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喜歡

淡淡地拂了她一眼, 謝廷安左手整理一下胸前衣領,右手還劍入鞘。

動作幹淨利落,潇灑至極。

江明薇看在眼裏,眸中不自覺閃過一絲豔羨。

謝廷安輕笑, 語調慵懶:“怎麽?想學?”

看他似是心情不錯, 江明薇點一點頭, 又有些猶豫, 輕聲回答:“是有一點點想學。”

“改天有空教你。”謝廷安吩咐下人擺膳, 又轉向江明薇:“我去收拾一下, 等會兒一起用膳。”

少時下人端來菜肴。

而謝廷安再出現時,已然換了一身衣衫。

兩人相對而坐, 江明薇這才注意到他束發用的發簪是她先時所贈的那枚。

她心內微微一動,移開了視線。

這還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發簪呢。

“怎麽了?”謝廷安擡眸。

“沒事啊,吃飯吃飯。”江明薇盡量若無其事, 低頭吃飯。

用罷早膳,江明薇自然而然送他出門。

行至門口後,下人牽來馬。謝廷安卻不急着動身,而是靜靜盯着江明薇。

江明薇初時不解,過得片刻後, 猛然醒悟過來:“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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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一口氣,微微一笑,及時改口:“夫君慢行,早些歸來。”

仿佛就是在等她這句話,謝廷安唇角微勾:“嗯。”

他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直到背影消失不見, 江明薇才轉身回內宅。

她又不傻, 哪裏看不出來, 發生那件事後,阿行哥轉變态度,不想與她相安無事了。

江明薇幽幽嘆一口氣,兩人之間相處,很明顯是他一直占上風。他要改變,她肯定拗不過他,難道以後真的就要做“夫妻”了嗎?

盡管早就做足心理準備,可她仍覺得自己需要一點時間來适應這轉變。

——

八月裏,朝中發生一件大事。

安王殿下在京郊狩獵時,獵到一只白鹿。

白鹿的出現,一直是帝王賢德有所功績的象征,被視作“祥瑞”。

安王将此事上報給皇帝後,皇帝下令,由安王公開獻上祥瑞。

為此,安王精心籌備一番。

八月初九,大吉。

已有許多年不上朝的皇帝破天荒參與早會。

然而,等安王要獻祥瑞時,卻變故陡生。

司禮太監連宣兩次,都不見安王進獻。

群臣心中生疑,不免交頭接耳,低聲議論。

皇帝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忽然,有內監匆忙近前,在皇帝耳邊低語兩句,皇帝臉色更加難看。

正欲開口,安王忽然大步走上殿,他身後跟着兩個下屬。

下屬擡着一個籠子,籠子中赫然是一只赤雁。

“兒臣獵到一只赤雁,獻給父皇。”安王上前施禮,聲音隐隐有些發顫。

赤色大雁,也算祥瑞,但遠不能與白鹿相比。且文武百官中消息靈通的,早就得到消息,知道所謂的祥瑞是白鹿,臨時換成赤雁,必有古怪。

皇帝沉着臉:“很好,你有心了。”

朝中大臣皆是人精,哪會猜不到其中有怪異?但既然皇帝不點破,那少不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衆大臣對着赤雁引經據典一通誇贊,又贊揚君王功德,算是将場面圓過去了。

待朝會散後,皇帝怒不可遏,将安王喚至跟前:“說,怎麽回事?好好的祥瑞怎麽會死?”

“兒臣冤枉啊。”安王連忙喊冤,“兒臣一直命人精心照看,真沒想到它會突然死亡。”

他心思一轉:“一定是有人陷害,一定是的!那祥瑞肯定是被人害死的。”

皇帝一臉不耐:“就算是有人故意陷害,難道你連這點防備的本事都沒有?你可太讓朕失望了。”

這個兒子近來風頭大盛,皇帝穩坐宮中,并非毫無所聞。剛因為祥瑞一事對這兒子高看幾分,就驟然發現他是個無能庸才。

“父皇……”

皇帝打斷他的話:“赤雁怎麽回事?朕先時竟不知道你還獵到了赤雁。”

“兒臣……”安王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兒臣也是偶然得到的。”

皇帝沒再說話,直接拂袖而去。

安王獻瑞,本指望一舉獲得聖心,卻不想出了意外,在皇帝跟前徹底失寵。

甚至臨時替補的赤雁,也不是安王的主意。

謝廷安神色恭謹,在皇帝面前請罪:“臣自作主張,将灰雁塗紅,請皇上恕臣欺君之罪。”

“你也是為了救急,何罪之有?”皇帝神色略微緩和一些,“若真的一點祥瑞都沒有,那朕才真成笑話了。”

停頓一下,皇帝笑道:“灰雁塗紅,還真難為你能想得出來。”

