随意掃開,擊毀。

它們舒展,顫動,彈射到星系之外,又顫抖着收縮回來。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宛如流動的液體……巨大、粘稠的東西仿佛被電擊般抽搐着,又像是眷戀似地橫掃,卻始終卷不住那個給予它這種古怪觸感的存在。

“——”

再一次,曼斯塔王族們的思維網裏響起了埃德加多的鳴叫聲。

這一次,它們聽清楚了。

是渴望。

是瘋狂的孺慕。

它們第一次,感知到了埃德加多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當然是……嗯……就……液體(幹巴巴)

嘴對嘴還能吃什麽(再次幹巴巴)

又及,覺得雷的小夥伴們就,咳,這篇寫到哪裏是哪裏,挺那個什麽的,如果雷到了就抱歉惹(繼續幹巴巴)

請速速放棄(比個手指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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