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夕何夕

夏離聽見這話挑了挑眉, 故意打趣道:“要不你現在出去?”

楊盛的臉抽了抽,幹脆後退準備回頭走人,可身後突然被什麽人一撞, 直接摔了進去。

丁雲旗見他摔倒, 趕忙上前扶起人:“抱歉楊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他大概是看楊盛站在門口半天沒動靜,好奇裏邊的情況,可惜又看不見, 本想擠過去偷偷看一眼,誰知楊盛突然後退, 這才無意間把人推了進去。

得了, 這回是真的沒法走了。

楊盛暗罵一聲交友不慎,好不容易才爬起身。

丁雲旗這會兒終于如願進來, 看着站在沙盤前的兩人, 脫口而出:“蕭大人,你為什麽抓着閣主的手啊?”

這麽一說夏離才反應過來蕭景兮還握着自己的手,這會兒被人點出來也不松開, 想來也不是不小心忘了。

丁雲旗是真的性情單純,問這話也只是好奇,畢竟兩人這舉動在軍營裏并不常見。

夏離看蕭景兮完全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嘆了口氣,準備随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

但這會兒楊盛倒是先開口了,笑了一聲,調侃道:“閣主手受傷了, 蕭大人在上藥呢, 不能松開。”

理由十分離譜, 但丁雲旗毫不懷疑, 甚至積極道:“上藥啊,我也會,我經常給戰友上藥,要幫忙嗎?”

“不用。”蕭景兮忽然出聲,立刻否決。

蕭景兮的語氣淡漠,明顯不太友好,偏偏丁雲旗是個缺心眼的,再次毛遂自薦道:“大人放心,我真的很熟練。”

蕭景兮微微皺眉,随即問道:“戰後傷亡損耗可都清點完畢了?”

“啊?”丁雲旗沒想到他忽然問起這個,有些心虛道:“基本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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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差不多’是差多少?”

這下子丁雲旗也能察覺到蕭景兮似乎心情不佳,可傻乎乎地以為是嫌自己沒辦好事,站着不動,低頭認錯準備挨訓。

“好了,”夏離制止住兩人,吩咐丁雲旗道:“你出去把清點的事做完,暫時不要進來。”

得了指令,丁雲旗領命立刻離開。

随後夏離瞥了眼悠哉悠哉的楊盛,道:“看戲看完了?要不說說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楊盛道:“剛剛你副将不是喊過了嗎?來替皇上詢問戰事情況。”

夏離看了看他,意有所指道:“這兒沒外人,你直接說吧,皇上問起來算我的。”

所謂詢問戰事根本沒必要派人特地過來,估計是皇宮出了什麽狀況,楚澤為了避人耳目找了這麽一個借口。

楊盛一開始沒說是因為蕭景兮還在這裏,但夏離都發話了倒也沒什麽好顧及的。

“相王情況不太好。”楊盛直言道。

夏離聽見這話只是微微皺眉,似乎沒有特別意外的模樣,追問道:“他快死了?”

楊盛斟酌了一下語氣,回複道:“可以這麽說吧,不過……更像是要妖化。”

“什麽意思?”

楊盛組織了一下用詞,委婉道:“我昨晚去見了他一次,他變得很奇怪,有點不人不鬼的樣子,似乎很痛苦,一直在求別人殺了他。”

之前楚溱用魂魄布置陣法,加上妖丹的作用,讓他的身體快速恢複,然而如今離開了陣法又沒了妖丹,身體的靈氣極速損傷,算是被反噬了。

這種反噬如同抽筋剝骨,十分痛苦,但自身靈氣未完全散失前是不會危機生命。

夏離曾下了命令,在她回來之前絕對不允許楚溱出意外或者自殺,所以他現在算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夏離看了看楊盛,猝不及防問道:“你昨天一個人去的?”

楊盛愣了一下,對上夏離的視線,知道瞞不過幹脆坦白道:“和皇上一起去的。”

“他見了楚溱?”

夏離這句甚至沒用敬稱,楊盛知道她是有些生氣了,嘆了口氣道:“皇上在外邊沒進去,不過他聽見了相王聲音。”

夏離哼笑了一聲,道:“所以那小子是于心不忍,想讓我去救人?”

語氣極冷,完全是壓着怒氣。

夏離其實對楚澤是有些私心的。

楚澤算是這麽多年來她最看好的一個孩子,治理國家十分優秀,有勇有謀,偏偏在面對相王與太後的事上總是優柔寡斷、感情用事。

楊盛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無奈道:“那畢竟是相王。”

那是楚澤自小一同長大的兄長,是他少時最敬重崇拜的人。

“他難道不知道那個好兄長都幹了什麽事嗎?既然他坐到那個位子上,就給我好好當他的孤家寡人!”夏離厲聲道。

為君者,以天下為己任。

夏離允許楚澤心中糾結,但可不允許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私情改變原則。

“行了,誰沒個不忍心的時候,”楊盛有意幫着楚澤說話,順手指了指旁邊的蕭景兮,道:“就像你對蕭公子,恐怕也不能做到那般吧?”

