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事盡

已是三更天, 天空陰雲密布,夜色濃稠。

相王府中的守衛例行在院中巡邏。

四周寂靜,只聞風聲。

忽然領隊的發現黑暗之中隐隐出現一團幽藍色的火焰, 若有若無地漂浮在不遠處的亭臺之中, 安靜又詭異。

全隊人都愣了一下,接着領隊給了個手勢讓其他人站在此處等候,随時戒備,自己則小心靠近那亭臺。

亭臺位于湖邊, 建成沒有多久。

此湖四角皆有這麽一座亭子,據說以此來布陣聚攏靈氣。

相王曾特地囑咐過沒有他的命令其他人不得靠近, 所以領隊遠遠看着那團火焰, 一時也不敢貿然上前。

待離那亭臺還有幾尺遠時,火焰卻仿佛燒盡, 光芒變得微弱, 最後突然徹底消失。

而在火焰泯滅的那一瞬間,亭臺檐角上挂着的銅鈴忽然無風自動,拼命搖晃起來!

銅鈴聲響, 陣法被破!

領隊下意識就想擡頭看向銅鈴,可只聽見“砰”的一聲,那銅鈴頃刻炸裂。

“吵死了。”

一道聲音悠悠從前方灌木叢中傳來, 領隊一驚,立即後退幾步拿着手中的武器警惕道:“什麽人?!”

風吹草動,只見草木橫斜,不見人影。

領隊瞪大眼睛, 緊張得不行, 又掃了兩眼後果斷轉身朝着隊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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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 去通知總管……”

然而待他轉過身後立刻愣住——身後已無人影, 只有幾具屍體倒在地上,鮮血緩緩流了一地……

一切都很安靜,沒有任何異響,眨眼之間人已經全部死亡。

領隊渾身都有點發抖,一股寒意從頭到腳将他包裹,身體僵硬得厲害。

他沒有看見任何人,但他又清楚的知道是什麽做的——

那個死神來了。

“解決幹淨。”

又一道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似幽冥鬼語。

領隊只來得及感到脖間一涼,随後眼前一道血霧,身體直挺挺地倒下,沒了生息。

夏離從黑暗中現身,将地上的銅鈴殘片撿起來看了看,微微皺眉,接着立即用手貼在亭臺的磚石之上。

這亭臺的地磚是由玉石制成,但色澤卻發黑發暗,手掌一觸碰更是感覺冰冷異常。

不知探查到了什麽,夏離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目光一凝,手握成拳猛然朝着地石錘下!

亭臺地底下似乎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響,但很快消失不見。

夏離眸光冰冷,沉默地站起身。

掃了一眼那邊的屍體,夏離淡聲道:“陣法已經解除了,留幾個人繼續清理外院漏網的,其餘人和我去內院。”

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麽影子動了動,草木微晃,瞬間不見。

相王府中有人廢了不少力氣布下陣法,至于陣眼就是那幾座亭臺。

其實那根本就不是聚攏靈氣的陣法,相反,這陣法會釋放靈氣以此來形成結界。

結界之內靈氣會更加充足,若有外來者闖入結界的主人亦能感知。

而為這陣法提供靈氣的就是亭臺之下埋着的屍體。

或許不該叫屍體,那些東西七魄尚在,但三魂已經慢慢被陣法抽取利用,成了些不人不鬼的怪物。

想到這兒夏離心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這楚溱……真是該死!

———

窗外微風緩緩,主卧內更是安靜無聲。

但楚溱似乎睡得并不好,他像是正在做什麽噩夢,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甚至開始喘不上氣,越來越痛苦。

最後楚溱猛然驚醒,劇烈地咳嗽起來,直至最後吐出一大口鮮血!

楚溱滿頭冷汗,有些茫然地盯着那血跡——

陣法,被破了?

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整個屋子的門窗突然全部被風吹開,不停搖晃撞擊,發出刺耳的聲響。

楚溱望着瘋狂晃動的門窗有些愣神,這麽大動靜卻無人過來查看情況,仿佛整個王府只剩下他一人。

這時屋內的所有蠟燭被瞬間點燃,可并非是暖黃色的燈光,而是陰冷的藍色火焰,照亮了整間屋子。

瑩瑩燭光似鬼火,恍若身處幽冥地府。

門口傳來穩健的腳步聲,一步步踏入屋內,緩緩靠近。

腳步聲不大,但似乎每一步都踩在楚溱的心上,他死死盯着不遠處的格門。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撩起格門的帷幔,兩人對視。

看清來人的那一刻楚溱終于絕望,他臉色慘白,像脫力了一般靠在床邊。

“相王殿下,近來身體可好?”

這語氣極冷,楚溱不敢與其對視,更不敢回話,心口很疼,一直在低聲咳嗽。

夏離又走近了幾步,瞥了一眼地上的血跡,淡聲道:“我覺得殿下近來應該還是不錯的,畢竟前幾日在蕭家您氣色很好,我還當是宮中禦醫開了新藥方,結果原來是您自己找的‘新療法’啊。”

這個陣法所構築的結界中靈氣較為充足,因此身為半妖的楚溱在其中能得到一些滋養,身體不會那麽難受。

可說到底,這陣法就是拿人命建立的,四方陣眼下皆是未寒的屍骨。

楚溱看了看眼前人,答非所問道:“其實自小我就挺怕你的,你真的很恐怖。”

暗閣閣主是楚溱一直以來的噩夢。

小時害怕她察覺自己的半妖身份,後來又害怕她毀了自己的計劃。

千方百計想把人除掉,可惜到了最後自己還是被這個死神抓住了。

夏離看他這副樣子心中怒氣更甚,沉聲道:“你其實根本不需要怕我,暗閣從不殺無辜的人,但你殺。”

被殺的多是平民百姓,一生勤勤懇懇,朝出暮歸,只求平安,但卻莫名被殘殺,甚至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夏離居高臨下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相王殿下,你比我恐怖。”

楚溱一愣,立即開口想反駁什麽,但夏離直接打斷他道:“有什麽話等你到了天牢和皇上說吧,暗閣不負責其他。”

楚溱心念一動,趕緊問道:“你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夏離看出他的心思,道:“你是不是想問張修齊的情況?”

