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變
平原風止，蟲鳴漸歇。
朦胧的月光勉強透過雲層照射下來，怪物面容完全從黑暗中顯露——
那張臉上滿是焦黑的血肉，凹凸不平，皮骨相連，仿佛一個剛剛被大火燒死的亡者。
而如今這個亡者死而複生，正如同嗜血野獸一般向這裏撲來！
這景象太過駭人又匪夷所思，蕭景兮一個恍神，待反應過來時怪物的利爪已近在咫尺！
千鈞一發之際夏離猛然出手一把将蕭景兮拉到身邊，轉身借力一腳踢開那張鬼臉，身手幹淨利索，一氣呵成。
望着那已然在眼前的怪物，蕭景兮也迅速回神，拉着夏離讓其退到後方，沉聲道了一句：“後退，危險。”
随即自己拿起一把長劍上前迎戰。
利刃出鞘，劍光如虹，縱橫聯合，翩若驚鴻。
倒是沒想到蕭景兮平日看着謙遜文秀，用起劍來卻招式淩厲，劍氣凜然，對戰那非人的怪物也絲毫不落下風。
沒想到小兔子還會劍法，夏離心中有些驚喜，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起來。
少年揮劍斬妖的冷峻模樣與平日的溫雅随和對比強烈，看着實在是有趣得緊，可惜如今不是玩兒的時候，不然可一定要好好觀賞一會兒。
如此想着，夏離慢慢将視線轉至怪物身上，眼中的欣喜消失，目光漸沉。
怪物的利爪動如黑蛇，出招奇詭，而蕭景兮的長劍宛若游龍，亦叫人眼花缭亂，雙方之間容不得半點喘息，旁人更是完全無法插手。
夏離看着閃爍的劍光神色不改，忽得指尖微動，一枚視線極難捕捉的小石子以十分刁鑽的角度飛射而出！直中怪物膝骨！
那怪物的膝蓋處有個小傷口，似乎是之前被拖拽導致的，不過如此環境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而且也不算嚴重，普通擊打本該對其沒什麽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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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就剛剛看似小小的一擊，它的膝骨突然碎裂，猝不及防身形一歪，節奏全亂。
蕭景兮順勢抓到破綻，避開它的防禦直刺心髒！
然而這麽一刺明明已經用了十成的力，卻僅僅刺入了一寸，接着就像被怪物身體裏的什麽東西阻隔住，任憑蕭景兮如何用力都無法前進半分！
劍光照射在那怪物的臉上，此刻這般距離蕭景兮已經能清楚看見怪物的全貌——
這是一幅似人而非人的恐怖模樣，皮膚焦黑，衣衫褴褛，一雙血紅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蕭景兮。
蕭景兮臉色一變，攥緊了手中的劍，全身用力繼續朝怪物刺去，雖然不得刺入但力道逼的怪物一再後退，最後生生抵到了樹上。
“來，把它──”
蕭景兮本想喊夏離幫忙把怪物捆起來，誰知這東西忽然發難，低吼一聲緊接着全身噴出奇怪的紅色粉霧。
蕭景兮閃躲不及被迫吸入了一些，得虧夏離眼疾手快将他拉開才不至于再嗆一嘴。
怪物抓住這個空隙飛速逃離，膝骨破裂也全然不顧，猶如沒有痛覺，手腳并用地朝平原外跑去。
蕭景兮想起身去追，可那粉霧嗆着實在難受，止不住地咳嗽起來，一時顧不上那邊。
夏離看着怪物慌亂逃離的身影，神色淡漠。
瞥了一眼被粉霧嗆得頭昏眼花的蕭景兮，她忽然彎腰緩緩拿起地上的弓箭，箭刃上不知何時爬上點點微光，如若星辰。
搭箭、扣弦、開弓、射──
利箭脫弦，劃破黑夜，直中目标！
怪物的後肩被射中，它吃痛地哀嚎一聲，身形晃了晃但立即用手穩住，站好後準備繼續跑。
然而夏離并不打算給它這個機會，這次拿起兩根羽箭，搭箭、扣弦、開弓、雙箭齊發！
弦震之音與破空之聲同時響起，利刃上的微光劃破黑暗，如同流星飛過天際，留下一道銀光，轉瞬即逝。
怪物的後腰和大腿各中一箭，“撲通”一聲徹底倒地不起。
晚風而過，吹散雲霧，少女的眸光清冷如月色，似九天神明睥睨人間，面容沉寂，冷淡的過分。
“剛剛是何物之聲？”
蕭景兮眼中不小心沾到了點粉霧，有點視物不清，剛剛一直拼命眨眼嘗試恢複視力，并沒有看清夏離拉弓射箭的全過程。
“哦，”聞言夏離眼神一變，随即恢複常态，“我拉弓胡亂射了幾箭，那東西好像倒了。”
“如此碰巧的嗎？”
蕭景兮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用手拍了拍頭盡力讓自己清醒點，粉霧帶來的不适感終于褪去。
看夏離拿着弓箭一臉無辜的樣子也沒多問，只是讓她先待在此處，而後立即提劍走到怪物那邊。
