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塵花樓

露水清冷,晨光微曦。

捉妖司的大門早開,一眼望過去只見白牆青瓦,清清冷冷,幾乎沒有人影。

即使周頌先前耳提面命讓捉妖司的衆人卯時必須到,但如今早過辰時,大堂裏的人還是稀稀朗朗的。

蕭景兮已經在大堂內差不多等了半個時辰,他本人看着倒還算從容,似乎沒怎麽在意衆人的遲到。

然而站在一旁的周頌可就不好過了,一會兒數着大堂內到的人數,一會兒悄悄觀察蕭景兮的神色,時間越久心越慌,恨不得沖出去把那些個遲到的立馬揪過來!

桌上的熱茶将冷,霧氣已散。

蕭景兮看着杯中浮動的碧色,面上淡然,眸中卻夾着一絲別樣的情緒——

她還沒來,會不會是不來了?

這個念頭沒來由得很,但就是止不住,若火起山林,勢不可擋,蕭景兮的心莫名被一種落空感包裹住,藏在衣袖裏的手不自覺收緊。

“夏離!你怎麽才來?你看看都什麽時辰了!”

周頌的怒吼聲将蕭景兮的思緒拉了回來,聽見那個名字的一瞬間他便擡頭看去。

只見姍姍來遲的少女正朝這邊走來,哪怕面對上司的怒吼也依舊不慌不忙,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模樣,懶散随性,沒心沒肺。

老實說蕭景兮是個十分遵循禮法的人,不是很喜歡那種玩世不恭的心态,但到了夏離身上就不一樣了,她率性而乖張,偏偏蕭景兮對她生不出一絲厭惡的情緒。

比如現在,看着夏離面對周頌的訓斥一臉無辜狡辯的樣子,蕭景兮只覺得有趣可愛。

“你看看時辰!看看時辰!你知道我們等你多久了嗎?”

周頌氣得話都快說不利索了,他知道蕭景兮本就是來專門等夏離的,偏偏這家夥竟然敢最後一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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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離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避免周頌的怒氣沖擊,語重心長道:“大人莫着急,我這不是來了嗎?”

“來了?你再不來我都以為你死了!”

夏離撇了撇嘴,狀似委屈道:“這真的不怨我啊大人,我昨夜可幾乎沒睡,今早能來已經很努力了。”

“怎麽,昨夜你做賊去了?”

周頌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再訓兩句,身後的蕭景兮忽然走近出聲道:“大人,夏離昨夜與我一同查案,确實很晚才回去,情況特殊,還請通融。”

失蹤幾只狗的案子需要半夜去查嗎?

周頌心中茫然,但蕭景兮發話了那他自然不可能反駁,臉色一改,和善道:“哦,原來如此,那無事,本官不是不講理,深夜查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夏離搶着把話接了過去,道:“只是昨日的任務還未結束,暫時就不接新的了,大人,我們先行告退喽。”

說完夏離揮了揮手,拉過蕭景兮一溜煙從大堂裏跑了出去,生怕周頌再逮着自己訓話。

蕭景兮倒也是被拉着習慣了,甚至主動配合地抓住了少女的手。

夏離似乎感受到蕭景兮的回應,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眉眼舒展,嫣然一笑,眸光流轉,似晨光傾瀑,燦爛奪目。

蕭景兮在這一刻忽然有些愣神,明明是轉瞬即逝的笑容,卻給他帶來一種永恒之感,此間剎那,可見千秋萬載。

兩人一路跑出捉妖司,到了外邊巷子口才停了下來。

“好了,小公子吩咐吧,接下來我們去哪兒?”

蕭景兮緩了一下,拿出昨晚的那只香囊。

香囊已被洗淨,只是那些血污沾染太久,實在難以全部去除,并且多多少少有些破損,大體花紋尚可辨認但字跡卻模糊不清。

“繡的字跡已經認不出來了,不過好在此物比較特別,我打聽了一下得知了來處,應當是……”

說到這兒蕭景兮頓了頓,下意識看向一旁的夏離,斟酌着該如何說明。

“我知道,塵花樓的東西嘛。”夏離觀察了一番香囊,直接搶答。

大概沒想到她會脫口而出,蕭景兮一愣,随即問道:“你如何知道的?”

塵花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而這個香囊便是姑娘們贈予熟客的一個信物,每個姑娘的香囊皆是不同,客人可憑此信物無需預約,直接會面。

夏離作為女子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東西,實在有點叫人奇怪了。

“我怎麽知道的?”夏離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臉迷惑的蕭景兮忽然生出幾分戲弄的心思,壓低聲音道:“因為我去過呀。”

“什、什麽?”

