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調查
可惜還沒能看見那雙眼睛睜開，蕭景兮猛地被人拉到屋外，心中那股感覺也頃刻間煙消雲散，如夢忽醒。
一擡頭發現周頌正滿眼驚恐地看着自己，蕭景兮愣了愣，遲疑道：“大人？”
周頌迅速回神，和善地笑了笑示意蕭景兮在這裏等等待，然後臉色一變，迅速閃身進入大堂。
不久大堂內似乎安靜了。
緊接着又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像是在砸什麽東西，随後又是一陣寂靜。
周頌走了出來，一邊請蕭景兮進去，一邊賠笑解釋：“那個，今日情況有些特殊，本該……是個假日，所以有點鬧騰，平日裏不會這樣的。”
這又不逢年過節的，哪兒來的假日？
不過蕭景兮倒也沒點破，順着周頌的意思又走進了大堂。
這回進來一看就規矩多了。
衆人排好隊站在大堂裏等候指令，只是不少人臉色難看，耷拉着腦袋不敢擡頭看他。
有幾個一臉泫然欲哭的模樣，看來是剛剛被砸了不少東西，吓得不輕。
“下次再這麽鬧騰有你們好看！當這裏是什麽地方呢？當自己是什麽人呢！”
周頌怒罵，底下沒人敢吭聲，紛紛低頭挨訓。
眼看着周頌越訓越起勁，蕭景兮輕咳一聲，主動解圍道：“大人，還是趕緊辦事吧。”
“哎，好的好的。”
周頌臉色一變，立即笑着連連稱是。擡頭又垮下嘴角對衆人訓斥道：“愣着幹嘛？還不快組好隊來領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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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無精打采地上前，蕭景兮見狀追問道：“我該和誰一組？今日任務又是什麽？”
周頌被問得無話可說，猶豫了一瞬，緊張地擡眼掃視衆人。
忽地他眉頭一松，高聲叫喊道：“夏離，你過來！”
“哎，來了來了。”
這邊話音剛落就有人喊出了聲。蕭景兮循聲望去，只見大堂後方一人高舉着手，靈活地穿過雜亂的人群朝這邊跑來。
等人跑近了，蕭景兮首先注意到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亮的眼睛，笑意清緩，自信且輕快。
似白日下潺潺溪流，潋滟波光，明亮奪目。
周頌劫後餘生地抹了把冷汗，吩咐道：“你還沒有組隊吧？剛好你們倆一起。”
“嗯？”夏離歪頭打量蕭景兮一瞬，而後展顏笑道，“好的。你好啊，我叫夏離。”
兩人四目相對，蕭景兮神志瞬時清明，才看清她就是方才坐在窗邊睡覺的少女。
望進她的眼睛，那種奇怪的感情頓時又湧上心頭。
他莫名有種說不清的釋然與愉悅，就好像——這雙眼睛沒有辜負他的期待。
明麗又靈動。比珠玉更耀眼，比星光更澄清，仿佛是夢裏曾有過的顏色。
蕭景兮眼角一熱，心中的恍惚感頃刻間消散，禮貌地同她問好。
“幸會。”他勾唇淺笑，鳳眼彎起，“在下蕭景兮。”
夏離懶懶散散地拱手回了個禮。
見兩人打過招呼，周頌故作鎮定地擺擺手道：“好了，你們倆也去接任務吧，夏離你熟悉一點，多教教他。”心想的是趕緊能把這祖宗送走。
“是，大人。”夏離心領神會，主動邀請道，“我們走吧，小公子。”
蕭景兮點頭，立即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捉妖司，此時日光通明，碧空萬裏。沿途的綠植池水波光粼粼，清涼解暑。
夏離拐過回廊，悄悄瞟了眼身旁乖巧清隽的少年，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太好了！瞌睡送來的完美“枕頭”到手了，目标達成。
想她堂堂暗閣閣主，權傾朝野卻連家都回不了。
天知道她隐瞞身份窩在這小小的捉妖司，如今還要坑個少年郎來幫忙，境遇有多麽令人唏噓。
夏離默默回憶着所有事的始末，長嘆一口氣。
沒辦法，最近她運氣實在差。
先是剛登基的新帝忌憚暗閣，暗中打壓令她行事束手束腳。緊接着又被人陰了一把，釘死在了亂葬崗。
七十道鎖魂釘，可見下手之人求的就是要她魂飛魄散。
但夏離的命也不是這麽好拿的，以丢失兩魄為代價，好歹是活了下來。
