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妖魂
屋中不見天光, 幽暗寂靜。
四周挂着無數的銅鈴，上邊系的繩子纏繞着屋子裏的每一處角落，如同布下的天羅地網。
一人坐在屋子中央, 随手拿起一旁的匕首, 毫不猶豫刺破指尖。
血珠滴落于他面前的瓷盤之中，鮮血瞬間融入水中，溢散消失。
沉靜一會兒後，那瓷盤中莫名開始浮現出碧色的微光, 水也逐漸自行流轉起來，而随着光芒越來越亮, 那水底似乎開始出現一道道形狀奇怪的影子。
接着一道嘶啞難聽的聲音從水中傳出——
“你可安好？”
碧色的光芒漸漸向上靠近, 如同一個人伸出手憐愛地撫摸家人。
“暫時沒事，暗閣閣主還沒有找到我。”
“可是你受傷了。”碧光照亮那人的胸口, 擔憂道。
那人捂住胸口, 道：“前幾日倒黴，與暗閣的人對上，出了些差錯。”
盡管當時用的只是分身, 但那支箭附有靈氣，依舊讓他的本體受到一部分傷害。
“暗閣、暗閣……暗閣！！若沒有封印，若沒有封印我們何至于此！”
水中的聲音頃刻變得十分嘈雜, 如同有無數的人在其中憤怒吶喊，四周的銅鈴受怨氣擾動開始晃動，“叮鈴鈴”的響個不停。
“好了！”那人趕緊用手穩住瓷盤，“布下封印的那個人已經死了, 只要我們現在能破開封印, 現任暗閣閣主也沒有辦法！”
聽見這話, 那光芒終于安靜下來, 水面也變得平緩。
Advertisement
猶豫再三，那人詢問道：“你們一定要來嗎？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是有很大風險的。”
碧光幽靜地閃爍着，聲音再度響起，“我們要來，不然你出不去。”
那人低下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輕聲道：“小心。”
光芒逐漸消失，四周的銅鈴無風自動，發出微弱的聲響，随後聲音變弱，直至完全消失。
————
“閣主，今日送過來的兵器已經清點完畢了，盔甲也已經分發，不過又新來了一隊士兵，該安排到哪裏去？”
丁雲旗積極地跑過來，詳細彙報各種情況。
實際上有些事并不需要他這個副将來處理，只是大概相處熟悉了，一些人看他好欺負，幹脆把雜活兒全扔給他。
夏離正在觀察城外的地形布局圖，聽到這彙報擡眸瞥了他一眼，微微皺眉似有不滿。
丁雲旗見她這樣立馬緊張起來，雖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但站得筆直，準備随時接受訓話。
不過夏離并沒有訓斥他，而是走出軍營，到了士兵集合訓練的地方，高聲道：“哨官在哪兒？”
衆人一聽，都暫時停下手上動作，面面相觑。
最後一個高瘦的男人慌忙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行禮道：“屬下在。”
夏離沒有多看那人，回頭沖着跟在身後的丁雲旗道：“你和他打一架。”
軍中兩人對打，只要适可而止，可當訓練亦可當娛樂，是常有的事。
如今夏離都發話了，他們兩人雖然都有些困惑，但還是遵從命令對戰了一場。
丁雲旗底子極好，身手穩健且力大無窮，幾招下來便把那哨官翻倒在地。
夏離看見這一幕淡聲道：“再來。”
将領命令不得不聽，那哨官只好爬了起來，然後沒幾下又被丁雲旗踢倒。
夏離眼睛都沒眨一下，繼續道：“再來。”
最後一連被圍觀打倒□□次，那哨官渾身青紫，疼得不行。
他就是再笨也知道夏離這是在借機懲罰，連忙求饒道：“閣主！屬下知道錯了，還請閣主高擡貴手！”
