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封印之陣
那侍從剛說完話, 這邊的蕭景兮和夏離便聽見外頭傳來不小的動靜。
蕭景兮靠近正對着書房的窗戶,小心朝外看去,果然發現一行人正朝着書房走去。
為首那人衣着華貴, 神采清朗, 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從容淡雅,只是面容上氣色欠佳,似有不足之症。
此人便是相王楚溱,當今太後的親子, 唯一一個尚留在京城之中的親王。
蕭景兮不解道:“還真是相王,但他怎麽會來得如此匆忙?”
衆所周知相王因身體不佳, 常年深入簡出, 可今日突然來訪,且沒有拜帖、沒有通報, 甚至都不願意在客堂等太久便直接進來, 實在叫人生疑。
夏離遠遠看着楚溱走到書房前院停下,然後開始與守衛溝通,眼中神色幽深, 喃喃道:“上次是刑部,這回是相王,可真是太熱鬧了。”
蝴蝶那邊好一陣子都沒傳來動靜, 接着一道開門聲突然出現。
蕭庭弘向前走了幾步,行禮道:“不知王爺前來,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莫要如此, ”楚溱快步上前, 立刻扶住蕭庭弘, “自古哪有先生拜學生的, 先生這可是折煞我了。”
蕭庭弘曾擔任太傅,輔導皇子們的學業,因此楚溱稱呼其先生。
蕭庭弘并未接這話,反倒是不想多談的樣子,直言道:“不知王爺因何事前來?”
“學生前來看看先生哪裏還要什麽理由?”楚溱笑道:“先生放心,皆無事,只是今日天氣正好,學生在外閑逛之時恰好路過附近,便想着來見一見先生。”
楚溱的語氣随和又親近,聽上去就是一位十分尊重且挂念老師的學生。
然而蕭庭弘卻絲毫不領情的樣子,道:“王爺要多保重身體,路上若出什麽亂子就不好了,平日還是留在自己府上得好。”
聽到這兒楚溱忽然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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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中沉默了好一會兒,楚溱繼續和和氣氣道:“先生說笑了,如今在皇上的治理下國泰民安,路上能出什麽亂子呢?”
“說得對,”蕭庭弘意有所指道:“國泰民安,自然更是不能出什麽亂子,居安思危,來之安之,共享太平。”
楚溱忽然輕聲笑了笑,淡聲道:“是,學生一直謹記先生教導。”
話到此處,夏離心中有了些考量,不動聲色道:“相王與丞相的關系聽起來還不錯啊。”
“是的,父親曾經提過,相王是他最得意的學生。”蕭景兮回複道。
夏離了然:這就沒錯了——
為什麽蕭庭弘在隐約知道刑部心懷不軌的情況下卻依舊在保持中立,原因就在相王。
面對這個曾經的得意弟子,作為老師不可避免地存有私心,存着一絲希望期待出現轉機。
實際上,夏離作為暗閣閣主,同樣會在皇子少時去教導武藝,以此與下任皇室相互熟悉。
而等定下的儲君到了十八歲時就會由她單獨教導。
這規矩是自開朝起就定下的,由此确保暗閣閣主每朝皆是帝師。
只是這個楚溱确實有些不同,他雖為皇子,但小時因身體虛弱,并沒有學什麽武藝;雖一開始為儲君,但在十八歲前就退出改立了弟弟楚澤。
所以夏離與他并不熟悉,甚至沒見過幾面,自然也不能體會蕭庭弘的維護之心。
可至此夏離還是不能理解相王的做法,說實話以當年先帝對其的寵愛和他自己的才學,只要不退出,繼位是肯定的。
而相王與皇上的關系她也是看在眼裏,确實手足情深,皇上楚澤是個重感情的,斷沒有虧待他的意思,如今卻結黨營私整這一出,到底想幹嘛?
那邊楚溱還在與蕭庭弘聊天,邀請他去府上做客,話裏話外皆是拳拳之情,但蕭庭弘卻一直在回避。
聊到最後楚溱似乎也不想再多說什麽了,正當衆人以為他要離開之時,楚溱卻忽然笑吟吟道:“石大人也在這裏,上次約好有機會要去我府上做客,恰好我近日尋了一副字畫,擇日不如撞日,一同回去吧。”
突然提到自己,石堅一怔,含糊不清道:“嗯……這……”
“石大人怎麽一直看着先生?先生剛剛說了,他今日有事不便出門做客。”
石堅慌張道:“沒有沒有,下官知道。”
想來是這石堅一直在偷偷眼神示意向蕭庭弘求助,只是被楚溱抓個正着。
楚溱最後又緩緩道了一句:“這可是石大人先前答應的,不會要反悔吧?”
說到這份上石堅是真的不敢再多言了,語氣沉悶道:“是,下官與王爺一同回去。”
得到想要的回答,楚溱朝着蕭庭弘行禮道:“天色不早了,先生保重,學生告辭。”
然而就在他轉身欲走之時,蕭庭弘忽然出聲道:“王爺可還記得當年提及的心願?”
楚溱腳步一頓,笑道:“先生怎麽說起此事?”