為了找出真兇，她暫且只能借個假身份，裝作普通人來捉妖司暗中調查。
奈何這裏雖能讓她遠離監視，但沒錢沒權的，查東西也費勁兒。
可巧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位丞相家的貴公子不知哪根筋搭錯非要來這裏供職。
老天送來的得力助手，她不要白不要。
“我們現在就出去嗎？”
蕭景兮對她的算計一無所知，拿到任務文書後，禮貌地向夏離詢問道，“我第一回 出任務，還要勞煩你多指教。”
夏離回神，接過文書看了眼，不出所料正是自己要的那份。
于是滿意地眉眼彎彎道：“好啊。”
不枉她苦心謀劃，一切都在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發展。他也很聽話，是個乖孩子。
少女将文書收入袖中，擡頭沖着他歡喜地笑。
一柱香後，東街。
“這是個…什麽任務？”蕭景兮看着手中的公文眉頭微蹙。
這會兒他已經換上和夏離一樣的官服，配飾也都從簡，看着沒那般貴氣疏遠，顯得更随和些。
“你研究半天還沒看懂嗎？上面寫的不是挺清楚的嘛。”夏離邊走邊玩，仿佛是出門來逛街的，十分悠閑。
“所以任務就是，找狗？”
誰能想到，捉妖司到最後分發給自己的竟然是一份找狗的文書？
捉妖司會受理這種事嗎？朝廷部門已經親民到如此地步？
“找狗怎麽了？狗也是很重要的嘛。”
夏離順路買了個糕點，邊吃邊說：“你看，狗給我們看家護院、保護安全，多重要啊！失蹤了那麽多狗，當然需要咱們來調查。”
其實就是個沒用的任務，沒危險也沒人在意。
周頌哪敢發什麽真任務給這位爺啊？她早算準了他肯定挑這個給。
夏離說得煞有其事，蕭景兮勉強地笑了笑，“原來如此，你說得也對。”
但這文書上連報案人都沒有，僅僅一句“城東有多條家犬失蹤”，真不是臨時寫出來忽悠人的嗎？
“小公子你好像很不喜歡這個任務啊？”
夏離忽然湊近他，眸光清亮，嚴肅道，“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任何任務都不能懈怠啊！”
小少爺好像不開心了，那便诓一诓吧。
蕭景兮被這雙漂亮的眼睛盯着，莫名感到激勵，複又提起了認真的态度：“所言極是。”
夏離欣慰地點頭，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長道：“對嘛，這種任務最好偷懶啦，我們運氣這麽好，何樂而不為？”
“所言極是……啊這？不，我并非……”
蕭景兮猛然反應過開，慌忙搖手否認。
下一瞬，他忽地被她拉住向前跑，手上的觸感柔軟且溫熱，令他一時失語。
夏離在前面疾步跑，還不忘微微轉頭調笑他：“哈哈哈哈，好了好了，我都懂。城東就在那邊，到地方了快走！”
蕭景兮抽不開手，腳下也不能停，只能由着她牽住自己一路穿過長街。
望着她的背影，他頭腦發懵，一片空白。
夏離在心中暗道有趣。
這小公子可太好忽悠了，當真是蕭庭弘那老狐貍的兒子？
想不到狐貍居然能教出一只小白兔，可真是太有趣了。
兩人到了地方，挨家挨戶找住戶們詢問情況。
報案人身份不明，他們不敢問得太直白，生怕打草驚蛇。這就令調查愈發困難，許多住戶極為抗拒與不配合。
在第五次被人不耐煩地拒之門外後，蕭景兮發自內心地詢問：“真的有人報案嗎？感覺他們并不是很在意這件事……”
難道這任務真是拿來糊弄人的？
在一旁看了半天戲的夏離忍不住笑出聲。
她不打算繼續逗弄他，于是主動提示道：“你不覺得我們查案的方法有問題嗎？”
“什麽問題？都是按規矩來，也說過我們是捉妖司的人，還有哪裏不妥嗎？”
夏離循循善誘：“你想啊，我們的案子難道不是‘城東狗的失蹤案’嗎？”
“對啊。”蕭景兮不明所以，“我們不是就在問城東的住戶嗎？”
“問題就在這裏啊，狗的失蹤案你幹嘛來問人呢？”
蕭景兮愣了半晌，确認自己沒有聽錯後，大惑不解道：“難不成你讓我去問狗嗎？？”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失禮數，蕭景兮立即收斂神情，斟酌再三後溫聲解釋道：“抱歉，但我的确沒有和動物溝通的本領。”
人類哪能與狗對話？普天之下根本不會有人能做到。
