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婚期
壽寧侯雙目圓睜:“可是,謝督主不是……不是……”
不是個太監嗎?太監也跟他搶女人?太監娶妻在前朝并不罕見,但是怎麽謝廷安也……皇上居然也能同意?!
“侯爺不知道嗎?”謝廷安挑眉,眼神忽的銳利起來,一字一字道,“你口中那個長得不錯的江家二小姐,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啊……這……”壽寧侯瞠目結舌,滿臉的不可置信。
電光石火間,他猛然憶起昨日派人打聽到的情況:“不對啊,不是說她和溫家有婚約,還剛被退婚嗎?怎麽變成謝督主的未婚妻了?”
這裏頭有古怪!
謝廷安一怔,随即冷眸微眯,慢條斯理:“那侯爺不妨猜一猜,溫家為什麽要和她退婚?”
他聲音不高,帶着些微的涼意。壽寧侯聽在耳中,激靈靈打個寒顫,不由地多想一層。
為什麽?還能是為什麽?先時他只當溫家見風使舵,背信棄義。現在想來,或許另有隐情呢?
是了!八成是溫家畏懼這姓謝的,不敢和他争!
短短數息間,壽寧侯臉色就變了幾變。
一旁看戲的皇帝瞧着有趣,哈哈大笑:“廷安是志在必得,蘭城是愛其顏色。依朕看,天下美人多的是,蘭城就別争了。”
壽寧侯哪裏敢争?他才犯不着為了一個女子得罪謝廷安。他迅速轉換态度,作揖告罪:“我實在是不知道,多有得罪。督主千萬莫往心裏去。”
謝廷安居高臨下望着他,神情平靜,并不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僵硬。
皇帝擡手輕輕拍了拍壽寧侯的肩頭:“蘭城啊,婚姻還是原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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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廷安有皇帝支持,壽寧侯哪敢有異動?他連連點頭:“是是是,皇上所言極是。”
“不知者無罪,廷安也別計較了。”皇帝打個圓場後,又道,“至于江志存那個倒黴蛋,就依你所說,撤了官職,讓他回家反省去吧。”
“皇上聖明。”謝廷安拱手。
壽寧侯跟着附和兩聲,心情頗為複雜。作為東宮屬官的江志存都只是丢官反省,那江家其他人自然無事了。
先時皇帝明明發話,東宮屬官一個不留,居然也能破例。皇帝愛重謝廷安,竟已到這種地步,真是讓人又妒又羨。
正想的入神,忽聽皇帝說道:“廷安不是還有要事在身嗎?你先去忙吧。”
“內臣告退。”謝廷安施禮退下。
皇帝又轉向壽寧侯:“蘭城,來,咱們繼續看畫。”
壽寧侯連忙打起精神,繼續品鑒。
時間一點點溜走,不知不覺,已近黃昏。
江家二老爺江志高奔波一天,無功而返。剛一進家門,便聽說母親舊疾複發,卧病在床。
他來不及休息,匆忙前去探視。
行至母親卧房外,忽聽“吱呀”一聲,門被打開,女兒明薇從裏面走了出來。
傍晚有點涼意,江明薇一出房門,就想咳嗽。她下意識收攏衣袖,看向門外的父親:“爹?”
“老太太怎麽樣了?”
江明薇快走兩步,才低咳一聲,壓低聲音:“好多了,剛睡下。”
“好端端的,她怎麽會犯病?”江志高濃黑的眉毛擰成了一條線。
江明薇嘆一口氣,簡單說出事情始末。
怕吵醒剛睡下的老太太,父女二人有意遠離卧房,又不敢行得太遠。
江志高越聽臉色越沉:“你也真是,誰讓你去出門求人的?我自己不會求他嗎?你以為你有多大的臉面?你要是真求到貴人了也行。幫不上忙,偏還添亂!你說現在怎麽辦?”
父親劈頭蓋臉一頓抱怨,江明薇也有些委屈。她擡眸,做出一副十分誠懇的模樣:“那爹說怎麽辦?讓我今晚去和壽寧侯談條件?”
“你……”江志高一噎,“誰讓你去和他談條件了?”