“臣也是無奈之舉。”

“好了,朕沒怪你的意思。”皇帝揮一揮手,一臉惋惜,“可惜了天降的祥瑞啊。”

“皇上有真龍之氣,得上天眷顧。以後肯定還會有祥瑞的。”

皇帝略一點頭,随後又令謝廷安去查祥瑞之死。

謝廷安領命而去。

朝中風向轉換極快。之前安王還呼聲最高,很快便無人提及的。

一起被皇帝厭憎的,還有先前風評不錯的成王。

據說成王失勢與白鹿臨時變成赤雁有關。

至于真相如何,衆說紛纭。

不過這些,和江明薇的關系不大。

她仍按部就班過着自己的日子。謝廷安不在家中,她甚至更自在一些。

八月十五,又是月中。

用罷早膳,江明薇便命人備車,她要前往首飾鋪看看。

依然是陳躍駕車護送,綠雲陪同。

和此前數次一樣,江明薇在“江記”首飾鋪中看視、查賬,又詢問一些事情。

“上次的一整套十二生肖首飾樣圖給袁家看過沒有?他們能瞧得上嗎?”

“滿意呢,已經讓人趕工打造了。”黃掌櫃笑呵呵的,“袁家夫人還說,等将來二小姐出閣時,要在咱們店裏打一套十二花師為原型的首飾呢。”

江明薇好奇地問:“二小姐?袁家二小姐多大了?”

“好像才九歲。”

江明薇失笑:“那還早着呢。”

“這不是袁家信任咱們二小姐嗎?”

江明薇翻看賬本,喝一盞茶,略坐一坐,便起身離去。

——在“江記”用餐不方便,她得趕回謝宅用午膳。

馬車依然停靠在“江記”外不遠處,陳躍站在馬車旁,百無聊賴。

看見她過來,陳躍眼睛一亮:“夫人!”

江明薇瞧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他的舉止有點怪異,似乎格外激動的樣子。

“怎麽了?”江明薇腳步一頓,輕聲問,“有事?”

“沒事啊。”陳躍搖一搖頭,做一個“請”的手勢,“夫人請上車吧。”

江明薇心下狐疑,但知道陳躍是謝廷安的心腹,想來不會有壞心思。

她輕輕“嗯”了一聲,走至馬車旁,掀開車簾。

只見謝廷安正端坐在馬車中,偏着頭看她。

“阿……夫君?”

江明薇反應迅速,立時改口,又問:“你怎麽回來了?”

“中秋佳節,自然要回家與你共度中秋了。”謝廷安眉梢輕挑,“上來。”

他自然不會說,他從宮中回到謝宅後,得知她不在家,愣怔一瞬後才反應過來,每逢十五她要去“江記”。

心念微動,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接她回家好了。

江明薇從善如流,上了馬車,徑直在他對面坐下。

然而還未坐穩,就突然腰間一緊,身子騰空。

下一瞬,她便穩穩坐在了他身側。

八月的衣衫已經不算單薄,但她依然能感覺到腰間手臂的灼燙,讓她難以忽視。

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她整個人幾乎是貼在了他身上。

江明薇心髒砰砰直跳,臉頰不自覺紅了。

她待要稍稍離他遠一些,卻驚覺手上一涼。

下意識低頭看去,見手掌心多了一枚玉指環。

做工精巧,瑩潤剔透。

謝廷安收回箍在她腰際的手,下巴微動,語帶鼓勵:“戴上試試,看看合不合适。”

“不好吧?上次你剛給我珍珠手串……”

江明薇話沒說完,謝廷安已徑自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為她戴上。

她十指纖纖,白皙修長。

謝廷安打量兩眼,低聲評價:“不錯,可以戴。”

他視線掃過她的手腕,幹幹淨淨,眉峰微動:“上次的手串不喜歡?”

“沒有啊。”江明薇連忙搖頭,“喜歡的,你送我的,我都喜歡。是戴着不方便畫圖,我才特意摘下來。這般來來回回,一會兒戴一會兒不戴的,我也怕丢了,所以就先收起來了。”

說話之際,她留心觑着他神色,見他臉上并無不虞之色,心下更安,聲音也越發輕柔。

“那這次的呢?”

江明薇笑笑:“這次的也喜歡。”

誰會嫌棄首飾多呢?

“唔。”謝廷安對她的回答很滿意,“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午後帶你出去玩。”

江明薇點一點頭:“好呀。”

她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仍坐在他身側,卻更加自在一些。

他要握她的手,那就任他握着。

馬車向清和巷的方向行駛,江明薇想:好像接受一點轉變,也不是很難嘛。

因為謝廷安的歸來,午膳較平時更豐盛一些。

江明薇并非貪圖金銀之人,但畢竟剛收了他贈的禮物,不能太過冷淡。

于是她主動尋找話題,說起自己送節禮的事情。

“那些平時沒有來往的,我都讓紀叔幫忙張羅。只有給江家的節禮是我自己準備的。”

“你看着辦就好。”對這些事情,謝廷安極好說話。

喊過幾次“夫君”後,再開口就相對容易一些。

江明薇想起一事,好奇地問:“夫君,你見到那赤雁沒有?”