夏離笑得更歡了：“查案難道只能規規矩矩問話？沒事沒事，我會我會！”
說着她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有一條黃狗。
她眼睛一亮，走上前蹲在它身前，一板一眼地道：“你好，我來問一問，最近你有同伴失蹤嗎？它們到什麽地方去了？”
黃狗看見陌生人很警惕，汪汪叫了兩聲。
“啊，好可惜啊，它并不配合呢，看來我們只能試試別的辦法了，比如跟在它後頭瞧瞧？”
“跟蹤？”蕭景兮愣了愣，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其實就想看看這些狗平時會去什麽地方，然後沿路找蹤跡？”
夏離聳了聳肩，“差不多吧，反正不是直接問它，畢竟我其實也不懂狗語。”
提到這個，蕭景兮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發，歉聲道：“是我武斷了。”
“對嘛，你要知道，很多時候消息和線索并不是問出來的，而是找出來的，懂了嗎小公子？”
夏離的語氣有幾分調侃的意味，蕭景兮聽出來卻也不在意，态度極好地虛心受教。
兩人躲在樹後盯着不遠處那條黃狗的舉動。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犬吠聲。黃狗立即擡頭站起來，靜止片刻而後迅速跑走。
蕭景兮見狀立即追了上去，親眼瞧見黃狗與一群狗彙合，共同跑向了不遠處的一塊郊區平原。
平原中還有另一群狗，雙方見面互相嚎叫了一番，似乎在試探着什麽。
“這是在幹嘛？”蕭景兮躲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壓低聲道。
夏離正閉眼感受着平原徐徐吹來的清風，不知察覺到了什麽，驀地望向那邊四周，微微皺眉。
她聽見他問話，随口道：“狗也是會拉幫結派的，兩方的狗可能出了什麽矛盾，在交涉準備打架吧。”
“哎？是嗎？然後它們馬上會打起來嗎？” 蕭景兮不清楚這些事，好奇問道。
“應該會吧，沒準還會打得挺兇。”
蕭景兮聞言神情複雜，試探地問道：“那些失蹤的狗是死于幫派火拼？”
這想法屬實把夏離逗樂了，注意力重新回到蕭景兮這邊。
她笑了笑，繼續提示道：“想法不錯哦。不過我感覺平原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它們像是因為那些東西而吵架的。”
蕭景兮眯眼盡力遠望，“好像它們圍着的地上确實有什麽東西，食物嗎？要不等它們走了我們再去看看？”
“可是感覺它們要吵好久，沒準還要打一架，馬上要中午了，快點結束回去吧，不然會趕不上司裏的午膳的。”
蕭景兮緊挨樹木看着不遠處的狗群為難道：“沒辦法啊，我們又不能去勸架。”
“但是能把它們引走啊。”
話音剛落，蕭景兮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一把推了出去。
順便還帶着一陣響亮的口哨聲，所有狗的注意力瞬間到了同一處！
蕭景兮本來躲在一棵樹後面，靠着枝葉掩蓋身影，但這一下子全部暴露出來，一擡頭就看見無數眼睛盯着自己。
這群狗氣勢洶洶，屬實不能惹。
蕭景兮僵了一會兒，下意識轉頭看向一旁的夏離，誰知樹後面連個人影子都沒有了！
人呢？跑這麽快的？？
容不得他多想，被打擾的狗群此時一致對外，為首幾只叫了幾聲，而後全體狗開始狂吠。
此地不宜久留！蕭景兮看出群狗準備攻擊，轉身趕緊跑！
狗群飛奔，犬吠聲此起彼伏，一路朝着蕭景兮跑的方向遠去……
等那邊的人跑得沒影，滿樹枝葉倏然發出沙沙聲。
夏離從樹上穩穩當當地跳下來，滿意地看着遠去的狗群，拍了拍手不慌不忙向平原走去。
剛踏出一步，她袖中的銀色鎖鏈驀地出現，宛如有生命一般迅速飛過平原，掠過每一處陰暗角落。
所過之處幽藍冷火猛然升起！
陣陣微弱的哀嚎聲自四面八方傳出，很快就被火焰完全吞沒。
夏離眸光微涼，一擡手銀色鎖鏈又瞬間消失。
清風拂過，冷火成煙，方才的異象盡數消散。
蟲子清理幹淨了。
夏離在心中默默想，回頭看了眼蕭景兮跑走的方向，頑劣地挑眉一笑。
希望小公子能跑快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