“知道錯了？那你告訴我新兵安排之事究竟該由誰負責？”
新兵登記安排根本用不着副将來管，本就是哨官該處理的事，這人看丁雲旗好糊弄，把這些麻煩事全扔給了他。
哨官立刻想明白前因後果，跪地認錯道：“是我的責任，我這就去安排，閣主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夏離擡眼掃視周圍的人，厲聲道：“聽見了嗎？軍營之中遵從命令、各司其職，若再有偷閑耍滑、心思不正之人，軍法處置！”
圍觀的一衆士兵立即高聲應下，不敢有違。
這軍營中的士兵都比較分散，大多先前并不隸屬于同一部隊，現如今到了個新環境，難免拉幫結派、心浮氣躁。
此番舉動算是殺雞儆猴，整頓軍紀。
眼看着這幫士兵面容肅穆，操練起來力道更足，整頓卓有成效。
夏離勉強放心，準備回軍營繼續研究城外地形，可誰知剛一轉身便碰見了兩個熟人——
楊盛大概在後頭看了半天戲，這會兒見她轉過來還不忘拍拍手表示精彩。
而一旁的蕭景兮就像之前無數次那樣，站在不遠處安靜微笑着望向自己。
稍微愣了一下，夏離徑自走了過去。
“你怎麽過來了？”夏離看着蕭景兮詢問道。
少年溫聲道：“此戰德勝門最為關鍵，城中其他事宜基本布置完畢，我自然是要來這裏督戰的。”
聽到這兒夏離笑了笑，道：“對啊，該叫尚書大人了，那麽布置可還順利？”
“糧草已經緊急運輸到位，城門加固也正在進行，工部趕制兵器有些匆忙，不過還好已經從其他地方急調了一批裝備，應該能供應得上。”
這一系列事安排下來可不容易，如今距蕭景兮接任兵部尚書不到兩天，很難想象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部完成的。
“這麽快？”
蕭景兮見人有些疑惑的模樣，輕聲道：“大敵将至，自然是越快越好，而且……”
少年頓了一下，目光柔和道：“我也想快些過來。”
我想快些見到你。
看他這樣，夏離嘆了口氣，緩緩道：“那也要小心謹慎為好，你可是立了軍令狀的，出了差池就麻煩了。”
見夏離為自己擔心，蕭景兮心中暗自歡喜，不過還是靠近了一步，壓低聲音安慰道：“放心，前世我任職兵部數十年，亦曾随軍出征，這些事我最為熟悉。”
怪不得能在短時間內順利治理兵部。
夏離了然，但不知出于什麽心态，她還是勸道：“不管如何，那個‘以命相抵’的軍令狀也屬實沖動了些。”
蕭景兮垂眸道：“我想能站在你身邊。”
前世是真的追尋不得，然而今生已經有了轉機，他自是要搏一回。
夏離看他的樣子，知他外表溫和，心中卻固執得很。
只能嘆了口氣，微微彎下腰擡眼看向少年，無奈地笑道：“好了小公子，下次這種事還是和我商量商量，我也能有個準備啊。”
“好，以後我一定都告知于你。”蕭景兮随即承諾。
一旁的楊盛看着這兩人的相處，實在忍不了，咳嗽了一聲表示抗議。
誰知夏離看了看他，直接下逐客令，“我知道你是來送兵器的，交給倉庫的管事清點就行，然後你就可以走了。”
楊盛：“……”
他氣得轉身就走，搞得好像誰稀罕待在這兒一樣！
見楊盛走了，蕭景兮本想再說些什麽，丁雲旗不知從哪邊竄過來，直奔着夏離而來，滿臉驚喜道：“閣主！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我和那人打架了，你好厲害啊，一下子就解決問題了！”
夏離一驚：敢情這孩子才反應過來？
“我知道了閣主，以後我誰的命令都不聽，我就聽你的話！”
丁雲旗方才好不容易自己悟出來，這會兒又是崇拜又是激動，剛準備再靠近一步，一個人影忽然攔到面前。
