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公

“你——”謝靖萱腦子轟然一震, 一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謝廷安低頭把玩珍珠手串,神情坦蕩:“我說,指腹為婚, 我也可以。”

“你, 你真是瘋了!”謝靖萱面色發白,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沒瘋, 也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謝廷安眼簾低垂, 神色淡淡, “一腹雙生,指腹為婚, 訂下婚約時,可沒說訂下來的是哪一個。”

“你——”謝靖萱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過得一會兒,才冷笑一聲,“出生前不知道,出生後還不知道嗎?總得選一個,難道一女還能許二夫麽?”

“為什麽不能?別說二夫, 許三夫也未嘗不可。”謝廷安不以為然。

謝靖萱瞠目結舌,胸膛起伏,好一會兒,才低低嘆一口氣,“阿行,你有沒有想過, 萬一……”

謝廷安擡眸, 看向堂姐:“沒有萬一。我想要做的事情, 不會有萬一。”

他聲音不高,但一字一字,說的極為篤定。

看着堂弟年輕的面容,謝靖萱愣怔許久,終是輕輕阖了阖眼睛:“算了,你的事我管不了,你自己清楚就行。”

“嗯。”謝廷安轉了話題,“近來十九皇子怎麽樣?”

謝靖萱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還是老樣子。現在宮裏的紅人是安王殿下。”

謝廷安輕輕颔首:“我知道。”

他在家養傷這段時日,安王顯然風頭更盛。

這樣很好,盛極才衰。

姐弟二人如今話不投機,彼此說不上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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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靖萱略坐一坐,便起身離去。

謝廷安也不送她,只低頭看着手邊的珍珠手串。

燭光下,一顆顆珍珠散發着瑩潤的光芒。

此時天色已晚,謝靖萱借着宮燈的光亮回到興德宮。

“殿下呢?”

“正在用膳。”

“嗯。”謝靖萱點一點頭,緩步入內,果真看到桌前的十九皇子。

十九皇子才十七八歲,身形極瘦,看到她進來,臉上浮現出些許笑意:“你回來了?見到謝督主了?”

謝靖萱上前施禮:“回殿下,見到了。他看起來已無大礙。上回的事情多謝殿下。”

“沒事就好。”十九皇子松一口氣,面上又露出一絲抱怨,“我說過多少次了,姐姐不必和我客氣。”

“奴婢惶恐。”謝靖萱并不敢應他這一聲姐姐。

十九皇子趙蔚,從小在行宮長大,六年前才被皇帝派人接回。

皇帝子嗣衆多,十九皇子母妃早逝,身體不好,在皇帝面前并不得寵。不過他性情溫和,對身邊的人極為維護。

謝靖萱在他身邊當差六年,起初是她照顧他,現下反倒是十九皇子照拂他們這些下人多一些。

聽謝靖萱說惶恐,十九皇子低低嘆一口氣,有些無奈的模樣:“姐姐去用膳吧。”

“是,奴婢告退。”

謝靖萱躬身退下。

十九皇子看着她離去的背影,直到其消失不見。

晚間,謝靖萱思緒起伏,睡不着覺。

往事一點點湧上心頭。

小時候,她也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家小姐,父母慈愛,兄長和善。叔叔家的堂弟們也很友好。她每天最大的煩惱不過是穿什麽樣的衣服,戴什麽樣的發飾,擔心出嫁後婆婆小姑是否好相處。

可惜……

平心而論,謝靖萱并不讨厭江明薇,畢竟那是她看着長大的姑娘。記憶中的江明薇活潑好動,整日和謝行一起玩耍。因為兩人自幼定下的婚約,雙方長輩并不阻攔,反而樂見其成。

但此時此刻,謝靖萱萬分後悔,當初應該态度再強硬一點,極力阻止堂弟娶她。

現下說什麽也遲了。

但願是她杞人憂天了。

——

謝廷安在家養傷月餘,皇帝對他的信賴絲毫不減。

不過因為這一打岔,賜國公爵位一事暫且擱置。

皇帝仍記得此事,謝廷安卻極力拒絕。

“皇上愛重,臣銘感五內,但實在不敢忝居國公之位,恐遭人非議。”謝廷安停頓一下,又道,“為皇上效力,是臣的本分。”

皇帝并不怕遭人非議,但是謝廷安這樣一說,他不免想起謝廷安遇刺一事,臉色微黑,略一沉吟:“也好,此事過一段時日再議。”

于是,這件事就這樣暫且揭過。

“來,看看朕新做的畫,這是朕服下丹藥後做的,你看看和往日的可有何不同?”皇帝擡手指一指桌上畫卷。

謝廷安上前一步,觀摩一會兒,忖度着道:“臣不通書畫。不過臣私以為,這山水似乎要多一些潇灑明快,不像先時的那般沉郁。”

皇帝哈哈一笑:“你倒是實誠。”

說話間,忽有內監匆忙而至:“皇上,大喜。”

“喜從何來?”

