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結良緣
蕭景兮回家之時已是傍晚, 彩霞絢爛，夕陽如火。
将至晚膳，府上的人來來往往正在準備膳食。
蕭景兮正巧路過留心看了兩眼, 見菜品異常豐富, 不似尋常，詢問道：“今晚要舉辦宴會嗎？”
出入的侍女停了下來，如實道：“回公子，這是二小姐吩咐的。”
蕭景兮追問：“可是有賓客前來？”
侍女很明顯愣了一下, 接着低頭道：“奴婢不知，公子可以去問問小姐。”
看侍女的樣子似乎不敢多言, 蕭景兮也沒難為她, 讓人回去繼續做事。
然而等蕭景兮将至所住的東院時，卻看見蕭蓉站在院子外圍的長廊中, 悄悄透過長廊的洞窗向院子裏張望。
蕭景兮愣了一下, 快步走過去輕聲喚道：“二姐？”
蕭蓉吓了一跳，一個激靈轉過身來，看清楚來人後又頓了頓, 勉強笑了笑道：“兮兒回來了啊。”
見她心有餘悸的模樣，蕭景兮更是奇怪：“怎麽了二姐，你剛剛在看什麽？”
邊說着他邊往洞窗那邊走了走。
這個洞穿剛好正對着東院, 目光穿過花朵枝葉的縫隙，一眼便能看見那坐在院子裏的人影——
夏離正獨自坐在不遠處的涼亭中，大概是在等蕭景兮回來，順手還拿了本書卷打發時間。
如今等得久了, 幹脆趴在石桌上, 側着臉百般無聊地翻看手上的紙張。
她手邊還放着一盤糕點, 明顯是剛剛才送到的, 想必是蕭蓉差人所贈。
先前蕭景兮昏迷不醒，聽說夏離一直守着人，蕭蓉倒也常來，只是時機不對，兩人沒說過太多話。
現在一切安穩，蕭蓉大約是想嘗試親近這個弟妹，但又有些膽怯。
蕭景兮多多少少猜到了前因後果，回頭看向姐姐，溫聲道：“二姐怎麽不過去？”
可蕭蓉還是有些擔心，趕忙後退了幾步，匆匆忙忙道：“不了，你來了，我便先回去了。”
剛走了幾步，她又忍不住停下回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夏姑娘會留下用飯嗎？”
語氣十分謹慎，但眼神中卻又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些期盼。
蕭景兮笑了笑，點頭道：“會的。”
聽見肯定的回答，蕭蓉的眼神變得明快了些，抿唇輕笑，而後快步離開，準備好好安排今天的晚膳。
蕭景兮見姐姐走遠，心中亦是歡喜她對夏離的态度，接着轉身走入東院之中。
院中清幽，修竹繁茂，青翠蔥茏。
蕭景兮徑直走到涼亭那邊，腳步不輕不重，踏上落葉時偶爾發出細微的聲響。
不過夏離一直沒擡頭，直至少年走到身後才開口，懶懶道：“從宮裏回來了？”
“嗯。”蕭景兮立即回複。
夏離坐起身，不過依舊沒回頭，繼續随手翻閱着書卷，道：“皇上說了什麽事？”
“沒什麽大事，向我确認了一下當日的情況，順便……”蕭景兮頓了一下，“要賞賜于我。”
夏離聽着點了點頭：“這賞賜不太好給吧，加官進爵還是良田金銀？”
蕭景兮站在她身後，垂眸溫柔地看着少女，輕聲道：“都不是。”
“那還能賞什麽？”
夏離放下書卷，直接後仰靠在他身上，擡頭剛好對上少年的眼睛，挑了挑眉，調笑道：“難不成準備送你幾個美嬌娘？”
賞賜功臣美人，歷朝歷代倒也不是沒有，但目前情況下楚澤是萬不可能提出這種賞賜的，夏離只是起了逗人的心思，随口胡說罷了。
聽到此話蕭景兮無奈地笑了笑，接着彎腰順勢将人從後邊抱住，頭抵在她的肩側，親昵地蹭了蹭。