眼看面前的小公子又被逗得臉紅,說話都開始結巴了,夏離忍不住笑出聲來,拍了拍他的肩重新解釋道:“家中有人拿到過這個東西,所以我認得,小公子不用多慮。”

知道自己又是被她戲弄了,蕭景兮嘆了口氣,緩聲道:“好了,莫笑了,走吧,我也沒有其他意思,只是你一個姑娘家去那種地方畢竟危險,小心為妙。”

夏離轉過身面對着蕭景兮,一邊倒着走路一邊笑嘻嘻的故意道:“危險啊,那可不得了,今日小公子可要保護好我啊。”

然而這回蕭景兮卻是淡然得很,甚至主動反擊,淺笑道:“你身手上佳,一般情況怕是也不必我出手。”

昨日對付那怪物時夏離雖有所隐瞞,但蕭景兮還是看出了些端倪。

不過他并不是很在意,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和故事,夏離若不想說,他也不會去刨根問底,若是哪天夏離想說了,那他便聽。

而夏離聽了這句話後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只是挑了挑眉,随後又笑了笑繼續聊別的話題去了。

果然啊,夏離心中暗道,狐貍怎麽可能教出純種兔子呢?這小兔子聰明得很,以後诓人的時候要多注意點啊。

白日裏一般煙花之地都要冷清一點,但塵花樓的客人依舊絡繹不絕,絲竹之聲不歇。

神曲清濁酒,牡丹深淺花,美人起歌舞,暗香輕浮動。

紙醉金迷,當是如此。

剛一進門就有小厮走來詢問客人來意,而後為其安排具體位置。

但看到蕭景兮身旁的夏離時,小厮頓了一下,警惕地問道:“不知二位……有何事?”

這人來此處竟然還帶着一個女子,斷不可能是來玩樂的。

“想來貴處尋一人,不知可否行個方便?”蕭景兮行了一禮,客氣道。

今日出行調查不宜再鬧出太大動靜,所以蕭景兮和夏離穿的皆是常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暴露身份,以免打草驚蛇。

小厮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句稍等,而後立即走開,想必是去請示管事的人了。

蕭景兮依言站在角落裏,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絲毫不關心周圍靡靡之景。

但夏離卻饒有興致地盯着臺上起舞的女子,順便還不忘評鑒一番:“舞姿不錯,只是不夠熟練,大概是新練的曲子吧。”

“你很了解這個嗎?”

夏離笑了笑,半真半假道:“不僅了解,我還會跳哦。”

蕭景兮聽不出來她是不是在說笑,便也随口玩笑道:“那有機會我能看看嗎?”

“不行。”

沒想到對方拒絕的如此爽快,蕭景兮一愣,剛想再問,小厮忽然帶着一人趕來,兩人的談話作罷。

“林媽媽,便是那兩人。”小厮輕聲道。

那林媽媽大概是青樓的老鸨,看着也不過三四十的年紀,算得上風韻猶存。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兩人一番,而後賠笑道:“不知公子來此處找何人啊?”

在這種煙花柳巷裏的都是人精,蕭景兮今日雖然穿着簡便,但身上的布料和玉佩可都是貨真價實的佳品。

夏離那邊林媽媽看不出深淺,但蕭景兮絕對不是簡單人物,京城之內多的是達官顯貴甚至皇親國戚,寧可讨好莫要得罪。

“非是什麽麻煩事,”蕭景兮将那香囊拿了出來,“便是想見見送出這香囊的姑娘。”

林媽媽瞥了一眼,繼續笑道:“好說好說,這應當是煙玉姑娘的,不過這見面的話……”

林媽媽似乎十分難為的模樣,無奈道:“公子莫怪,煙玉姑娘是樓裏的頭牌,每日恩客太多,會面都是需要提前七天約定好的,還請公子等段時日。”

其實按理說拿着香囊就能直接會面,但林媽媽一眼便看出香囊不是這兩人的東西,具體為什麽會到他們手上她倒也沒興趣追究,只是不想幹賠本的買賣,讨好歸讨好,生意還是要做的。

蕭景兮明白她的心思,主動道:“确實唐突了一點,可今天有些急事,賠禮好說,還請通融一下。”

聽到“賠禮”兩字林媽媽眼前一亮,興奮道:“看得出來公子确實着急,那我便做主,馬上安排個時間。”

眼看着蕭景兮在一旁和林媽媽交談融洽,錢到位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夏離不由感嘆:有錢真好啊。

塵花樓的辦事速度極快,沒一盞茶的功夫,林媽媽便引着兩人去了三樓。

不同于一樓的繁亂,三樓顯得安靜了許多,房間內的布局裝飾甚至還有幾分風雅韻味。

踏入房間便見一個容貌豔麗女子正端坐在桌案前等候,想必就是那位“煙玉”姑娘。

帶人到了地方後林媽媽自行告退,只留他們幾人獨處。

“二位久等了,請用茶。”

煙玉擡手斟茶,溫聲道。

“煩擾姑娘還請見諒,我只有幾個問題,不必麻煩。”

蕭景兮直接進入正題,将香囊放到桌案之上。

“請問姑娘這香囊是你送給誰人的?”

煙玉看了看香囊,微微垂眸,淡聲道:“香囊送得多了,抱歉公子,實在記不清了。”

“不記得嗎?”夏離這時候忽然出聲,笑道:“一般的香囊上邊可不會繡字跡,這麽特別的,你真的不記得了?”

煙玉對上夏離的目光,抿了抿唇,堅持道:“抱歉,确實忘記了。”

“哦,那好可惜啊。”

夏離嘆了口氣,故意大聲自言自語道:“這家夥也真倒黴,死那麽慘,都沒個認識的人去收屍……”

聽到這兒煙玉忽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識便脫口而出:“你胡說!他怎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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