其實他心裏清楚,這事怪不到女兒頭上。但眼下的情形,他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怪誰。
“啊——”
突然,一聲異響從卧房中傳出,父女二人俱是一驚,快步奔過去。
此時暮色四合,卧房內光線黯淡。
江明薇迅速點燃一盞燈,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屋子。
老太太已經半坐起身,滿頭大汗,眼神空洞。
“母親,怎麽了?出了何事?”江志高連忙詢問。
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是老二啊。我剛才做了個夢,夢見朝廷的聖旨下來了,咱們全家都被拉去斬首,你三弟他們也沒逃脫。腦袋被砍下來,骨碌碌地在地上打轉,那血就濺在我的臉上……”
燈光搖曳,她蒼老的聲音聽着輕飄飄的。
江明薇想象着那個畫面,心中咯噔一下,小聲安慰:“夢都是相反的,祖母不要害怕。”
“我都這把老骨頭了,有什麽害怕的?可是江家有這麽多人……”老太太阖上眼睛,淚珠順着眼角滑落。
江明薇心裏一沉,擡頭看向父親,一向剛強的他不知何時也紅了眼眶。
江志高深吸一口氣:“母親莫愁,兒子再想辦法。”
“你能有什麽辦法?”
江志高正欲說話,猛聽得外面一陣喧鬧聲。
“大老爺回來了!”
“大老爺平安回來了!”
一聲高過一聲。
卧房中三人相顧訝然。
短暫的愣怔後,老太太面露喜色:“我不是在做夢吧?我恍惚聽說,你大哥回來了。快,老二,去看看怎麽回事!”
“兒子也聽到了。”江志高大步出門,“母親稍待,我這就去看看。”
“薇薇,扶我起來。”
江明薇壓下心頭雀躍,依言留下,服侍祖母起身。
三月初四,剛交戌時,在大牢裏待了四天的江家大老爺江志存被送回來了。
他的腿傷還未痊愈,一瘸一拐,由人攙扶着走下馬車,又被扶進家門。
聞訊而出的江家二老爺一見到站在院中的兄長,便虎目含淚:“大哥!”
江志存明顯消瘦了一些,精神倒還好。他輕拍了一下二弟的手臂:“皇上開恩,只撤了我的官職,命我回家反省。”
江二老爺重重點頭,胸中千言萬語,最終彙成一句:“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不做官有什麽大不了的呢?只要一家人能保住性命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說話間,老太太從卧房出來,顧不上整理發髻,徑直奔向長子。
江志存立時跪下:“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
母子倆相對而泣,在場諸人無不動容。
江家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趕至,看見平安歸來的江志存,衆人或哭或笑,亂作一團。
江明薇默默站在祖母身後,懸着多時的心終于放下,她長舒一口氣,真好啊。
夜風微涼,她有點想咳嗽。不經意的一撇頭,竟發現正廳外站着一個人。
那人站在檐下背光處,身姿筆挺,看不清面容。
江明薇右邊眼皮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這情況并不多見,她悄悄後退兩步,阖上雙目,手指搭在眼皮上,輕輕揉了幾下,試圖緩解這種不适。
不遠處的大伯父江志存回過神,示意大家安靜,誠懇道:“我這次能平安歸來,多虧謝督主,也是他親自送我回來的。”
“謝督主”三個字令江明薇心頭一跳,手上不自覺用力,眼睛一陣發酸,頃刻間淚水奪眶而出。
淚眼朦胧中,她看到正廳外那人轉過身。
檐下的燈光傾瀉在他身上,長眉斜飛,鳳目微揚。
是謝廷安。
說來也怪,他的面容與少年時期相比,有了不小的變化,氣質更是大不相同。但江明薇還是立刻意識到:他就是謝廷安。
原來是他出手幫了江家。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擡眸,目光猶如實質一般,落在她身上。
江明薇想也不想,直接偏開頭。
下一瞬,她意識到舉止不妥,迅速轉過來,露出一個溫婉得體的笑容。
謝廷安已施施然向他們走來。
江家衆人受他大恩,忙不疊道謝。
江家二老爺心中感激,上前便拜:“督主大恩大德,江家銘記于心。”
剛要跪倒,就有一只白皙如玉、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阻止了他的動作。
看似漫不經心的随手一擋,江二老爺竟沒能再跪下去。
謝廷安收回手,眼簾垂下,慢悠悠道:“江伯伯不必多禮。我這次來,是為兩件事。”
被他稱作江伯伯,江二老爺愣怔了一下,連忙口稱不敢,又撓了撓頭:“哪兩件事?督主請講。”
“第一件,送江大老爺回府團聚。”謝廷安停頓一下,視線逡巡,“第二件,我想與你們商量一下我和令愛的婚期。”
不啻于平地一聲雷,滿懷感激的江家衆人瞬間面面相觑。
江明薇腦中轟然一響,溫婉的笑意慢慢凝滞。
婚……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