夏離被他蹭地有些癢了，忍不住笑出聲來，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道：“所以到底是什麽賞賜啊，小公子？”
“是我求的，我求皇上賜婚。”
蕭景兮的聲音有些低，但離得很近，一字不落地進入耳中，語調輕緩低沉。
夏離愣了一會兒，下意識偏頭看過去，恰好撞進少年溫柔如水的眸子裏，陷入其中，若落入春江，融融暖意，碧波蕩漾。
夏離靜默了很久，最後莞爾一笑，打趣道：“那這可不是美嬌娘了。”
蕭景兮将人又抱緊了一些，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柔聲道：“不是任何人，只是你，也只能是你。”
夏離沒答話，但眼中笑意不減，雙眸明麗，如波上浮金，熠熠閃光。
良人如此，天緣如是，執手相看，與子相悅。
“剛剛二姐在走廊那邊想過來。”蕭景兮轉了話題，抱着人繼續道。
“嗯，我知道。”
蕭蓉以為藏得夠好，但夏離早就發現她，只是一直沒戳破，甚至十分配合地忽略對方，假裝不知道。
“為何不提？”
夏離如實道：“你姐姐應該是有點害怕，我還是別吓到她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還算輕松，畢竟早就習慣了這身份，沒什麽要緊的。
不過蕭景兮随即道：“确實有一些怕，不過她也很喜歡你。”
這個回答倒是沒料到，夏離追問：“喜歡？”
“對，”蕭景兮輕聲道：“二姐挺喜歡你的，她還問你在不在這邊用晚膳，我想二姐應該是準備親自下廚，她廚藝很好。”
“真的嗎？”
蕭景兮點頭：“二姐做的飯菜很好吃。”
“那她也真的喜歡我嗎？”
夏離問這話時眨了眨眼睛，雙目靈動，恍惚間更像當初那個古靈精怪的捉妖司小差役。
蕭景兮眼中柔情，靠近心上人耳邊鄭重道：“當然是真的。”
夏離又笑了起來，喃喃道：“如此……甚好。”
———
此時，養心殿內。
嚴重山到這邊時，楚澤還是一臉愁容，憂心忡忡的模樣。
賜婚一事嚴重山在入宮時已經聽傳話的宮人說過了，大概猜到楚澤是在憂慮這事。
“愛卿，”楚澤揉了揉額頭，欲言又止，但最終還是問道：“賜婚一事，你有什麽看法。”
嚴重山斟酌了一下，道：“臣認為于情于理，都沒什麽不合适的。”
楚澤抿了抿唇，接着又道：“閣主會同意嗎？”
嚴重山分析道：“上次在宴會，蕭公子一直推脫，甚至不願說出姓名，而這回卻在殿上直言，依臣所想，他應該是已經取得閣主認同了。”
楚澤再次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眉頭緊鎖，遲疑道：“那……誰嫁啊？”
其實這才是楚澤這會兒最頭疼的，他們兩情相悅自然是好，自己也不介意當這個媒人。
偏偏這兩人身份擺在這兒，讓他如何下旨？
嚴重山認真思索了一下，試探性道：“兩人官職相當，不過閣主畢竟家中無親長，或許……”
嚴重山的意思挺明确了，既然算是門當戶對，且夏離又是孤身一人，幹脆就算嫁入。
奈何楚澤聽了這話不高興了，直接反駁道：“誰說閣主無親？她亦可算皇室成員，朕就是她親人。”
其實嚴重山那話并無他意，只是楚澤性子有些護短，當即就否定了。
嚴重山也是頭疼，接着提議道：“皇上有問過他們本人嗎？”
“問了，”楚澤面露難色，“方才就問了蕭景兮，他說自己不在意這些。”
