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平反
這個夜晚, 宮裏人心惶惶。
興德宮內。
十九皇子趙蔚仍和往常一樣,臉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謝靖萱憂心忡忡,低聲問:“殿下不怕嗎?”
“怕什麽?”十九皇子擡眸,似是不解。
“皇上病重, 各宮封鎖, 不得随意走動。”謝靖萱聲音漸低, “殿下心裏不怕?”
十九皇子笑笑:“父皇是天子得上天庇佑, 不必多慮。”
當然, 他們都很清楚, 這只是場面話。
十九皇子自然不會說,父皇早不是當年的英明君主, 現在性情暴虐,剛愎自用,對身邊人動辄喊打喊殺。假如真駕崩了, 反而對大家更好。
但這話大逆不道,是萬萬說不得的。
見謝靖萱神思不屬,十九皇子反而溫聲安慰她:“一切皆有定數,姐姐也不必太過憂心。”
謝靖萱勉強一笑,到了這個時候, 她甚至忘了糾正十九皇子不合适的稱呼。
她不是擔心皇帝,她是擔心自己堂弟。
若皇帝駕崩,朝中各勢力自有一番惡鬥。沒有皇帝支持,也不知道堂弟是否能夠勝出。
他若勝出還罷,若沒能勝出,只怕堂弟性命危矣。
這讓她怎能不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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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靖萱雙目微阖, 暗自祈禱上蒼垂簾。
十九皇子凝視着她的身影, 輕輕嘆一口氣。
——
眼見着皇帝的手無力垂下, 衆人不敢大意。
幾個太醫先後上前确認其心跳、脈搏、鼻息,紛紛得出相同的結論:“皇上駕崩了!”
謝廷安面色凝重:“當真?各位太醫可不要胡說八道。”
衆太醫忙道:“謝督主明鑒,這種事情焉能作假?”
謝廷安似是仍不相信,親自上前探其鼻息。
自古醫道不分家,他少時在道觀長大,也通曉一些醫術,知道皇帝已經亡故。
這一天終于到來,說一點都不稱意,那肯定是假的。只是現在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皇帝駕崩,茲事體大。
當前最首要的便是繼任者的人選,其次才是大行皇帝的後事。
可惜,皇帝子嗣雖多,但是先太子年初宮變失敗自殺,那次謀逆牽連進去好幾個皇子。這半年又陸陸續續有好幾個被發落,更別提早年皇帝還曾一日內連殺二子了。
如今剩下的皇子裏,或是秉性弱,或是年紀小,都難當大任。
謝廷安面帶悲色,沉聲說道:“想來方才皇上知道自己即将崩逝,特意交代了幾句話。”
一位姓方的太醫大着膽子問:“皇上有口谕?”
“當然。”
一聽皇帝有口谕,衆人便忙不疊跪下聆聽。
謝廷安卻道:“皇上的口谕,事關重大,得當着重臣的面宣讀。”
衆人互相交換一個眼神,隐約猜到大概和新帝的人選有關。
這不是他們小小太醫可以幹涉的。
這個夜晚,并不平靜。
先是皇帝暈倒,後是安王作亂,随後皇帝駕崩。
此時已接近卯時,快到上早朝的時候了。
皇帝已經辍朝許久,但是仍有重臣接到入宮指令。
然而等待他們的并不是突然勤勉的皇帝,而是皇帝駕崩的消息。
聽聞皇帝駕崩,衆臣自是免不了一通哭泣,其面上的悲傷,絲毫不亞于其父母至親離世。
“皇上臨終前,有幾句遺言交代。”謝廷安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衆臣的哭泣。
梅老大人拱一拱手,第一個開口:“敢問謝督主,皇上有何口谕?”
“皇上臨終之際,要百官輔佐十九皇子,開創太平盛世。”
謝廷安話一出口,現場靜默了一瞬。
十九皇子?
皇帝子嗣雖多,可十九皇子仿佛是個隐形人,平日裏很少被提及。
祝大人冷哼一聲:“謝督主,你說皇上口谕傳位于十九皇子,有何憑證?”
“憑證?”謝廷安神色淡淡,“皇上的親筆密令算不算?”
其實皇帝駕崩時,哪有什麽密令?但他想要,那就會有。
他在皇帝身邊多年,拿出一道密令易如反掌。
謝廷安又道:“這段時日,皇上感覺龍體欠安,曾提到立儲一事。諸皇子中,唯有十九皇子趙蔚年紀稍長,人品端方,可繼承大統。”
一拿出皇帝密令,反對之聲便少了許多。連朝中清流也無法反駁。
何況,在沒被皇帝發落的皇子中,十九皇子确實年紀最長,已滿十七。雖然出身低微,身體虛弱,但年長這一點始終算是一個優勢。
其餘皇子裏,當然也不乏勢大的,但早年被皇帝一通發落,難有抗衡之力。
二十二皇子生母是蕭貴妃,倒是身份尊貴。可惜生母被軟禁,他自己年紀也小,掀不起任何波瀾。
于是,一直隐形人一般的十九皇子趙蔚就這樣成了新帝。
皇位過渡得還算平穩。
皇帝駕崩,這是國喪。
江明薇這些天心神不寧,聽到鐘聲才知道皇帝駕崩一事,不由地心慌幾分。
她也看過一些史書,知道歷來這種時候,最容易出亂子。
他可千萬不要有事。
江明薇令府上衆人都換上素淨衣裳。她心煩意亂,只能低聲誦讀佛經,試圖緩解焦慮情緒。
“夫人。”紀管家大步走過來,“公子派人遞消息。”
“什麽消息?他怎麽說?”江明薇連忙詢問。
“公子說,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擔憂。”
聽到“一切都好”四個字,江明薇悄然松一口氣,小聲道:“那就好,那就好。”
盡管不知道現在情況怎樣,但這句“一切都好”無疑令她放心不少。
也不枉她這幾天一直潛心禮佛了。
皇帝駕崩之後,除了要守國孝,京中百姓最關心的便是繼任者了。
江明薇也不例外。
待聽說是十九皇子繼位,她微微一驚,輕聲問綠雲:“十九皇子?謝姐姐是不是就是在十九皇子府上當差?”