可沒等蕭景兮走近，不遠處忽然傳來火光和人聲，一支訓練有素的巡邏隊快步走近，頃刻便将這邊圍了起來。
鬧出這麽大動靜，驚動京城內的夜間巡邏隊倒也不奇怪。
領隊的瞥了一眼地上掙紮的怪物，接着走到蕭景兮跟前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會這個時辰在外？”
蕭景兮早有準備，恭敬地遞上文書道：“回大人，我是捉妖司的衙差，來此處辦案的，這是宵禁通行文書。”
領隊的掃了一眼文書，沒接過來也沒追問什麽，直接擡手示意手下去處理怪物。
“其他我便不追究了，這邊的事宜由我們來接管，你回去吧，記得今日之事莫要多言。”
那人擺了擺手，居高臨下地吩咐了這麽一句，然後轉身便準備離開。
“等下，”眼看着他們要把怪物擡走，蕭景兮上前一步，趕忙道：“大人，這不妥吧，這是捉妖司下發給我的案子，如今我既然查到這裏，豈有讓我直接退出的道理。”
領隊的大概沒想到他會來追問，微微皺眉，語氣不善道：“關于這個東西的案子不需要任何外人插手，由我們專門負責。”
蕭景兮察覺異樣，毫不讓步道：“此事明顯關系重大，怎可由你們專斷？就算我不得插手，那按規矩，這種事也該立刻上報給大理寺，你此番行跡意欲何為？”
眼看着兩邊僵持不下，隊伍後方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蕭公子，請讓開吧，此事由刑部全權負責，還請放心。”
一人從隊伍後面慢慢走來，待行至光亮之處，蕭景兮這才認出此人竟是刑部尚書張修齊。
張修齊算是兩朝元老，其獨女更是當今太後，雖行事中庸不如大理寺卿嚴重山倍受恩寵，卻也是極得皇上信任之人。
“尚書大人？”
蕭景兮一愣，暗道不好。
張修齊給足面子，甚至淺淺行了一禮，緩聲道：“此事我正奉命徹查，但暫時不希望這種事在京城傳開，所以還請蕭公子莫要追究了，這也是聖上的意思。”
蕭景兮可受不起他這一拜，只得趕緊回禮。
況且張修齊故意點出此事是聖上的意思，就是要別人知難而退，違背聖意的後果沒人擔得起 ，蕭景兮無論如何是不好多問了。
“是我莽撞了，還請尚書大人恕罪。”
蕭景兮垂眸，恢複往常溫和儒雅的模樣，恭恭敬敬道。
張修齊不欲多停留，随意又說了幾句而後立即告辭離開。
那怪物也被帶走，一群人護送地嚴嚴實實，旁人連影子都看不見。
“喂，別看了，走遠了。”
肩上忽然被人一拍，蕭景兮回神，轉頭不出意外看見了夏離，這人倒是一貫沒心沒肺的模樣，經歷了這種事還能面色如常。
“你方才怎麽沒過來？”
夏離剛剛全程在原來那邊的樹下，隐在黑夜之中，巡邏隊估計都沒發現她。
夏離一笑，眼波流轉，嬉鬧道：“不是小公子你讓我在那邊等你嘛，我乖乖聽話，你反倒怨起我來了？”
這番語句說是責備不如說是撒嬌，如此嬌軟的語氣從夏離口中出來多多少少有點違和，但卻不讨人厭，尤其蕭景兮聽見後，莫名心中一亂，雖然他明白眼前這人完全就是在逗弄自己，可還是抑制不住的雙頰泛紅。
“好、好了，別鬧。”
蕭景兮趕緊撇開視線，後退一步。
夏離見他這般模樣止不住的笑了起來，不過也适可而止，畢竟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萬一跑了以後不來幫忙可就麻煩了。
“剛剛來的可是京城巡邏隊，我這一小百姓當然要躲遠點，要是攤上什麽事我可擔待不起。”
“這能出什麽事？我們又不是沒申請通行文書，而且我在這兒你怕什麽……哎，罷了罷了，這案子已經結了我們趕緊回去吧。”
蕭景兮有點心煩意亂，不願再多糾纏什麽。
少年志氣總會有些心高氣傲，渴望一展身手，如今有幸碰見一個重要案件，偏偏與其失之交臂，無緣參與，難免氣餒。
“結了？”夏離頓了一下，追問道：“怎麽就結了？”
她心中暗道不好，難不成真的逼急了？小白兔要跑掉了？
蕭景兮嘆了口氣，無奈道：“幾只狗死于幫派争鬥，抛屍平原。”
夏離一愣，想明白前因後果，拍着他的肩笑起來。
“哈哈哈哈，說得好，怎麽，小公子不準備查下去了？”
“還能怎麽查？線索都沒了。”
“倒也說不定哦，”夏離挑了挑眉，忽然拿出一只造型精巧的香囊，道：“這是我剛剛在樹下撿的，應該是那怪物和你打鬥的時候掉下來的。”
香囊造型別致，雖然表面沾染了許多黑色的血污，全然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但依舊可見其上繡着特別的花紋，隐隐還能窺見幾個字樣，不似尋常人家的東西。
“所以怎麽樣？”夏離晃了晃手中的香囊，看着蕭景兮歪頭笑道：“還要繼續查嗎小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