這話當然不好直接問，楚澤當時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蕭景兮卻是從容地很，直言只求相守，其他不論。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問題就在于這個名頭，他們倆這身份，無論是“嫁”、“娶”還是“入贅”，這名頭在旁人看來都會有些奇怪。
正一籌莫展之際，嚴重山忽然出聲道：“皇上，臣記得南街那邊有一座空宅。”
楚澤不知道他怎麽突然提這個，但還是順着回答：“對。”
那宅子空了許久，先帝當年動土建造，準備用作皇室外宅，不過最後留在京城的親王并不多，屋子就那樣閑置了。
“那府邸空閑已久，不過常年有人打掃，也不算荒廢，且建造時極其用心，很快便能啓用。”
楚澤好奇道：“愛卿想說什麽？”
嚴重山行了一禮道：“那皇上不如這樣，只論喜結良緣，不提孰嫁孰娶，将那宅子清理好賜與新人，新婚之日兩人從兩家而出，共入新門。”
楚澤聽完仔細思考了一番，然後立刻喜笑顏開，歡喜道：“嚴卿所言極妙！就是如此！”
“來，傳朕旨意。”
楚澤一聲令下，旁邊的近侍上前記錄——
“暗閣閣主夏離與兵部尚書蕭景兮，佳偶天成，為成人之美，特旨賜婚，禮儀之事交于蕭家與禮部共同操辦，擇日完婚，布告全城。”
———
這禦旨一經發出，很快就傳遍了滿朝上下，聞之無不震驚，以為夢中。
而蕭庭弘這個時候正在司徒府中批閱公文。
身邊有幾名文官正在攀談，他們先前聽說了占星樓之事，明白蕭家這地位是更上一層樓了，如今趕緊來美言幾句混個臉熟。
他們這些心思蕭庭弘也清楚，但官場之上總是要适應這些的，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他也就随這些人殷勤兩句。
不過殷勤歸殷勤，這幾個人也有分寸，雖說蕭家現在勢大，但樹大招風、盛極必衰，無論如何都要留些餘地。
“蕭公子實在少年英才，前途無量啊。”
“是啊是啊，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面對這些誇耀，蕭庭弘面不改色，淡聲道：“犬子無才，運氣使然，各位謬贊。”
“丞相過謙了，”有人狀似無意地提道：“蕭公子将過弱冠之年了吧，不知可有婚配？”
說這話無非就是把主意又打到了結親上，蕭庭弘不想理，剛準備扯開話題，司直突然從外邊跑了進來。
“丞、丞相！”
待司直跑進來才發現屋子裏還站着幾個人，瞬間又安靜了。
“怎麽了？有什麽事就直說。”
話都到嘴邊了，遮遮掩掩的反倒會落人口舌。
司直頓了頓，也明白這事遲早傳遍全城，硬着頭皮道：“丞相，皇上為蕭尚書賜婚了。”
“賜婚？”蕭庭弘立刻愣住，微微皺眉。
“恭喜恭喜，不知是哪家小姐啊？”
一旁的官吏不疑有他，只當是皇上恩賜，是喜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祝賀起來。
司直低頭，緩了緩道：“是……暗閣閣主。”
祝賀之聲剎那間消失，屋內鴉雀無聲，那幾個官吏徹底陷入沉默——
果然，他們猜的沒錯，盛極必衰，看吧，報應來了。
蕭庭弘也沒說話，臉色說不上好看但似乎也說不上難看，沉思了一會兒然後吩咐人立刻準備回府。
有人見他要走，猶豫再三，拐彎抹角地悄聲安慰道：“丞相也不用太過憂心，少年人總要受些磨練，那人确實麻煩，可以忍個幾年再……”
“說什麽呢，”誰知蕭庭弘直接打斷了他，回頭瞥了一眼，語氣沉穩道：“那是我兒的良緣。”