“好像是。”綠雲皺一皺眉,“我也記不清了,我去問問紀管家。”
她一溜煙跑走,不多時,紀管家就再次出現在江明薇跟前。
盡管不合時宜,紀管家眸中還是隐約帶着笑意:“夫人記得不差,咱們家大小姐是在十九皇子,不對,是在新帝跟前當差,極受重視。”
“嗯。”江明薇輕輕颔首。
十九皇子繼位,這是謝止想看到的結果嗎?
但願一切如他所想。
天降皇位,十九皇子趙蔚反而是最冷靜的那一個。
面對興德宮一片恭賀聲,他只輕輕嘆一口氣,做了皇帝,恐怕姐姐在他跟前更拘謹了呢。
不過能當皇帝,誰不想當呢?
大行皇帝在位四十一年,曾經勵精圖治,也曾昏聩暴虐,關于他的谥號,朝中自有一番争論。
國不可一日無君,十九皇子趙蔚在大行皇帝靈柩前繼位,大赦天下。
帝王崩逝,是大喪,一切喪儀皆有定制。
上至嗣皇帝,下至朝臣,皆忙碌異常。
待喪禮結束,新帝登基,已是新年。
新帝仁慈,善待先帝諸妃嫔,包括蕭貴妃與那個差點承幸的宮女。
被軟禁一段時日後,蕭貴妃早沒了當年的心氣,老老實實謝恩,不敢有絲毫不敬。
這一段時日裏,江明薇都沒能見到謝廷安,只是零星聽到一些消息。
有好有壞,讓人不免擔憂。
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謝廷安在朝中樹敵極多,新帝真的能容得下他麽?
可惜偏偏這種時候,江明薇打聽不到消息,也幫不上任何忙。
她只能每日誦經,祈求得到上天的幫助。
江明薇的擔心并非毫無道理。
新帝繼位,形勢稍穩,便有人上書彈劾謝廷安與羅玉真人。
先帝之死雖是源于突發疾病,但他生前受奸人蒙蔽,沉迷丹藥,這是不争的事實。
當然,所謂的“奸人”自然就是謝廷安與妖道羅玉了。
先帝寵信他們,新帝未必能夠容忍。
新帝趙蔚頗有一些為難,他自己很清楚,他能在諸皇子中脫穎而出,并不是他有多優秀,而是他有謝督主的支持。
但是太多朝臣攻讦,他毫無表示,未免傷群臣的心。
思來想去,趙蔚委婉詢問謝廷安的意見。
“臣願聽皇上發落。”謝廷安倒是極好說話,“只是臣有一事,想請皇上做主。”
趙蔚正自為難,聽到後半句,登時精神一震:“何事?謝督主請講。”
“臣想請皇上,重查當年謝家一案。”
趙蔚一怔,繼而點頭:“好。”
謝家之事,他亦有耳聞。若是能為謝家平反,那姐姐大概也會開心一些?
但是如果謝家平反了,姐姐恢複身份,是不是就不會留在宮中了?
年輕的皇帝感覺自己有一些輕微的頭疼。
謝廷安并不知道皇帝的複雜心理。只要重審謝家舊事,他就能翻案。
畢竟關于當年之事的證據,他早就準備好了。
只是先帝後來年老昏聩,剛愎自用,斷不可能承認自己有錯,他才一直拖延到新帝登基。
在重查謝家舊事之前,新帝先似模似樣回應先帝受奸人蠱惑一事。
可惜朝臣口中的“妖道”羅玉真人在先帝病重之前就已閉關,待新帝登基之後,他早已不見蹤影。
對此,衆說紛纭。
有說他聞訊逃走了,有說他白日飛升了,還有人說他随着先帝一同駕鶴西去……
各種說法都傳得有鼻子有眼。
新帝下令,在全國範圍內尋找羅玉真人。
而這個時候,一向仙風道骨的羅玉真人早恢複成了邋遢老道的模樣,在一個不知名的小道觀中懶洋洋的曬太陽。
至于京中鬧成什麽模樣,和他又有什麽關系呢?
新帝繼位之後,追封了幾個早逝的兄弟,後又下旨徹查當年謝家舊事。
聽到這個消息,謝靖萱立刻紅了眼眶。
十年了,謝家終于可以平反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