謝廷安略一挑眉:“見到了。”

“真的是紅色大雁嗎?和尋常大雁一樣大?”

謝廷安似笑非笑,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江明薇很誠實地搖頭:“我覺不出來。”

她要真知道,就不會問他了。

“吃飯。”謝廷安沒有回答,而是将一盅川貝枇杷湯放在她手邊。

江明薇答應一聲,頗有點受寵若驚。

他對她和剛成婚時很不一樣,以前他可不會為她做這些。

吃罷午飯,江明薇才小憩一會兒,綠雲便來喚她了:“小姐,謝督主在外面等你呢。”

“知道。”

江明薇收拾妥當,走出房間。

原本負手而立背對着她的謝廷安回頭瞥她一眼:“回去換身衣裳。”

江明薇低頭打量自己,上個月新做的衣裙,華美大方,色彩鮮亮。

“不合适麽?”她有些迷惑。

“對,要出去玩,穿利索一點。”

江明薇極其配合,回房換了一身。

她很好奇,他到底要帶她去哪裏玩,去玩什麽。

成婚以來,除了陪她回江家,兩人好像還沒一起出門玩過。

江明薇內心深處,難免生出絲絲期待。

——

京郊有幾個馬場,大大小小,規模不一。

江明薇沒想到謝廷安會帶她來這裏。

陽光适宜,微風和煦。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甚是開闊。

在內宅待久了,乍然來到這種地方,說不開心,那是假的。

一時之間,江明薇幾乎忘記了所有的小心思,只覺得心情舒暢。

“阿,夫君,這是誰家的馬場?”

江明薇隐約有點擔心,怕不該來這裏,唯恐再生出事端。

“別人孝敬你夫君的。”謝廷安微一勾唇,有些遺憾的模樣,“可惜不能帶你去皇家馬場,只能在這裏将就一下了。”

“不将就,不将就。”江明薇連連擺手,“這已經很好啦。我,我也可以騎馬嗎?”

“當然。”謝廷安眸光微動,“你會騎馬?”

江明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會啊,我們一起學的,你忘了?”

謝廷安神色不改:“我知道你會,我是說你那點微末技術,算不上會騎。”

江明薇動了動唇,有些不服氣地想:我微末技術,你又能有多好?我當年比你學的還快呢。

轉念一想,他進宮後,在禦馬監當值數年,說不定騎術突飛猛進,遠勝當年呢。

思及此,她不免慶幸自己沒說出口。

很快,她就從內心承認自己真的只是微末技術了。

馬夫牽出來的馬格外神駿,和她小時候騎着遛彎的溫順小馬完全不同。

“夫君……”江明薇看着謝廷安,聲音輕柔,帶着一點小心翼翼的請求,“有沒有稍微矮一點的、溫順一點的?”

“嗯?”謝廷安看着她的神色,眸中漾起笑意。

江明薇十分坦誠:“這馬都太高了,我不太敢。”

她學騎馬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後來家道中落,她一直在家做文靜娴雅的江二小姐,哪裏還有騎馬的機會?

“沒有,這已經是最溫順的了。”謝廷安故意搖頭。

江明薇猶豫了一下:“那好吧。”

她想,其實也不是非要騎馬不可,離開宅院,出來散散心,也很快樂啦。

心念剛起,江明薇就雙腿驟然離地,差點驚呼出聲。

——謝廷安直接端起她,将她放置在了馬背上。

十年不曾騎馬,突然被放在馬上,江明薇大驚之下,匆忙去拽缰繩,雙足去夠馬镫。

可偏偏卻着急,越不容易成功。

下一瞬,她身後一熱。謝廷安已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後。

他雙手極其自然地拉過缰繩:“駕。”

駿馬疾馳,清風撲面。

風聲在身後呼嘯。

江明薇一動不動,明明很害怕,卻又止不住地興奮,渾身的血脈似乎都沸騰起來。

如果不是愛惜顏面,顧忌旁人在側,她想,她大概會忍不住尖叫出聲。

她已好久沒有這般放縱歡喜了。

忽然,謝廷安勒緊缰繩,疾馳的駿馬停下腳步。

江明薇來不及反應,身體猛地前傾,她下意識後仰,後背直接撞上他的胸膛。

她聽到身後的謝廷安輕“嘶”了一聲,有溫熱的呼吸拂在她後頸,酥酥麻麻。她的心也跟着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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