張修齊是個疼愛女兒孫子的,與楚溱的關系也一直很好,這次密謀他亦是主力,如今暴露楚溱自然關心他的狀況。

看着夏離的神色,楚溱心中有了種不好的預感,抿了抿唇,試探性問道:“他也被抓進天牢了?”

“刑部尚書罪行确鑿,已經當場伏誅。”

此話過後,屋中死一般的寂靜,楚溱呆滞了很久,最後結結巴巴道:“你、你……”

“我什麽?”

楚溱眼眶發紅,捂住胸口費力道:“你為什麽敢直接殺他,甚至沒有審訊!”

“為什麽?”夏離淡聲道:“暗閣本就可以跳過三堂會審直接用刑,至于為什麽沒有審訊……”

夏離湊近了一點,輕聲道:“因為張修齊知道的根本不多,沒有審訊的價值,他以為你只是想謀權,卻不知道你想覆滅人間。”

夏離望着這個外表病弱溫文卻實際心狠手辣的人,緩緩道:“你騙了他,也害死了他。”

———

皇宮,養心殿內。

“皇上,已經子時過半了,是否回寝宮休息?”

在一旁候着的宮人上前,低頭輕聲提醒。

然而楚澤的目光甚至都沒有離開手上的文書,随口道:“今日不回去了,不用再提。”

宮人會意,退下不再多言。

祈福祭壇一事已經強行駁回,但看看這些上奏的文書便知道明日早朝肯定又要鬧一番。

楚澤按了按額頭,将文書放下接着拿起一封書信——

比起那些文書這封信才是讓他更頭疼的。

信是相王寫的,邀請他兩日後去府上相聚。

若放在從前,楚溱主動請求什麽東西,他是絕不會推脫的,可事到如今楚澤真的沒辦法再完全信任這個哥哥。

正思索如何回絕,養心殿的門突然被打開。

楚澤一頓,立刻厲聲道:“何人?!”

并未聽見有宮人傳報,這個時間誰會過來?

“臣深夜觐見,還請皇上恕罪。”

來人走入殿內,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楚澤看見這一個多月不曾見到的面孔,愣神了好一會兒,最後脫口而出,“這麽久你去哪兒了?”

他本想再說一句“還以為你不管我了”,但想想這句話似乎太孩子氣,于是沒有加上。

夏離知道他的性子,且現在屬于私下會談,不必太多禮節,簡單回複道:“臣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

明白夏離這個說法就是不想細談,楚澤也就不再追問。

其實對于楚澤來說,夏離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亦是他一直以來的師父,是他除了太後和楚溱外最親近的人。

只是楚澤性格要強,又希望向師父證明自己,所以自登基以來一次次拒絕暗閣的幫助,叫旁人看來就像是忌憚打壓一般。

“皇上這一個多月獨自打理朝政感覺如何啊?”夏離主動詢問道。

這語氣就像少時詢問功課一般,在師父的威嚴下,楚澤恍若回到少年,下意識緊張起來。

夏離又道:“我覺得挺差勁的。”

就仿佛功課被打了不及格,楚澤立即洩氣,自知理虧,低頭不語。

這一個月朝堂上明争暗鬥、各懷心思,他實在是手忙腳亂。

不過夏離又話鋒一轉,“但也不能全怪你,畢竟相王實在是個大麻煩。”

楚澤身形一僵,立刻擡頭道:“真的是相王?”

“證據已經全部呈到譽光殿內,皇上可以随時查看,孰輕孰重,還請明辨。”

楚澤垂眸,接着鄭重點了點頭,“朕知道了,案子後續會交給大理寺進一步處理,明日早朝便會宣布相王之事。”

夏離再次行了一禮,但沒有離開,而是繼續道:“還有一名參與之人在宮中,暗閣無法越權處理,還請皇上派兵。”

在整個京城之中,唯有皇宮內暗閣是不可以随意行動的,要想抓人只有楚澤下令調用禁軍。

而與相王有關的宮中之人,就只有太後了。

如果說面對相王楚澤尚且能大義滅親,但面對太後……

深吸一口氣,楚澤問道:“她也參與了嗎?”

夏離嚴謹道:“沒有直接參與的證據,不過太後一定是知道此事的。”

蕭庭弘提供的書信中有關于太後的內容,只是并不多。

楚澤閉上眼睛。

夏離微微皺眉,知其心中不好受,本想再說些什麽。

誰知楚澤忽然睜開眼睛站起身,正色命令道:“來人,命令禁軍包圍永和宮,軟禁太後,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如有違令者格殺勿論!”

語氣慷慨,成熟穩重,十足帝王之威。

随後又看向夏離,點頭致意道:“閣主,辛苦了。”

夏離看着他滿臉肅穆的模樣,忽然笑了笑:果然,小孩子終會長大的。

———

片刻之後,永和宮中突然燈火通明,禁軍團團包圍,宮中一陣喧嘩過後又歸于平靜。

高臺之上一個神秘人影遠遠望着被包圍的永和宮,手上一顆奇怪的珠子閃着微光,随後光亮慢慢變淡,直至完全熄滅。

他看了看珠子又看了看永和宮,忽然握緊,手上用力瞬間将珠子碾成粉末!

一雙眼睛猶如鬼魅,悠悠泛着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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