蕭景兮不認識這人，不過看打扮大概猜到是軍營中的副将。
一開始看他沖出來只覺得奇怪，然而不知怎麽的，望着這人滿眼的崇敬，心中隐隐出現股奇怪的情緒。
看人還想接近，蕭景兮幹脆上前攔住了他。
“這位是？”丁雲旗打量着面前的人，本能的有些警惕。
夏離主動解釋道：“前來督軍的尚書大人，他的命令你也要聽。”
“尚書大人？”丁雲旗愣了愣，似是沒想明白，然後沖着夏離道：“閣主您讓我聽他的嗎？您讓我聽我就聽。”
蕭景兮淡聲提醒道：“身為副将，你本就該聽我的。”
丁雲旗頓了頓，還是有些糾結，下意識往夏離那邊看想尋求指示。
可蕭景兮直接側身，完全将他的視線擋住。
“好了好了，”夏離趕緊叫停，“他說的沒錯，去做你的事吧，不用在這邊。”
得了指令丁雲旗即刻出發，半點不猶豫。
夏離看了看蕭景兮的表情，調笑道：“小公子這是在做什麽呢？”
蕭景兮看着那人逐漸跑遠，忽然沒頭沒尾道：“很聽話。”
聽話得有些煩人。
夏離瞧他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少年的額頭，道：“這麽聽話是因為他腦袋缺根弦，想什麽呢小公子。”
蕭景兮看着眼前笑吟吟的少女，剛準備開口說些什麽，軍營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馬蹄聲與喊叫聲，有人大聲求救，驚飛一群鳥雀。
兩人當即趕了過去，只見這邊空地上一片混亂，幾個人正拼命按住一個傷兵，防止他亂動扯壞傷口。
那人身上滿是血跡，整個右臂直接不見，斷臂處不僅流出發黑的鮮血，還有一團像黑霧的東西萦繞在傷口上久久不散。
夏離目光一凝，立刻跑過去。
這人發狂得厲害，且十分邪門，幾人上前都鎮壓不住。
夏離指尖微動，手中隐隐出現幽藍色的火苗，緊接着朝着那人的頭頂直接拍下！
幽藍色的火焰瞬間炸開，熊熊冷火卻不傷人分毫，單單将那些黑霧迅速燃盡！
待冷火與黑霧一同散去，那人終于平靜下來不再發狂，傷口處的鮮血也變回原樣。
“愣着幹嘛？趕緊送過去療傷。”
衆人這才反應過來，立即擡着人去找大夫，他們雖驚奇于剛剛的異象，但無人覺得不妥——
那可是暗閣閣主，會些奇術異法還不正常嗎？
眼看着傷員被擡走，夏離追問與其同行的人。
“回閣主，我們兩人皆是斥候，按照尋常前去探查叛軍行動路線，發覺大軍已經出山，到達南郊邊緣。”
“本該确認位置後即刻撤退的，但見騎兵先行，未見步軍，我們便想着靠近一些确認步軍的方向，誰知……”
那人面色變得有些難看，斟酌了好久，低頭歉聲道：“閣主恕罪，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描述，就好像那些黑煙成精了似的，會殺人還會吃人！”
看人情緒有些激動，說也說不清楚，夏離便沒有再追問，讓他先行退下。
蕭景兮即刻命人将斥候所探位置上訴朝廷，并報與其餘八門将領備戰。
見夏離神色凝重，走到她身邊詢問情況。
“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
夏離眉頭緊鎖，緩緩道：“是妖，不過是已經死了的妖，或者可以說是種妖魂。”
“妖魂？那叛軍難道是借了妖族之力？”
“不對，”夏離搖了搖頭，“人死留魂，但妖不行，妖魂能産生的方法只有在妖還活着之時，寄生然後浸染人的魂魄。”
“叛軍恐怕不是借了妖族之力，他們就是群被染化的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