夏離頓了一下,面色似乎平靜了些,看着楊盛淡聲道:“如果他做了那種事,我會殺了他。”

語氣淡漠,不夾雜一絲情緒,完完全全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楊盛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麽快,下意識就朝蕭景兮看去。

少年的目光一直在夏離身上,聽見這話後眼神也沒有什麽變化,甚至輕聲安慰道:“畢竟人非草木,皇上只是一時不忍。”

夏離道:“那他想不忍到什麽時候?”

蕭景兮走了過去,緩聲道:“我敢說,就算你現在要去殺了相王,皇上也不會有異議。”

夏離也知道在大事上楚澤還是拎得清的,只是對這孩子期望很大導致這會兒有點煩心。

她揉了揉額頭,朝楊盛擺擺手道:“知道了,你去和皇上說我會想辦法的,審訊完成前會讓相王活得好受點兒。”

如此算是完成任務了,楊盛也不打算長留,随意聊了兩句便告辭離開。

不過在他走出大營前,夏離忽然又道:“你與皇上說一句,要做好太後和相王兩人都要處死的準備。”

楊盛腳步一頓,随即應下。

蕭景兮看着人離開,開口道:“相王之罪已定,不過太後或許真的不完全了解實情。”

夏離望了他一眼,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有時候‘不知者無罪’并不适用于所有人,那是當朝太後,但她也是張修齊獨女,是相王生母。”

在朝堂之中,一人往往便代表一個集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永遠不變。

那畢竟是欺君叛國、濫殺無辜之罪啊,如何從輕發落。

蕭景兮垂眸,最後點了點頭表示認同。

夏離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忽然靠近一步,狀似玩笑道:“怎麽樣小公子,我吓人嗎?”

“什麽?”

夏離挑眉道:“我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就像剛剛說的,哪怕是你我都會毫不猶豫殺了,你不害怕嗎?”

眼前的少女笑得燦爛,眼中波光似明媚春色,但如此嫣然的笑容卻又說出如此涼薄的話。

蕭景兮忽然動了動,夏離以為他真吓到了下意識想後退,但誰知少年卻是忽然擡起雙手,輕輕挽起她後邊的頭發,然後用什麽東西固定好。

夏離沒想到這麽個情況,一愣神,不由自主擡起手碰了碰束發的東西。

似乎是一支發簪。

擡眼再看向眼前人,只見少年笑意緩緩,滿目柔情。

“這是上次我送你的發簪。”蕭景兮輕聲道。

送出也被歸還的發簪,此次他再度交于心上人。

蕭景兮深吸一口氣道:“如果你還是不想要,可以扔掉它,但不要還給我。”

夏離追問:“為什麽?”

“因為它只屬于你。”

此心予一人,可棄不可收,實在是太過孤注一擲的愛意。

聽到這兒夏離低頭笑了笑,詢問道:“小公子,所以你到底為什麽不怕呢?”

不僅不怕,還如此執着,其他人撞南牆至少都知道回頭,可他仿佛就是要把自己撞死在這南牆之上。

“為什麽要怕?”蕭景兮反問,“我又不會做出那些事,為什麽要怕呢?”

夏離追問:“為什麽這麽篤定?”

蕭景兮不假思索道:“因為我喜歡你啊,我也希望你能喜歡我,所以自然不會做那些事。”

這個理由倒是沒想到,夏離頓了一下,故意道:“那小公子有沒有聽說過‘卻道故人心易變’這句話?”

這句算是半開玩笑的話,但蕭景兮十分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斷然道:“如果有那一天,就請你殺了我。”

眼前人的目光異常平靜,絕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夏離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後呼了口氣,夏離喃喃道:“小公子,你為什麽喜歡我?”

這個問題夏離在去天牢的路上曾經問過一次,那時是想着今後也許再不會相見,幹脆問個清楚。

而這回卻是心中觸動,忍不住地嘗試去回應。

蕭景兮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回答過一次,不過那個回答很模糊,因為那時候我也有些想不明白。”

“我喜歡你的笑,喜歡你喊我‘小公子’,喜歡你舉酒敬歌舞時的潇灑,喜歡你敢做敢想的勇氣,無論是在捉妖司、在朝堂或是在戰場上的你,我都喜歡。”

蕭景兮笑了笑,從容道:“現在我知道了,我喜歡你的一切。”

是捉妖司的小差役也好,是暗閣閣主也罷;是古靈精怪的少女也好,是殺敵無數的将軍也罷……

他喜歡夏離的一切。

兩人對視良久,無言相望。

最終夏離突然笑出了聲,看着這個溫潤如玉的少年,眨了眨眼睛道:“小公子,你這樣我真的要喜歡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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