“忽憶往事罷了。”
“自然記得,我說只願一生安好,無病無災,還被先生訓斥說我胸無大志,”楚溱笑了笑,“不過由此我也明白,自己确實不适合高位。”
那種願望如果叫普通人來看是很平常的,但當年楚溱尚是儲君,也不怪蕭庭弘訓斥。
蕭庭弘嘆了口氣,道:“‘一生安好,無病無災’,如今來看亦是不錯。”
蕭庭弘大概是想勸他不要走入歧途,安穩一生未嘗不可,但楚溱卻斷然道:“先生放心,我的心願一直未變,也永遠不會改變。”
随後楚溱走出書房,領着一行人準備直接離開。
書房中人都已走,傳聲便也沒什麽必要了,夏離用手指輕輕點了一下那蝴蝶,蝴蝶抖了抖翅膀接着仿佛失去了生機,變回一張普普通通的紙片。
“這麽聽來,刑部似乎是聽相王吩咐辦事,做這一切的難道都是他?”蕭景兮不解,“不對啊,相王為什麽要做這些?”
不怪蕭景兮想不通,估計沒誰能想明白,按道理相王應該是最不可能作亂的人,他若想要皇位當年何必退出?
況且他的身體是真的不好,一場小病都能十天半個月沒辦法下床,他當皇帝真不如當個閑散王爺。
夏離揉了揉額頭,“不知道。”
一直沒有實質性證據,連動機都找不出來,屬實是讓她頭疼。
蕭景兮沉思了一會兒,猜測道:“會不會相王所求并非皇位,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除了皇位還有什麽東西是他現在拿不到的?這還能……”
夏離正在反駁,忽然瞥見窗外路過的相王一行人。
大概是恰好胸口有些不适,楚溱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手上帶着的白玉佛珠手串露了出來,珠子溫潤,在陽光下微微泛着柔光——
這同樣是一件附着靈氣與佛光的寶物。
夏離忽然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時上一任的皇帝尚且年輕,曾無意間問過她一個問題——
“妖怪身上的妖氣都會很明顯嗎?會不會被什麽東西掩蓋?”
夏離漫不經心答道:“純淨的靈氣或者佛光都可以,不過現在妖很少見,不用擔心。”
怪不得先帝之前從不讓她與太後有太多交流,亦不讓自己去教導楚溱……
因為先帝知道,他們是妖,雖然已經靠各種寶物靈氣與佛光完全掩蓋住妖氣,但他依舊不放心,害怕被夏離看出來。
想到這兒夏離不自覺冷笑了一聲。
說實話先帝的性格較如今的楚澤是有些軟弱的,極其依賴暗閣,夏離說的話他是句句都聽,真想不到敢在眼皮子底下搞這一出……
“怎麽了?”蕭景兮見她忽然笑出聲,詢問道。
“沒什麽,”夏離笑道:“就是感覺這皇家子弟真是奇怪,已經身居高位還要為了私心攪得天下不太平。”
蕭景兮聞言道:“人之私心總是難以避免。”
“那小公子你呢?”夏離猝不及防問道:“如果你命不久矣,但天下太平能換來一份活着的希望,你會怎麽做?”
這個回答無非就是“換”或者“不換”,可誰知蕭景兮卻看着夏離追問道:“這個假設的情況裏,你有喜歡我嗎?”
夏離一愣,“為什麽要專門問這個?”
蕭景兮笑着溫聲道:“因為我一定喜歡你啊。”
“如果你沒有喜歡我,那我就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安靜等待死亡;如果你那時也喜歡我,那我就陪在你身邊盡力想想其他辦法。”
“不過無論是什麽選擇,自己的苦難都沒必要強行施加于他人。”
夏離有些不解,“為什麽選擇會不一樣?”
蕭景兮解釋道:“如果相愛的話,就會有陪伴的責任了,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該留另一方一個人。”
“你是這樣想的?”
眼前人認真地點了點頭,夏離忍不住笑出聲來,“小公子你真的很有趣啊,不過……”
蕭景兮本想聽她說完,門外卻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公子,公子!”是蕭砌的聲音。
蕭景兮趕緊走過去将門打開。
“公子,丞相要去找你了,快回房去吧。”
大概是侍衛說了見面的事,這會兒蕭庭弘準備過去詢問。
蕭景兮立即想安排夏離先行離開,不過一回頭只見空蕩蕩的屋子和桌案上那一張小小的碎紙。
清風徐來吹起那碎紙若蝴蝶起舞,人已離去。
———
此刻的夏離正站在不遠處的屋頂上,看着蕭景兮匆匆離開,低頭笑了笑随後轉身。
可惜啊,那小公子所求的長相守或許在自己身上永遠無法實現。
但他所言的另一句話沒錯:沒必要将自己的苦難強行施加他人。
然而相王楚溱大概并不是這麽想的。
如果太後真的是妖,那相王便是人妖結合的半妖,如今天地靈氣衰竭,妖族式微,半妖根本活不長久,這也是為什麽楚溱身體如此差的原因。
而若想徹底解決這個問題,就要讓天地靈氣重回上古,可那種環境并不适合人。
人大多無法使用靈氣,且多數生靈早已适應這天地環境,重回上古的結果只能是妖獸肆掠,生靈塗炭。
夏離站在高處,俯視這繁盛的京都,目光漸沉——
其實靈氣并沒有消失,而是被封印了,封印大陣的陣眼便在這京城之下!
這大陣是第一任暗閣閣主耗盡生命所布下的,亦是百年來暗閣真正守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