“安王殿下在京郊打獵時,發現了祥瑞。”小太監滿面紅光。

一提到祥瑞,皇帝立刻有了興致:“哦?祥瑞?有點意思,呈上來。”

皇帝修仙問道,對祥瑞自是感興趣。

謝廷安卻道:“皇上,既是祥瑞,還不令群臣共賞?也好讓衆臣知曉,皇上得上天眷顧。”

“也是。”皇帝撫掌大笑,“你說的很是。去挑選個吉日,令群臣共賞吧。”

他意氣風發,心情甚好。先有仙人襄助,後有祥瑞現世。可見他這個九五之尊得上天認可。

“臣遵旨。”

——

宮中的事情與江明薇關系不大。她依然在謝宅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每天看書畫圖,面對拜訪和邀約,一概拒絕,輕松舒心。

然而這天傍晚,江明薇讓人在院中擺放桌子,準備在院中用膳。一擡眼,見謝廷安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側。

他走路極輕,又無人通報,走到她近前,她才發覺。

“阿,阿行哥?你怎麽回來了?”江明薇訝然。

在他養傷前的一段時間,他經常十天半個月不回家的。

這次才進宮不到十天,怎麽就回來了?

謝廷安眉梢輕挑:“你叫我什麽?那天說的話,你忘了?”

“我……”

一提那天,一些場景不可抑制地浮現在腦海中。夕陽西下,江明薇臉頰發紅,仿佛是西邊的晚霞:“我……”

“嗯?薇薇,用我提醒一下嗎?”謝廷安站在她不遠處,耐心十足,好整以暇。

江明薇咬一咬牙,垂下腦袋,硬着頭皮喊一聲:“相公。”

聲音極低,幾不可聞。

“嗯?我沒聽清。”

江明薇心想,阿行哥真是太讨厭了,太讨厭了。小時候他從來不曾這麽為難她。

可她到底不敢拗他的意,只得略略提高了聲音,艱難開口:“相公——”

這種忸怩之下喊出口的稱呼,似乎比平時要輕柔甜膩許多。

江明薇自己都覺得羞澀。她只能自我安慰,稱呼而已,她既然已經嫁給他了,這麽喚他也無所謂。反正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外人也不清楚。

不算太丢臉。

“嗯。”謝廷安略一颔首,頗為滿意的樣子,從袖中取出一物,語帶調笑,“相公給你的。”

江明薇擡眸看去,見是一條珍珠手串。

珍珠手串原也尋常,但這些珍珠顆顆晶瑩剔透,大小一致,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嗯?”謝廷安下巴微擡,示意她接下。

江明薇上前一步,伸手接過,胡亂就往袖袋裏塞。

謝廷安卻不放過她,似笑非笑:“怎麽?你不戴上試試?”

“那我先試試。”江明薇只得小心戴在手腕上,随後又快速放下袖子。

她始終記得那句“相公給你的”,看這珍珠手串,也感覺不太自在。

然而謝廷安卻直接伸出手,極其自然地擡起她的手腕,将袖子向上稍微捋了捋,露出手串,認真端詳。

女子白皙的手腕與珍珠交相輝映,更添麗色。

“不錯,挺合适。”謝廷安神色自然,仿佛只是單純地欣賞。

而江明薇卻感覺手上被他握住的地方,燙得驚人。

“督主,夫人,晚膳還擺在院子裏嗎?”一個丫鬟近前輕聲詢問。

江明薇迅速抽回手,整理面容:“對,就擺在院子裏。”

此時是八月初,院中涼熱适宜,清風陣陣。在外面用膳,倒比房間更舒适一些。

“是。”

江明薇轉向謝廷安:“手串我很喜歡,你也要一起用膳嗎?”

她已經想到了好主意,不讓她叫“阿行哥”,她又不好意思叫“相公”,那直接你我相稱不就可以了?

“唔,一起用吧。”

少時飯菜端上來,兩人淨過手後相對而坐,一起用膳。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一起用膳,可卻是祖母壽宴後的第一次。

江明薇總覺得別扭,以前還在用膳之際和他搭幾句話,現下因為稱呼問題,只管埋頭用膳,一聲不吭。

倒是謝廷安随口問道:“最近幾天,在家怎麽樣?”

“挺好的。”江明薇又幹巴巴續上一句,“你呢?”

“我還行。”

對話簡單而又無趣。

好不容易等用過晚膳,江明薇略松一口氣,命人撤下殘羹冷炙,準備躲回廂房。

卻聽謝廷安說道:“陪我去後院走走。”

“哦,好的。”江明薇低聲應下。

小時候,她不怕阿行哥。可現在,終究是跟以前不一樣。上個月時,她感覺兩人關系親近不少,可因為那件事,關系分明又別扭起來。

思及此,她越發厭惡曲臻。

都是因為那個小人,不然她和阿行哥何至于到這個地步?

涼風習習,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後院小道上,偶爾聞到瓜果清香。

瞥一眼身側沉默的女子,謝廷安微微一笑:“怎麽不說話了?你以前不是話挺多的麽?”

以往兩人相處,她可沒這麽沉默。

“阿行哥,我……”江明薇小聲和他商量,“我還這麽叫你好不好?”

叫相公實在太別扭了。而且,她總是想到那天的事情。

謝廷安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江明薇看他神色,就知道此路不通,心裏也有幾分委屈:“可我以前都是這麽叫你的。”

“以前是以前。”謝廷安收斂笑意,靜靜看着她,“發生了那件事後,你覺得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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